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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樂人生

過往，無論是自豪、優(yōu)秀的一面，還是落寞、欠缺的一面，都已成為過去時，該珍視的珍視，該記取的記取，這應當是正確人生的一種常態(tài)。流水有情，歲月如歌，而今，我即將跨入七旬的門檻，但我仍有一顆年輕的心，年輕的心不會衰老，因為它有瑰麗的夢想，夢想在，就有美的未來。

心底，那美麗的云朵——我與美術創(chuàng)作結緣的歷程

進入美術創(chuàng)作這方絢麗多彩的天地，對我來說或許不是誤打誤撞。

我1948年8月生于海濱城市大連。1945年8月蘇聯(lián)紅軍進駐旅大地區(qū)，大連在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之際回到了祖國的懷抱，并成為新中國誕生之前最早獲得新生的一個城市。

記憶中，我曾隨著爸媽回過一次故鄉(xiāng)——河南省清豐縣晁家小寨，一個平原上的小山村。爸說，我們的祖先就是“水泊梁山”的晁蓋。我幼稚地想，說不定我長大也是一條好漢哩。

老家的房子有些破舊，屋里挺暗，一臉慈祥的奶奶一邊慢慢地搖著紡車紡線，一邊與坐在炕沿邊的爸媽交流離別多年之苦以及無盡的思念，他們談論最多的還是眼下的日子、城里的變化、鄉(xiāng)下的變遷。嘮呀嘮，總也嘮不完，而這些都好像與我無關，我便悄悄地溜了出來。

院子里幾只母雞正在不緊不慢踱著步尋食，一只趾高氣揚的公雞卻緊隨其后搶食、搗亂，石碾下一只黑貓慵懶地縮著身子趴在那里，目不轉睛地欣賞著這挺有意思的一幕。門里東側墻邊，被鐵鏈拴著的大黃狗不時地朝我張望，仿佛要說咱們已經(jīng)認識了，我不會咬你的，一掃我和爸媽下車剛進宅門時的張狂。門外一側，一棵又粗又高的大樹把一些細枝和綠葉伸進了小院，既給黃狗營造了陰涼，又給小院帶來一些生機。放眼遠眺，墻外的青紗帳一望無際，像沒邊緣的墨綠毯子鋪向遠方。突然，我發(fā)現(xiàn)幾朵粉紅色的彩云正緩緩地向西移動，有時也停一停，但它們不總是粉紅色，一會兒加進了黃，一會兒加進了白，色彩雖不成定式地變換，卻始終不改那飄逸、嫵媚、溫柔的姿態(tài)。我不知道它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它們?yōu)槭裁茨敲疵溃敲戳钊诵淖?。我只是癡癡地張望著。直到媽喊我吃晚飯時，我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挪動腳步進屋后，心里似乎有幾絲惆悵……

回到城里，我時常想起故鄉(xiāng)天邊那美麗的云朵，其實，在蔥綠青山與蔚藍大海相連的大連，要想看到故鄉(xiāng)那般漂亮云朵的機會并不少，尤其是春秋兩季的天上，一朵、十朵，甚至幾百朵，只要有這種機會，我總要在放學的路上、樓前或窗口凝神張望。

我兄弟姊妹六個，我是老大，爸十七歲時從老家“闖關東”來到大連，先是打“卯子工”，后來才找了份相對穩(wěn)定的工作，一家八口全靠爸的工資維持生活，其艱難之狀，可想而知。只是小時候我對此認識并不深刻，深刻的是爸哮喘挺重，靠藥維持身子，而且早出晚歸。又瘦又弱的我竟然像爸，氣管炎頻發(fā)，三天兩頭就得住院。爸媽疼我，不僅不讓我干一點兒零活，甚至吃的都要比弟弟妹妹好許多。我無所事事，就畫天邊那美麗的云朵，也畫和平鴿、小狗和小貓，有時還用泥巴做小動物玩。媽看在眼里總是笑笑，而爸卻漸漸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說我可能遺傳了基因，說我爺爺就喜歡畫畫，至今，我仍珍藏著他老人家的一張古裝人物小畫。

在母親的懷抱中

我的父親和母親

小學六年匆匆而過，留下印象最深的是老師講課時我在下面偷偷地畫畫，這自然免不了常挨老師的訓斥和罰站。有意思的是，那時候好多同學都挺喜歡我的畫。

初中時，氣管炎加重，無奈住院、出院、再住院。我落課太多，總也攆不上，也不能上體育課，學校開展的好多活動都不能參加，為此爸媽對我的現(xiàn)狀和將來時有擔憂。爸說你樂意畫畫就畫吧，自己有個一技之長，學會一門手藝，將來找工作就不愁了。我點點頭，懂得爸說的理兒……

為了治好氣管炎，四姨為我討了個偏方，但四十天不能吃咸吃甜。四十天算個啥！只要能治好，八十天我都樂意。不久，我的病情大為好轉。

全家人沒有不替我高興的。為了讓我堅持畫畫，爸去自由市場買回紙筆、顏料和小人書。見爸這么支持，我便如饑似渴地幾乎天天在家臨摹小人書，臨摹彩色的連環(huán)畫，如華三川的《白毛女》《董存瑞》等，一邊畫一邊揣摩，畫了再改，改了再畫，挺上癮的。那時我們家住的是解放前的樓房，樓上樓下是串通式的，鄰居經(jīng)常相互串門，他們見我畫畫有股子認真勁兒，總是夸獎和鼓勵。一天，我突發(fā)奇想，就把我臨摹的連環(huán)畫拿給樓里同齡甚至小點兒的孩子看，問他們，我畫得像不像，他們看后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像。我又問他們，我畫你們，你們樂不樂意？他們紛紛說樂意、樂意。我高興得差點兒蹦起來。于是他們就成了我畫畫的對象，女孩子也樂意做我畫畫的模特，一張又一張，整個樓的小朋友幾乎都讓我畫遍了，他們和他們的家長看了都說我畫得真像，一時，全樓沒有不知道晁家的老大會畫畫。樓下的大嬸對我爸媽說，你家這孩子將來肯定有出息；樓上的大叔對我爸媽說，你家這孩子長大以后說不定有大出息哪……

