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嚴陵灘上是我家
離南門碼頭不遠的一塊水邊大石頭上,這時候也坐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頭上養(yǎng)著了一圈羅漢發(fā),身上穿了青粗布的棉袍子,在太陽里張著眼望江中間來往的帆檣。就在他的前面,在貼近水際的一塊青石上,有一位十五六歲像是人家的使婢模樣的女子,跪著在那里淘米洗菜。
這相貌清瘦的孩子,既不下來和其他的同年輩的小孩子們?nèi)ネ?,也不愿意說話似的只沉默著在看遠處。等那女子洗完菜后,站起來要走,她才笑著問了他一聲說:“你肚皮餓了沒有?”他一邊在石條上立起,預(yù)備著走,一邊還在凝視著遠處默默地搖了搖頭。倒是這女子,看得他有點可憐起來了,就走近去握著了他的小手,彎腰輕輕地向他耳邊說:“你在惦記著你的娘么?她是明后天就快回來了!”這小孩子才回轉(zhuǎn)了頭,仰起來向她露了一臉很悲涼很寂寞的苦笑[1]。
這就是郁達夫筆下,自己孩提時代的形象勾勒。
如果一個人反省一下自己所走過的人生旅途,他會發(fā)現(xiàn),孩提時代所經(jīng)歷的一切,永遠都是那么色彩鮮明,刻骨銘心。人的心靈如同畫布,第一筆油墨總是難以清除凈盡或完全涂蓋的,除非是徹底毀棄。很難說,經(jīng)歷過時間的剝蝕后,它會顯露出多少。事實上,初知人世時所經(jīng)歷的一切,已深深溶入生命之河,當(dāng)河床干涸之際,它必定是最后才會消失的幾顆晶瑩閃光的水珠。這時候,除了自己,誰能夠說出,多少甘苦、辛酸,包孕其中呢?因此,從另一個方面說,“三歲看大”的俗語老話,蘊含著極其深刻的人生哲理。只是人們太容易忘記,尤其是面對作家時,人們總有很多的理由去關(guān)注他的成名與杰作;層次更高一點的,則關(guān)注他的私生活,為他和他的女人們操心勞神。所以,我同意你的看法:不能太多地苛求現(xiàn)實生活中的庸俗。因此,我特別地和再次地強調(diào),我吁請關(guān)注包括孩提時代在內(nèi)的作家的早年生活經(jīng)歷,而不是僅僅占據(jù)和盤繞著他的成名與成年經(jīng)歷不放。
四、生到蘇家難作弟 排來行次第三人[2]
郁達夫的孩提時代是寂寞的。長兄郁華(曼陀)比他大十二歲,二兄郁浩(養(yǎng)吾)也長他五歲,而且都在外邊讀書進學(xué)。說起來,郁企曾的妻子陸氏,孩子們的媽媽,有過人之處。比起丈夫來,她也許沒多少文化,但卻有文化的主見。家里再困難,也要供兒子們念書上學(xué),“不僅是一般的學(xué),而且(還)都要上高等學(xué)府”[3]。為了籌措學(xué)費,她甚至把全部家產(chǎn)——三間住房、六畝薄田和那一部半“莊書”——通通都抵押出去,借債度日[4]。這位母親是對的,她愛她的兒子們愛到了實處:長子郁曼陀后來不僅考?。ü饩w)己亥科院試第一名,補博士弟子員的功名,而且更被錄取為本省首批赴日留學(xué)的官費生,回國后出任京師高等審判廳推事(法官);次子郁養(yǎng)吾,后來也進入北京的醫(yī)科專門學(xué)校深造,成了一名科班出身的醫(yī)生;三子郁達夫在她的督促下勤勉讀書,后來你也知道,他成為了不起的詩人和作家——不過這都是后話——培養(yǎng)出三個爭氣又爭光的孩子,你會說這是人窮志不窮,窮人的骨頭往往最硬。不,更重要的是,這位母親堅持的是書香門第的傳統(tǒng)。不歸屬于這個傳統(tǒng)的人,當(dāng)然不能理解它更深厚的意義。當(dāng)然,書香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生活自然是貧寒有加的,要不,怎么能稱之為傳統(tǒng)呢?
