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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的泰晤士河輕輕地流 作者:(英)羅伯特·吉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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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上漂游的日子里,總有昆蟲在船的前后飛動,比如蜜蜂,白粉蝶,翅翼是煙熏色的石蛾,尾部分叉的白色的蛾,叮咬人的蚊蟲,還有蜉蝣——蜉蝣的幼蟲要先在水下生活一年多,但當它終于得見天日后卻只能活幾個小時。這些昆蟲身體雖小,但是內(nèi)部結(jié)構(gòu)錯綜復(fù)雜,而這么復(fù)雜的身體結(jié)構(gòu)卻只能存活一段極短的時間,實在是令人嘆惋。還沒等到薄紗一般的翅膀變干變硬,它們就又得落入水中,然后在水里漂浮片刻,死去或者準備死去。等到有魚兒濺水,水面上出現(xiàn)一個越來越大的圓圈,我們就知道這些小昆蟲完成了自己的生命周期。

蜻蜓輕快地飛來飛去,有一些身體是黑色的,只在靠尾巴處有少量的天藍色,另一些身體是天藍色的,靠尾巴處露出一星黑色?;蛟S這個家族中長得最好看的是豆娘(Agrion),它的身體散發(fā)著藍綠色的金屬光澤,透明的翅膀上夾雜著深褐或深黑色。其他的還有青銅色、綠色或紫色,但是這些金屬般的光澤會隨著光線變化而變化,甚至如果翅膀的主人被抓了,翅瓣的緊張收縮也會完全改變翅膀的顏色。

我觀察過一對蜻蜓。交配后,雌蜻蜓準備產(chǎn)卵,而雄蜻蜓仍然用尾巴緊緊抓住它脖頸的后部,在它身上盤旋,像架飛機似的保護它,直到雌蜻蜓落到一片浮葉上。據(jù)說有些種類的雌性整個身體都會進入水中產(chǎn)卵,雄性負責咬住它,將它從水中拉出來;但是我看到的這只雌蜻蜓只是把尾巴彎到水下,身體仍棲息在一株水生植物上,最后卵就產(chǎn)在這株植物浸在水中的莖上。我是在六個星期后寫下這段文字的,估計這會兒那些卵都長成“蛹”(nymphs)了,此后一兩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內(nèi),它們都會一直保持這種樣子。不過,它們可不像蝴蝶的蛹那樣閑待著,相反,它們以昆蟲、小螺、蝌蚪為食,很是活躍,結(jié)果因發(fā)育太快,不得不多次蛻皮。最后,當所有這些必經(jīng)的水上生活都告終結(jié),這些蛹就會從水中爬出來,最后一次蛻皮,幾個小時后它們就變成了成熟的蜻蜓。接著,它們就會飛起來,像是空中的搶劫犯,貪婪地吞食蒼蠅、蚊子、黃蜂甚至蝴蝶。

雖然蜻蜓的名字(dragony)聽起來很恐怖,但蜻蜓對馬和人都毫無傷害。不過如果我們?nèi)祟惿钤诠派鷷r期(Palaeozoictimes),這些蜻蜓的祖先扇動著二十七英寸寬的翅膀在河谷中上下飛動,那它們對人有沒有傷害還真不好說。

一個周六的下午,我將船停在一片回水區(qū)。我在水底取了一塊沉積物的樣本,放到顯微鏡下觀察,發(fā)現(xiàn)這是一大團叫做硅藻的單細胞生物。大多數(shù)硅藻最大長度都不超過一英寸的兩百分之一,每一個都很像是活著的珠寶,一些是晶瑩剔透的,帶有金邊,一些是有刻紋的,像是寶貝(cowrie)的殼,另一些則讓人想起在岸邊發(fā)現(xiàn)的烏賊。

據(jù)說,這種硅藻在海水和淡水中都有,它們的體壁浸滿二氧化硅,即使硅藻本身死了,這二氧化硅還會留存。一方面,這些數(shù)不勝數(shù)的微生物構(gòu)成了海洋的沉積物,另外,還有以泥土的形式構(gòu)成的同類沉積物,這證明了在世界歷史的最早期生命是同一形式的。在波希米亞,硅藻沉積物每立方英寸包含大概四千萬個微生物的遺體,但是,在雷丁大學工作的威妮弗雷德·彭寧頓(Winifred Pennington)小姐測算出,在同等面積下,溫德米爾湖(Lake Windermere)沉積物中的硅藻細胞高達六十億。在某些地方,這種“土”質(zhì)的沉積物在厚度上能達到幾百英尺。如今人們用它來制造潔齒劑和炸藥。

我正對著顯微鏡下這豐富多樣的微生物思考,一匹孤獨的老馬過來飲水。它猛地跳入水中,像是要濺出最大的水花,站在漩渦狀的泥漿中,它從深處喝了好幾大口清水。接著,它渾身濕淋淋地回到了硬實的岸上。

