正文

第二回 聚謔求凰各為種玉計 詳猜遺帕獨作訪珠游

滿江紅 作者:張恨水


第二回

聚謔求凰各為種玉計 詳猜遺帕獨作訪珠游

這屋子的主人翁梁秋山,是個小說家,靠著向上海各雜志各報館賣稿為活。不過這種收入,卻不大靠得住,因之就租得親戚家山下一片菜園子,種些鮮花菜蔬,讓伙計們挑到市上去賣,補助不足。這時他正在屋里撰稿,聽到屋外一陣喧嘩之聲,趕快跑了出來。一見于水村,笑著迎上前,連忙搶著握手道:“果然來了,我們又熱鬧許多了。”于水村見他穿淡藍的竹布長衫,已經(jīng)變了白色。頭上的黑發(fā)蓬得卷成云堆,清秀的臉色,更少光彩了。因笑道:“秋山,你的景況不大好罷?我到這里來,恐怕要拖累你?!鼻锷叫Φ溃骸案F雖窮,你來了,房子有得住,飯也有得吃。太湖現(xiàn)正參與攝影比賽大會,據(jù)我想,頭獎一定是他的,他有五千元的獎金,我們可以分些錢作衣服穿。你還怕什么?”太湖笑道:“你們總?cè)⌒ξ遥幸惶煳业淖髌反蟪晒Α毙乱靶Φ溃骸霸趺礃幽??打我們五百手心,警戒警戒?!碧溃骸拔乙盐宜玫腻X,完全拿出來,吃,喝,玩,大家鬧個通量,出我這一口氣?!毙乱靶Φ溃骸澳俏乙桃豢谕履耍恢牢液影琢酥螅懿荒軐崿F(xiàn)?”秋山道:“水村,你有些看不慣罷?我們總是這樣開玩笑的。”水村笑道:“你不記得我們同學的時候,我也是淘氣的一分子嗎?”

秋山笑著,手搭了他的肩膀,走進屋去。水村一看這屋子,前進是草屋,前門便是一個白木屏門。轉(zhuǎn)過屏門,是個大天井,栽了兩叢竹子。對過兩間屋子,在窗戶橫頭上,貼了黃色虎皮紙條,一邊是“如是我聞”,一邊是“空即是色”,這就可以知道是音樂大家、攝影大家所住的屋子了。正中堂屋里,開了兩個雙窗戶,里面陳設著簡單的書案書架,似乎是大家工作的地方。再轉(zhuǎn)過一個白木屏門,一字天井后,有三間瓦屋,就是主人的內(nèi)室了。屋子低得很,東首一架薔薇,西首幾棵芭蕉,都過了屋頂。臺階石頭縫里,亂鉆著秋海棠和虎耳草的葉子。由薔薇架轉(zhuǎn)過去,還有幾間草房,是工人住室和廚房。水村道:“窮人家也布置得有點藝術化,但是都有人住滿了,我住在哪里?”秋山道:“上面這瓦屋子三間,我夫妻是分住的,你來了,我們可以合并,把西首那屋子讓給你住?!毙乱暗呐眠€未曾放下,將五個指頭,嘩啦一陣撥著,向畢女士秋華聳肩微笑道:“嫂子聽見沒有?”秋華微笑道:“聽見了又怎么樣?”說著,她提了一筐子桑葉,轉(zhuǎn)進旁邊草房去了。新野道:“于兄,你這次來得好,給了秋山一個莫大的機會?!鼻锷叫Φ溃骸澳氵@種人,太豈有此理!當了我夫人的面開玩笑,設若將來你要結(jié)了婚,我一定不放過你。說到這件事,我倒要問問水村,別來三年,有了愛人沒有?”水村笑道:“誰愛我這個窮光蛋?”梁秋山道:“你也該努力了,設若你有女朋友的話,可不能再放過?!彼宓溃骸耙酝m然有幾個女朋友,都是事務上得來的,連平常的交際都談不到,只有這次到南京來,我真得著一個女朋友,設若我有機會接近她,我很愿去努力。”說著話,秋山已經(jīng)把他引進屋里。正中是大家的飯?zhí)?,秋華的屋子垂下了門簾,這邊秋山的屋子,也只設了一榻一桌兩椅,壁上掛著他夫人一張大半身相。莫李二人,這時放下隨身法寶,也到屋里來坐著。太湖道:“于兄,你說話若不是撒謊的話,你的手段太高明了,怎么到南京來,不滿二十四小時,就會有了朋友。我在南京七、八年了,南京幾條大街,我閉了眼能走,又說得一口好南京語,怎么我會沒有女朋友呢?我若是有了女朋友,老實不客氣,我就把她作為對象。不瞞你說,我今年二十六歲了,也該結(jié)婚了不是?”說著,頭歪著搭在左肩上,緊緊的皺了皺眉。新野坐在一張搖椅上,身子向后一仰,兩只腳直架到桌子上。在耳朵上取下半截煙卷屁股,放到嘴里,搖了一搖頭道:“人家都說我浪漫成性,那都是誤會了。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人,要什么事業(yè),混一天是一天。設若我有個好夫人,產(chǎn)生一個好家庭,我一定好好的干起來?!鼻锷降溃骸澳懵犅?,你這兩個怪物,都成了老婆迷了。惟其是你兩個人太羨慕結(jié)婚了,所以我們夫婦,形式上不能不疏遠一點?!彼逍Φ溃骸澳窃懔?,你現(xiàn)在夫妻合居,倒讓我對門住著,我豈不是更為眼饞?”這一說,大家都笑起來。水村指著秋山臥室里道:“你既是夫婦對房門而居,也不算遠,為什么床頭邊還掛上一張夫人的半身相片?”秋山掩了半邊嘴,對著他的耳朵,低低的道:“這個原因,你還不懂嗎?這就是拍夫人的馬屁呀!“水村聽了,也就笑將起來。恰好秋華進來收拾桌子,拿了一把筷子放在桌上,那樣子是要開飯了。見大家笑嘻嘻的,便問是什么意思,水村道:“剛才秋山說,他床頭邊掛了嫂子的相片,是要在嫂子面前討好,乃是一種作用。”秋山笑道:“了不得!你一進門就來說我的壞話?!鼻锶A笑道:“用不著人家說,我早知道,男子們對女子,是會弄手腕的,那一件事沒有作用,只要光明正大一點,就弄一點手腕,我也不怪他了。”說著,莫新野和李太湖都張著嘴哈哈大笑起來。