兩位兄長平日既不在家(即使在家,也必定有許多營生要去忙),只有姐姐郁鳳珍在身旁。但在郁達夫五歲時,鳳珍姐就被送人做了童養(yǎng)媳,當(dāng)時她還是個七歲的孩子,哪里說得上照顧幼弟。既做了童養(yǎng)媳,人身都不自由,姐弟間的情分在這等家境和如此境遇中,怕也無從說起。郁鳳珍自家亦是命苦,長大嫁給鄉(xiāng)下人葉有耀后,只活到二十六歲就去世了。那是1920年,郁達夫當(dāng)時還在日本受苦,還沒有成為名作家。書香人家的女兒,命運更是不濟。
孩子都是隔代親。對于長輩,郁達夫自小就與祖母戴氏的感情最親。祖母對郁達夫也疼愛有加,但老人家有三個孫子,都親。祖孫間的親密無間是雙向的,這種親情關(guān)系在一個家庭里,既微妙,又有趣:“每當(dāng)祖母和母親有點婆媳齟齬時,孫兒們盡管不敢參與、多嘴,感情上卻清一色的都是祖黨,沒有一個屬母黨的。”[5]這是孫兒們以孩子獨有的方式對老祖母的感情回報。最讓老人家開心的是,孫兒們長大后,尤其是每次放假時,或從日本回來,或從外地轉(zhuǎn)回家,每天都要陪侍在祖母床頭,坐談到深夜[6]。相對于母親,郁達夫?qū)ψ婺傅囊缿倥c親情,尤為特別。但他孩提時代的記憶,和祖母當(dāng)時的心境一樣,是苦澀的。祖母當(dāng)年守寡時才三十歲,歷經(jīng)千辛萬苦,忍辱負重大半生,將七歲的郁企曾拉扯成人,直至娶妻生子,獨撐門戶。老年又遭喪子之痛,心中多少辛酸,恐怕無人能替她說道。“到郁達夫三五歲開始有記憶時,她已經(jīng)吃素念經(jīng)三十余年了?!?sup>[7]含飴弄孫的幸福,祖母有過多少,不得而知。郁達夫從祖母那里感受到些許的人生的所謂溫馨,雖說較之于母親,這一點要顯得多一些。
家中的頂梁柱自然是母親陸氏,但這位不幸的寡婦,除了年紀(jì)比婆婆小,所受的苦累卻不比婆婆當(dāng)年少。光是全家老小的一日三餐,就耗去了她全部心力,哪里還有工夫照管幼子。母子親情都無例外,但窮困的生存現(xiàn)狀不給親情例外。這時的郁達夫,一日三餐,“既不按時又常不足,連一年一度的除夕年夜飯,(都因為)母親忙于到各家各店去償還賒欠或說情延期,往往人到夜半以后才能回家度歲;他只能餓著等待,等得發(fā)慌,累得想睡而睡不著。鄰家的孩子已吃完年夜飯跑來找他,他伏在桌上只是抱怨還是不要過年的好!這些情景。當(dāng)然是深刻地留在他幼小純潔的心靈上了。因此,他說自從他開始有感覺的第一個經(jīng)驗便是‘饑餓的恐怖’”[8]。什么東西能消除這“恐怖”呢?郁達夫忘不了童年時的下飯菜:鹵咸菜管,就是用人家不吃的老菜根浸過鹽水制成?!澳赣H為了讓孩子們吃得香,每次吃飯都要高聲贊美:‘透鮮啊!’”[9]但窮苦人家咸的東西不光是淚水,母親的淚水也許更苦澀罷。
多虧家里還有位翠花姑娘。說來這也是個苦孩子,她與郁達夫的長兄年紀(jì)相仿,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郁家收養(yǎng),她是哪里人,生身父母是誰,這些連她自家也不曉得。翠花又是個好孩子,在郁家她名為婢女,實為養(yǎng)女。幸虧有了她與女主人的竭力支撐,郁家男主人過世后,這個家才沒有垮得那樣快。鄉(xiāng)下姑娘吃得起苦,也做得起活。郁家繁重的家務(wù)勞動,譬如煮飯燒茶,漿洗縫補需要翠花的大力幫助,就是郁達夫母親在弄堂口擺的小攤,攬回的衣物加工活計也少不了她的幫襯。更重要的是,郁達夫當(dāng)時全要靠她一手照管。她是郁達夫童年時代唯一的全天候伴侶,并且“儼然就是身兼母親、大姐姐。白天相伴江埠鍋圍,夜晚相依燈下床頭”[10]。郁達夫后來很動感情地回憶說,在孤獨的童年生活中,“日日和我在一處,有時候也講些故事給我聽,有時候也因我脾氣的古怪而和我鬧,可是結(jié)果終究是非常疼愛我的,卻是那一位忠心的使婢翠花……家中的大小操作,(更)全賴著當(dāng)時只有十幾歲的她一手”[11]。
“翠花后來嫁給了一位我小學(xué)里的先生去做填房,生了兒女,做了主母?,F(xiàn)在也已經(jīng)有了白發(fā),成了寡婦了。前幾年,我回家去??匆娝齽倧泥l(xiāng)下挑了一擔(dān)老玉米之類的土產(chǎn)來我們家里探望我的老母。和她已經(jīng)有二十幾年不見了,她突然看見了我,先笑了一陣,后來就哭了起來。我問她的兒子,就是我的外甥有沒有和她一起進城來玩,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還向布裙袋里摸出了一個烤白芋來給我吃。我笑著接過來了,邊上的人也大家笑了起來,大約我在她的眼里,總還只是五六歲的一個孤獨的孩子。”[12]