在家中小屋作畫

在創(chuàng)作中

爸媽聽后眼里都放異彩，他們的心愿是希望我將來能有個飯碗，至于他們是否期望我長大能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美術家，這我真的不知道。高中上不了是明擺著的，為進一步激發(fā)我畫畫的熱情，提高我畫畫的水平，爸大費周折，經(jīng)朋友介紹，把我送進了大連鐵路文化宮學習畫畫。受此消息的震動，當晚我輾轉反側，幾乎一夜無眠。

去鐵路文化宮學習的日子，正趕上“文革”武斗升級那當口，街頭口號震天，槍聲時常響起，我只知道早出晚歸、風雨不誤地去跟老師學畫畫，這完全不是我膽兒大，而是我壓根兒就沒想什么危險不危險。過了一段時間，我從文化宮的領導和老師的眼神里解讀出他們對我勤勉、好學的認可，不久，我就被正式調入鐵路文化宮，成了一名專職美術員，終于端上了爸媽期望已久的飯碗。在我人生的這個重要起點上，我以飽滿的熱情天天畫畫、寫標語，如有機會畫大幅油畫，甚至畫毛主席的大幅畫像、大連火車站的巨幅油畫，我也敢承擔。今天看來，那個時期的大多作品雖然帶有強烈的時代印痕，但給予我的莫大鍛煉與提高卻是不可否認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1968年，我被臨時抽調參加市階級教育展覽籌備階段的創(chuàng)作工作，第一次有幸接觸了美術界的一些前輩畫家，心里既高興又不免惴惴，生怕自己這個小字輩在這樣的場合丟人現(xiàn)眼。任務領了后，我像小學生一樣規(guī)規(guī)矩矩，不敢懈怠，更不敢張揚，只一門心思構圖作畫，最終以較快的速度完成了任務。交卷后，大家相互傳閱，集體把關，沒想到我的這組作品竟獲得了前輩畫家們的一致肯定。有的老畫家還拍著我的肩膀說，不錯不錯，看來你小子還真有那么兩下子……

在鐵路文化宮的幾年，我真有點兒青春年少、意氣風發(fā)的味道，我越畫越愛畫，越畫也越熟練。有朋友約我創(chuàng)作一幅宣傳畫，準備在刊物上發(fā)表，我就爽快應了，不久，這幅作品真的發(fā)表了！收到刊物，注視自己的作品，只覺得血液流動在加快，因為這畢竟是我得以發(fā)表的首幅作品，于是我激動地把刊物帶回家。弟弟妹妹拿到刊物爭相傳看，似乎比我更高興，爸媽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1969年，為迎接省美展，市里文化部門組織重點作者抓緊創(chuàng)作，我有幸被選中，給我的任務是創(chuàng)作反映海港工人大干社會主義精神的大幅油畫。

鐵路延至海港，海港工人的生活我比較熟悉，但是，為了更好地表現(xiàn)主題，我必須再去海港觀察與體驗。登高望遠，一艘艘滿載貨物的巨輪進出有序，一排排大型岸臂吊上下左右飛舞，船笛聲、車笛聲、哨聲和鋼鐵的撞擊聲匯成雄偉、奇妙的交響曲。港區(qū)的繁忙景象，海港工人大干社會主義的精神與情懷，令我感動和振奮。

創(chuàng)作中，我虛心向老同志請教，同時認真學習他們嫻熟的繪畫技巧，終將油畫《大戰(zhàn)三萬三》順利完成。不久，好消息傳來，《大戰(zhàn)三萬三》不但入選省展，而且在展出期間得到有關領導的好評。也正是這幅油畫，再一次改變了我的命運，1970年2月，大連市群眾藝術館以我的參展作品和一些前作為依據(jù)，以發(fā)現(xiàn)培養(yǎng)年輕作者為理由，將我這個僅有初中文憑、年僅二十二歲的青年正式調入該館美術組，從此，我便邁上了專業(yè)美術工作的道路。

應當說，能上到這一臺階是我逐漸走向成熟的一個標志。人的命運往往就是這般奇妙，有時艱難，有時順暢，有時挫折，有時成功，但只要認準方向，執(zhí)著不懈，你就會與幸運之神結緣。

市群眾藝術館美術組原是清一色的畫家前輩，我的加盟無疑給他們帶來了些許活力。我的好學、勤奮以及討喜的性格，使他們對我愛護有加，指點頻頻，鼓勵多多。他們鼓勵我多去頗有特點的海島深入生活，在生活中汲取創(chuàng)作的營養(yǎng)。

正是年輕的好時候，于是，我隨漁船出海體驗，去獐子島下潛船上觀察，去普蘭店漁村臨摹，一幅幅寫生記錄了我的興奮和繪畫技巧的提高，我的人物寫生畫在市美展中獲得好評便是佐證。

1970年的冬天來了，對我來說，這是一個讓我一生都不能忘記的冬天。為了參加省美展，單位派我隨“元龍”號捕鯨船出海體驗生活，并創(chuàng)作一幅反映捕鯨生活的大型油畫。接到了這個任務，我有些興奮，神往那令人耳目一新、頗有感性、刺激的畫面。當我身著棉衣，匆匆趕到大連灣時，“元龍”號正在備航，輪機已經(jīng)唱起，看來，人家正在等候我這個特殊的客人。

“元龍”號緩緩駛出港灣，我站在舷側的甲板上任那爽爽的稍有寒意的海風迎面而來，極力想象著一次轟轟烈烈、定有收獲的蔚藍之旅。

我國捕鯨歷史悠久，但到了現(xiàn)代，捕鯨技術卻相對滯后，與其他擁有先進捕鯨設備及技術的國家相比較，我們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因此，1963年11月，當我國自行設計和建造的第一艘大型捕鯨船——“元龍”號于上海問世，并于次年交與大連水產(chǎn)公司之后，它在我國就受到了較高的關注，被寄予了較高的期望。它屢屢馳騁于黃海、東海，戰(zhàn)績不俗，多次被國內(nèi)媒體所報道。是的，我需要船長這熱情而簡要的介紹，但我更需要的則是那大海獵鯨的精彩瞬間。

