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微風(fēng)吹過,在場的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個笑話可真是太冷了,師父……
我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全身充滿警備地守在囚車的前面,時刻注意著半夏的動靜,只要她敢動師父一根汗毛,我林妙言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在所不惜。
“哈哈!妙哉,妙哉!”剛才還滿面殺氣的半夏拍手笑了起來,“像蘇公子這么可愛的人,我怎么舍得殺呢……不過……”
她狹長的眼眸四掃,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意有所指地說:“蘇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當(dāng)然不能殺他,但是本郡主長這么大,從來沒被人拒絕過,所以,為了彌補本郡主受傷的小心靈,本郡主決定,給你一個表現(xiàn)的機會?!?/p>
“我?”我有些茫茫然地瞪大眼睛,這個女人的腦袋里面到底裝的是什么,為什么我一點都猜不到,難道有錢有權(quán)就可以這么任性嗎?想一出是一出。
“對啊!”半夏挑了挑眉,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說,“只要你答應(yīng)做我一個月的跟班,我就可以放了蘇風(fēng)辛?!?/p>
“真的?”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要我跟著你一個月,你就能放過我?guī)煾??”這筆生意談得太順利了吧?為了師父我連命都舍得,如果一個月的委曲求全可以換師父一條命,當(dāng)然值得。
“哎呀,這樣好像太便宜你們了!”
我就知道這個女人沒那么容易就放過師父的,我抬頭挺胸,咬了咬牙說:“你盡管放馬過來吧,只要你放了我?guī)煾?,不管什么條件我都答應(yīng)你?!?/p>
“真的?”半夏難以置信地看著我,“讓你一命換你師父一命,你也愿意?”
“愿意!”我想也不想地開口。
不料話音剛落,就聽師父不悅地怒斥道:“林妙言,這件事皆因師父而起,與你無關(guān),你跟著你師公他們回云山去,好好習(xí)武……”
什么叫與我無關(guān),讓我跟隨師公他們回云山,我好不容易放松的警備就因為師父這一句話又提到了嗓子眼:“師父!我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和師父死在一起。”
“林妙言,不得胡說!”師父微微皺眉,沉默了一會兒說,“林妙言,你聽好了,從現(xiàn)在開始,你已不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是你的師父……”
“轟”的一聲響,我腦中一片空白,難以置信地看向師父。
“哎呀,真是太好了!”當(dāng)我的眼淚差點就要落下來的時候,大師伯卻在一旁拍手笑道,“妙言師侄,既然你師父不要你了,你以后就跟著大師伯吧,剛好我還少一個端茶送水的徒弟?!?/p>
嗚!大師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啊,每次都添亂。我吸了吸鼻子,正思索著如何開口,就聽師父說:“言言,只要你跟你師公他們回云山,你依舊是師父的好徒弟。”
“師父,我回去了,你怎么辦?”這變化也太快了吧!明明上一秒還很堅決地說不要我這個徒弟了,現(xiàn)在又說我依舊是他的好徒弟。
師父云淡風(fēng)輕地說道:“我已是郡主的階下囚,郡主要殺要剮,那便是郡主的事情了?!闭f完,他沖著我微微一笑。
“郡主都……”
“喂,姓蘇的,你不要在這里演什么苦情戲了好嗎?”半夏打斷我的話,不悅地?fù)P了揚下巴,“本郡主都說了不殺你,你還在這里故意裝什么大義凜然,九死一生的鬼樣子,難道你想害我背負(fù)恩將仇報的罵名嗎?”
“師父!”我激動得差點手舞足蹈,“郡主說可以放你回去了……”
“喂喂喂!”半夏再次打斷我的話,“誰說要放他回去了?本郡主覺得讓你做我一個月的跟班真是太便宜你了,所以,本郡主決定,讓蘇風(fēng)辛跟我一起回京城,教我武功。”
“好!”師公立即舉起雙手歡喜地說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們云山派就缺像郡主這樣有錢有勢的弟子……”
“師公!”我真的要敗給師公和大師伯這兩師徒了,為什么總喜歡出其不意地亂講話,有錢有勢有什么了不起嗎?照這個女人這種個性,早晚一個不高興,滅了我們云山派都不知道呢!