人是不能沒有孤獨的,而作家的孤獨更是不可或缺。孤獨是思想的溫床,藝術(shù)的酵素,渴望,想象,情感,創(chuàng)造……還有傷感與敏感。兒童與成人一樣,擁有一個實體的精神世界。它不及后者完善、廣闊,但卻是后者成熟的基礎(chǔ)與生長點。成年時的個性心理系統(tǒng)中,每個環(huán)節(jié)與部門都建立在兒童時期,盡管它們大多數(shù)僅僅是設(shè)立,還沒有完全投入運轉(zhuǎn)、工作。兒童未必能用言語表達出多少,也不可能說得透徹,但他卻可以依靠感覺來認知人世。感覺在兒童時期,啟用的是最原始和最直接的途徑——肉體與心靈。詩人者,不失赤子之心也,是說成人能褪盡后天外加的一切,還其本真面目而已。作家大多具有這種天賦,而這種天賦萌生,甚至體現(xiàn)在童年時代:他能夠運用他早熟的觀察與感受能力并予以總結(jié)。托爾斯泰五歲時就感到,“人生不是一種享樂,而是一樁十分沉重的工作”[13]。對這一點,羅曼·羅蘭也舉旁證說,瑞士大詩人史比德萊(Carl Spitteler)亦有同樣的能力,對“自己入世界的形象記得很清晰,他曾為此寫了一整部的書”[14]。
同時,在心理學(xué)家看來,個體主體的敏感期和敏感性的概念,即生發(fā)、形成于兒童時期[15],而這種心理特征,是作家個性心理氣質(zhì)中不可或缺的,這一點已是不爭之論。而由此帶來的寶貴價值,和對主體心身的損害,亦不屬于常人的心理觀照角度,那是文藝心理學(xué)所要分析的題目了。郁達夫當(dāng)時當(dāng)然還不是作家,但孤獨與敏感如影隨形,伴其終身,對它的追溯,必然要把目光投射到他的孩提時代,以及與之密切相關(guān)的自然和人文地理環(huán)境。
五、家在嚴陵灘上住 秦時風(fēng)物晉山川[16]
錢塘江的支流流經(jīng)富陽,至桐廬一段,稱為富春江。江心有一座從岸邊突入的石磯,因“形如鸛”,故名“鸛山”。山頂有一方供游覽的樓臺,人稱“春江第一樓”。奔騰的富春江水涌過鸛山山嘴,形成一條弧形十里的回水江畔,然后向東北方向,直奔近百里之外的杭州,將富陽縣城留在江畔[17]。富陽在秦時稱富春,它包括桐廬,后者至三國孫權(quán)時始設(shè)縣。東晉太元十九年,因避簡文帝宣太后鄭阿春諱,富春改稱富陽,但其后又多次易名,直到宋太平興同二年,才定稱富陽縣[18]。
地以名名。郁達夫和他的研究者們,都對富春江畔秀美的自然景色心醉神迷,贊不絕口,他自己亦曾引用南朝吳均對此的描繪,曰:
風(fēng)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夾岸高山,皆生寒樹,負勢競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嗚,嚶嚶成韻。蟬則千囀不窮,猿則百叫無絕。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jīng)綸世務(wù)者,窺谷忘反,……[19]
郁達夫在評介德國作家施篤姆(Theodor Storm,1817—1888)時曾說:“自然的環(huán)境,與人的性格和他的作品有關(guān)系,所以我們在施篤姆的詩里,可以看出虎汝謨市(Husum,作家的故鄉(xiāng)——引者注)的陰森的氣象來。施篤姆是一個大大的懷鄉(xiāng)病者,他的詩、小說,都是在那里說這個‘故鄉(xiāng)的悲思’(Heimatweh),我們不先抱這一個觀念,就不能明白他的詩、小說的深味?!?sup>[20]
這種看法,顯然根植于郁達夫個人深切的自我體驗。郁達夫的詩文制作,也都證明著類似的關(guān)系:那凄清與秀美的色彩,明麗與哀婉的意境,以及他個性氣質(zhì)中飄逸的風(fēng)采和寄情山水的人生旨趣,都與他早年為故鄉(xiāng)山水風(fēng)光的浸淫有關(guān)。迷信固不可取,但地靈人杰,地氣所鐘,卻是有道理的。(你自己實際上也服帖這一點,要不,為什么總說自己“天生麗質(zhì)”?)