隨著輪機的歡唱，海風硬了起來，海水的顏色也深了起來。我緊緊握著舷側的欄桿，仍覺得頭暈，在駕駛樓里的船長似乎看出來了，便喊我趕快進艙。

躺在休息艙的板床上，我只覺天旋海轉，閉眼、睜眼都覺得惡心。船往左搖一下，又向右擺一下，緊接著朝上揚起，之后再向后壓去，如此往復的狂躁，讓我的五臟六腑都快跳了出來。機艙的柴油味道不時滲進了休息艙，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就吐了一地。吐罷，稍感輕松點兒，可奇怪的是剛過了約兩分鐘又吐了，看來我真的完蛋了。船長進來了，他負責地說，如果挺不住的話，咱們就返航吧。我說不行，返航耽誤了你們的海上生產(chǎn)不說，我也交不了差，所以我必須堅持到底。船長說克服暈船有個不錯的辦法，就是吐了吃，再吐再吃，慢慢就會適應風浪中船的搖晃。行，我就照此辦法，喝點兒大米粥，再來幾塊咸菜，吃了吐，吐了吃，幾天過去竟然好多了，只是仍未擺脫頭漲、迷迷糊糊的狀態(tài)。

海上的天氣變化無常，時而發(fā)怒，時而溫柔，三兩天就變化一次。天氣好時，我還是頑強地爬起來去駕駛室欣賞陽光下那一碧萬頃的海洋，心里也頓覺敞亮起來。十天半月過去，其間，從高高的瞭望塔上傳來幾次“發(fā)現(xiàn)目標”的報告，但搜索、追蹤，均無果。一次次折騰讓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后突發(fā)奇想，竟暗地里祈禱大海和龍王爺，讓我們這個航程有所收獲吧！

大概過了二十六七天的樣子，那天海況不錯，海面比較平穩(wěn)，我們正在吃午飯時，久違的“發(fā)現(xiàn)目標”的報告再次傳來。大家紛紛扔下碗筷，如同沖鋒的戰(zhàn)士，幾個箭步便沖到結著冰凌的甲板上。當我?guī)е鄼C趕到甲板上時，各司其職的漁工們已經(jīng)各就各位，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船首正在瞄準的發(fā)炮手。

氣氛異常緊張?？吹搅?，看到了，一頭長鯨在距船兩百多米的地方正噴起高高的霧柱。輪機勁唱，船在加速，長鯨似有發(fā)覺，便東突西奔，忽左忽右，在好大的一片亮亮的浪花中倉皇逃竄，而船則尾隨鯨蹤，緊緊咬住不放。大約半個多小時的較量，長鯨似乎累了，奔突的速度降了下來，當船與它約距六十米，它那黑色的脊背露出海面的一剎那，我們的鯨炮響了，射出的炮箭準確命中！

樂了，都樂了，漁工們紛紛擊掌相慶。在這一緊張、刺激、精彩的過程中，我的表現(xiàn)也似乎可圈可點，我始終用胳膊夾緊一條繩索，端著相機在船的顛簸中一次又一次地按下快門，生怕錯失每一個生動的細節(jié)……

返航回到大連，那種別樣的激動，那種獨特的體驗，簡直讓我難以言表，于是我去澡堂子痛痛快快地洗個澡后，站在案前稍經(jīng)構思，《捕鯨》草圖便一氣呵成。后經(jīng)推敲、修整，這幅大型油畫就交卷了，并入選省美展，這是短短幾年內(nèi)我的作品第三次參加省美展。

好事連連。三年之后，當時國務院文化組準備舉辦全國連環(huán)畫、中國畫展覽，市群眾藝術館要求我運用國畫的形式再次創(chuàng)作《捕鯨》。他們是覺得捕鯨這一題材新鮮嗎？是期望我在其他畫種的創(chuàng)作上也能有所突破嗎？個中原因我不得而知。記得單位領導還有這么一句：以前沒接觸的東西，現(xiàn)在可以學嘛。話雖簡單，但語重心長，于是，我從書本里學，從一些優(yōu)秀的國畫作品中學，從我周圍富有國畫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的老師那里學。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探求和制作，大幅國畫《捕鯨》脫稿，并順利入選全國美展，這也是我首次在北京中國美術館看到自己的作品，激動和喜悅可想而知，在這里無需文字的贅述。喜事接踵而至，當年，這幅作品入選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畫選集》，并被推薦遠赴美國展出……

1973年，國畫《捕鯨》在中國美術館展出

如此，我真的感激生活，感謝生活給予我不菲的報償和饋贈。沒有扎實的生活和切身的體驗，就不會有《捕鯨》的問世。毛澤東同志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人民生活……是一切文學藝術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唯一的源泉?！弊鳛槲乃嚬ぷ髡撸徽撃銖氖履膫€門類的創(chuàng)作，都需要無條件地真誠地深入生活，擁抱生活，熟悉生活，并在生活中拓寬視野，進而獲得創(chuàng)作的靈感與激情。倘若只熱衷于關在屋子里的憑空想象，閉門造車，其作品必然缺乏根基，也就永遠沒有生命力。

深入生活的過程，也是文藝工作者向人民群眾學習的最好的機會。優(yōu)秀文藝作品的新穎立意、鮮明形象、生動情節(jié)，乃至富有個性化的語言，莫不與人民群眾的豐富生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20世紀80年代的一個春天，我和美術組一位前輩畫家受邀去我國唯一的海島邊境縣長海縣海洋島創(chuàng)作一套反映安業(yè)民英雄事跡的組畫，以配合海洋島前哨部隊形象化的宣傳教育。剛到海洋島，部隊首長就為我們的住宿、作畫空間做了特殊的安排，這讓我們好感動。但是藝術館領導給我們的時間有限，組畫創(chuàng)作的任務量較大，加上我們對海防前線戰(zhàn)士的生活又不夠熟悉，內(nèi)心的壓力的確不小。好像是我國石油工人的代表“鐵人”王進喜說過，油井沒有壓力不出油，人沒有壓力輕飄飄。如何將壓力化為動力？我們一商量，覺得我們的切入點不是什么構思、構圖和色彩的選擇，而是要認認真真地先吃透組畫文字腳本，吃透海軍戰(zhàn)斗英雄安業(yè)民生前的先進事跡。之后，我們又登上了云霧繚繞的哭娘頂，深入安業(yè)民岸炮連觀察，熟悉前哨官兵的戰(zhàn)斗生活，同他們嘮家常，嘮他們的理想與情操，嘮他們?nèi)找贡Ｐl(wèi)祖國海疆的苦與樂。在體驗生活的過程中，我們還做了一些必要的寫生。內(nèi)心充實，動力就足，創(chuàng)作的熱情也就隨之而來，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潛心創(chuàng)作，一套反映安業(yè)民英雄事跡的水粉組畫出現(xiàn)在駐島部隊的展廳，并獲得了駐軍首長和戰(zhàn)士們的一致好評。