不過等等,她剛才說什么,要做我?guī)煾傅牡茏?,有沒有搞錯,真以為自己是郡主就各種了不起嗎?我?guī)煾赣形乙粋€弟子就夠了好嗎?我越想越郁悶,于是毫不客氣地說:“你不要太過分!你剛才明明說,只要我跟你回去做一個月的跟班,你就可以放了我?guī)煾?,怎么現(xiàn)在……”
“我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難道不行嗎?”半夏不可一世地向前一步,與我鼻尖對鼻尖,眼睛對眼睛,“別忘了,你師父現(xiàn)在的生死可握在我的手里,要是你覺得這不劃算,那么只好按剛才的辦了?!?/p>
什么叫按剛才的辦?我覺得胸口的那團(tuán)小火苗正“嗖嗖嗖”地借著東風(fēng)往上躥,這個女人真是得寸進(jìn)尺,臉皮厚比長城。
“難道你覺得蘇風(fēng)辛的一條命只值五兩銀子嗎?”半夏在我緊緊握在一起的拳頭上拍了兩下,嫣然笑道,“不妨告訴你,我們王府的小丫環(huán),一個月的月錢最多才一兩,看你是蘇風(fēng)辛的徒弟,我特意給你開高了些,但是五兩銀子,你覺得他真的只值這么點嗎?”
五兩銀子?我堂堂云山派蘇風(fēng)辛蘇大俠唯一的弟子林妙言,替別人服務(wù)一個月,竟然只能拿五兩銀子。
你以為這是打發(fā)叫花子呢?
“別動怒,有些事情,你越是著急上火,越是給對方機會。所以,小姑娘,我們現(xiàn)在談的事情是需要心平氣和,以大局為重的,想要救你師父,我提出的兩個條件缺一不可?!卑胂哪樕系男θ莞鼭?,眼波流轉(zhuǎn)之間,便轉(zhuǎn)身躍上了馬,而后帥氣地一揮手,說道,“好了,我們該上路了!”
看著浩浩蕩蕩從我面前經(jīng)過的隊伍,再看看依舊關(guān)在囚車?yán)锉凰麄兝叩膸煾?,我一咬牙,快速追了上去,攔住半夏的馬,大聲喊道:“姓游的,我答應(yīng)你的條件,那么你現(xiàn)在可以放了我?guī)煾噶税桑 ?/p>
“自然了!”半夏甜甜地一笑,說,“孫將軍,還不快把我?guī)煾杆统鰜恚 ?/p>
??!真的快要被氣死了,怎么一眨眼,師父就成她的了,一口黑血直沖我的腦門,差一點就忍不住沖上去給她兩拳,搶人家?guī)煾甘裁吹淖钣憛捔耍?/p>
“言言!”就在我糾結(jié)著一張臉,心里的小人淚流成河,不停地蹲在墻角畫圈圈時,師父突然拍著我的肩,微笑道,“多一個師姐妹,其實也不是什么壞事,更何況,師父一直都想去京城好好地游覽一番,你不是說一直想吃京城的烤鴨嗎?這可是天賜的機會?!?/p>
“師父……”嗚!沒人安慰還好,被師父這么一說,我的眼淚“嘩啦啦”地就流了下來。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京城有許多好吃的,更何況我們還是去王府,王府里的廚子可不是一般酒樓的廚子能比的,你要想想,以后我們有的是口福。”
“師父!”我吸了吸鼻子,哽咽道,“那師父收了郡主這么有錢有勢的弟子,會不會以后就不喜歡我了?”
“怎么會?”師父驚訝地睜大眼睛,“你難道覺得師父是那種喜新厭舊、攀龍附鳳的人嗎?”
“師父當(dāng)然不是啦,但是師公和大師伯他們……”
嗚!真是越想越難過,臭半夏,總有一天,我要下巴豆讓你拉得下不了床,叫你欺負(fù)我,叫你搶我的師父。
“其實,他們也不是那樣的人!”師父輕輕揉著我的頭,“你該不會是擔(dān)心,做不好郡主的跟班吧!”