富陽的自然物產(chǎn)亦稱豐厚,這里的茶葉和土紙遠近著稱,春夏之交,更有聞名于世的時鮮鰣魚[21]?!氨烫胰禄ㄈ珏\,來往春江有釣船。”[22]一個人在成年之前,在感受自然的塑造,受惠于自然的恩賜時,往往是不自覺的,因為環(huán)境所施于他的一切,都是浸入骨髓,訴諸心靈的。成人入世既深,則不得不借醉(翁之意不在)酒之意,才能奮力暫時回歸自然。悲夫。
但一國一地的人文環(huán)境與其所依托的自然環(huán)境,往往有很大的差異或錯位(或干脆叫異化)。就縣城規(guī)模而言,富陽當(dāng)時(1899年)不過是“東西長,南北隘”,“周圍四里二分零,面積六里五分零方里”的小縣治,一千多戶,不足五千人口;小城自然是閉塞的,與外界的交通途徑幾乎全部依賴富春江上的帆船,上通蘭溪,下抵杭州;當(dāng)然,還有最原始的物質(zhì)流通方式:肩輿擔(dān)挑的人力[23]。
在今天看來,這方土地上的聚居者,不論使用上述哪種交通方式和工具,其生活節(jié)奏和程度,都是遲緩和落后的。航運因為富春江的便利,自然有些年代,人力的運輸,歷史更為悠久。最根本的在于,十九世紀(jì)末、二十世紀(jì)初期,歷經(jīng)風(fēng)雨侵蝕的中國傳統(tǒng)社會形態(tài),已決定了它物質(zhì)和人員交流的局限,所附帶的信息量既稀少,內(nèi)容又陳舊,自給自足是各個地域依然沿襲和保持的生產(chǎn)生活方式,富陽這樣的偏遠縣治也不例外。
在郁達夫的記憶中,那時候到杭州去一趟,人們視之為充軍。因為在鄉(xiāng)人的意識里,杭州和新疆的伊犁一樣遙遠,“非犯下流(放)罪,是可以不去的極邊”。[24]直到1909年,郁達夫到杭州求學(xué)時,江上才有日班和夜航的班船往返[25]。
如果說,郁達夫?qū)亦l(xiāng)的自然山水、秀麗風(fēng)光,是百看不厭、情有獨鐘而又回味無窮的話,那么,他對于家鄉(xiāng)的人文環(huán)境則并無好評;甚至說他深懷厭惡,也并不為過。他在“自傳”中,借用一篇俄國作品的文字,來比附富陽縣城的外貌與觀感的逼仄、無序。而本來,那位俄國作家所描寫的,是一個小村落:“譬如有許多紙折起來房子,擺在一段高的地方,被大風(fēng)一吹,這些房子就歪歪斜斜地飛落到了谷里,緊擠在一道了”[26],“前面有一條富春江繞著,東西北的三面盡是些小山包住的富陽縣城,也的確可以借了這一段文字來形容”[27]。
小地方的人的生活,猶如暗溝中的一汪水,縱有波動,也是死水微瀾,翻攪上來的,無非是雞毛蒜皮的細事,慪氣,摳索,撒潑,和必不可少的爭斗。鄉(xiāng)下人上得街來,在甲豆腐坊買一塊兩個銅子兒的豆腐,回到渡船里,與同路人相互攀比彼此手中的貨色,陡然發(fā)現(xiàn)別人從乙豆腐坊買的塊頭大些,自家吃了大虧,于是奮然揮袂,回渡上街折回甲豆腐坊,全力爭吵,要退了小豆腐去買大塊頭[28]。爭執(zhí)理論之際,免不了大批義務(wù)觀眾陪看和評議,使不完的時間精力,用不盡的閑言碎語。且不說茶店里終日還有大批的后備軍、現(xiàn)役看客和自由人,敘不完的端底,抒不盡的情懷,爬羅剔抉,刮垢磨光,無非都是要證明鄉(xiāng)下腦殼對市場風(fēng)云、商業(yè)信息的不靈光[29]。在這里,對這些人,生的質(zhì)量與死的價值基本談不上,因為普遍的貧困和消費水平的低下,以及閉塞愚昧的行為意識,已將人生剝蝕殆盡——日子從來就是這么過著的。
郁達夫回憶說,他們的生活自然是沒有目的,沒有計劃,只同蟑螂似的在那里,出生,死亡,繁殖下去。
這些蟑螂的密集之區(qū),總不外乎兩處地方;一處是三個銅子一碗的茶店,一處是六個銅子一碗的小酒館。他們在那里從早晨坐起,一直可以坐到晚上上排門的時候;討論柴米油鹽的價格,播東鄰西舍的新聞,為了一點不相干的細事,譬如說罷,甲以為李德泰的煤油只賣三個銅子一提,乙以為是五個銅子一兩的話,雙方就會爭論起來;此外的人,也馬上分成甲黨或乙黨提出證據(jù),互相論辯;弄到后來,也許相打起來,打得頭破血流,還不能夠解決。
因此,在這么一個小的縣城里,茶店酒館,竟也有五六十之多;于是大部分蟑螂,就家里可以不備面盆手巾,桌椅板凳,飯鍋碗筷等日常用具,而悠悠地生活過去了。離我們家里不遠的大江邊上,就有這樣的兩處蟑螂之窟[30]。
這蟑螂窟中的主力,大多是些有一點家產(chǎn)可供坐吃,所以選擇了整日泡茶館為業(yè),再瀟灑些的,無非是添些嫖賭的花頭[31]。對這種旦復(fù)旦兮的庸俗生活,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數(shù)石板”——因為縣城里的街道是用大塊石板鋪成,街面上究竟有多少塊石板,這本是庸俗統(tǒng)計學(xué)中的無聊問題,而這問題的解答,還非這支茶軍不能圓滿解答——這是句當(dāng)?shù)亓R人的刻薄的話[32]。生活和人一樣,一旦潰爛,詛咒的時候只加以修辭上的努力。
