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水上一仗：特拉法加戰(zhàn)役

“同道者”的下一站是堪那利群島（Canary…Islands），三百零二海里，三天的航程，這時我已經(jīng)完全適應了海上生活，對出海不再焦慮和恐懼。“同道者”一海里一海里地把馬戴拉甩在了船后，四個小時一換班，海上的生活有節(jié)奏地重復著。途中，我們看到了很多海豚，還看到了一條鯨，它背上有鰭，棕灰顏色，不知道是哪一種鯨，它離“同道者”大概有二十來米，頭上噴出的水柱很好看。

堪那利群島屬西班牙，由九個島組成。最東北的小島加西歐沙（Graciosa）很小，是一個不毛之地，除了火山巖石沙灘外什么都沒有，島上的淡水全部靠海水淡化供應。島上唯一的一個小村子擁著一個小漁港，漁港內有個小餐館。村子阡陌交通都是沙土地，沒有柏油路。走在軟軟的沙路上別有一番情趣。

堪那利群島是橫渡大西洋的最后跳板，據(jù)統(tǒng)計每年有幾千條船由此橫過大西洋，不少船還帶著孩子。2005年10月21日風和日麗，一大清早，加西歐沙海灣內的幾條英國和美國船張燈結彩，船的桅桿上掛滿了彩旗，一條船還掛出了牌子“勝利號”（Victory），孩子大人歡聲笑語，喜氣洋洋。我們正在納悶這是什么節(jié)日，一位英國船主駕著小汽艇朝我們開過來。他解釋今天是著名的特拉法加戰(zhàn)役二百周年，他們要開一個以特拉法加（Trafalgar）戰(zhàn)役為主題的大派對。“同道者”掛的是法國國旗，英國船主說他們的派對絲毫沒有蔑視法國的意思，并邀請我們戰(zhàn)役結束后一起上岸去喝酒慶祝。

1805年10月21日，英國皇家海軍在特拉法加海域與法國西班牙聯(lián)合艦隊決一死戰(zhàn)。結果英軍大敗法西聯(lián)軍，確立了英國在海上的霸主地位。特拉法加戰(zhàn)役是英國的驕傲，倫敦的特拉法加廣場以此命名。此戰(zhàn)役英軍也付出了代價：艦隊總司令，傳奇的尼爾森將軍（Nelson）中槍陣亡。尼爾森從十二歲就跟著他叔叔在皇家海軍服役，身經(jīng)百戰(zhàn)中，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個胳膊。我自己航海以后，才意識到做個海軍指揮官有多么的了不起，我對他們真是從頭到腳地佩服。

簡單介紹一下基本的航海知識。現(xiàn)代帆的原理和飛機機翼一樣，動力是流線型的帆造成的內外壓力差。船可以頂風（upwind）、順風（downwind）、側風（reach）行駛。頂風和側風時船會傾斜。順風時船身比較平直，由于相對運動風也感覺減速，所以是最舒服的。頂風行駛航線和風需要有個夾角，和風走“之”字。頂風換風頭叫“換向”（Tacking）；順風換風頭叫“過帆”（Jibbing）。十八世紀戰(zhàn)船用的是平帆（square…rig），只能順風和側風行駛?，F(xiàn)在理解了為什么“一路順風”是對航海的最好祝愿。

尼爾森時代的戰(zhàn)船前帆、主帆、尾帆大大小小幾十個，沒有引擎，船的操縱完全靠看風、使帆和掌舵。這里面需要相當?shù)慕?jīng)驗、技巧和才能，技術含量極高。戰(zhàn)船炮眼一般在船的側面，打仗時都搶先把船掉過來側面對著敵船開火，誰先到位誰占上風。如果船的桅桿、舵位等要害部位中彈，它就失去了控制中樞，再被炸它幾個窟窿，船進水，就只有等著沉船了。想象一下海上打得紅了眼，總指揮要保持冷靜，望云看風，指揮升這個帆落那個帆來操縱船的運動，下令這個炮開火、那個炮補充彈藥……那些勇敢的水手，在血肉橫飛隆隆的炮聲中堅守崗位，聽從命令升帆落帆，隨時準備肉搏戰(zhàn)，那是何等的激烈場面！尼爾森將軍三十多年就是這樣渡過的。帕特里克歐博恩（Patrick…O'Brian）是寫十八世紀海戰(zhàn)小說的高手，我們家書架上有一排他的小說?！娪啊杜庝h》就是根據(jù)他的三部小說改編而成的。

再來看二百年后加西歐沙的海戰(zhàn)。一條美國鐵船被指定做了法國旗艦，二三十個大人孩子分成七個英方戰(zhàn)斗小組以小汽艇為戰(zhàn)船攻打法敵艦。雙方打水槍，扔水炸彈，越欄桿往船上爬……法旗艦的守方也不示弱，推推搡搡堅決不讓英方登船。最后一個法方狙擊手男孩爬上了桅桿，高喊著“法蘭西萬歲！”（vive…la…France）朝著扮成尼爾森的大人猛發(fā)水槍，尼爾森中彈……子彈從肩部經(jīng)脊髓進入胸腔，血腫造成肺栓塞，最后心衰陣亡（這是我悉尼心臟醫(yī)生朋友、徹底的尼爾森將軍的崇拜者，作出的診斷）。派對在一片歡呼聲中結束了。

慶祝酒會熱鬧非凡，除了一條荷蘭船矜持地在一旁觀望外，海灣內所有的船都參加了。這些船來自英國、美國、挪威、瑞典、加拿大、澳大利亞和法國。有些船已經(jīng)在這待了一個月。一條船上有個畫家，她把孩子們組織起來學畫畫，有十幾個孩子。當晚孩子們把自己的習作貼出來搞了一個畫展，每個孩子站在自己的畫前解答提問，一點也不發(fā)怵。能跟著大人一起過大洋的孩子膽子肯定也練出來了。我們吃啊，喝啊，聊啊，笑啊，一直玩到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