“好馬啊。”我對拿著韁繩的工人說。

“農(nóng)場里最好的馬,”他說,“我告訴你,我們兩年前買了它是要給獵犬吃的?!?/p>

“它現(xiàn)在跟獵犬在一起啊?!蔽艺f。

“我們剛把它從鐵匠那里買回來的時候,它瘦得皮包骨頭,膝蓋像是大鐮刀的把手。我們把它放在草叢中,以為它不出早晨就會死去。要不是那天早晨我們老板因為心臟病發(fā)作,差點去世,這馬可能就被殺了。后來老板臥病在床六個星期。等他康復(fù)后,他對我說:‘弗雷德(Fred)’——我正對著門口切薊草——‘弗雷德,’他說,‘這是匹好馬呀。我們要把這馬留下來,弗雷德。’從此這馬就一直跟我們在一起?!?/p>

水澄清后,我把玻璃底的箱子放到船的一邊,觀察在睡蓮根部活躍的生命。這些植物浸在水中的葉子永遠都不會露出水面,乍一看,會覺得它們很昏暗很乏味,因此也就只配生活在那種卑賤的環(huán)境中,但是再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其實很不簡單,任何芭蕾舞演員在旋轉(zhuǎn)她們的裙子時都不如這些卷曲的葉子在一開一合間那般優(yōu)雅得體。加拿大伊樂藻的卷須、一叢叢的金魚藻以及有螺紋的狐尾藻隨著水波不斷起伏,刺魚到處游撞,嚴肅的鱸魚則擺出一副高貴的姿態(tài)。甲蟲也在四處移動,一些鉆進河泥中,另一些則一副妄自尊大的樣子,急著向前沖。紅色的水螨則忙著搜尋小型甲殼動物。

翻起漂在水上的一片睡蓮葉,我發(fā)現(xiàn)上面有很多帽貝,還有棲息在水中的毛蟲、小喇叭螺和半透明的螺也在此安了家。每當螺向前挪動,四處尋覓能讓它們狼吞虎咽的東西,那貓一般的臉就顯得非常突出。

看著這淡水里的帽貝,我想起了在德文郡(Devon)海岸我曾見過它們的海洋同類。人們都知道,這些低級的原始動物白天不活動,晚上卻相當活躍大膽。夜幕降臨時,高漲的潮水掩護了它們,于是它們出發(fā)去獵食那些長在巖石上的植物。但是黎明或者退潮的時候它們卻已然回到原先的出發(fā)地。每一個帽貝都有自己的專屬地盤,它們的貝殼是為了與巖石一致而生長,而巖石日漸磨損,也是為了與它的貝殼一致。

我一直認為帽貝的活動范圍僅止于上文所述,但就在某一天大概中午的時候,我正在觀察一個巖池,突然發(fā)現(xiàn)一只帽貝在移動。這小東西正慢慢地爬過巖石,顯然它有點猶豫,不知道該走哪條路。爬到一處窄窄的平臺時,它停下了,像是要喘口氣,但僅一兩分鐘它就到了更高的地方,并繼續(xù)爬行。在大概七八分鐘的時間里,它前進了很多英寸。然后它稍稍向左拐以避開一個橘色的海綿錐形物,這時它看起來像是要去巖石上一塊橢圓形的地方,這塊地方?jīng)]有常見的那種粉紅外層,光禿禿的,在我看來,它的外形與帽貝貝殼的邊緣部分幾乎是一樣的,雖然不完全相同。我懷疑這可能真是它的家,它可能會在這里安定下來。的確,它在這塊光禿禿的地方停下,接著舒舒服服地躺下來,就像是一個要抱窩的母雞緊貼著它的雞蛋,努力讓自己貝殼上的每一點隆起都跟巖石上的凹陷處一一對應(yīng)。但顯然是有不對頭的地方,不管它如何努力,它就是沒法讓自己消停。它從一邊挪到另一邊,無濟于事;它一會兒向前移動,一會兒向后退縮。你找錯地兒了,我想。突然,就像靈光乍現(xiàn),它用“腳”抬起自己,轉(zhuǎn)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彎兒。接著,它舒舒服服地躺下,貝殼與巖石嚴絲合縫,以后它就像斯芬克斯(Sphinx)一樣靜悄悄不動彈了。

英王詹姆斯一世欽定本《圣經(jīng)》(the King James Bible)的譯者怕是把英語中的bulrush與埃及的紙莎草(paper reed)弄混了,因為當代學者告訴我們,藏置摩西的箱子很可能是用紙莎草制作的。然而,有這樣一種誤解,說great reedmace有好看的黑天鵝絨般的穗,因此實際上就是bulrush,這種說法引發(fā)了很多問題,是錯誤的。真正的bulrush,pool rush,或者說blue rush,是一種細長的嫩枝,圓潤而光滑,靠頂端附近有一小叢羽毛狀的絨,正如其別名所示,是深藍色的。澤雞會把這種植物的莖弄彎,將其插進窩里,這樣就使自己的窩既有浮力,又能加固。對人來說,這種植物可以用來編籃子和椅子的坐墊。