20世紀70年代，我主要致力于宣傳畫的創(chuàng)作，如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宣傳畫《發(fā)揮工人階級的主力軍作用，加速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后由《民族畫報》《連環(huán)畫報》選用的宣傳畫《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勝利萬歲——熱烈歡呼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勝利召開》（應邀），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宣傳畫《抗震救災》（應邀北京創(chuàng)作），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宣傳畫《全黨動員向科學技術現(xiàn)代化進軍》（應邀），遼寧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宣傳畫《春天的花》《團結起來，為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而奮斗》《祖國四海歡騰》，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宣傳畫《遵守紀律》，上海教育出版社的《培養(yǎng)共產(chǎn)主義道德品質》等等，既體現(xiàn)了宣傳畫的時效性、宣傳教育性，應當說也具有一定的藝術張力。自然，這與自己的生活積累沉淀和藝術上具有一定的掌控力不無關系，否則，那些名氣大或較大的美術出版社絕不會主動與你約稿或邀請進京創(chuàng)作，這也是實話實說吧。

群眾藝術館的工作，一項是自己創(chuàng)作作品，另一項便是組織創(chuàng)作，到基層調研，對廣大業(yè)余文藝愛好者進行有針對性的輔導。在市群眾藝術館工作的十多年，可以說是我風華正茂的時期。其時，全市的美術創(chuàng)作十分活躍，起步較早的大連工人版畫、大連宣傳畫《小荷才露尖尖角》和年畫在全國畫壇都有一定的名氣，全市各種美術學習班、創(chuàng)作班如雨后春筍般成立起來，涌現(xiàn)出一批諸如旅順海軍某部業(yè)余美術組、大連第十五中學業(yè)余美術組等先進典型，專業(yè)、業(yè)余美術工作者創(chuàng)作的一批具有濃郁生活氣息和藝術感染力的優(yōu)秀作品屢屢讓國內(nèi)畫界矚目。在這一時期，我除了堅持自己的創(chuàng)作并創(chuàng)作出一批較有影響力的宣傳畫之外，便是深入基層調研和輔導，莊河、普蘭店、瓦房店、金州、長海縣、旅順和甘井子區(qū)等地都留下了我的足跡。無論是去廠礦、農(nóng)村和海島，還是去部隊和學校與業(yè)余作者交流切磋，或一起修改作品，或現(xiàn)場寫生示范，都無不撥動我興奮的神經(jīng)，因為這種過程既是業(yè)余作者由衷的期待，又是我與他們建立友誼并從他們的作品中汲取養(yǎng)分的好機會。這一時期，我將其視為自己創(chuàng)作生涯中最為鮮活、最為活躍的時期。

為美術學習班學員示范

1972年，市群眾藝術館與市師范學校在夏家河子聯(lián)合開辦了市文藝創(chuàng)作學習班，分設文學班、戲曲班和美術班。學習班脫產(chǎn)一年，學員全部是來自基層的文藝骨干，其中不乏已經(jīng)有公開發(fā)表作品的優(yōu)秀學員。學習班是市群眾藝術館自誕生以來的一篇主旨鮮明的“大文章”，它旨在系統(tǒng)地培養(yǎng)文藝創(chuàng)作骨干，努力發(fā)展與繁榮大連的文藝事業(yè)。

我有幸被選為美術班的輔導員，專門為他們寫生，展示與分析作品，一同分享創(chuàng)作中的甘苦時光。在實習創(chuàng)作階段，我和文學班的一位老師帶領兩個班的部分學員乘船去了長?？h獐子島。當時，獐子島聞名全國，男人遠海捕魚，女人近海養(yǎng)殖、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到后來，女人也駕船遠航捕魚，一時“三八”號漁船名揚海內(nèi)外。在島上，我們滿眼新鮮，的確有些興奮，馬不停蹄地訪問剛從遠海歸來屢創(chuàng)大網(wǎng)頭高產(chǎn)的“海上老闖將”，訪問“自成一門”的專捕海參、鮑魚等海珍品的下潛能手，訪問常年堅持造田、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青年婦女突擊隊，訪問免費上學的孩子和免費在敬老院享受幸福生活的老人……

在海島輔導寫生

海島多霧，那天上午，霧開日出，天氣朗朗，我?guī)佬g班的幾個學員去島南高掛山腰的梯田寫生，文學班的幾個學員也跟了去。在我記憶中，是一位年歲比我稍長的文學班學員幫我提著畫箱爬上山腰的。路上，我曾想把畫箱搶過來，可又轉念一想，明擺著的，肯定是搶不回來的，這分明是學生對老師的一份尊重，于是就順其自然，或許這也是師生間真情友誼的見證吧！

到了半山腰，青年婦女突擊隊隊員正在修造梯田，她們或挑或抬，或刨或挖，或揮錘或掌釬，她們個個揮汗，幾乎人人臉上都洋溢著青春的笑容，這是我們在城里絕對看不到、想不到的生動畫面。而朝北放眼眺望，海面一碧萬頃，上下翻飛的海鷗追逐著點點漁船，被青山擁抱的漁村紅磚綠瓦、起伏有致，海上地面，是一幅嶄新的畫卷。

不能讓這種眼福稍縱即逝，于是，文學班的學員忙著現(xiàn)場采訪，我和美術班的學員則快速地打開畫夾，寫生的對象或是青年婦女突擊隊隊員或是獐子島風貌，我的寫生所展示的是幾個青年婦女突擊隊隊員勞動的風采。過了一段時間，當我勾勒完成，正用水粉點染青年婦女頭上飄動的紗巾時，先前上山時曾幫我提畫箱的那位文學班學員站在我身后一側感嘆道：真美，晁老師的畫真美！我回頭，只笑笑，而后，我又不禁自問：這飄動的令人愉悅的紗巾，是否就是久駐我心底的那漂亮的云朵？

