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少年高第(十七歲——二十六歲)

吳梅村傳 作者:葉君遠 著


一 復社骨干

才華過人的吳偉業(yè)在剛剛走出家門、步入社會時并非一帆風順。他從十七歲起應童子試,連續(xù)考了四年,直到二十歲那一年,也就是崇禎元年(1628),才考取了生員。不過,他畢竟還很年輕,這小小的挫折對他來說幾乎沒有產(chǎn)生多少影響。

這一時期對吳偉業(yè)影響巨大并且深遠的一件事其實是復社的創(chuàng)立。吳偉業(yè)在崇禎、弘光兩朝的經(jīng)歷甚至他一生的政治生涯、文學事業(yè)都和復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所以這里有必要首先比較詳細地介紹一下復社的來龍去脈,以及吳偉業(yè)與它最初的關系。

明朝末年,文人結社蔚成風氣。一些志同道合的讀書人互相約集,以文會友,定期活動,目的大多是為了在一起揣摩制舉義,研究八股文。到天啟朝和崇禎朝初年,文人社團幾乎遍及大江南北。如浙西有聞社和莊社,浙東有超社,武林有讀書社,江西有則社,江北有南社,松江有幾社,中州有端社,萊陽有邑社,歷亭有席社,等等。而在吳地一帶,名聲和影響最大的文社當屬張溥所創(chuàng)立的應社,它正是復社的前身。

應社創(chuàng)立于天啟四年(1624)。初始之時,應社僅有十一人:張溥、張采、楊廷樞、楊彝、顧夢麟、朱隗、王啟榮、周銓、周鐘、吳昌時和錢旃。吳偉業(yè)當時年齡尚小,屬弟子輩,還沒有資格參與其中,但應社的這些成員后來差不多都和他有過交往。在應社成員中,張溥顯然是一個靈魂人物,他不僅是應社的發(fā)起人,而且是應社指導思想的確定者,該社遵循的正是他一貫的主張——尊經(jīng)復古。“應社之始立也,所以志于尊經(jīng)復古者,蓋其至也?!?sup>這使得應社同那些以切磋、練習八股文為主要目的的文社有很大不同。儒家的“五經(jīng)”是其治學的重點,社中成員分工合作,由二三人主研一經(jīng):楊彝、顧夢麟主《詩》;楊廷樞、吳昌時、錢旃主《尚書》;周銓、周鐘主《春秋》;張采、王啟榮主《禮記》;張溥、朱隗主《易》。這樣,一人專一經(jīng),每月有會講,各出所長,則不久每個人對“五經(jīng)”皆可貫通,而各人所專之經(jīng),更能精深獨到。這種集體治學、分工互助之法,是應社的創(chuàng)造,效果頗佳,故其成員多有研究成果問世。

應社之人雖以研經(jīng)論文為主,但并非是只知讀書的呆子,他們非常關心國事,關心現(xiàn)實,喜歡裁量士風,譏議朝政,針砭時弊,在士人中大力提倡氣節(jié),并且身體力行。天啟六年三月,當閹黨派出緹騎逮捕東林黨人周順昌時,應社成員楊廷樞首先倡議并率領士民幾千人謁見巡撫,要求上書申救,并和徐汧(也曾加入應社)一起號召義捐為周順昌送行。在他們的倡率之下,吳地百姓為正義所激,奮起痛毆緹騎。后五位市民被捕且遭殺害,張溥又為之寫下了《五人墓碑記》一文,以表彰其激昂大義、蹈死不顧的英雄氣概。文章寫得慷慨悲壯,極富感染力,很快就流播開去。

應社人士的學術成就和發(fā)揚正義的舉動,使得其威望越來越高,影響越來越大。請求加入應社的人越來越多,有些地方的文社還請求并入應社,如吳應箕和徐鳴時所領導的合七郡十三子而成的匡社、安徽的南社等等。應社中人正好也想推廣自己的主張,樂于吸納新成員,聲應氣求,于是,應社的勢力漸漸擴大了,到后來,就有了江南應社和江北應社之分。

