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
屈原（約前340—前278），名平，字原，戰(zhàn)國時期楚國人。與楚王同姓，因出身貴族，曾被楚懷王任命為左徒，“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yīng)對諸侯”（《史記·屈原賈生列傳》），職位非常重要。同為楚國大臣的上官大夫因嫉妒其才能而向楚懷王進(jìn)讒，屈原遂被疏遠(yuǎn)。后秦國派張儀游說楚懷王，許以重利，勸楚國與齊國斷交，等秦伐齊后，卻并未兌現(xiàn)承諾，于是懷王怒而攻秦，卻慘遭失敗，從此楚國走向下坡路。此時張儀再度來楚，買通懷王寵臣靳尚、寵姬鄭袖，懷王再次受騙，并親自到秦國與秦王相會，最終客死于秦。屈原自始至終都堅(jiān)持齊楚結(jié)盟，曾勸懷王追捕張儀，阻止他前往秦國，而楚王的小兒子子蘭出于私心，極力勸說懷王前行，遂與屈原不和。懷王死后，其長子頃襄王繼位，任子蘭為令尹，屈原遭到子蘭迫害，被流放至江南沅湘流域。屈原有感于楚國國勢衰頹、政治混亂，自己的理想無法實(shí)現(xiàn)，遂自投汨羅江而死。其作品，《漢書·藝文志》著錄有“《屈原賦》二十五篇”，其中《離騷》、《九歌》（十一篇）、《天問》、《九章》（九篇）等，被認(rèn)為是屈原所作，《遠(yuǎn)游》、《卜居》和《漁父》三篇的作者后世說法不一。西漢劉向輯屈原、宋玉及東方朔、淮南小山等人的作品為《楚辭》，東漢王逸為之作章句，遂行于世。
離騷
【解題】《離騷》是屈原的代表作，現(xiàn)在一般認(rèn)為作于他被流放江南的晚年時期?！半x騷”二字的含義，司馬遷認(rèn)為是“離憂”，班固認(rèn)為“離，猶遭也；騷，憂也。明己遭憂作辭也”，王逸則認(rèn)為“離，別也；騷，愁也”，今人提出“離騷”即《大招》中的“勞商”，是一個雙聲字，即“牢騷”之意（游國恩《楚辭論文集》）。全詩共三百七十余句，內(nèi)容大致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jǐn)⑹鲎约旱脑庥?，從出生一直寫到被流放。楚國群邪蔽賢，屈原因品行修潔、心懷忠貞報國之志而無法忍受，因而與當(dāng)權(quán)者的矛盾日益尖銳、不可調(diào)和，所以“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在惡劣環(huán)境中亦不改變其理想。第二部分寫屈原決意背離楚國當(dāng)權(quán)者，到別國去實(shí)現(xiàn)自己的追求。屈原總結(jié)自己遭受讒言，“曲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的原因是“悔相道之不察”，決心改變以前的做法，“將往觀乎四荒”，去尋找能實(shí)現(xiàn)政治抱負(fù)之地，同時保全自己“獨(dú)好修以為?！钡墓?jié)操。他先借女媭指責(zé)自己，不放棄原則便難以取得好的結(jié)果，又借向虞舜陳詞，表白自己愿為政治理想而犧牲的決心。最后一部分借助想象寫新的追求卻無法實(shí)現(xiàn)的痛苦。屈原想象自己欲上天庭卻遭帝閽拒絕，三次“求女”都沒有結(jié)果，于是靈氛和巫咸都勸他直接到國外去，他反復(fù)思考之后情緒高漲地出發(fā)了，最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徹底拋棄故土，而楚國又無藥可救，在留與行的矛盾中，痛苦不堪的屈原只得“從彭咸之所居”，效仿商朝投水而死的賢臣，以身殉國。
全詩憑借豐富的想象力，運(yùn)用“連類譬喻”的象征手法，將強(qiáng)烈而充沛的情感表達(dá)得淋漓盡致。屈原將大量的自然形象和神話材料組織在種種具體、細(xì)致的虛構(gòu)描寫中，飄風(fēng)云霓與豐隆宓妃有機(jī)結(jié)合，使“上下求索”的過程顯得絢爛多彩；以香草與配飾的取舍，象征自己對高潔品格的堅(jiān)守，而這些都成為屈原表達(dá)情感的工具。屈原擁有強(qiáng)烈的自信與自尊，他深信自己能把國家?guī)弦粭l光明的道路，所以當(dāng)受到攻擊時他毫不畏縮，對反對者投以憎惡和鄙視；盡管他也知道不與世俗妥協(xié)會給自己帶來災(zāi)難，卻“雖體解吾尤未變兮”，仍以必死的決心堅(jiān)持修潔的品行。面對令人絕望的現(xiàn)實(shí)，屈原非但沒有選擇逃避與退縮，反而愈發(fā)感受到生命的短暫，擔(dān)心“修名之不立”，美好的名聲無法流傳后世。而當(dāng)實(shí)現(xiàn)這種愿望需要他抑制、違背內(nèi)心的要求時，一個完美主義者與世俗格格不入的情感沖突無疑更加強(qiáng)烈而富有感染力。與《詩經(jīng)》相比，《離騷》作為南方楚地文化孕育而生的作品，“其言甚長，其思甚幻，其文甚麗，其旨甚明。憑心而言，不遵矩度”，確為“逸響偉辭，卓絕一世”（魯迅《漢文學(xué)史綱要》），所謂“不遵矩度”，便是“發(fā)憤以抒情”，強(qiáng)調(diào)在逆境中直接宣揚(yáng)自己的“怨情”，成為《詩》三百所確立的儒家“溫柔敦厚”詩教傳統(tǒng)的補(bǔ)充，是中國文學(xué)的另一源頭。早在西漢時期，屈原及其《離騷》便有廣泛的影響，淮南王劉安曾作《離騷傳》，認(rèn)為其“與日月爭光可也”；賈誼作《吊屈原賦》，借憑吊屈原撫慰自己慘遭貶謫長沙的憤懣；揚(yáng)雄曾作《反離騷》，借屈原的“不遇”表達(dá)自己妥協(xié)事功的人生態(tài)度等。劉向?qū)⑶x輯為《楚辭》一書后，其經(jīng)典的地位便得以確立。此外，《離騷》所塑造的屈原“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的忠君愛國形象對后世亦影響深遠(yuǎn)，成為士大夫?qū)€體遭際與家國命運(yùn)緊密聯(lián)系的人格范型。