在我人生的時光隧道中，總有一兩個章節(jié)或細節(jié)不時地閃爍回放。1976年秋天，在唐山大地震之后，應人民美術出版社之邀，我赴北京創(chuàng)作大型宣傳畫《抗震救災》。在賓館奮戰(zhàn)了一番正接近完稿時，中央民族學院突然來人造訪，邀我去他們學院講課，現(xiàn)場寫生。一時，頗感突兀，對我來說，現(xiàn)場展示不難，在大連為基層美術愛好者現(xiàn)場展示的經(jīng)歷可以說是難以歷數(shù)，但這次不一樣，是我首受高等學府的邀請。他們是通過人民美術出版社了解到我這個僅有初中文憑和六年專業(yè)經(jīng)歷的美術工作者的歷史嗎？我不得而知，好像也不該去問，但我卻知道在全國美術創(chuàng)作者的浩蕩大河里，名不見經(jīng)傳的我只不過是一朵微不足道的小浪花。

去還是不去？思忖了一下，我覺得如果不接受邀請，人家肯定說你太牛，若接受邀請又有何妨？不能再猶豫。我就答應了，不過講好，只在類似寢室的范圍展示交流，因為我畢竟“出道”不久。

當《抗震救災》交卷的第二天，他們就派車來接了。中央民族學院是一所有別于其他院校的大學，學生來自全國各個民族，學生的服飾讓你目不暇接、眼花繚亂。當我被帶進一個小型的展廳時，一百多名師生已在這里等候。人這么多，顯然是對方“違約”了，可此時我不好再計較什么，心想，反正是現(xiàn)場作畫，一個人是看，百十號人也是看，這回就看你小子的本事了。

當掌聲把我送到畫板對面的座位時，師生們很快用一個半圓把我圍了起來，前面是坐著的，后面是站著的，再后面兩排是站在凳子、桌子上的。但這種陣勢的“考試”不僅沒讓我生怯緊張，反倒有點兒成竹在胸，落落大方。原因是什么呢？不知道，我只知道清醒地把我摸索到的技巧獻給這些師生們，唯此而已，豈有他哉？

他們安排了一位前哨文工團的女演員作為模特，她有著優(yōu)美的身條和姣好的面容。下筆吧，我邊端詳邊勾勒，描摹的速度越來越快，約有兩個小時，兩幅人物水粉寫生先后完成，現(xiàn)場觀摩的師生先后爆發(fā)出兩陣令我激動的掌聲……

在體育界，關于競技項目是激情在先還是理智居首的紛爭一直沒有明確的結論，有朋友問我，文藝創(chuàng)作包括美術創(chuàng)作，是激情在先，還是理智居首？這個問題還真有點兒不好拿捏。依據(jù)我?guī)资甑膭?chuàng)作實踐，我覺得哪個在先、哪個在后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應當突出的主題、開展的情節(jié)和塑造的形象，這里既受你的審美情趣、審美理念的左右，也有生活體驗與積累的驅使。我想，美術創(chuàng)作上的激情與理智只有巧妙地糅合，交替使用，這種“自由”才會讓你的創(chuàng)作“柳暗花明又一村”。

從北京返回大連不久，我便接到中央民族學院的邀請函，邀請我以進修的名義任教，并特意講明我所需要的住房由他們解決。但因種種原因，我終與這個機會失之交臂，這成為我一生的遺憾……

人生中的遺憾多種多樣，可謂五味俱全，或讓你失落心酸，或讓你彷徨惆悵，甚至使你懊悔一生，但凡此種種畢竟是翻過的一頁，而欲翻開新篇，則需要直面的勇氣和堅毅，繼續(xù)執(zhí)著追求你所鐘愛的事業(yè)。

縱觀我在20世紀70至80年代的創(chuàng)作，主調便是宣傳畫，說到這里，就不能不多說幾句我所精心創(chuàng)作的后來被媒體稱為“一夜走紅”“名噪全國”的宣傳畫《迎春》。其問世與成功，有一曲折。

1978年初夏，一家省級美術出版社組織幾位作者創(chuàng)作一組宣傳畫，分配給我的任務是畫一張反映科技現(xiàn)代化的作品?？萍棘F(xiàn)代化是一幅怎樣的圖畫？一般來說，你往往想到的就是天上的宇宙飛船、海洋中破浪的豪華巨輪、大地上奔馳的高速列車，還有高端實驗室里科技人員正在攻關的畫面，等等。但是，如果選用這些元素組合，是不是又陷入宣傳畫創(chuàng)作的公式化、概念化的窠臼？

文藝作品貴在新，這種新便是作品形式的創(chuàng)新和形象的創(chuàng)新，唯有新才有意境，才有藝術魅力。經(jīng)過幾日的苦思冥想，我也畫了幾張草圖，但都覺得一般，是的，連自己都感動不起來的作品，想讓讀者感動豈不是一種奢望？離畫期限定的日子不多了，其他幾位朋友已開始凈稿，這更讓我坐立不安，好不心焦！

就在翻閱有關資料時，一張刊有三個月之前郭沫若先生在全國科學大會閉幕式上的講話《科學的春天》的報紙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講話結尾的那句“讓我們張開雙臂，熱烈地擁抱這個春天吧！”充滿著激情的力量和美好的向往，讓我眼睛突然一亮，心底受到強烈的震撼。我知道我的創(chuàng)作靈感來了，我采取擬人的手法，大膽地讓占據(jù)畫面主體的美麗少女渲染春天的迷人和浪漫，而她手托象征科學的原子符號是為了突出“科學的春天”這一主題。嚴冬剛過，大地回春，雨過天晴，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彩虹成為畫面的主色調，用以增加絢爛感與空間感，營造出一種宏觀宇宙和微觀世界的特殊效果。不能忽略的是，在盎然的春意中，象征科學女神的少女輕輕飄動的發(fā)絲漸變翠柳，一排大雁展翅飛向遠方，象征美好的未來和希望，同時也象征著人們?yōu)橛涌茖W春天而奮力進取的青春激情、浪漫的情懷……

經(jīng)過一整天緊張的勾勒、點染，《科學的春天》終于一氣呵成。參加創(chuàng)作組畫的幾位朋友看了之后，都覺得這幅作品有些出人意外，挺有新意，但出版社的一位領導看了良久之后卻搖搖頭，覺得此畫現(xiàn)在不宜發(fā)表?！安灰恕钡睦碛墒鞘裁?？是與“政治氣候”不相符嗎？絕對不可能，因為全國科學大會剛剛開過不久。是這幅作品的創(chuàng)新色彩過于“超前”嗎？