郁達夫自幼就受到母親的嚴厲管束,從小就不準(zhǔn)去茶店這類地方,甚至不準(zhǔn)他一個人跑出大門去玩耍;母親認為那些子弟最沒有出息,所以,她常用那句話大聲地訓(xùn)斥兒子[33]。這種家教,其本質(zhì)是出于“書香門第”的傳統(tǒng),但寡婦人家特有的謹飭慎嚴也是一個主要原因。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三綱五?!钡呐校诖丝梢灾共?,因為就郁家而言,這是對人生價值的維護?!巴映升垺辈贿^是其浮淺的表象。寡母的這種嚴厲,是功大于過的[34]。
這樣的生活像一條帶子,束縛著郁達夫的身心,但“束帶”并非郁達夫孩提時代的全部。男孩子都是有野性的,況且還有那山明水秀的大背景。郁達夫當(dāng)時特別崇拜的英雄,是住在他們家左近的阿千。阿千比郁達夫大一歲,家里既窮且破,冬天穿著像傘一樣的破衣服,夏天則赤脊裸背,成天大著喉嚨,跟著成年人東奔西跑,打架吵嘴勇猛無比。阿千在大人眼中是野孩子,但在郁達夫的記憶中,他不僅是英雄,而且還是俠義的朋友。他曾帶著郁達夫偷偷跑到山上去打柴,野游了一天[35]。這種經(jīng)歷讓郁達夫刻骨銘心,他在領(lǐng)略了大自然驚心動魄的壯麗的同時,感受到的是人性的歡愉。后來郁達夫曾在“自傳”中,曾專門敘寫此事,并把它疊化進小說《逃走》中。
郁達夫念記著阿千,記錄下這一次“偉大的游歷”,是因為,正是阿千鼓勵他“大膽逃出被禁錮在小墻院里的籠鳥生活,嘗到了‘野鶴無糧天地寬’的無限滋味,開始了叛逆?zhèn)€性的第一聲”;阿千帶給郁達夫“美好的青春幻夢,進入了自由、光明、豐富、燦爛,鄙夷一切丑惡的夢境之中,萌發(fā)了追求解放的執(zhí)著意念”;阿千帶給郁達夫的,“并不是茶店酒館里的‘英雄’榜樣,而是照亮心靈的啟蒙曙光,這一點,也許連阿千自己也不曾想到吧!”[36]
六、九歲題詩四座驚 阿連少小便聰明[37]
貧困的生活,辛勤的勞作,可以讓母親悲哀和疲憊;閉塞和愚昧的環(huán)境,也可以讓人痛心疾首。但郁家子弟到了年齡,是一定要去讀書的,而且要苦讀,直取功名。在書香傳統(tǒng)面前,討論什么手段與目的都是徒勞的(這些討論爭吵都屬于外人),傳統(tǒng)文化觀照下的價值觀念非語言所能概括。
在中國的知識分子家庭中,父母的人格面具分別是嚴與慈。一般說來,對于兒女的教育是合中有分。對文化教育、行為意識的督促與規(guī)范(小到為人處世,大到修齊治平觀念的培養(yǎng)),多屬于父親的職權(quán)范圍;情感和心理氣質(zhì)領(lǐng)域,則母親的影響與示范至關(guān)重要[38]。郁家稍有特別的地方,是父權(quán)的社會地位,在名義上,是穩(wěn)固和強大的,但實際情況則是母權(quán)角色一統(tǒng)“天下”(家)趨勢。這種地位與角色在運轉(zhuǎn)機制中的失衡,最明顯的標(biāo)志,是郁氏男女兩性在壽命與遭遇上的巨大反差:郁達夫的祖父和父親都是英年早逝,于是,郁家孤兒寡母的家庭結(jié)構(gòu)便一再形成。母親的重要與影響力自然變得強大,她們不得不獨自肩起“嚴慈合一”的重任[39]。
對郁達夫而言,母親身上所體現(xiàn)的“嚴”(厲),“正是‘慈’的特殊形態(tài)。嚴慈合一,不僅充滿著母親對于幼子的分外寵愛,而且濃縮著寡母對于孤兒的特別操心”[40]。
郁家書香門第的價值維系和教育熏陶之下結(jié)出的第一個碩果是在1899年,那年郁達夫三歲,父親正臥病在床。郁家的長子郁曼陀考取了光緒己亥科院試第一名,補博士弟子員:“當(dāng)?shù)氐膱笞樱ㄒ环N專為考中人家報喜的人)‘鏜!鏜!’地敲著響鑼把‘報單’送進家來搭起桌椅,高高地掛在正中客堂的墻上。這種科舉時代學(xué)子的殊榮,鼓舞著這一家子,特別是鼓舞著堅持書香傳統(tǒng)的母親,更使她堅信自己做對了?!?sup>[41]郁曼陀年少時博覽窮經(jīng),刻苦過人,素有“才子”之譽[42]。今日的功名,可說是終成正果、情理之中的事。讀書才是正道,長兄就是榜樣。如果說,長兄和二兄都是在父母期許有加的目光下跨進學(xué)堂,并且,父親在去世前,分享了長子高中的喜悅了的話,那么,郁家最小的兒子郁達夫,則是在寡母更大和更多的期待中入學(xué)讀書的。那是1901年,郁達夫六周歲。
按照江南的地方風(fēng)尚和傳統(tǒng)習(xí)俗,兒童拜師啟蒙的時間,安排在年終臘月間的春節(jié)前夕,先擇吉日,舉行年終大典式的“祝?!被顒?;“祝?!苯Y(jié)束的當(dāng)天夜里,午夜至次日凌晨卯時以前,即為兒童舉行“開筆”儀式:上香,對孔夫子的神位行三跪九叩大禮,起立,由教書先生把著兒童的手寫一張“上大人”的紅字,再念四句《三字經(jīng)》: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xí)相遠。禮畢[43]。轉(zhuǎn)過春節(jié),即進入書塾正式念書學(xué)習(xí)。郁達夫第一年是在郁氏親友羅家自辦的私塾學(xué)習(xí),師從葛寶哉。一年之后,轉(zhuǎn)入附設(shè)在學(xué)宮(即孔廟,當(dāng)?shù)胤Q圣廟)的奎星閣書塾,師從張惠卿[44]。