復社正是在擴大了的應社的基礎上聯(lián)合了星羅棋布于全國各地的文社而成的。在復社的創(chuàng)立上,充分顯示出張溥的非凡的感召力和卓越的組織才能。還在復社成立的前一年——崇禎元年(1628),張溥就曾組織過一次大會,等于是為復社成立而進行的一次預演。那一年,張溥以恩貢進京,入國子監(jiān)。由于他的聲望,各地的貢生爭相與他結識,而他也廣交朋友,并乘勢集合眾貢生召開了成均大會(成均,國子監(jiān)別稱)。以便造成聲勢,更有力地宣傳自己的思想。他說,大明朝以經(jīng)義選取天下士,已近三百載,學者應當闡揚儒家經(jīng)典的精妙含義,為國家服務。可是,現(xiàn)在的情況卻是公卿不通六藝,年輕學子不深入讀書,只知揣摩八股文,以求僥幸獲取一第。難怪卑鄙齷齪之行,多半都是士人所為。他又說,今新天子(指崇禎帝)即位,親臨國子監(jiān)講學,力求大變民風。我們生當其時,應當盡一份力。“尊遺經(jīng),砭俗學”,使明朝學術,像歷史上的圣明之世一樣隆盛,責任就在我們肩上。他還與貢生們將上述想法寫成宣言,以申明志向,布告四方。張溥的這一舉動實在大膽和出格,在明朝的歷史上絕無僅有,在以往的歷史上也非常罕見。要知道,聚眾集會向來為封建統(tǒng)治者所忌諱,為首者往往禍起不測,輕者禁錮,重者殺頭。但這一次竟沒有惹來麻煩,這首先多虧了當時政治氣氛的寬松。崇禎帝一嗣位,就果斷迅速地處置了作惡多端的魏忠賢與客氏,榜示其罪行,窮治其黨羽,并大張旗鼓地為東林黨人平反昭雪,重新起用遭閹黨迫害的正直之士,呈現(xiàn)出令人振奮的政治清明的局面。崇禎帝當時頗想勵精圖治,有一番作為,所以一開始還能廣開言路,一反天啟朝的高壓統(tǒng)治,顯示政治的寬松。張溥正是看準了這樣一個時機來召開這次集會。另外,他在演講中又稱頌了新天子,號召貢生們?yōu)樾鲁M力,絲毫也沒有違逆當政者之意,因此,這樣的聚會也就容易被統(tǒng)治者所容忍了。經(jīng)過這次不尋常的大會,張溥很快就名滿京都,在京的名卿大儒,以及原遭閹黨斥逐、如今剛剛被起用的官員們都愿折節(jié)與他訂交。

有了成均大會這一次嘗試,張溥的膽子更大了。待到第二年,他便萌生了合天下眾文社為一個統(tǒng)一的大社的念頭。那時,他已由京城返回家鄉(xiāng)。吳江縣令熊開元欽慕他的名氣,聘請他到吳江講學,他欣然前往。吳江很多富室的子弟都來向他學習,無不以得列張氏門墻為幸。比起太倉,吳江經(jīng)濟更發(fā)達,地理位置適中,交通更方便,張溥很想利用這些便利條件在這里召開一次全國文社的聯(lián)合大會,這個想法得到了當?shù)鼐薷粎?img src="https://img.dushu.com/2023/01/01/22312586492848.jpg" alt="" />的熱情贊同與慷慨資助。于是,他派出肯于效力的孫淳四方奔走聯(lián)絡,終于在這一年實現(xiàn)了他的愿望。這次大會是在尹山召開的,被人稱作“尹山大會”。由于準備時間短,與會的只是吳、越兩地文社的士子,其他地方的人士未能到來,但其規(guī)模在有文社以來的歷史上已是前所未有。在會上,他鄭重地發(fā)出了組建全國性文社的倡議,并取用了吳江吳、孫淳、呂云孚等所創(chuàng)立的文社的名字,將這一全國性的大社命名為“復社”。這一倡議,得到了與會士子的熱烈響應。張溥在對士子們的演講中提出了兩個口號,一是興復古學(復社之“復”主要取義于此),二是致君澤民。前者是手段,后者是目的。也就是說,復社要通過對古學的提倡與發(fā)揚,來挽救日益衰頹的文風世風,改變日益腐敗的吏治,有利君國,澤惠百姓。很顯然,這些口號,已不僅僅限于治學,而是有著相當強烈的政治性了。在集會上,張溥還確立社規(guī),制定程課,“又于各郡邑中推擇一人為長”,主持召集、聯(lián)絡和督察社紀等等事務。

