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涂口

陶淵明集注新修 作者:金融鼎 著


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涂口

【說明】

辛丑歲,此即晉安帝隆安五年(公元四〇一年),時陶淵明三十七歲。江陵,今湖北省江陵縣,是當(dāng)時桓玄官府所在地。涂口,地名,一名金口,在湖北省武漢市江夏區(qū)西。這年七月,陶淵明假滿,回江陵桓玄官府銷假赴職。這首詩就是寫他回江陵途中夜行涂口時的情景和心意。“閑居”六句是虛寫過去,敘述詩人離家出仕是無可奈何的事;“叩枻”四句是實(shí)寫和朋友分別時的景況;“昭昭”四句是寫深夜尚須獨(dú)自遠(yuǎn)行的怨恨心情;“商歌”兩句是寫其委曲出仕的矛盾心理;“投冠”四句是寫棄官歸隱、立善自潔的愿望。

閑居三十載,遂與塵事冥[1]
詩書敦宿好,園林無世情[2]。
如何舍此去,遙遙至西荊[3]
叩枻新秋月,臨流別友生[4]。
涼風(fēng)起將夕,夜景湛虛明[5]。
昭昭天宇闊,皛皛川上平[6],
懷役不遑寐,中宵尚孤征[7]。
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8]。
投冠旋舊墟,不為好爵縈[9]。
養(yǎng)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10]。

【注釋】

[1]“閑居”句:陶淵明在二十九歲時出任江州祭酒(掌地方祭祀、教化的官),開始登上仕途,以前都閑居在家里。“三十”是舉其成數(shù)。塵事:塵俗之事。冥:隔絕。

[2]詩書:泛指《詩經(jīng)》《尚書》等儒家經(jīng)典。敦:厚,加深。宿好(hào):平素的愛好。世情:世俗人情。

[3]舍此:指離棄田園生活。西荊:即荊州(今湖南、湖北一帶),因位在柴桑西邊,故稱。這兩句是說,怎能離開這田園生活,到遙遠(yuǎn)的荊州去做官呢!

[4]叩枻(yì):敲著船舷。新秋:指農(nóng)歷七月。友生:朋友的意思,語出《詩經(jīng)·小雅·常棣》:“雖有兄弟,不如友生?!边@兩句是說,新秋月上時,在水邊敲著船舷,和朋友告別。

[5]將夕:將近傍晚。湛(zhàn):清澄。虛明:虛闊明徹。這兩句是說,將近傍晚時候吹來了涼風(fēng),夜里的景色清澄而虛闊明凈。

[6]昭昭:明亮的意思。天宇:天空。皛(xiǎo)皛:潔白光明。這兩句是說,明亮的天空寥廓無際,潔白的江面一片寧靜。

[7]懷役:想念著官府的差役。不遑寐:沒有空睡。中宵:半夜里。孤征:獨(dú)自遠(yuǎn)行。

[8]商歌:悲歌,此借指出仕。語出《淮南子·道應(yīng)訓(xùn)》:“寧戚商歌車下,而桓公慨然而悟。”寧戚,春秋時齊人,曾做過商人。有一天夜里,他在車下喂牛,正叩著牛角唱“長夜漫漫何時旦”時,被齊桓公聽得。齊桓公知其賢,就用他為相。詩中的“商歌”,是指寧戚唱的悲歌?!吧獭笔俏逡糁?,其聲悲涼,故稱。因?qū)幤葜幐瓒霉?,所以用“商歌”來指代出仕。依依:留戀不舍。耦(ǒu)耕:兩人并耕,此指隱居躬耕。語出《論語·微子》:“長沮(jū)、桀溺耦而耕?!遍L沮、桀溺都是春秋時楚國的隱士。這兩句是說,出仕做官不是我的事,我一心想著隱居躬耕。

[9]投冠:拋棄官帽,比喻棄官。旋:歸,還。舊墟:指舊居。好爵:高官厚祿。縈(yíng):牽掛,纏繞。

[10]養(yǎng)真:養(yǎng)性修真。衡茅:指簡陋的房屋。衡,同“橫”,橫木為門。茅,茅屋。庶:庶幾,或許。善自名:使自己得到善的名聲。這兩句是說,在茅屋下修真養(yǎng)性,或許可使自己得到善名。ft

【輯評】

張自烈輯《箋注陶淵明集》卷三:向云“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煙”,此則云“應(yīng)(庶)以善自名”。名本于善,與盜名不同,若系比之浮煙,吾恐作善易倦,無以垂名后世,非儒者所樂取也,當(dāng)合淵明前后詩中語意深思之。

楊雍建評選《詩鏡》十《晉第三》:“叩枻新秋月,臨流別友生”,景色如次,清湛無滓。

邱嘉穗《東山草堂陶詩箋》卷三:此與上《經(jīng)曲阿》《阻風(fēng)》二詩,皆作客思?xì)w之意。公自謂性愛閑靜,不慕榮利,于此詩起結(jié)數(shù)語,尤可想見。

吳淇《六朝詩選定論》卷十一:……“詩書”一句,正寫一“冥”字?!八炫c”者,已得之詞,亦難得之詞,謂以三十年所得,而舍于一旦,深為可惜耳?!叭绾巍倍洌歉敖?。“叩枻”至“中宵”句,是夜行涂口?!吧谈琛敝聊亲髟娭?,與前相應(yīng),言必自此掛冠而去,養(yǎng)真衡茅,則斯永與塵事冥矣。不然,三十年之善養(yǎng),竟?fàn)枟壢?,豈不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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