對于這兩年的學(xué)習(xí),兩位塾師后來對學(xué)生郁文達夫的總結(jié)性評價是:品學(xué)兼優(yōu),聰穎強記,文靜好學(xué),作業(yè)清晰[45]。這顯然是一個模式化的操行評語,幾乎看不出郁達夫的特殊之處,當(dāng)然,郁達夫是好學(xué)生,這一點是前提。唯一可以入手分析的,就是那個“文靜”。如果說,郁達夫的孩提時代,還有一個在心理和情感上較為親近的“英雄伙伴”阿千的話,那么,兩年的書塾學(xué)習(xí),郁達夫似乎沒有類似“朋友同學(xué)”。在郁達夫敘寫這一段學(xué)生生活的“自傳”中,從他對那個大膽、活潑、小男子漢氣十足的同學(xué)陳方的評價中,我們似乎可以斷定。郁達夫這一階段的性格特征幾乎是陳方的反面:體弱膽小。沉默寡言[46]。“文靜”的同義語是孤獨甚至稍顯孤僻。他對陳方的欣賞、羨慕,只能說明他“當(dāng)然夠不上陳方的伙伴,更不是陳方的對手”[47]。一個人的性格如果說一生是個“流”(程),那么,兒童時代的個性特征就是其“源”(頭)?!叭龤q看大,七歲看老”,這是多少代人的智慧結(jié)晶。從文學(xué)心理的角度而言,郁達夫這一階段的個性心理氣質(zhì)的雛形及其特征表現(xiàn),對他日后成為一個詩人和作家,未始沒有積極意義。
孩提時代的孤獨及其對孤獨的體驗,往往是日后作為一個作家的心理基點。就心理學(xué)的層面而言,它顯然損害著兒童個性心理的健康生成。蒙臺梭利指出,兒童的生長發(fā)育有賴于如下四個環(huán)境特征:自由發(fā)展的、有秩序的、愉快的和生氣勃勃的環(huán)境[48]。而當(dāng)它們被逐一或大部分破壞時,處在這個生長環(huán)境中的兒童,必然要將他的目光轉(zhuǎn)入內(nèi)心世界。只有在這里,他才能感到安全,獲得自由。對于外部環(huán)境,他只對那些能與他內(nèi)心世界溝通的東西,進行積極的反應(yīng)和交流,并予以強化。而這樣的心理特征,是模式化和整體趨同化的兒童所不具備(或具備不完善)的。沒有個性的人,從來不能成為作家、藝術(shù)家。當(dāng)然,也有假冒偽劣產(chǎn)品。世界從不排斥例外。郁達夫的童年生活中,秀麗明媚的自然景色,是映入他心靈世界的一抹亮色,他被強烈地吸引,并且大量地捕捉著和感受著。書塾學(xué)習(xí)生活則又為他開辟了一條途徑。在這條小路上,他雖然不是踽踽獨行,但他要比其他兒童走得矯健、敏捷并且遙遙領(lǐng)先。因為他出色地掌握了其中的技巧——文字。
孤獨的孩子在文化學(xué)習(xí)上表現(xiàn)為遲緩和優(yōu)異兩個類型,郁達夫?qū)儆诤笳撸涸缡煸缁?,懦弱而聰穎,敏感加好學(xué)。他在與大自然相溝通的內(nèi)心世界徘徊既久,現(xiàn)在他借助文字,走進了充滿創(chuàng)造快感的藝術(shù)世界,它與他的心靈世界合二為一。
但他人在現(xiàn)實,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些微刺激,都會引發(fā)他心靈的巨大震顫。因為他的身心是富于感受的,所以他所受的傷害也較常人為重;因為情感與知覺是相通互動的,所以他的敏感與傷感與日俱增[49]。
書塾里的生活是快樂的,童趣與成熟對立,天真與世俗為敵。它給郁達夫帶來快樂,又使他倍感寂寞,他不是學(xué)生中的“英雄”,只是學(xué)堂里的優(yōu)秀學(xué)生:“經(jīng)過了三十余年的歲月,把當(dāng)時的苦痛,一層層地磨擦干凈,現(xiàn)在回想起來,書塾里的生活,實在是快活得很。因為要早晨坐起一直坐到晚的緣故,可以助消化,健身體的運動,自然只有身體的死勁搖擺與放大喉嚨的高叫了。大小便,是學(xué)生監(jiān)禁中暫時的解放,故而廁所就變作了樂園。我們同學(xué)中間的一位最淘氣的,是……陳方,……陳方每天早晨,總要大小便十二三次,后來弄得先生沒法,就設(shè)下一枝令簽,凡須出塾上廁所的人,一定要持簽而出;于是兩人同去,在廁所里搗鬼的弊端革去了,但這令簽的爭奪,又成了一般學(xué)生們的唯一的娛樂?!?sup>[50]實際上,郁達夫的這種快樂,在日后是熱切的回憶,在當(dāng)時,則大多屬于觀望式的分享。作為成績優(yōu)秀的好學(xué)生,他絕不是這種淘氣把戲的主力角色。他更多的快樂,在于功課上得到的先生給的滿紙的圈圈點點[51]。
學(xué)業(yè)有先生的嚴格指教,家中則更有“慈嚴”每天的加力督促。越是好學(xué)生、乖孩子,越有自傲的性情。母親雖然不大識字,但紅字紙上,先生劃給的紅圈總是可以數(shù)見的。為此,母子間“管束與反管束”的斗爭,次數(shù)不會少,而母親的“嚴責(zé)”則是絕不姑息縱容:母親的信條是“嚴家無敗子”[52]。在“內(nèi)外嚴師的管束”下,結(jié)果是直接而明顯的:郁達夫“讀書好學(xué)的習(xí)慣是養(yǎng)成了,而他的少年個性也被壓迫得越來越沉默孤僻了”[53]。