《婁東十老圖》

尹山大會的聲勢震動了朝野,復社之名也迅速傳遍四方。不久,“遠自楚之蘄、黃,豫之梁、宋,上江之宣城、寧國,浙東之山陰、四明,輪蹄日至”,紛紛要求加入復社,更遠的秦、晉、閩、廣等地也有很多人寄來了他們的文章。四方之士,皆以不能參加復社為恥。復社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對內,各地文社仍然保留著各自的名稱;對外,卻統(tǒng)一使用復社的名義了。復社成了有組織、有紀律、有口號的天下知識分子的大聯(lián)合,儼然是一個全國性的大黨了(盡管組織還很松散)。有好事者把復社稱作“小東林”,復社人士也以繼承東林黨自命。若就對現(xiàn)實政治的密切關注和積極參與而言,復社的確與東林黨一脈相承,但若就規(guī)模而言,復社卻遠非東林黨可比,應該稱作“大東林”才對。至若說到復社后來在明末政治中所參與的程度和所起的巨大作用,就更為東林黨所望塵莫及了。

尹山大會召開的時候,吳偉業(yè)已經(jīng)不是應社創(chuàng)立時的毛孩子,而是二十一歲的青年了,正當英姿勃發(fā)、意氣揚揚、躍躍欲試的年齡。盡管目前還沒有資料證明,但幾乎可以肯定地說,他是參加了這次大會的。他當然還不大可能是大會的主角,不過,他與張溥的特殊關系,還是使得他比較引人注目。復社成立后,他成了社中的骨干分子。他的童年伙伴和這時期來往密切的朋友差不多都成為復社的中堅力量,如吳志衍、穆云桂、周肇、吳克孝、吳國杰、孫以敬、許煥、張王治、王瀚等等。有好事者把張溥周圍的人物編造為復社“四配”“十哲”“十常侍”“五狗”等等名目,吳偉業(yè)列名于“十哲”之中,可見其地位的重要了。

從此,吳偉業(yè)的命運就和復社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了。

二 兩榜聯(lián)捷

進入崇禎朝以后,吳偉業(yè)開始走“時運”,考取生員不久,又接連考取了舉人和進士。

選拔舉人的考試叫做“鄉(xiāng)試”,每三年為一科,在各省省城舉行??计谠谇锛?,因此又稱“秋闈”。吳偉業(yè)于崇禎元年(1628)“補諸生”,隔一年,崇禎三年就趕上了鄉(xiāng)試。太倉屬江南省,鄉(xiāng)試在南京舉行。吳偉業(yè)第一次走出蘇州府的范圍,到五百里以外的明朝“龍興”之地去應試。他的同鄉(xiāng)師友張溥、吳繼善、吳克孝等等也都參加了這次考試,他們想必是結伴而行,熱熱鬧鬧前往。對于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參加鄉(xiāng)試的吳偉業(yè)來說,他的感覺一定很新鮮,興奮中融合著緊張。

趕考的士子使南京熱鬧起來,街頭巷陌,酒肆歌樓,到處可以見到他們的身影。在他們中間,有許多人都是復社的成員。

按照規(guī)定,考試是從陰歷八月八日開始,一共考三場。第一場考經(jīng)義,用八股文,第二、三場兼考論、表、詔、誥、判、策等。每三天為一場,頭一天發(fā)給試卷入場,中間一天為正場,后一天交卷出場,全部考試用九天,到八月十六日結束。主持這次鄉(xiāng)試的正副教官是江西新建人姜曰廣和四川井研人陳演,同考官有十余人,吳偉業(yè)這一房的房師是福建晉江人、時任鎮(zhèn)江府推官的周廷。