出于與出版社那位領導的相熟和對他的尊重，三十歲的我，一個小字輩，的確不好爭辯什么，而且爭辯也不是性格隨和的我的長項。在這種情況下，我只能將失落藏在心底，另起爐灶，再畫一幅交差出版……

1979年春，得知全國科普美展正在征集作品，我便把沉睡了近一年的《科學的春天》從箱底翻了出來，經(jīng)過重新審視和修整，改名《迎春》。不久，《迎春》在北京征稿草圖觀摩會上大受好評，認為“它不僅具有形式之美，而且以形象的青春朝氣、端莊優(yōu)美、富有理想的表現(xiàn)力打動了人們”。當年年底，《迎春》入選由中國科學技術協(xié)會和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聯(lián)合舉辦的全國科普美展，在開幕式上，鄧穎超大姐在茅以升、張含英、周培源等人陪同下興致勃勃地參觀了這次美展。翌年1月，《迎春》獲得一等獎。

《迎春》運氣不錯，且一發(fā)不可收——

中央電視臺在報道全國科普美展的消息中選用《迎春》作為片頭，并幾次出現(xiàn)了《迎春》畫面；

《人民日報》為《迎春》刊發(fā)專評《百卉萌動，人間春滿》；

《迎春》被《美術報》《江蘇畫刊》《解放軍畫報》《中國青年》選用，并配有介紹、評論文章；

《迎春》被人民美術出版社、江蘇美術出版社出版并全國發(fā)行；

在全國廣大城鄉(xiāng)，尤其是城市中心廣場的樓間或重要交通樞紐一側，《迎春》多被大幅、巨幅臨摹展示宣傳，有朋友出差在高海拔的西藏也看到《迎春》被巨幅臨摹宣傳；

多部電視連續(xù)劇根據(jù)劇情、時代背景的需要，選用了《迎春》；

1998年，《迎春》入選由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現(xiàn)代美術全集》；

2008年，《迎春》入選《改革開放·中國美術30年（1978—2008）》大型畫冊，該畫冊由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編，四川美術出版社出版發(fā)行；

2008年，《美術報》為紀念改革開放三十年中國美術的發(fā)展歷程，在刊發(fā)專評《浪激潮涌三十載——紀念中國改革開放30周年》時配發(fā)了四幅作品，而《迎春》是首幅作品且占四幅作品版面的一半；

1979年，宣傳畫《迎春》在中國美術館展出

2006年，慶祝大連徐悲鴻藝術館成立，與著名畫家徐悲鴻夫人廖靜文女士合影

2011年，《迎春》被中國美術館收藏……

不斷傳來的好消息每每讓我激動而又始料未及，我知道，這是一種幸運，也是一份榮耀，而更多的則是深深的激勵、屢屢的鞭策。

創(chuàng)作《迎春》之后的大約二十年，仍是我創(chuàng)作激情燃燒的歲月——應人民美術出版社和天津、江蘇、上海、遼寧、四川等地多家美術出版社邀請，為“五講四美”活動、聯(lián)合國婦女十年、全國科技代表大會、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紀念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fā)表五十周年、紀念抗日戰(zhàn)爭勝利五十周年、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三十五周年、全國運動會、慶祝中國共產(chǎn)黨建黨七十周年、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五十周年等重大活動創(chuàng)作宣傳畫，且均被出版，全國發(fā)行。其間，還為連續(xù)四屆的大連國際服裝節(jié)、大連——福岡通航、連續(xù)十屆的大連國際馬拉松賽等活動創(chuàng)作一批宣傳畫。這里，之所以不厭其煩地予以羅列，是因為我非常看重這些“邀請”和國家級或地方的“重大活動”。

1991年，旅順博物館舉辦沈柔堅畫展，與著名漫畫家華君武（左前一），著名畫家、上海市美協(xié)主席沈柔堅（右二）在一起

在這批宣傳畫中，較有影響的是《壯麗的圖景》等四幅作品（組畫）。

1984年新中國成立三十五周年紀念日前夕，郵電部決定發(fā)行一套體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內(nèi)容的紀念郵票，并采取“定人招標”的方式，特邀全國各地多位畫家參與創(chuàng)作。或許是《迎春》帶來的影響，我有幸被選中。

構思創(chuàng)作中，我決意舍棄以往郵票所固有的表現(xiàn)模式，別出心裁地采用宣傳畫的表現(xiàn)形式，運用人物的頭像來反映內(nèi)容、突出主題，并分別布以橘紅、綠色、紫紅、藍色的基調烘托工業(yè)、農(nóng)業(yè)、軍事、科技現(xiàn)代化，又分別定名《壯麗的圖景》《希望的田野》《保衛(wèi)你，祖國》和《科學的春天》。

草圖寄走后不久，便接到郵電部的電話，告知我的這套組畫已被選中，并須急赴北京作畫。至京城，郵電部的領導見了我，他說這組草圖之所以被他們及有關專家看中，就是因為我的創(chuàng)作區(qū)別于以前郵票的表現(xiàn)形式。我只笑笑。緊接著，我被請進了一家賓館。經(jīng)過多日閉門潛心創(chuàng)作，這套組畫終于出爐。隨之，這套郵票印刷并向全國發(fā)行，一時間，全國幾乎所有的主流報紙紛紛予以報道、刊登，許多專業(yè)美術刊物也予以發(fā)表并介紹……

這是我繼《迎春》之后獲得的再一次榮光。誰都知道，全國有著極為龐大的集郵大軍，他們的集郵熱情與欲望持久不衰，而且積攢一套完整的慶祝國慶的郵票，絕非易事，如果能擁有這種郵票，且有郵票設計者的簽名，那價值就“水漲船高”了。果不其然，電話讓我應接不暇，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熱度雖然逐漸減弱，但至今仍有人以朋友托朋友或再托朋友的連環(huán)方式，請我在這套郵票上簽字留念……