帝高陽之苗裔兮[1]，朕皇考曰伯庸[2]。攝提貞于孟陬兮[3]，惟庚寅吾以降[4]?；视[揆余初度兮[5]，肇錫余以嘉名[6]。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7]。紛吾既有此內(nèi)美兮[8]，又重之以修能[9]。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10]。汩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11]。朝搴阰之木蘭兮[12]，夕攬洲之宿莽[13]。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14]。惟草木之零落兮[15]，恐美人之遲暮[16]。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17]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18]。
昔三后之純粹兮[19]，固眾芳之所在[20]。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茝[21]？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22]。何桀紂之昌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23]。惟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24]。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dāng)】?sup>[25]。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26]。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齌怒[27]。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28]。指九天以為正兮，夫唯靈修之故也[29]。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30]。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31]。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dāng)?shù)化。[32]
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33]。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34]。冀枝葉之峻茂兮，愿竢時乎吾將刈[35]。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36]。眾皆競進(jìn)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37]。羌內(nèi)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38]。忽馳騖以追逐兮[39]，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40]。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41]。茍余情其信姱以練要兮，長
頷亦何傷[42]。掔木根以結(jié)茝兮[43]，貫薜荔之落蕊[44]。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
[45]。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46]。雖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遺則[47]。長太息以掩涕兮[48]，哀民生之多艱。余雖好修姱以
羈兮[49]，謇朝誶而夕替[50]。既替余以蕙
兮，又申之以攬茝[51]。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怨靈修之浩蕩兮[52]，終不察夫民心。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53]。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guī)矩而改錯[54]。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55]。忳郁邑余侘傺兮[56]，吾獨(dú)窮困乎此時也。寧溘死以流亡兮[57]，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鷙鳥之不群兮[58]，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59]，夫孰異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60]。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61]。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62]?；仉捃囈詮?fù)路兮[63]，及行迷之未遠(yuǎn)[64]。步余馬于蘭皋兮，馳椒丘且焉止息[65]。進(jìn)不入以離尤兮[66]，退將復(fù)修吾初服。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67]。不吾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68]。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69]。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zhì)其猶未虧[70]。忽反顧以游目兮，將往觀乎四荒[71]。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72]。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dú)好修以為常[73]。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74]。