三場考試,吳偉業(yè)發(fā)揮得很出色。他的那些社友們也大部分感覺良好。

閱卷一般不超過十五天,在此期間,多數(shù)考生沒有回鄉(xiāng),留在省城等待發(fā)榜。乘著這個機會,吳偉業(yè)那位不甘寂寞、善于大造聲勢的老師又一次召開了復社大會,后來人們把這次集會叫做“金陵大會”。由于資料缺乏,關于這次大會的規(guī)模、活動和發(fā)言都難以搞清了。

放榜之日,復社人士歡天喜地。赫然列在“龍虎榜”首位的解元正是復社重要成員楊廷樞,張溥也列名靠前,吳偉業(yè)則高中第十二名。此外,陳子龍、吳昌時、吳志衍、吳克孝、彭賓、萬壽祺、閻爾梅等等幾十人均榜上有名。這是復社力量的一次檢閱與顯示。他們之所以能夠一下子有那么多人中舉,固然與這些人的才華和勤奮有關,但恐怕與復社勢力和影響的擴大也不無關系。張溥和其他復社人士所鼓吹、提倡的帶有復古傾向的文風逐漸得到越來越廣泛的認同,連考官們審閱評判的眼光與標準不由隨之轉移變化了。另外,主考官姜曰廣原為東林黨人,天啟朝曾被魏忠賢黨削去官籍,崇禎初復被起用。有著這樣一個背景的他對于復社人士想必充滿好感,在選拔、錄取過程中他的這一感情因素亦會發(fā)生作用。

榜后好幾天,吳偉業(yè)一直沉浸在興奮之中,他多次會同吳志衍、陳子龍、彭賓置酒歡飲,又同楊廷樞、陳子龍、萬壽祺、周亮工等人會飲于秦淮河上的游船之中。

回鄉(xiāng)不久,就在這一年的冬末,吳偉業(yè)又啟程北上,和張溥等人前往離家更遠的北京去參加來年的會試了。

明朝的會試都是在陰歷二月舉行,也是試三場,二月八日入闈,每三天一場,十六日結束??荚囶}目類型與鄉(xiāng)試無異。

崇禎四年會試的總裁是首輔周延儒,副總裁是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何如寵,吳偉業(yè)這一房的房師恰好是其父親吳琨的朋友李明睿。

這一次考試吳偉業(yè)發(fā)揮得又非常出色,李明睿將其試卷拔置本房首卷,并極力向總裁推薦。巧的是周延儒當年為諸生時,游學四方,曾過太倉,與吳琨相識且十分投緣。他得知吳偉業(yè)為舊交之子,非常喜悅,想取為會試第一。但為顯示公正,還須向副總裁及各房房師商議。這時候,另一名房師李繼貞起了作用。繼貞也是太倉人,吳偉業(yè)祖父與他的父親有筆硯之交,他本人曾作過吳琨的老師,而吳琨后來又做過他的兒子的老師,用他的話說,吳、李兩家乃“三世通家”,關系非比尋常。當周延儒向他詢問吳偉業(yè)的“家世以及年貌、文望”之時,他“一一答之甚悉”,并且稱贊吳偉業(yè)的行文頗像王文肅公(王錫爵,太倉人,萬歷朝首輔,謚文肅)。周延儒聞之大喜,把李繼貞的話高聲地遍告諸位同考官,他尤其肯定了李繼貞所說吳偉業(yè)的文風像王文肅公一語,于是拍板決定把吳偉業(yè)定為會試第一名。