秋華收拾著桌子,端上飯菜來。大家同席吃飯。在席上,大家又談到水村,來南京不多久,何以就會認識一個女朋友?水村笑道:“我也不過是一時高興的話,哪里有這么一回事?你想,坐輪船火車的人,還有碰不著異性人物的嗎?”秋華笑道:“你不告訴我們也可以,但是將來有找著嫂子幫忙的時候,嫂子就不能答應了。你要考量考量,不要得罪我這個有力量的人呀?!彼逍Φ溃骸皩嵲谖沂切υ?,夠不上說朋友哩。若果然是朋友,我也很足以自豪,有個不愿告訴人的嗎?”秋華點點頭,抿嘴一笑,她也就不再追問了。

吃過了飯,秋山夫婦連忙去騰屋子。水村復到下關去,把行李搬了來。水村是兩件行李,首先要打開檢理的,自然是那提籃。當日累了,且自放下。

次日一早起來,水村一樣一樣的,將零碎用物,向外檢著,檢到了籃底,卻不免一驚,原來有一條雪青花綢小手絹,落在籃子角上。這種東西,當然是女子的用物,自己向來不曾親近女子,有之,便是昨天在輪渡上所遇到的那人,難道她和我真有什么意思,留下這條手絹作紀念嗎?果然如此,她為什么連姓名住址都不告訴我?爾我縱然有意,你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的接近呢?心里想著,手上拿了這條手絹,就不覺盤弄了許久。