女媭之嬋媛兮[75]，申申其詈予[76]。曰
婞直以亡身兮[77]，終然殀乎羽之野[78]。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紛獨(dú)有此姱節(jié)[79]。
菉葹以盈室兮[80]，判獨(dú)離而不服[81]。眾不可戶說兮，孰云察余之中情[82]。世并舉而好朋兮，夫何煢獨(dú)而不予聽[83]？依前圣以節(jié)中兮[84]，喟憑心而歷茲[85]。濟(jì)沅、湘以南征兮[86]，就重華而敶詞[87]。啟《九辯》與《九歌》兮[88]，夏康娛以自縱[89]。不顧難以圖后兮[90]，五子用失乎家巷[91]。羿淫游以佚畋兮[92]，又好射夫封狐[93]。固亂流其鮮終兮[94]，浞又貪夫厥家[95]。澆身被服強(qiáng)圉兮，縱欲而不忍[96]。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97]。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98]。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99]。湯、禹儼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100]。舉賢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101]?；侍鞜o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102]。夫維圣哲以茂行兮，茍得用此下土[103]。瞻前而顧后兮，相觀民之計(jì)極[104]。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105]？阽余身而危死兮[106]，覽余初其猶未悔。不量鑿而正枘兮[107]，固前修以菹醢。曾歔欷余郁邑兮[108]，哀朕時之不當(dāng)。攬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109]。
跪敷衽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110]。駟玉虬以椉鹥兮[111]，溘埃風(fēng)余上征[112]。朝發(fā)軔于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113]。欲少留此靈瑣兮[114]，日忽忽其將暮。吾令羲和弭節(jié)兮[115]，望崦嵫而勿迫[116]。路曼曼其修遠(yuǎn)兮[117]，吾將上下而求索。飲余馬于咸池兮，總余轡乎扶桑[118]。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119]。前望舒使先驅(qū)兮，后飛廉使奔屬[120]。鸞皇為余先戒兮，雷師告余以未具[121]。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飄風(fēng)屯其相離兮，帥云霓而來御[122]。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123]。吾令帝閽開關(guān)兮，倚閶闔而望予[124]。時曖曖其將罷兮[125]，結(jié)幽蘭而延佇。世溷濁而不分兮[126]，好蔽美而嫉妒。朝吾將濟(jì)于白水兮，登閬風(fēng)而
馬[127]。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128]。溘吾游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129]。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130]。吾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131]。解佩
以結(jié)言兮，吾令謇修以為理[132]。紛總總其離合兮，忽緯
其難遷[133]。夕歸次于窮石兮，朝濯發(fā)乎洧盤[134]。保厥美以驕傲兮[135]，日康娛以淫游。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136]。覽相觀于四極兮，周流乎天余乃下[137]。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138]。吾令鴆為媒兮[139]，鴆告余以不好。雄鳩之鳴逝兮，余猶惡其佻巧[140]。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適而不可[141]。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142]。欲遠(yuǎn)集而無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遙[143]。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144]。理弱而媒拙兮，恐導(dǎo)言之不固[145]。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閨中既以邃遠(yuǎn)兮，哲王又不寤[146]。懷朕情而不發(fā)兮，余焉能忍與此終古[147]？