在北京創(chuàng)作新中國成立三十五周年紀念郵票

1994年，應名古屋日中友好協(xié)會邀請，赴日舉辦個展

有句俗語叫“人怕出名豬怕壯”，是的，人若一旦有個名聲，之后就得忙活，而忙活好了會受益，反之，則會禍從忙起，貽害一生。在創(chuàng)作《迎春》之后的多年里，我忙于各種社會活動，下江南、赴西北、走中原，或進行學術交流，或現(xiàn)場表演，或參加有關省市的美展活動。實話實說，有些活動的邀請就是為了追求所謂的名人效應，既然事前估計到或明白了活動肯定了無新意，那為什么還去參加呢？這里，還真有點兒“學問”。試想，面對活動舉辦方的領導的邀請，活動舉辦地的畫壇名家的邀請，去，是無奈也是唯一的選擇。不過人都得有點兒良心，把你奉為座上賓，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不說，人家一般都會邀你看看當?shù)氐拿矫@不也是一種收獲嗎？但我要說的意思是這樣的活動不能參加太多，多了勢必影響自己的創(chuàng)作。

有些內(nèi)容充實的活動、座談會和學術交流真的會讓你獲益匪淺，難忘一生。如1980年我被邀參加在南京舉辦的全國宣傳畫創(chuàng)作座談會，便是一例。座談會上，面對參會的老一輩著名畫家翁逸之、哈瓊文和中國知名畫家梁照堂、李醒韜等，除了低調、恭敬之外，我等小字輩豈敢放肆、張口？

會前，座談會的組織者曾告知我在會上要結合《迎春》的創(chuàng)作發(fā)言，我知道，這是一次展樣的機會，但會上我不知道哪兒來的理智，字斟句酌，小心翼翼，慎言與謙恭貫穿于發(fā)言的全過程。對于畫壇前輩、畫壇大家所關心的《迎春》的構思，以及當下宣傳畫的創(chuàng)新、語境，我較平淡地說了點兒體會和看法，絕無半點兒“拔高”。面對他們熱烈的贊賞和厚重的期望，我心潮澎湃感謝再三。面對他們從幾十年的辛勤實踐積累的難得的創(chuàng)作體會，我一一銘記于心……

和著名油畫家、中國美協(xié)名譽主席靳尚誼合影

在大連國際藝術博覽會與中共文史研究館副館長、中國文聯(lián)副主席、著名畫家馮遠在一起

1980年，在大連與著名畫家韓美林（右）聊創(chuàng)作

1996年，與著名畫家、西安美協(xié)主席王西京在大連合影留念

1997年，和著名油畫家陳逸飛在一起

也是1980年的事情吧，三十二歲的我當選了大連市青年聯(lián)合會副主席。此后，又當選第六屆、第七屆、第八屆全國美術作品展覽評委，連續(xù)兩屆大連市美術家協(xié)會主席，連續(xù)兩屆遼寧省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連續(xù)兩屆遼寧省中國畫藝委會副主任，連續(xù)兩屆參加全國美代會，并被授予省市勞動模范、建國以來成績突出的科普美術家、國家一級美術師稱號，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并獲得大連市人民政府的文藝最高獎“金蘋果”獎的榮譽。經(jīng)大連市委、市政府批準，我被授予大連市優(yōu)秀專家稱號。

無論是昨天還是今天來看，以上最風光的無疑是連續(xù)三屆的全國美展的評委。第一次當評委是1984年，那年我三十六歲，年輕而耀眼，我作為評委的任務就是認真地按規(guī)則評審，全程緊張卻不復雜，挺流暢的。至于任職省美協(xié)副主席、省中國畫藝委會副主任，只是“跑龍?zhí)住?，較為輕松的活兒。而讓我付出心血最多的就是十年的市美協(xié)主席這一角色。美協(xié)與其他文藝門類協(xié)會的職責幾乎一樣，聯(lián)絡、協(xié)調、服務和指導，協(xié)會主席團除秘書長外，人員來自各條戰(zhàn)線，都有自己的本職工作。分散于基層的眾多會員把你推進主席團，是對你的信任與期待。新中國成立以來，全國廣大文藝工作者在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精神的指導下，深入生活，勤奮創(chuàng)作，難以計數(shù)的作品堪比浩蕩的長河大江。但需正視的是，時起時伏、若明若暗的文藝界“文人相輕”之風的確令人頭痛。我和協(xié)會的法定代表人、秘書長提倡會員之間相敬如賓，博取他人之長，主席團成員要團結共事，各司其職，團結和引導我們的會員明了自己的責任擔當，在火熱的生活中收集豐富的生動的素材，進而創(chuàng)作出時代需要、百姓喜愛、歷史認可的優(yōu)秀作品。在這十年中，大連美術界成績斐然，一批美術新銳脫穎而出，一大批優(yōu)秀作品獲得省級、國家級的大獎，可以說，這十年是大連美術界最好的時期之一。至今，回憶起來我仍覺得無愧與欣慰……

1984年，被評為遼寧省勞動模范（右一）

1997年，與臺灣著名畫家劉國松在大連合影留念

1999年，大連舉辦建市百年慶典，與著名畫家吳冠中在一起

2007年，在著名鑒賞家楊仁愷家中

2001年，和著名畫家袁運生在大連

寫到這里，必須回過頭來說說那個給我?guī)砜旎钆c好運的小屋。

1976年，我和戀人張玉鐲執(zhí)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添了一個，全家九口，兩室的房子怎么能容得下啊。爸絞盡腦汁，沒別的辦法就打了三個吊鋪，把我的三個弟弟全部“請上樓”。爸媽及我們七口均二十歲以上，“樓上”一片，“樓下”一層，生活極為不便。恰在這時，鄰居、爸的好友“行好”借給我們一處不足十平方米的老式舊房，于是我和妻子就搬了過去。

小屋的條件差得不能再差了，實在艱難，沒有煤氣，沒有暖氣，只有一個小鐵爐子連著僅容兩人睡覺的小火炕。但我和妻子對這個地面活動空間不足七平方米的小屋卻高興得不得了，畢竟我們有了獨立生活的自由空間，盡管是暫住，也是謝天謝地了。我們先粉刷小屋，接下來收拾衛(wèi)生，幾個弟弟妹妹都過來幫著忙活，再買回做飯的煤油爐子，為暖土炕和度過冬天，朋友幫忙買煤、挖黃泥、脫煤坯，還得備好柴火。我們沒有煩惱，沒有憂愁，有的是忙忙碌碌，有滋有味，充滿了慰藉與溫暖。可能有人難以置信，正是這小小的空間成就了我，宣傳畫《迎春》《奔向2000年》和油畫《居里夫人》等許多作品都誕生在這里。有時限于小屋的寬度，我只得在鍋臺上搭張木板進行創(chuàng)作，畫一會兒還得拿回室內(nèi)看效果，但真沒覺得創(chuàng)作環(huán)境怎么艱難。兩年過去了，《迎春》獲了大獎之后，在這個小屋里我還陸續(xù)地接待并結識了一些來自全國各地的畫家，造訪者中不乏今天已在國內(nèi)畫壇有著相當成就的畫家。也是在這個小屋里，我和妻子探討創(chuàng)作的技巧與趨勢，談論眼下的規(guī)劃與夢想。