1904年春天,郁達夫進入富陽的春江書院學(xué)習(xí)。書院是高一級的公辦書塾。當(dāng)時規(guī)模、師資、學(xué)生、房產(chǎn)在全縣都堪稱一流[54]。郁達夫在這里開始了對古典文學(xué)全面的系統(tǒng)學(xué)習(xí),尤其是對舊體詩和韻文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55]。十幾年后,郁達夫這樣評價自己的創(chuàng)作表現(xiàn):“九歲題詩四座驚,阿連少小便聰明。誰知早慧終非福,碌碌瑚璉器不成。”其“自注”云:“九歲作韻語,阿母撫余曰:‘此兒早慧,恐非大器。’”[56]
這驚人之句是什么,以及更加具體的現(xiàn)場細節(jié),現(xiàn)在我們已不得而知。我們能知道和總結(jié)的,是如下幾點:郁達夫的詩才及其展露,在同齡人當(dāng)中是鶴立雞群的,雖然,從他七年后(1911年)的詩作中,可以判定當(dāng)時的詩作未必有多高明;其次,他的創(chuàng)作才能和他命運的悲劇性的認定,從一開始就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
換言之,“天才的第一聲啼哭絕不是杰作”(魯迅語),但它畢竟是天才的聲音。而杰作之所以是杰作,是因為它必然與人生的悲苦緊密相關(guān)。郁達夫沒能例外。
[1] 郁達夫:《悲劇的出生(自傳之一)》,《郁達夫文集》,第3卷,第354頁,第356頁,第357頁。
[2] 郁達夫:《自述詩(十八首)》之三,《郁達夫文集》,第10卷,第141頁。
[3]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4]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5]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6]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7]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8]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9]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10] 郁風(fēng):《郁達夫的出生家庭和他的少年時期》,《新文學(xué)史料》1979年05期。
[11]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12] 郁達夫:《悲劇的出生(自傳之一)》,《郁達夫文集》,第3卷,第354頁,第356頁,第357頁。
[13] 郁達夫:《悲劇的出生(自傳之一)》,《郁達夫文集》,第3卷,第354頁,第356頁,第357頁。
[14] [法]羅曼·羅蘭:《托爾斯泰傳》,引自傅雷《傅譯傳記五種》,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3年版,第412頁,第412頁注①。
[15] [法]羅曼·羅蘭:《托爾斯泰傳》,引自傅雷《傅譯傳記五種》,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3年版,第412頁,第412頁注①。
[16] [意]瑪麗亞·蒙臺梭利:《童年的秘密》,馬榮根譯,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50頁,第16—17頁。
[17] 郁達夫:《自述詩(十八首)》之四,《郁達夫文集》,第10卷,第141頁。
[18]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19] 郁云:《郁達夫傳》,第1頁。
[20] 郁達夫:《還鄉(xiāng)后記》,《郁達夫文集》,第3卷,第49頁。
[21] 郁達夫:《施篤姆》,《郁達夫文集》,第5卷,第107—108頁。
[22] 郁云:《郁達夫傳》,第1頁。
[23] 郁達夫:《自述詩(十八首)》之四,《郁達夫文集》,第10卷,第141頁。
[24]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25] 郁達夫:《遠一程,再遠一程(自傳之五)》,《郁達夫文集》,第3卷,第400頁。
[26] 郁達夫:《我的夢,我的青春!——自傳之二》,《郁達夫文集》,第3卷,第362頁,第362—363頁,第363—365頁。
[27] 郁達夫:《我的夢,我的青春!——自傳之二》,《郁達夫文集》,第3卷,第362頁,第362—363頁,第363—365頁。