索瓊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余占之[148]。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149]？思九州之博大兮，豈惟是其有女[150]？曰勉遠(yuǎn)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151]？何所獨(dú)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152]？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惡[153]？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dú)異[154]！戶服艾以盈要兮[155]，謂幽蘭其不可佩。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dāng)[156]？蘇糞壤以充幃兮[157]，謂申椒其不芳。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158]。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并迎[159]?；守哓咂鋼P(yáng)靈兮，告余以吉故[160]。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161]。湯、禹嚴(yán)而求合兮，摯、咎繇而能調(diào)[162]。茍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163]？說操筑于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164]。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165]。寧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166]。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167]。恐鵜
之先鳴兮[168]，使夫百草為之不芳。何瓊佩之偃蹇兮，眾
然而蔽之[169]。惟此黨人之不諒兮[170]，恐嫉妒而折之。時繽紛其變易兮[171]，又何可以淹留？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172]？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shí)而容長[173]。委厥美以從俗兮，茍得列乎眾芳[174]。椒專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幃[175]。既干進(jìn)而務(wù)入兮，又何芳之能祗[176]。固時俗之流從兮[177]，又孰能無變化。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離？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歷茲[178]。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沫[179]。和調(diào)度以自娛兮[180]，聊浮游而求女。及余飾之方壯兮[181]，周流觀乎上下。
靈氛既告余以吉占兮，歷吉日乎吾將行[182]。折瓊枝以為羞兮，精瓊爢以為
[183]。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184]。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yuǎn)逝以自疏。邅吾道夫昆侖兮，路修遠(yuǎn)以周流[185]。揚(yáng)云霓之晻藹兮，鳴玉鸞之啾啾[186]。朝發(fā)軔于天津兮[187]，夕余至乎西極。鳳皇翼其承旂兮，高翱翔之翼翼[188]。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與[189]。麾蛟龍使梁津兮，詔西皇使涉予[190]。路修遠(yuǎn)以多艱兮，騰眾車使徑待[191]。路不周以左轉(zhuǎn)兮，指西海以為期[192]。屯余車其千乘兮，齊玉轪而并馳[193]。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委蛇[194]。抑志而弭節(jié)兮，神高馳之邈邈[195]。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樂[196]。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xiāng)[197]。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198]。
亂曰[199]：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兮[200]，又何懷乎故都？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洪興祖《楚辭補(bǔ)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
橘頌