“才不是呢!”我不服氣地皺了皺鼻子,“那師父有了新的徒弟,不許不喜歡我了哦!”
“好!”
“那我們拉鉤!”
“好……”
就這樣,我劫囚車沒劫成,還把自己給搭了進(jìn)去,跟著郡主浩浩蕩蕩地往京城走去。
本以為做郡主的跟班是件超級不容易的事情,因為我覺得游半夏這個人心眼忒小了些,就因為師父說不能娶她,她就要殺師父滅口,這種心胸怎么不令人想歪啊。
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實在是有點出乎意料……
“妙言,妙言,郡主找你呢!”正當(dāng)我四平八穩(wěn)地躺在床上,手中捏著一串葡萄吃得津津有味之時,門外傳來了郡主的另一跟班翠兒的聲音。
找我?我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把剩下的幾顆葡萄快速塞進(jìn)嘴里,這才屁顛屁顛地跑去開門。喂,別以為我小氣不想和翠兒分享我的葡萄,實在是這葡萄……是我從王府那片葡萄園里偷來的,有些見不得人啦!
“找我什么事?”我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游半夏說從進(jìn)入王府的那一天開始才算第一天,所以算起來我已經(jīng)在這王府里待了五天了,今天竟然是她第一次召喚我,本來以為她已經(jīng)忘了我這個人的存在了。
“這個嘛,我可不知道,郡主的事情,我們做下人的一般是不敢過問的。”翠兒滿是歉意地朝我笑了,“郡主正在后花園練劍呢,你快點去吧!”
練箭?我被這一動詞嚇得一哆嗦,腦中不自然地飄過一幅畫面——我頭頂著蘋果,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樹下,游半夏則左手弓,右手箭,末了還用一塊黑布蒙上眼睛,最后吆喝一聲,拉弓射箭,“嗖”正中紅心,我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
不要,不要!我趕緊甩了甩浮現(xiàn)在腦中的恐怖畫面,游半夏就算是再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會干這種事情吧,再怎么說,我也是她的師姐啊!
想到此,我深吸了口氣,握了握拳,一路默念著:“老天保佑,別讓游半夏今天抽風(fēng)……”“保佑我平安度過這一個月,回去之后,我一定去廟里好好地?zé)惆莘疬€愿!”“保佑我長命百歲吧!”
我懷著九死一生的心情站到游半夏面前,只見她右手托腮,左手在桌子上彈啊彈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她身后的小丫環(huán)提醒了好幾遍,說我來了,她才抬起頭。
看到我,她的兩只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我被這炯炯的亮光給嚇得警覺地往后退了兩步,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地問:“郡主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嗎?”
師公曾經(jīng)說過,能屈能伸,見風(fēng)使舵,方能活得長久,所以,我林妙言想要活得長久,必須審時度勢……
“也沒什么事,就是今天無聊,想和師姐聊聊天,順利聯(lián)絡(luò)一下感情!”游半夏眨巴著漂亮的雙眼,拍了拍身邊的位子笑容滿面地說,“師姐,坐到這里吧!”
師姐?我被這個新稱呼轟擊得里嫩外焦,好一會兒才把自己重組了起來,眼前這位有錢有勢的郡主大人,已經(jīng)明爭暗搶地成功把我的師父弄成她的師父了,真不知道今天又打什么鬼主意。
想到此,我就恨得牙癢癢,我們的仇算早就結(jié)下了,還說得這么輕松,什么聊聊天,談?wù)勑模腋阌惺裁春昧牡?,就算是八卦,也八卦不到一塊。
我咽了咽口水,在游半夏再三熱情的邀請之下,才惴惴不安地坐了過去,屁股還沒坐定,就有小丫環(huán)倒了杯茶給我,游半夏則關(guān)切地詢問道:“師姐,在府里住得還習(xí)慣吧!”
