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序
考察中華文化發(fā)展與演變的歷史,我們會清楚地看到翻譯所起到的特殊作用。梁啟超在談及佛經(jīng)翻譯時曾有過一段很深刻的論述:“凡一民族之文化,其容納性愈富者,其增展力愈強,此定理也。我民族對于外來文化之容納性,惟佛學輸入時代最能發(fā)揮。故不惟思想界生莫大之變化,即文學界亦然?!?sup>[1]
今年是五四運動一百周年,以梁啟超的這一觀點去審視五四運動前后的翻譯,我們會有更多的發(fā)現(xiàn)。五四運動前后,通過翻譯這條開放之路,中國的有識之士得以了解域外的新思潮、新觀念,使走出封閉的自我有了可能。在中國,無論是在五四運動這一思想運動中,還是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翻譯活動都顯示出了獨特的活力。其最重要的意義之一,就在于通過敞開自身,以他者為明鏡,進一步解放自己,認識自己,改造自己,豐富自己,恰如周桂笙所言,經(jīng)由翻譯,取人之長,補己之短,收“相互發(fā)明之效”[2]。如果打開視野,以歷史發(fā)展的眼光,從精神深處去探尋五四運動前后的翻譯,我們會看到,翻譯不是盲目的,而是在自覺地、不斷地拓展思想的疆界。根據(jù)目前所掌握的資料,我們發(fā)現(xiàn),在20世紀初,中國對社會主義思潮有著持續(xù)不斷的譯介,而這種譯介活動,對社會主義學說、馬克思主義思想在中國的傳播及其與中國實踐的結(jié)合具有重要的意義。在我看來,從社會主義思想的翻譯,到馬克思主義的譯介,再到結(jié)合中國的社會和革命實踐之后中國共產(chǎn)黨的誕生,這是一條思想疆域的拓展之路,更是一條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相結(jié)合的創(chuàng)造之路。
開放的精神與創(chuàng)造的力量,構(gòu)成了我們認識翻譯、理解翻譯的兩個基點。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說,中國的翻譯史,就是一部中外文化交流、互學互鑒的歷史,也是一部中外思想不斷拓展、不斷創(chuàng)新、不斷豐富的歷史。而在這一歷史進程中,一位位偉大的翻譯家,不僅僅以他們精心闡釋、用心傳譯的文本為國人打開異域的世界,引入新思想、新觀念,更以他們的開放性與先鋒性,在中外思想、文化、文學交流史上立下了一個個具有引領(lǐng)價值的精神坐標。
對于翻譯之功,我們都知道季羨林先生有過精辟的論述。確實如他所言,中華文化之所以能永葆青春,“翻譯之為用大矣哉”。中國歷史上的每一次翻譯高潮,都會生發(fā)社會、文化、思想之變。佛經(jīng)翻譯,深刻影響了國人的精神生活,豐富了中國的語言,也拓寬了中國的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在這方面,鳩摩羅什、玄奘功不可沒。西學東漸,開辟了新的思想之路;五四運動前后的翻譯,更是在思想、語言、文學、文化各個層面產(chǎn)生了革命性的影響。嚴復(fù)的翻譯之于思想、林紓的翻譯之于文學的作用無須贅言,而魯迅作為新文化運動的旗手,其翻譯動機、翻譯立場、翻譯選擇和翻譯方法,與其文學主張、文化革新思想別無二致,其翻譯起著先鋒性的作用,引導(dǎo)著廣大民眾掌握新語言、接受新思想、表達自己的精神訴求。這條道路,是通向民主的道路,也是人民大眾借助掌握的新語言創(chuàng)造新文化、新思想的道路。
回望中國的翻譯歷史,陳望道的《共產(chǎn)黨宣言》的翻譯,傅雷的文學翻譯,朱生豪的莎士比亞戲劇翻譯……一位位偉大的翻譯家創(chuàng)造了經(jīng)典,更創(chuàng)造了永恒的精神價值?;谶@樣的認識,浙江大學中華譯學館為弘揚翻譯精神,促進中外文明互學互鑒,鄭重推出“中華譯學館·中華翻譯家代表性譯文庫”。以我之見,向偉大的翻譯家致敬的最好方式莫過于(重)讀他們的經(jīng)典譯文,而弘揚翻譯家精神的最好方式也莫過于對其進行研究,通過他們的代表性譯文進入其精神世界。鑒于此,“中華譯學館·中華翻譯家代表性譯文庫”有著明確的追求:展現(xiàn)中華翻譯家的經(jīng)典譯文,塑造中華翻譯家的精神形象,深化翻譯之本質(zhì)的認識。該文庫為開放性文庫,入選對象系為中外文化交流做出了杰出貢獻的翻譯家,每位翻譯家獨立成卷。每卷的內(nèi)容主要分三大部分:一為學術(shù)性導(dǎo)言,梳理翻譯家的翻譯歷程,聚焦其翻譯思想、譯事特點與翻譯貢獻,并扼要說明譯文遴選的原則;二為代表性譯文選編,篇幅較長的摘選其中的部分譯文;三為翻譯家的譯事年表。
需要說明的是,為了更加真實地再現(xiàn)翻譯家的翻譯歷程和語言的發(fā)展軌跡,我們選編代表性譯文時會盡可能保持其歷史風貌,原本譯文中有些字詞的書寫、詞語的搭配、語句的表達,也許與今日的要求不盡相同,但保留原貌更有助于讀者了解彼時的文化,對于歷史文獻的存留也有特殊的意義。相信讀者朋友能理解我們的用心,樂于讀到兼具歷史價值與新時代意義的翻譯珍本。
許鈞
2019年夏于浙江大學紫金港校區(qū)
[1]梁啟超.翻譯文學與佛典//羅新璋.翻譯論集.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4:63.
[2]陳???中國譯學理論史稿.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2: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