【解題】 《橘頌》是《九章》中的一篇，“頌”即稱贊、贊頌之意。其創(chuàng)作年代有兩說：一說這是屈原年輕時（20歲前后）寫下的作品；一說為晚年流放江南，看到茂盛的橘樹而作。從出土的上博楚簡《桐頌》來看，這種以四言為主、結(jié)構(gòu)相對整飭典雅的詠物頌，可能是流行于楚地的一種特殊文體，它的主題也相對固定，即通過詠嘆植物，來表達(dá)自己追求美好品行的志趣。據(jù)《考工記》“橘踰淮而北為枳”可知，橘生長環(huán)境固定，移到他處便不能結(jié)出好果實(shí)，這一特性與君子不改本性有類似之處，遂被屈原借以喻人。全篇就橘的特性和形象細(xì)致地作了擬人化的描寫，涵蓋了橘的根、枝、葉、花、果等各個方面，并賦予其“受命不遷”、“深固難徙”、“蘇世獨(dú)立”、“閉心自慎”、“秉德無私”等屬于君子的美好品格，屈原“自喻才德如橘，自比志節(jié)如橘”（《楚辭章句》），表明自己師效嘉橘、以橘為人生榜樣的志愿。與《楚辭》中屈原的其他作品不同，《橘頌》的情感積極向上，沒有絲毫悲憤的情緒，是一篇純粹的勵志之作。這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較早的詠物文字，對所詠之物按一定順序逐層展開，進(jìn)行細(xì)致刻畫的寫作方式，為后世詠物賦和詠物詩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靈感，如梁代徐摛、蕭綱有《詠橘詩》，范云有《園橘詩》等?！堕夙灐芳那橛谖?、托物以諷的手法，擴(kuò)展了《詩經(jīng)》的“比興”傳統(tǒng)，使詩中之物不再是單純的觸物起興，而是由局部修辭手段變?yōu)檎w的立意構(gòu)思，對詠物詩的發(fā)展影響深遠(yuǎn)。
后皇嘉樹[201]，橘徠服兮[202]。受命不遷[203]，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志兮[204]。綠葉素榮[205]，紛其可喜兮[206]。曾枝剡棘[207]，圜果摶兮[208]。青黃雜糅，文章爛兮[209]。精色內(nèi)白[210]，類可任兮[211]。紛缊宜修[212]，姱而不丑兮。嗟爾幼志[213]，有以異兮[214]。獨(dú)立不遷，豈不可喜兮？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215]。蘇世獨(dú)立[216]，橫而不流兮[217]。閉心自慎[218]，終不失過兮[219]。秉德無私，參天地兮[220]。愿歲并謝[221]，與長友兮[222]。淑離不淫[223]，梗其有理兮[224]。年歲雖少，可師長兮[225]。行比伯夷[226]，置以為像兮[227]。
洪興祖《楚辭補(bǔ)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
[1] 高陽：傳說中的帝王顓頊。苗裔：后裔。顓頊?zhǔn)浅跏系氖甲?，屈原的祖先是楚武王之子瑕，故稱自己為高陽的后裔。
[2] 朕：我。秦以前無論貴賤都可稱“朕”，至秦始皇定為尊號后僅皇帝可用?；剩好酪??？迹簩λ廊ジ赣H的尊稱。伯庸：屈原父親的字。
[3] 攝提：即攝提格的省略，古代紀(jì)年的術(shù)語，相當(dāng)于十二地支的寅年。貞：正。孟陬：夏歷正月，按地支為寅月。
[4] 降：出生。庚寅：指庚寅日。兩句是說屈原于寅年寅月寅日出生，楚人認(rèn)為這一天所生之子異乎尋常。
[5] 皇：皇考。覽：觀察。揆：揣度。初度：初生。
[6] 肇：王逸《楚辭章句》解釋為“始”，今人據(jù)劉向《九嘆》中“兆出名曰正則兮，卦發(fā)字曰靈均”句解釋為通“兆”，意為占卜。錫：賜。
[7] 正則：公正而有法則，含有“平”意。靈：善。均：平?！办`均”指“地之善而均平者”，含有“原”字之意，這就是屈原名字的由來。
[8] 紛：繁盛的樣子。
[9] 重：增加。修：長?！靶弈堋敝父挥胁拍?。
[10] 扈（hù）：披，楚地方言。江離：香草名，即蘼蕪。辟：通“僻”。芷：香草名?！氨佘啤奔瓷谟钠е氐姆架?。紉：聯(lián)結(jié)。蘭：即澤蘭，秋天開花。佩：佩戴在身上的飾物。
[11] 汩：水流迅疾的樣子。與：等待。兩句言光陰如流水，恐時不我待。
[12] 搴（qiān）：拔取。阰（pí）：山坡。木蘭：一種喬木，枝葉散發(fā)香氣。
[13] 攬：采。洲：水中高地。宿莽：草名，經(jīng)冬不死。
[14] 忽：倏忽，快速的樣子。淹：久留。代序：代謝，更迭。
[15] 惟：思。
[16] 美人：喻君主，指楚懷王。遲暮：指老年。
[17] 撫：持。壯：壯年。穢：穢惡之行。兩句意為君主何不把握住壯年的時機(jī)，丟棄穢惡的行徑。
[18] 騏驥：駿馬。來：呼喚，號召。道：通“導(dǎo)”，引導(dǎo)。先路：前路。
[19] 后：君?！叭蟆庇袃烧f，一說指古代帝王，圣王黃帝、顓頊和帝嚳，或是禹、湯、文王；一說為西周末年楚國國君熊渠封其三子為句亶王、鄂王、越章王。純粹：指德行無瑕疵。
[20] 眾芳：喻賢臣。在：集。
[21] 申椒：申地所產(chǎn)之椒，香味濃烈。菌桂：即肉桂，一種常綠喬木，皮可用作香料或調(diào)料。維：通“唯”，僅。蕙：蕙草，一種香草。茝（chǎi）：白芷。
[22] 耿介：光明正直。遵道：遵循治國的大道。
[23] 昌披：也作“猖披”，衣不束帶之貌，引申為放蕩不檢點(diǎn)。唯：只，一味地。捷徑：斜出的小道。窘步：困窘不能走路。
[24] 黨人：結(jié)黨營私的小人。偷樂：茍且而貪圖享樂。幽昧：昏暗。險隘：危險狹窄。
[25] 憚：害怕?；瘦洠壕跛酥?。
[26] 忽：快速，匆忙的樣子。先后：作動詞，一會兒在前，一會兒在后。及：趕上。前王：指上文提到的“三后”和堯、舜等。踵武：足跡。此句指自己奔忙于皇輿前后，輔佐君王成為圣主。
[27] 荃：香草名，喻君主。齌（jì）怒：暴怒。
[28] 謇（jiǎn）謇：正直敢言的樣子。舍：停止。
[29] 九天：古人認(rèn)為天有九重。正：同“證”。靈修：王逸注“靈，神也；修，遠(yuǎn)也；能神明遠(yuǎn)見者，君德也，故以諭君?！边@里指楚懷王。
[30] 黃昏：古代結(jié)婚迎親之時。羌：楚方言中的句首發(fā)語詞。這兩句王逸無注，洪興祖認(rèn)為是“后人所增”的，《九章》中有“昔君與我誠言兮，曰黃昏以為期。羌中道而回畔兮，反既有此他志”句，也可能是從中竄入的。
[31] 成言：彼此約定?；诙荩汉蠡诙淖冃囊?。有他：有別的打算。