這話要從何說起……
我喝了口茶,嗯,酸酸甜甜,還有股子玫瑰花的味道,再往里面一看,上面漂著兩片花瓣,底部有一顆青色的梅子,果然是好茶,既解渴又美味,還分外賞心悅目,其實光從吃的方面來說,王府的東西實在是好啊,比如同樣的一只雞,做出來的味道比大師伯要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就是住得有些不習(xí)慣,我在山上涼快慣了,真受不了王府這種風(fēng)吹不進(jìn)來,人又多的氣氛。于是,我很中肯地給了個評分:“還行?!?/p>
“只要師姐住得習(xí)慣就好……”游半夏笑得十分和藹可親,我卻心頭直發(fā)毛,“好像自從師姐來了之后,我們還沒有一起吃過飯,不如今天的晚飯就一起用吧!”
吃飯?這個女人有這么好心嗎?召喚我過來,就是為了和我一起吃飯?聊天,話家常?我不可思議地齜了齜牙,偷偷朝她瞟了一下,可是從她的臉上又看不出別的什么。
俗話說,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看來我要小心些才對??!
不過,一說到吃飯,我就忍不住有些郁悶,王府里面的菜是不錯,但是那些都是給什么王爺啊,王妃啊,世子啦,郡主吃的,到了我這里也只能別人吃肉我喝湯了,這兩天吃的雞和魚,還是我偷來的呢!
我憤憤地磨了磨牙,左一聲師姐,右一聲師姐,叫得這么親熱,別人還以為我在你們王府的地位有多高,待遇有多好呢。其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一天三頓饅頭,偶爾放兩片肥肉,真心說,比我們在山上也好不了多少呢。
我默默地腹誹一番,已經(jīng)有人嘩啦啦地把桌上擺滿了各色菜肴。
我差一點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這郡主吃的東西就是不一樣,我昨天還在唏噓我偷的那只雞有多美味呢,然而與這上面那只昂首挺胸,展翅欲飛的火雞一比,那簡直是小兒科啊。
再看看這道漂著無數(shù)香菜葉子、乳白色的鴿子湯,蓋子一打開,香味就撲面而來,把我十幾年來的口水都給勾搭出來了。
“噗——”我用力吸了一下即將奔流而下的口水,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聲,生怕它不受控制地伸向桌上的菜。
“師姐覺得這些菜還滿意嗎?”游半夏邊說,邊夾了一塊烤鴨肉放進(jìn)我眼前的盤子里,“聽師父說,師姐一直對福滿香的烤鴨念念不忘,我們廚房的烤鴨師傅就是從福滿香請來的,師姐嘗嘗,看還是不是那個味道……”
我不等她說完,早就把鴨肉放進(jìn)了嘴里,香酥可口,肥而不膩,簡直是人間美味,只覺得我整個人都開始飄了起來。
“師姐這道魚你嘗嘗……”
“師姐,這道湯味道不錯的,美容養(yǎng)顏……”
“師姐……”
在游半夏各種殷勤周到的服務(wù)中,我很快就把扁平的肚皮給吃得滾圓,一邊看著那道粉粉嫩嫩,晶瑩剔透的糕點,一邊打著飽嗝,好吧,一不注意吃太多了。
“師姐喜歡這個嗎?”游半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糕點,而后長袖一揮,“淺兒,把這個打包給師姐帶回去!”
吃飽了還能打包,我兩只眼睛頓時光芒萬丈,毫不客氣地說:“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嗯,這些沒吃完的都給我包起來,送到我房間吧……嗝——”
“師姐,有什么需要就來找我,若是找不到我,直接找翠兒和淺兒就行!”
我眉毛一跳,難道天上下紅雨了,今天不但請我吃飯,還安排這個安排那個,到底是為什么事?。?/p>
我左眼問號,右眼圈圈地抬頭看向她,用力把滿嘴的食物咽下去,這才小心翼翼地問:“不知道郡主今天找我來,到底為了什么事?”
別怪我這個人小心眼,實在是她的行為太匪夷所思了,動不動就對別人喊打喊殺的,就因為師父不答應(yīng)她的求親,就要殺了我?guī)煾?,現(xiàn)在對我這么好,好得令我心驚膽戰(zhàn),該不會是最后的晚餐吧?
我猛地打了個哆嗦,在心里默念,想多了,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