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按摩師”

圍墻上方的半空，緩緩旋轉(zhuǎn)著一道七彩光圈，那是陽光在水蒸氣中的影子。

連日霏霏淫雨裹來的潮濕陰冷，在突如其來的爽朗的陽光中節(jié)節(jié)敗退，最后不得不隱匿到房屋和樓道背陰的旮旯里。深秋的陽光，像峰頂融化的雪水傾瀉，鋪滿校園。

宿舍樓前，幾棵高大的玉蘭樹稀疏了陽光，落下一地斑駁?？纪暾Z文，我搬了桌椅，到外面批改試卷。正伏首疾書間，突然，一雙小小的、柔軟的手悄無聲息地攀上了我的背，繼而，像小棒槌敲響鼓點，輕輕捶打起來。我抬頭往后一瞧，學(xué)前班叫曾家純的小男孩揚著頭，響亮地說：

“老師，我給你捶背！”

曾家純長得虎頭虎腦，柔嫩的臉蛋上一層纖細(xì)的絨毛微微顫動著，眼睛如同此刻天空中懸掛的太陽，閃爍著希冀與自豪的光芒。

一絲溫暖浮上心頭，我回應(yīng)了一句“好啊”，將筆一扔，試卷一推，配合他坐直了身體，接著又瞇上眼睛露出享受的神情，滿足地噓了口氣：“老師覺得好幸福??！”

旁邊圍觀的孩子們紛紛靠攏過來。動作最快的是曾子涵，他踮著腳、伸長胳膊，細(xì)嫩的手指叉開著放到我腦袋兩側(cè)的太陽穴上，依順時針方向輕輕按揉起來，我驚訝于他的“專業(yè)”，男孩得意地告訴我，動畫片《熊出沒》里，猴子就是這樣給光頭強按摩的；又有一雙更纖細(xì)、柔軟的女孩的手，搭上我的胳膊，捏動起來，仿佛小天鵝踏著歡快的舞步……

陽光從玉蘭樹繁茂的枝葉空隙間穿過，溫暖地包圍著一群五六歲的孩子和被孩子們簇?fù)碓谥虚g的老師。嘰嘰喳喳似鳥鳴的清脆童音，隨輕風(fēng)在校園里蕩漾。

我微閉雙眼，感受他們并沒有力度的捶捏按揉，心底卻浸潤出一片春草般的柔軟。

一邊捶著，曾家純一邊將腦袋伸過我的肩膀，問：

“老師，舒服嗎？”

“好舒服，謝謝小朋友們！”我點著頭，片刻后問，“你們?yōu)槭裁匆o老師按摩呢？”

孩子們睜大眼瞧我，定定的，眼神純凈無辜。聲音停止了，動作也停止了。

我的問題把他們難住了。

是啊，為什么呢？

我在房間備課或批改作業(yè)時，常有小腦袋探進(jìn)來；我在操場樓道與他們相遇時，他們會毫不含蓄地高揚著聲音放聲喊：“馮——老——師”。

閑暇時他們會神秘地和我分享心中的秘密。于是，我知道了，誰的爸爸媽媽在廣東，誰的爸爸媽媽在長沙；哪個小朋友和爺爺奶奶睡，哪個小朋友自己睡……

孩子對父母有天生的孺慕之情，但他們的父母在遙遠(yuǎn)的異鄉(xiāng)，或為生存，或為更好的物質(zhì)條件而打拼，一年難回幾次家。

他們有意無意地繞著我轉(zhuǎn)，或許，在潛意識里，孩子們覺得，我流露出的笑，像是媽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