[32] 難：畏憚。數(shù)（shuò）化：屢次變化。
[33] 滋：栽種。畹：面積計(jì)量單位，三十畝為一畹。
[34] 畦：田壟，這里活用為動詞，指按壟種植。留夷：香草名，即芍藥。揭車：香草名，也叫乞輿，高數(shù)尺，開白花，可用來熏衣。雜：夾雜，穿插種植。杜衡：香草名，又名“馬蹄香”。
[35] 冀：希望。竢（sì）：同“俟”，等待。刈（yì）：收割。
[36] 萎絕：枯萎凋零。蕪穢：與雜草混合而荒穢。
[37] 眾：指一般人，庸人。貪婪：王逸注“愛財(cái)曰貪，愛食曰婪”。憑：滿。求索：此處指搜刮財(cái)富。
[38] 恕己以量人：按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別人。恕，忖度。興：生。
[39] 騖：亂馳。追逐：指追逐私利。
[40] 冉冉：漸漸。修名：美名。
[41] 落英：落花，一說“落”當(dāng)解為“始”，初生的花。
[42] 信姱：確實(shí)美好。煉要：精誠專一。
頷（kǎn hàn）：食不飽而面黃肌瘦的樣子。
[43] 掔：同“攬”，持。木根：蘭塊之根。
[44] 貫：穿。薜荔：香草名，又名木蓮。
[45] 矯：使之直，指使彎曲的桂枝變直，再將蕙草結(jié)在上面。索：編成繩。胡繩：香草名，蔓狀植物，可用來編繩。
（xǐ）
：相連屬貌。
[46] 謇：剛正不阿的樣子。法：效法。前修：前代賢人。服：用。
[47] 周：合。彭咸：王逸注：“殷賢大夫，諫其君不聽，自投水而死?！眲t：法則，榜樣。
[48] 太息：嘆息。掩涕：拭淚。
（jī）羈：鞿是馬韁繩，羈是馬絡(luò)頭，形容自我約束。
[49] 雖：借作“唯”。修姱：修潔而美好。
[50] 誶（suì）：驟諫。替：廢棄，嫌棄。
[51] 蕙
：蕙草做的佩帶。申：重復(fù)，加上。
[52] 浩蕩：恣意放縱之貌。
[53] 蛾眉：如蠶蛾的觸角一樣的眉，女子美貌，屈原以女子的美貌自比品德高潔。諑（zhuó）：誹謗。
[54] 工巧：善于投機(jī)取巧。偭（miǎn）：違背。規(guī)矩：畫方和畫圓的工具，指法則。錯：同“措”，措施。
[55] 繩墨：用墨斗畫的直線，比喻法度。周容：以媚態(tài)取悅?cè)?。度：法度?/p>
[56] 忳（tún）：憂憤煩亂。郁邑：內(nèi)心抑郁。侘傺（chà chì）：茫然失神貌。
[57] 溘（kè）死：突然死去。以：或。
[58] 鷙（zhì）鳥：鷹一類的猛禽。
[59] 圜：同“圓”。周：相合。
[60] 尤：罪。忍尤：指忍受別人強(qiáng)加給自己的罪過。攘詬：容忍旁人的詬罵。
[61] 伏：通“服”，保持。死直：為維持正直的品行而死。厚：重視。
[62] 相：看。察：審慎，明察。延：長久。佇：站立。反：通“返”。
[63] 復(fù)路：回復(fù)原來的道路。
[64] 及：趁著。行迷：走錯路。
[65] 步：徐行。皋：水中高地。馳：疾馳。椒丘：長滿椒的小山丘。且：將要。焉：于此。
[66] 進(jìn)不入：想要進(jìn)入朝廷卻沒有門路。離：通“罹”，遭受。
[67] 芰（jì）：菱葉。荷：荷葉。衣：上衣。芙蓉：荷花。裳：下身穿的衣裙。
[68] 已：停止。茍：如果，只要。
[69] 岌岌：高貌。佩：佩飾。陸離：參差不齊的樣子，一說修長的樣子。
[70] 芳：香草。澤：污穢。昭質(zhì)：純潔光明的品質(zhì)。虧：減損。
[71] 游目：縱目四望。四荒：四方邊遠(yuǎn)之地。
[72] 繽紛：盛多貌。繁：眾多。菲菲：芳香勃勃貌。彌：更加。章：通“彰”，彰顯。
[73] 民生：人生。常：常態(tài)，習(xí)慣。
[74] 體解：肢解，古代的一種酷刑。懲：懲戒。
[75] 女媭（xū）：王逸注“屈原姊也”。嬋媛（chán yuán）：內(nèi)心激動而喘息的樣子，一說同“啴咺”。啴，喘息；咺，懼。
[76] 申申：重復(fù)地，絮絮叨叨地。詈（lì）：罵。
[77] 鮌（gǔn）：同“鯀”，堯之臣，禹的父親。婞直：剛直。亡身：不顧自身安危，“亡”通“忘”。
[78] 終然：終于，結(jié)果。殀：早死。羽之野：羽山的郊野，即《山海經(jīng)》中的“羽郊”，北方陰寒之地。
[79] 博謇：學(xué)識廣博而志行忠厚。姱節(jié)：美好的節(jié)操，一說節(jié)通“飾”，美好的佩飾。
[80] 
（cí）：草多貌。菉（lù）：草名，即王蒭。葹（shī）：草名，枲耳，也叫卷耳。此以菉、葹兩種惡草喻小人。
[81] 判：判然，清楚地辨別。離：離去。服：佩帶。
[82] 眾：一般人。戶說：一家一家地勸說。余：這里是女嬃用來稱屈原，猶言“我們”。
[83] 并舉：相互推舉，指小人物結(jié)黨營私。煢獨(dú)：孤獨(dú)。
[84] 依：憑借。節(jié)中：折中。本句指以前圣的教導(dǎo)作為是非判斷的準(zhǔn)則。
[85] 喟：嘆息。憑心：憤懣于心。歷茲：到了這個地步。
[86] 濟(jì)：渡過。沅、湘：沅水和湘水，在今湖南省。征：行。
[87] 重華：舜的號。敶：通“陳”，陳述。
[88] 啟：夏啟，禹之子。據(jù)《山海經(jīng)》載，《九辯》與《九歌》是天帝之樂，啟偷來用于人間。
[89] 夏：亦指啟?？祳剩贺澯谙順?。縱：放縱。
[90] 顧：考慮，顧及。難：患難，禍亂。圖：謀劃。
[91] 五子：啟的五個兒子。用：因而。失：據(jù)王引之考證為衍文，當(dāng)刪。巷：“閧”（hòng）的假借，“家巷”即內(nèi)訌。
[92] 羿：即后羿，相傳為夏有窮氏部落的首領(lǐng)，曾趁啟去世，太康繼位，啟的兒子叛亂之機(jī)奪取夏朝政權(quán)。淫：享樂而不加節(jié)制。佚：放縱。畋（tián）：打獵。
[93] 封狐：大狐。
[94] 亂流：王夫之曰“橫流而渡曰亂流，言不順理也。”鮮：少。終：善終，好的結(jié)局。
[95] 浞（zhuó）：寒浞，本為后羿的宰相，后指示家臣?xì)⒑篝嗖哉剂怂钠拮?。厥：其。家：妻室?/p>
[96] 澆：又作奡（ào），傳為寒浞強(qiáng)占后羿之妻后生下的兒子，勇猛有力。強(qiáng)圉：強(qiáng)暴有力，一說指堅(jiān)甲。這兩句指澆經(jīng)常自恃自己的強(qiáng)暴有力。