十平方米的小屋中，妻子陪我探索藝術創(chuàng)作

不能落下在小屋里讓我記憶一生的一個情節(jié)。那是在創(chuàng)作宣傳畫《探求》時，我把知識喻作深不可測的神秘海洋，認識它，發(fā)掘它，需要我們勇敢而持續(xù)的探索。草圖中，一位輕盈的少女以半裸的姿態(tài)潛入海底，索取用書籍組合象征知識寶庫的奇珍異寶。但在創(chuàng)作時碰到了人體結構不好把握的難題。如何準確地表達？我思來想去毫無辦法。

與妻子和兒子在家中

晚上，我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意全無，心里挺亂。妻子覺得怪怪的，就問我怎么啦。我半吞半吐的，她挺難受。她說，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嗎？就像我們住這么一個小屋，不也覺得其樂融融嗎？聽到這兒，我轉過身來，把創(chuàng)作《探求》所遇到的苦惱道了出來。

良久，妻子肯定是經(jīng)過好一陣子思考才毅然決定做出選擇，她爽朗地說：那你就畫我吧！

此語一出，激動的我立刻伸臂緊緊地摟住了妻子。玉鐲比我小一歲，我們結婚幾年，她仍是一副俊俏的模樣，從個頭、面容和形體線條綜合品評，她都算得上靚女一個。現(xiàn)在有她如此支持，那真是太好啦。

第二天，正好趕上休息天，一番收拾之后，妻子便按我草圖中要求的動作展示起來，我則快速地走筆，因為正值寒冷的冬天，小屋沒暖氣，妻子每做一次動作都要忍受寒冷的侵襲。

對于自己心愛的妻子，我懂得疼愛，于是，她每次做完動作我都急忙為她蓋上被子。如此往復，效果不錯，大功告成，妻子卻被折騰得感冒了。真的，我倆擊掌相慶，挺高興的，而我的高興中自然有著對妻子的感激之情。

小屋，給我?guī)硐矏偂㈧`氣和好運的小屋，你是我堅持探求藝術的地方，你是我走向全國的出發(fā)地，至今，你仍時常在我的夢里縈繞……

1999年，我應邀為人民美術出版社創(chuàng)作、出版的宣傳畫《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是我與自己鐘愛近四十年的宣傳畫創(chuàng)作的最后道別。幾乎人人皆知，隨著現(xiàn)代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的發(fā)展，電腦大普及，各種平面設計軟件應運而生，很多形式的招貼畫發(fā)展起來，以往那種宣傳畫的創(chuàng)作方式悄然隱退，也就自在情理之中了。

其實，我所創(chuàng)作的畫種并不單一。如1972年我的油畫《捕鯨》入選省美展，第二年又入選全國連環(huán)畫、中國畫展覽，再于1975年改為水粉畫由遼寧美術出版社出版，又如油畫《金顏》于1994年入選全國第八屆美展等，這些畫作都是以宣傳畫的創(chuàng)作為主，同時兼顧其他畫種創(chuàng)作的有力證明。

我所喜歡的彩墨畫創(chuàng)作大約始于20世紀90年代的中后期，《秋色》《花仙子》《秋韻》《夢》《花季》等一批認真創(chuàng)作的彩墨畫，均入選國家級美展。其中，《花季》入編多種畫冊，并入選第二屆全國中國畫展。任何畫種的成功創(chuàng)作都需要具有一定的藝術駕馭能力，缺乏日積月累的學習、觀察、借鑒、探索以及豐富生活的積累，就不會有嫻熟的繪畫技巧，想要創(chuàng)作出好作品只能是南柯一夢。

1992年，與著名國畫家、中國美協(xié)原副主席劉文西（左一）在一起

事實上，我對人體彩墨畫的關注和學習，時間還早些。1986年，我調入市文聯(lián)下屬的大連書畫院做專職畫家。一次，在與畫界的一位朋友接觸中得知，他從北京的中央美術學院請來一位學生模特，可苦于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地方進行臨摹。其實找一個條件不錯的畫室并非難事，只是人多嘴雜，一旦泄露出去必將沸沸揚揚。其時，因歷史原因而被封禁多年的人體繪畫之門剛剛開啟，但只有專業(yè)美術學院根據(jù)教學需要才可“放行”，一時半會兒還很難獲得社會上的理解和認可。

我這個人有時膽大了些，覺得人體繪畫絕不能同“不正派”“不正經(jīng)”畫等號，人體繪畫是藝術的一種，它是通過人體之美的描摹、塑造，讓人們領略、欣賞、享受一種美的妙境，如此而已，能有什么問題呢？

機會難得，稍縱即逝，考慮到眼下的氛圍，我倆一商量，覺得一是不能聲張，二是在家里畫比較穩(wěn)妥?，F(xiàn)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有點兒“小兒科”哩。

回家，我就把這事與妻子說了，她琢磨了一會兒，表示理解與支持。我們的房子是不久前市文化局特批的，兩室共五十多平方米，于是我和妻子一通忙活，騰出了一間屋子做臨時畫室。之后，邀來幾位朋友一起臨摹，有意思的是，還宣布了幾條必要的紀律。

那女模特的形體線條和氣質都相當不錯，我們幾個就邊欣賞邊畫，大有忘我的勁頭。為了多畫，每天我下廚準備午飯，妻子也特地從單位趕回來幫忙。如此，整整持續(xù)了一個月，我們幾個都覺得獲益匪淺。結束時我和幾個朋友一商量，覺得三百元的費用少了點兒，似乎與人家的付出不成正比，準備再湊點兒，可那女生模特一笑，說就按我們之前的約定，三百可以了，這令我們幾個不禁一陣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