忽然肩膀上被人一拍,笑道:“事到如今,你還想賴不成?”原來梁秋山站在身后,偷看多時了。水村笑道:“這真是一樁奇聞,我籃子里,忽然會發(fā)現(xiàn)這一條手絹,我這不是重大的嫌疑犯嗎?”秋山笑道:“奇怪得很啦!手絹這東西,會有了變化,能夠自來自去?!彼鍖⒁恢皇滞辛耸纸?,伸著給他看道:“我也是剛剛才發(fā)現(xiàn)的,據(jù)我想,或者是昨天那個女子,落在我提籃里的了。你會作偵探小說的,就勞動你這位紙上的偵探,給我偵探偵探看。設若你愿意作小說材料的話,題目我也給你預備了,就是《飛來帕》,你看好不好!”秋山接到手,兩手捧著,先在鼻子上聞了一聞。然后將手絹兩邊,都翻著看了一看。于是斜躺在床上,將兩手平扯著手絹,眼睛對了上面望了出神,笑著點點頭道:“我已經(jīng)有了些線索,但是必得你把可以嫌疑之點,以及那女子和你接近的經(jīng)過,詳詳細細告訴我,然后我互相印證一下,就容易水落石出了。”水村笑道:“你這完全把我當三歲小孩子了。我詳詳細細的告訴了你,你還有什么猜不出來的?這不但要你猜,我也可以猜呀?!鼻锷接谑亲似饋?,用兩個指頭,捏著一個手巾角,高提著與眼睛相平,表示著注意的樣子,笑道:“讓我先把我所猜得的影子告訴你,看看和你碰著的女子對不對?”于是坐在椅子上,將身靠了椅背,將手絹放在膝蓋上,兩手臂互抱起來。水村笑道:“不用做作了,表情夠了,這也就只差福爾摩斯用的那個煙斗了?!鼻锷叫Φ溃骸白屛腋嬖V你,這女子是上海人寄居南京的,裝束極時髦,衣服很華麗,大概是個浪漫女子,臉上擦有胭脂,有煙卷癮。她大概認識幾個字,也許還認得幾個英文字,但是程度很淺。她是圓式的瓜子臉,眼睛黑白分明,穿平底鞋……”水村笑道:“胡鬧!你簡直有點瞎蒙。憑這一條手絹,你怎么能夠把她的相貌,性情,程度,都猜了出來。最荒謬的,你竟會想到她是穿平底鞋。”秋山將手絹向他懷里一擲,將腳搖曳著道:“你憑著良心說,我猜對了多少?無論對不對,我都是由情理上一層一層推出去的,決不是瞎說?!彼宓溃骸澳悴槐毓軐Σ粚Γ乙磫柲阋幌?,你所猜的理由安在?”秋山笑道:“我當然有理由,因為這種雪青色的手絹,上海婦女最近時興的,南京城里還不多見人用,上海的習俗,當然是上海人先傳染。她縱不是上海人,也是個極端模仿上海婦女的。能用這種手絹的人,決不會穿著古板的舊式衣服,這已是可斷言的。其次,這一條手絹,要兩塊錢。試問有衣服不華麗,用這種昂貴手絹的嗎?我說她臉上擦胭脂,是手絹上有了紅印。說她抽香煙,是手絹上有煙味。女子如此的奢華,又抽煙卷,當然不是拘謹一流的女子。手絹上的香味,也是一種精貴的香水所留下的,于此也可證明她是會用錢的。至于我說她認得字,那是根據(jù)這手絹上有幾點藍墨水點。她或是身上帶有自來水筆,或者家里有鋼筆。不過她雖用鋼筆,然而她并不認識幾個英文字,因為這手絹角上,繡了兩個英文字母,這自然是名字的縮寫。然而你看這個M字,是大寫的,這個F,卻是小寫的,連姓名用大寫字母縮寫,都不知道,英文程度,豈不是有限?”水村道:“這都罷了,你怎么知道她的臉是瓜子臉,難道這也是由手絹看出來的嗎?”秋山道:“這卻不是,我知道你對于美女,是取瓜子式的,這個女子,你一見傾心,自然亦復如是。至于她穿平底鞋,我就猜著,她不和你提籃子,手絹不會落下。若要提籃子,下關輪渡的擠擁,如何走得了?我的理由,完全說了,對不對?”水村道:“這真怪,你知道的,倒會比我多,你認識這個女子嗎?若是認識的話,何妨和我們介紹?!鼻锷焦Φ溃骸斑@由你嘴里證明出來,你的確一到南京就認識一個女子了。我知道她是誰?還是你給我介紹罷?!彼逍Φ溃骸澳阏f得這樣逼真,也許你真認識,你告訴我這是誰。”秋山一拍手站起來道:“這就奇了。你在路上遇到一個女子,無名無姓,我又不曾在一路看到,我能知道是誰呢?”水村望著天想了一會子,忽然笑起來道:“若是我把經(jīng)過告訴你,你更能作進一步的偵察嗎?”秋山道:“這不能在事先預定,且看你的報告如何?”水村道:“其實我也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全告訴你也不要緊?!庇谑菍⒆蛉沼善挚诙山禽啠灾劣谠谙玛P歇客棧的事,都說了個詳細。因笑道:“我全告訴你了,現(xiàn)在你該偵察出一個結(jié)果來了?!鼻锷叫Φ溃骸澳阏f的話,不但不能再給我一些線索,反讓我以前所猜得的,都有些搖動。不過我有一個法子,可以找著她的。這種女子,南京城里時髦些的娛樂場,一定不會短少她的蹤跡。你若是誠心訪她,可以多到這些娛樂場去玩玩,尤其是星期日和星期六,她必定得出來的,那個時候,你可以去找她。見著她之后,你不必再客氣,老老實實的,就問她的姓名住址。她若是有意于你,一定毫不隱瞞,完全告訴你的。”水村笑道:“算了算了,說了半天,你出的不過是這樣一個屎主意。這種主意我也想得出,用不著你這個紙面上的福爾摩斯來作顧問了?!鼻锷叫Φ溃骸敖裉煺莻€假期,你今天就去碰碰看?!闭f著又笑了起來。

水村讓他玩笑開夠了,就不再說什么。其實他心里,也是如此想著,當昨天晚上她上汽車的時候,仿佛聽到她問是到夫子廟的嗎?莫非她家就住在夫子廟?本想問一問秋山,這夫子廟在什么地方,現(xiàn)在怕為了這個,讓人家疑心,只好不問了。秋山說是到娛樂場去找她,這雖是一個靠不住的笨主意,然而除了這個,也想不出什么再好的法子,除非是到夫子廟那地方去撞撞看,也許可以把她撞著。當時把這計劃擱在心里,表面上不再提到這件事。