[97] 自忘：忘記自身的安危。厥首：其頭。用夫：因而。顛隕：掉落，指澆被少康所殺。
[98] 夏桀：夏朝的亡國之君。常違：經(jīng)常違背正道。遂：終究。逢殃：夏桀被成湯所滅。
[99] 后辛：商紂王。菹（zū）：酸菜。醢（hǎi）：肉醬。這里均用作動詞，指將人殺死，將肉配上酸菜或做成肉醬。殷宗：殷王朝的宗室。用而：因而。
[100] 儼：畏，指有所戒懼。祗（zhī）：敬。周：指周文王、周武王等開國之君。論道：講求道義。莫差：沒有偏差。
[101] 頗：偏斜。
[102] 皇天：上天。覽：察看。德：認(rèn)為有德。私阿：偏私，偏愛。錯：通“措”，安置。輔：輔助。
[103] 茂行：有盛德高行。茍：誠，確實(shí)。用：享，享有。下土：指天下。
[104] 前：前代。后：以后，將來。相觀：觀察。計(jì)極：謀慮的最終目標(biāo)。
[105] 用：施行。服：也是用的意思。兩句意為哪有不善和不義卻能施行天下的呢？
[106] 阽（diàn）：臨近危險。危死：幾乎死去。
[107] 量：度量。鑿：木工鉆的孔。枘（ruì）：榫頭，插入孔中的木楔。此句意為不按孔的形狀去修正榫頭，即不改變自己以迎合世俗。
[108] 曾：通“層”，屢次。歔欷：哀嘆抽泣。
[109] 攬：持，拿起。茹：柔軟。浪浪：淚流不斷的樣子。
[110] 跪：鋪開。衽：衣的前襟。耿：光明的樣子。中正：中正之道。
[111] 駟（sì）：四馬駕一車，這里用作動詞。虬：王逸注“有角曰龍，無角曰虬”。椉：古乘字。鹥（yì）：一種五彩的鳥。
[112] 溘：掩蓋，指覆在上面。埃風(fēng)：風(fēng)起而塵生，故“埃風(fēng)”猶言大風(fēng)。
[113] 發(fā)軔（rèn）：“軔”是放在車輪前防止前行的木頭，“發(fā)軔”即啟程意。蒼梧：舜葬之地，即九嶷山，在今湖南寧遠(yuǎn)縣?？h圃：即懸圃，神話中在昆侖山之上、懸于空中的神山。
[114] 少：稍稍?，崳洪T上的紋，形如連瑣，“靈瑣”即神靈的門。
[115] 羲和：古代傳說中為太陽駕車的人。弭節(jié)：指停止龍鞭使車緩行。弭，止。節(jié)，與策同意，指鞭子。
[116] 崦嵫（yān zī）：神話中太陽所入的山。迫：逼近。兩句指希望歲月延駐，以實(shí)現(xiàn)自己的理想。
[117] 曼曼：長遠(yuǎn)的樣子。
[118] 咸池：神話中太陽洗浴之處，位于東方?？偅耗迷谝黄稹７錾＃荷裨捴械臉涿?，《淮南子·天文訓(xùn)》：“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
[119] 若木：神話中的樹名，在西方日入之處。拂日：蔽日。相羊：徜徉。
[120] 望舒：神話中為月駕車的神。飛廉：風(fēng)伯，神話中的風(fēng)神。奔屬：奔走跟隨。
[121] 鸞皇：鸞鳥。先戒：先行為戒備。雷師：雷神。未具：尚未準(zhǔn)備齊全。
[122] 飄風(fēng)：旋風(fēng)。屯：聚合。離：通“罹”，遭遇。御：通“迓”（yà），迎接。
[123] 紛總總：猶言亂哄哄。離合：忽聚忽散。斑：駁雜貌。陸離：參差不齊的樣子。
[124] 帝閽：為天帝守門的神。關(guān)：門栓。閶（chāng）闔（hé）：天門。
[125] 曖曖：昏暗的樣子。罷：極，終了。
[126] 溷（hùn）濁：同“混濁”，混亂而污濁。
[127] 白水：神話中的水名，出昆侖山。閬風(fēng)：神話中的神山，在昆侖山。
（xiè）：系。
[128] 高丘：高山，一說即閬風(fēng)之山。無女：無神女，沒有與自己同心的人。
[129] 溘：忽然。春宮：神話中東方青帝所居的宮。瓊枝：玉樹的枝。繼佩：把玉佩加長一些。
[130] 榮華：草本植物的花為榮，木本植物的花為華，這里指玉樹之花。相：察看。下女：人間之女。詒：同“貽”，贈送。
[131] 豐?。涸粕?，一說指雷神。宓（fú）妃：宓通“伏”，傳為伏羲的女兒，溺死于洛水，遂為洛水之神。
[132] 佩
（xiāng）：一種佩飾。結(jié)言：締結(jié)盟約。謇修：傳說為伏羲氏之臣。理：媒人，使者。
[133] 離合：忽離忽合，時而有意時而無意。緯
（huà）：乖戾。難遷：意志難以改變。
[134] 次：止宿。窮石：神話中的地名，傳有窮氏曾遷于此。濯：沐洗。洧（wěi）盤：神話中的水名，出崦嵫山。
[135] 保：憑借。
[136] 兩句意為宓妃雖然確實(shí)美麗，但驕傲無禮，故棄去而更求他女。
[137] 覽相觀：三字都是看的意思，同義連用表強(qiáng)調(diào)。四極：四方極遠(yuǎn)之地。周流：周游。
[138] 瑤臺：用玉所造的臺。偃蹇：高貌。有娀：傳說中的古國名。佚女：美女。傳說有娀氏有二女，居住在高臺之上，長女簡狄為帝嚳之妃，吞燕卵而生契，是為商人之祖。
[139] 鴆（zhèn）：鳥名，其羽有毒。
[140] 鳴逝：且鳴且飛去。佻：輕佻；意為欲使雄鳩為媒，又嫌它張揚(yáng)而輕佻。
[141] 適：去。
[142] 詒：通“貽”，贈送，這里指贈送的聘禮。高辛：即帝嚳。這兩句是指鳳凰接受聘禮，為高辛到簡狄處說媒。
[143] 遠(yuǎn)集：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落腳。集，鳥棲止在樹上。浮游：游蕩。
[144] 及：趁著。二姚：有虞國君的兩個姓姚的姑娘。少康為夏后相之子，太康失國，少康逃奔有虞國，有虞國君將兩個女兒嫁給他，后少康復(fù)國，使夏中興。
[145] 導(dǎo)言：溝通雙方的言辭。不固：不牢靠。
[146] 閨：宮中小門。邃遠(yuǎn)：深遠(yuǎn)。寤：醒來。
[147] 忍：忍受。終古：永遠(yuǎn)。
[148] 索：取。瓊茅：一種靈草，古代南方用來占卜。以：同“與”。筳篿（tíng zhuān）：截?cái)嗟闹衿?，亦用來占卜。靈氛：古代占卜的人。
[149] 曰：指以下為占卜的卜辭。兩美必合：喻良臣必定會遇到明君。孰：誰?！笆胄判薅街贝笠鉃椋河姓l信服你的美好而愛慕你呢？
