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夏志清致夏濟(jì)安　
1955年6月14日

濟(jì)安哥：

離Bloomington前寄出兩信，芝加哥一信及今天收到，于Elkhart發(fā)出的信，都已看到。去Elkhart前，你mood不斷變動，是可predict到的；到Elkhart后，一個下午，你表現(xiàn)得如此之好，Ruth待你毫無虛偽做作，一片蘊(yùn)藏著的真心歡迎，我讀后非常代你快活。幾小時內(nèi)你們已建設(shè)了很natural的關(guān)系了，這幾天內(nèi)這關(guān)系可以搞得更好，我想這樣的adventure，你生命[中]還是第一次，目前不論后果，準(zhǔn)是個極delightful的經(jīng)驗(yàn)。Ruth初見到你時的臉紅，及疊文章時那句話，表示她沒有一般美國女子故意裝討人歡喜的作風(fēng)（美國父母從小訓(xùn)練女兒如何招待應(yīng)付男友，恐怕她們嫁不出去。結(jié)果小姐們待人非常nice，男人反多被pampered了，還是小姐們自己吃虧。情形正和中國男青年專講獻(xiàn)殷勤，抬高小姐們身價相反），并且表示她已看出你對她一番意思。她在Elkhart這幾天要開會，這對你的courtship很有幫忙（信到時convention恐已開完，我想你是一定去開好幾次會的），男女在一起，最怕沒事做。中國留美青年往往擺闊，請小姐吃飯看戲，結(jié)果關(guān)系一點(diǎn)也搭不上，你代Ruth疊文章，在情感的增加上就比看一場電影好得多。Mennonite教會全國大會，是Ruth興趣所在，在這樣許多親戚朋友之間，她有你在身邊，她的morale一定大增。她的cousins、嫂嫂之類，你也應(yīng)當(dāng)多交際交際，留下一個好印象，對你的追求不無好處。你這次在Elkhart，不僅見到Ruth，并且見到她家里人，是非常lucky的事。（六月十三日）

寫到此地，已夜一點(diǎn)鐘，樹仁做聲，同他換尿布喂奶。他再入睡時，已兩點(diǎn)多了。今是收到你兩封信，看到Mennonite教會規(guī)矩如此之嚴(yán)，會員皆極庸庸，你一時無法挽救Ruth，頗有retreat之意。此事如生活習(xí)慣方面要強(qiáng)烈改動，也無法勉強(qiáng)，如非你有本領(lǐng)在一兩天內(nèi)使她感到不受宗教束縛生活的好處。Ruth的背景使我想到Ninotchka內(nèi)的嘉寶，茂文陶格拉斯處境較你優(yōu)越，幾杯香檳、幾番甜言蜜語，就把她對蘇維埃的信仰動搖了。假如你手邊有錢，最好帶她到芝加哥去，show她a good time, night club、好菜館、跳舞等等，使她在酒色的陶醉下，感到對以往生活rigor的不滿，無形[之中]對美國市民布爾喬亞生活興起向往。她內(nèi)心有沖突后，加上你instantly求愛，她可能會屈服的?？墒且竭@個mood上，非有特別suave工夫不少〔可〕，你目前還不能使她理智的控制松懈下來。星期五她離開Elkhart，你約她同去芝加哥，玩一兩天如何？假如她肯答應(yīng)，在芝加哥的節(jié)目你可以控制，可是她煙酒不碰，此事很難辦。

Ruth相貌很美，看不出有做老處女的苦相。她比一般好萊塢女星漂亮得多，五六年前她一定很像你在北京時所崇拜的Joan Leslie（附上Joan Leslie近照一張，可看得出相似處，目前Ruth比Joan Leslie美），可是Ruth面部表情elegant處，的確像Grace Kelly。你能追到她是極福氣的事，她的sensibility wit，聰明已極夠標(biāo)準(zhǔn)，你用不著改造她，只要把她的生活reorientate一下。她對音樂有興趣，可見她對藝術(shù)文學(xué)，并非抱一筆抹殺[的]清教徒的態(tài)度。她從小在Mennonite環(huán)境下長大，自己的sensibilities不能自由發(fā)展，不能過一般美國女子的生活，她對她父親（and her church）可能有antagonism（她同她父親感情極淡，即是明證），你如能把這個antagonism在她的conscious mind變得明朗化起來，你的追求就成功了。她每個下午“砌麗”半小時，可能有了美化，不能得到男子的贊賞，已發(fā)生了narcissistic自憐的傾向，你這兩天有機(jī)會得特別稱贊她的美。

Mennonite教會，我想，已走上了末〔沒〕落之路，將來可能變成extinct。它的dynamism可能在二百年前是極強(qiáng)的。一個新興的evangelical church的興起，要有生活上的不滿足或爭取compensation的欲望作根據(jù)。目前美國最紅的新教會，無疑是Jehovah's Witnesses [7]，它的會員卻是下等和比較貧賤等級的人。每年夏季在Yankee Stadium大受洗禮的盛況，在Life、Time上你想都看到過。Mennonite會員都是瑞士種，在美國已fully被accepted了，已鉆入中產(chǎn)階級了，所以它的傳教力量不會再擴(kuò)大。十八世紀(jì)末葉、十九世紀(jì)初Wesley兄弟[8]向美國宣傳Mennonite，聲勢大盛，因?yàn)楫?dāng)時的Anglican Church完全是代表資產(chǎn)階級的流放〔派〕。目前在美國的Methodist Church，財力很雄厚，almost as respectable as the Episcopal Church，早年的精神也就失掉了。

謝謝你代我在Indiana U.問詢關(guān)于job的事，假如我在東方系鉆下去，日文是要學(xué)的。MLA開會，黑板六七塊，寫滿了名字，我看了兩次我的名字不在，就discouraged了。Work已有信給Pottle，很客氣地回絕了他的request，這是一兩月前的事。兩張卡片已收到，謝謝，我這里你的信很多，現(xiàn)在先寄上兩封宋奇的，你可能要先知道香港護(hù)照的事。要講的話很多，可是發(fā)信要緊，不多寫了，在Ruth前務(wù)必要做求愛表示，她一定會感動的，你同她在芝加哥玩一兩天最好。你到Springfield后，當(dāng)?shù)群蚰愕碾娫?。匆匆祝好?/p>

弟　志清　上

六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