[28]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29]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30] 郁達夫:《我的夢,我的青春!——自傳之二》,《郁達夫文集》,第3卷,第362頁,第362—363頁,第363—365頁。
[31] 風(fēng)云流轉(zhuǎn),一百年后,人們似乎又對這種生活及其情調(diào)吟詠不已,追懷一再。是現(xiàn)代人在武裝完肉體之后渴求撫慰心靈的浮躁,還是集體無意地縫補一個未能圓滿的舊時夢境?案:報載此風(fēng)今稱國飲。
[32]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33]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34] 即使如此,同是孤兒寡母的家庭格局,胡適還是在十七八歲時,做過一陣子“浪子”,然后才幡然悔悟,發(fā)憤攻讀。
[35] 郁達夫:《我的夢,我的青春!——自傳之二》,《郁達夫文集》,第3卷,第362頁,第362—363頁,第363—365頁。
[36]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37] 郁達夫:《自述詩(十八首)》之六,《郁達夫文集》,第10卷,第142頁。
[38] 我知道,這只是理論角度的生硬區(qū)劃,其動機只是便于個案討論時,在大體上的一個把握,而實際情況往往是交錯、重疊著的。就一個家庭而言,“家不是講理的地方”,針對的是包括夫妻關(guān)系在內(nèi)的成人關(guān)系;而對于子女教育,顯然,一種“模式”的確立并非對每個家庭都行之有效。有效的只是異彩紛呈,各具特色。
[39] 由此帶來的,必然是她們自身性情的非自然轉(zhuǎn)換與變化,如祖母的吃齋念佛,看穿人生,母親的質(zhì)直與剛烈,以及對下一代的個性心理氣質(zhì)所產(chǎn)生的影響:這種影響是明顯的,當(dāng)然包含著正負兩個方面。而研究者們常常忽略或不愿估計的,是它的負面效應(yīng)。
[40]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41]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42]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43] 郁達夫:《書塾與學(xué)堂——自傳之三》,《郁達夫文集》,第3卷,第373頁。
[44]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45]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46]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47]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48] [意]瑪麗亞·蒙臺梭利:《童年的秘密》,馬榮根譯,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50頁,第16—17頁。
[49] 詩人是藝術(shù)王國里的至尊,在日常生活中又往往是一介賤民。雙重身份與角色統(tǒng)一在一個人身上,而且需要時常置換位置,這就使他常常具備雙重人格或兩套情感感受和表述系統(tǒng)。他可以在他的藝術(shù)王國中丟棄賤民身份,但日常生活卻不會因此而接受他作為至尊角色所獨有的行為意識和個性特權(quán)。結(jié)果只能如此:他常被視為精神病患者,至少是神經(jīng)不正常。這是你最樂于套用的視點,并為此而竊喜不已,讓我一次次目睹你美麗的蠢相,精確的愚昧。
[50] 郁達夫:《書塾與學(xué)堂——自傳之三》,《郁達夫文集》,第3卷,第373頁。
[51]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52]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53]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54]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55] 于聽:《郁達夫風(fēng)雨說》,第51頁,第58頁,第57頁,第50—51頁,第52頁,第36頁,第55頁,第56頁,第60頁,第58頁,第66頁,第61頁,第61頁,第63頁,第64頁。
[56] 郁達夫:《自述詩(十八首)》之六,《郁達夫文集》,第10卷,第14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