[150] 九州：《尚書·禹貢》分中國為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yáng)州、荊州、豫州、梁州和雍州等九個州，后來代指整個中國。惟是：只有這里。
[151] 女：通“汝”，“釋女”即舍掉你。
[152] 故宇：舊居，指楚國。
[153] 幽昧：昏暗。昡曜：惑亂的樣子。余：靈氛代屈原自述。
[154] 黨人：結(jié)黨營私的小人。這句意為人的好惡原本不一，但這些結(jié)黨營私的小人尤其特殊。
[155] 戶：家家戶戶。服：佩帶。艾：惡草名，即白蒿。要：古“腰”字。
[156] 珵（chéng）：美玉。當(dāng)：得當(dāng)。
[157] 蘇：取。糞壤：糞土。充：充滿。幃：香囊。
[158] 巫咸：傳說中的神巫。懷：懷揣。糈（xǔ）：精米，椒和糈都是享神之物。要：迎。
[159] 翳（yì）：遮蔽。備：全部。九疑：這里指九疑山的眾神。紛：盛多的樣子。這兩句寫百神蔽空而降的盛大場面。
[160] 皇：百神。剡（yǎn）剡：靈光閃耀的樣子。故：事由。
[161] “曰”以下至“使夫百草為之不芳”都是巫咸說的話。升降：即上下。矩矱（huò）：指法度，矱是度量長短的工具。
[162] 嚴(yán)：敬。合：能與自己一起治理天下者。摯：商湯時賢相伊尹的名。咎繇：即舜禹時的賢臣皋陶。調(diào)：調(diào)和，指共治天下。
[163] 茍：假如。中情：內(nèi)在情操。行媒：為人做中介。
[164] 說：即傅說，商朝武丁時的賢相。操：持。筑：打墻用來搗土的杵。傅巖：地名，在今山西省平陸縣。
[165] 呂望：即姜太公呂尚，曾在朝歌做屠夫，后遇周文王而被舉為師。鼓刀：拍刀做響，指屠宰時的動作。
[166] 寧戚：春秋時人，曾在飼牛時扣牛角而歌，齊桓公聽見了知道他是賢臣，遂用他為卿。該：備?！霸撦o”指備為輔佐大臣。
[167] 晏：晚。央：盡。
[168] 鵜
（tí jué）：即杜鵑，春夏之間鳴叫，鳴時百花凋謝。
[169] 瓊佩：比喻自己的美德。偃蹇：眾盛貌。
（ài）然：遮蔽的樣子。
[170] 諒：誠信。
[171] 繽紛：紛亂貌。
[172] 蕭：荻蒿。艾：艾蒿。蕭、艾二者都是惡草。
[173] 羌：竟。實(shí)：實(shí)際才能。容：外表。
[174] 委：舍棄。茍：茍且。
[175] 專：專斷。慢慆（tāo）：傲慢。樧（sh?。簮翰菝?，類似茱萸。
[176] 干進(jìn)：鉆營求進(jìn)。務(wù)入：與干進(jìn)同意，互文見義。祇：敬。
[177] 流從：隨波逐流，洪興祖《楚辭補(bǔ)注》曰“一作從流”。
[178] 歷茲：逢此（憂患）。茲，此。
[179] 沫：消散。
[180] 和：使和諧。調(diào)度：格調(diào)與法度。
[181] 壯：壯盛。
[182] 歷：選擇。
[183] 羞：美味的食物。精：用作動詞，搗米使細(xì)。瓊爢（mí）：玉的末屑。
：糧。
[184] 駕飛龍：以飛龍駕車。雜：錯雜。瑤：美玉。象：象牙。
[185] 邅（zhān）：轉(zhuǎn)彎。昆侖：傳說中的神山昆侖山。周流：環(huán)繞曲折。
[186] 揚(yáng)：舉起。云霓：以云霓為旌旗。晻藹（yǎn ǎi）：因云霓陰蔽而昏暗的樣子。玉鸞：車上的鈴，用玉做成鸞鳥的形狀。啾啾：指鈴聲。
[187] 天津：天河，在東極箕、斗二星之間。
[188] 翼：敬貌。承：奉接。旂：畫著交叉龍形的旗。翼翼：整齊的樣子。
[189] 流沙：神話中的地名，在西北沙漠地帶。遵：循。赤水：神話中的水名，出昆侖山。容與：從容不迫的樣子。
[190] 麾：指揮。梁：橋，這里用作動詞，指在津梁上架橋。詔：命令。西皇：西方的神。涉予：渡我過河。
[191] 騰：越過。徑待：抄小路到前面去等待。
[192] 路：取道。不周：神話中的山名，在昆侖山西北。西海：神話中西方之海。
[193] 玉轪（dài）：以玉為飾的車輪。
[194] 婉婉：同“蜿蜿”，龍身游動而行的樣子。云旗：以云霓為旗。委蛇（yí）：旗隨風(fēng)飄動的樣子。
[195] 抑志：即上文“曲心而抑志”。邈邈：高遠(yuǎn)貌。
[196] 《韶》：舜樂名。假日：假借時日。媮（yú）樂：娛樂。
[197] 陟：登，上升?；剩夯侍?，廣大的天空。赫戲：光明的樣子。臨：居高臨下。睨：旁視。舊鄉(xiāng)：故鄉(xiāng)。
[198] 仆夫：御者。蜷（quán）局：屈曲不行貌。顧：回頭看。
[199] 亂：樂歌之卒章，總結(jié)。
[200] 國無人：國家沒有賢人。
[201] 后：后土。皇：皇天。嘉：美好。意為橘生天地之間，是美好的樹種。
[202] 徠：同“來”。服：習(xí)慣?！皬品敝干聛砭土?xí)慣當(dāng)?shù)氐耐寥篮蜌夂颉?/p>
[203] 受命：受命于天。遷：移動。
[204] 壹：專一。
[205] 榮：花。橘樹初夏時開白色小花。
[206] 紛：美盛貌。
[207] 曾：通“層”，指一重一重的樹枝。剡棘：銳利的刺。剡，銳利。
[208] 圜：通“圓”。摶：通“團(tuán)”。
[209] 文章：文采，指橘子的顏色。
[210] 精色：光潔鮮明的顏色，指橘子的表面。內(nèi)白：指橘的白色內(nèi)瓤。
[211] 類：似。此句意謂橘子不僅外表光鮮，且內(nèi)有甘美的內(nèi)容，如表里如一的君子。
[212] 紛缊：指橘子的香味。宜修：美好。
[213] 嗟：感嘆詞。爾：你。幼志：指橘一生下來就有這種特性。
[214] 異：不同于一般植物。
[215] 廓：曠遠(yuǎn)貌。
[216] 蘇：蘇醒。
[217] 橫：橫絕，指特立獨(dú)行的性格。流：隨波逐流。
[218] 閉心：凡事藏在心里。
[219] 失過：即過失。
[220] 參：合。
[221] 歲：歲暮。并謝：百草同時凋謝的時候。
[222] 長友：橘經(jīng)冬不凋，故能長為友。
[223] 淑：善。離：麗。
[224] 梗：正直，指橘的樹干。理：指樹干內(nèi)在的紋理。
[225] 師長：效法。
[226] 伯夷：殷末孤竹君長子，武王滅殷，義不食周粟，最終餓死于首陽山。
[227] 置：植也。像：榜樣。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