兩岸眾多鮮花一字排開,有芒柄花或者荊豆(ground furze),它的根“很長、很深,非常結(jié)實,用犁也很難把它扯開,牛也跟著走不動;有聚合草,“它們盛開在多水的溝里,在較遠的、肥沃的草地上”;還有玄參或翅莖玄參,“它們的莖寬闊結(jié)實,中空,呈棕色,葉子也是寬寬的,鋸齒狀,很像是蕁麻的葉子……枝干頂端開深紫色的花,很像小頭盔……它喜歡小溪和流動水,所以一般生在溝邊、河邊,很少會在干燥的地方生長。七八月份開花,此后種子逐漸成熟……葉子有洗擦或清潔功能,可以很好地清洗糙面粗嗶嘰或者惡臭的潰瘍,尤其是可以加入蜂蜜熬制一種湯汁。據(jù)說,如果用這種湯汁來洗臉,可以根除臉部發(fā)紅,也可以矯正畸形部位”(引自杰拉德[Gerard]的《草本植物》[Herball])。

在威爾特郡(Wiltshire),年齡大一些的居民會將翅莖玄參的葉子煮沸,加入用熏肉熬成的肥油,用這種辦法制作一種藥膏。我非常感激斯溫登(Swindon)的卡斯(C. T. Cuss)先生,他給了我一罐這種藥膏,據(jù)說它對治療風濕有很好的效果,清洗皮肉傷更是極佳的選擇。即使只將這種玄參的葉子敷在傷口上,也是很有益的。

有很多人寫過河邊的各類花,我只是記下它們的葉子和花朵,因為我更迷戀它們的外表,尤其是川續(xù)斷,它的花頭花序長滿刺毛,葉腋部分有一杯狀器官,里面有露,小昆蟲掉進這個杯狀器官后,體液就會被植物組織吸收。普通的睡蓮有黃色和白色兩種,這個很多人都知道,但是細長的有穗的睡蓮,或者圓葉的睡菜,就很少見,它一般藏在河中更隱秘的一些地方。這種睡蓮很謙虛,它在水下發(fā)芽,直到開花、授粉相繼完成,它才會展開頭狀花序,與此同時種子在水下發(fā)育成熟。它漂在水上的葉子盡管不像普通品種那樣大小一致,但是卻有同樣堅韌的紋理,因此它能經(jīng)受暴雨的重創(chuàng)或者洪水的沖擊。在遠東,慈姑(water-archer or arrowhead)生長繁茂,就因為它的塊狀根可以吃所以專門培育它。泰晤士河也產(chǎn)慈姑,莖是三棱的,葉子是三個尖的,白色的花朵則是三瓣的,它們一直保持河中公主的地位。

  1. 水受到障礙物、反向流或潮流的影響而上溯或倒流,稱為回水。如“淹回水而凝滯”(《楚辭·涉江》)。

  2. 詹姆斯一世(Jmes I,1566—1625),蘇格蘭國王(稱詹姆斯六世,1567—1625)、英格蘭斯圖亞特王朝第一代國王(1603—1625),自封為大不列顛國王。欽定版《圣經(jīng)》完成于其在位期間(1604—1611 )。

  3. 英語的bulrush可以指莎草科莎草屬植物,而紙莎草(Cyperus ppyrus)是該屬植物中十分著名的一種,古埃及人用其莖造紙?!妒ソ?jīng)·出埃及記》第二章第三節(jié)述摩西出生三月,其母將之藏諸草箱,棄置尼羅河畔;草箱,詹姆斯欽定本作rk of bulrushes ,漢譯和合本翻為蒲草箱,中國基督教協(xié)會印發(fā)之《中文圣經(jīng)啟導(dǎo)本》注釋將蒲草釋為紙莎草。在此,吉賓斯顯然不認為紙莎草是

  4. ulrush。 英語ulrush涵蓋甚廣,官方雖然推薦此詞為香蒲屬植物的通用俗名,不過,在英國,此屬物種還有一個眾所周知的俗名:reed mace。吉賓斯提到的great reedmace(Typha latifolia),漢名寬葉香蒲、普通香蒲。可見他所認知的ulrush ,范圍要狹窄很多。

  5. 吉賓斯認為真正的bulrush是pool rush或blue rush,這兩個詞譯者未能查到準確的漢譯,不過從文中描述的性狀推測,可能是指小香蒲(Typha minima )。

  6. 本書譯名雖盡量求確,但動植物俗名使用本就十分混亂,吉賓斯此書也非生物學著述,具體所指物種有時難以辨明。

  7. 約翰·杰拉德(John Gerrd,1545—1612 ),英國植物學家、草藥醫(yī)生。他在倫敦有一座非常大的草本植物花園。《草本植物》于一五九七年出版,厚達一千五百頁,配有很多插圖,在十七世紀的英國廣為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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