到了次日,只說是出來訪朋友,一個人從荒落的菜地里,找上大街來。向街上的警察打聽明白了夫子廟,也就毫不考量,向著目的地而來。心里想著,這個地方,一定是個很整齊的住宅區(qū),外帶著一座蒼松翠柏,黃瓦紅墻的孔廟,附近或者有幾個很好的學校。她既是個學生樣子的人,住在整齊肅靜的夫子廟附近,那是理之當然了。他照著巡警指示的道路,先走了一截中山大道,然后又經(jīng)過了幾條很熱鬧的街,并不像是到住宅區(qū)的,心里倒有些疑惑。第二次再向警察打聽,警察將指揮棍一指,說是一直走去,路不多,就是夫子廟了。于水村又順著他指著的路走去,心里便有點疑惑,只是推敲著夫子廟的形狀。腳下走過了馬路,便是一截大鵝卵石砌的大寬巷。這里正是一截挑水夫必經(jīng)之路,滿地讓水潑得濕淋淋的,皮鞋踩在上面一走一滑。穿過兩條巷,忽過一條橫街,這條街上,雖不十分熱鬧,卻兩面一律新蓋的樓面鋪房,多是茶館酒店。一個賣香煙的店里,一座大梯子,直通到樓上,迎梯子頭上,懸了一塊橫匾,大書“金粉閣”三字。是了,聽說南京有清唱老戲的茶樓,容納著一些歌女為號召,大概就是這里。歌女自然有真為賣清唱而來的,但是也有許多為了禁娼,迫不得已改業(yè)的。那末,這種地方,不見得有人愿在這里住家,莫不是走錯了?再問警察,他說這就是夫子廟了。問廟在哪里,前面那空場就是。

水村越訪問越奇怪,索性把這廟訪問到,看是怎樣一個地方。順著街向前,又經(jīng)過了四五處清唱的地方。便走到了空場。這空場上,左一個布棚,右一把大傘,在這傘下,全是些攤子。有賣瓜子花生糖的,許多玻璃格子,裝了吃的。有補牙帶賣藥草的,有小籐筐子裝了許多牙齒,有大牙,有板牙,有門牙。有賣雨花臺小玩石的,用清花缸儲滿清水,里面浸著?;ㄉ?,板牙,小石頭子,一連三個攤子,倒也映帶生姿。此外賣蒸糕的,賣化妝品的,賣膏藥的,各種不同類的攤子,分著幾排,在三座廟門外排著。廟門也找不出什么金碧輝煌的顏色,只是那灰黑的木門框,還存些偉大的遺規(guī)。所預想的那些古色古香,完全不見。走進廟去,里面依然是攤子,不過加了些露天玩藝。自己不由得好笑起來,這個地方,豈是美人所居之處,幸而不曾露一點口風,一人溜了來的,若是讓他們知道,更要大開其玩笑了。昨天已是很晚了,不知道那女子坐車到夫子廟作什么?或者是我聽錯了?

順步走了出廟,抬頭兒見一家茶樓,高聳在對面的右角。心想,自南京北上的人,都卷著舌尖學南京人說話?!俺圆枞?!”想必這南京人上茶館,有一種特別的風味,倒不能不一試。眼面前有茶樓,不可放過,且上去看看。于是引腳走進了茶館,只見一二十張桌子,橫七豎八,全坐滿了人,因樓梯在身邊,就走上樓去。這樓上也和樓下一樣,不但人坐滿了,桌子上也是擺滿了,除了泡茶的蓋碗之外,大的面碗,小的醋醬碟子,還有那占下半個桌面的籠屜,加上包瓜子花生的紙片,火柴,香煙,以至于水煙袋,這桌上哪有一點空隙?這樣子望了也不舒服,不信南京人對了這些東西,能每天玩賞幾小時?再看樓板上,更不要談了,讓茶水潑濕成一片,瓜子殼,香煙頭,鼻涕,粘痰,碎紙,星羅棋布,實在臟得不能下腳??墒亲约褐还苓@樣看著難過,在茶樓上品茗的人,卻一點也不知道,笑的笑,說的說,那聲音,真有些像狂風暴雨。水村正自徘徊著,一個堂倌,兩手捧了兩層籠屜,擠著向桌子縫里鉆??匆娝驹诼奉^上徘徊,以為他是找不出茶座,就用嘴向窗戶邊一努道:“那里不有一張空桌子嗎?坐下罷?!彼咫m覺得他的話,未免有點命令式,然而坐著喝一碗茶也好,就靠了窗戶,在那張桌子邊坐下來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