科甲榜大約是在三月初公布的,張溥也名列榜上。

誰知,科甲榜剛剛公布,就引發(fā)了官僚集團內部的一場明爭暗斗,并牽連到吳偉業(yè)。原來,周延儒與溫體仁同在內閣,一為首輔,一為次輔,兩人爭權奪勢,勾心斗角,向多罅隙。此次會試,他們都想充任總裁,以網(wǎng)羅自己的人,擴大勢力。按舊例,總裁應屬次輔??墒侵苎尤鍏s不顧成例爭取到這個重要職務,引起溫體仁的不滿。溫素與東林黨作對,當然亦嫉恨仇視復社。其黨羽薛國觀刺探到會試第一名確定的微情,報告給溫體仁。在溫的指使下,御史袁鯨上疏參劾會元試卷有舞弊情事,這樣吳偉業(yè)還沒有登上政治舞臺就已經(jīng)被人利用成為黨爭中借以射向政治對手的彈藥。周延儒只好將吳偉業(yè)的試卷進呈御覽,由皇帝裁決。崇禎帝當時正信任、倚重周延儒,閱畢試卷,親筆批下了“正大博雅,足式詭靡”八字,意思是文章立意端正,合乎圣賢之道,文辭豐富典雅,足為楷模?;实凼卓希l也不敢再置喙,溫體仁無法再作手腳,這場斗爭才得以止息。吳偉業(yè)得知這件事的經(jīng)過與內幕之后,一面對崇禎帝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引為榮耀,一面又感到后怕,晚年講到這件事,還說自己:“榜下即多危疑?!?sup>

如果說在周、溫之爭中吳偉業(yè)還只是一個被人利用的小小棋子,那么,在另一場不算太大的矛盾沖突中,他卻是首當其沖了。當時,書商為了賈利,每當會試一結束,就聞風而動,將試稿中的上乘之作編輯出版。新進士的刻稿都要由房師作序,這成了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可是,由于張溥名聲大噪,偉業(yè)又是他的入室弟子,會元稿的序一破往例,撇開李明睿,改由張溥執(zhí)筆了,并在試卷上刻上了“天如先生鑒定”的字樣。這很可能是書商的主意。但這種僭越的舉動卻使得李明睿大怒,聲言要削去偉業(yè)的門人資格。李明睿倒并非與張溥和復社有怨,他負氣而爭的是禮數(shù)與面子。這是頗為嚴重的事件,一個被房師摒棄的門生不僅在道義上抬不起頭,還會影響今后的仕途。因此吳偉業(yè)驚慌得不知所措,幸賴一位復社中的長輩、與李明睿同在翰林院任職的徐汧出面調停,親自帶偉業(yè)前往請罪,諉過于書商,并加以懲處,事情才算了結。

吳偉業(yè)在科舉中雖然遇到一些不快,但好在很快都逢兇化吉,平安無事,他的情緒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動,他內心仍然洋溢著會試高中的喜悅。

科甲公布之后沒幾天,三月十五日舉行了殿試,地點是在皇宮內建極殿。以吳偉業(yè)為首的貢士(會試中式者稱貢士)三百人參加了考試。考題為策問,用四六駢體,不限字數(shù),但要想取得高第,必須將所發(fā)試卷充實寫滿,總字數(shù)大約在二千字左右。吳偉業(yè)洋洋灑灑地寫滿了二千字,寫得詞贍句工,鏗鏘有力。后來這篇策問被他收入詩文集中,可見他自己也很滿意了。憑著這篇策問,吳偉業(yè)又高中殿試第二名,俗稱“榜眼”。在傳臚之后一系列的禮儀和慶?;顒又腥绛偭盅纭㈩C賜彩花與牌坊銀、詣孔廟行釋褐禮、團拜等等,他始終被洋洋喜氣包圍著,倍感恩榮與得意,曾制辭云:“陸機詞賦,早年獨步江東;蘇軾文章,一日喧傳天下,”可知他是怎樣的躊躇滿志了。

傳臚之后的吳偉業(yè)被授以翰林院編修。從去年八月到本年三月,他兩榜聯(lián)捷,均奪高第,又一下子做了能夠接近皇帝的朝官,真可謂一帆風順、平步青云了,而此時他才只有二十三歲。在他的面前,展現(xiàn)出無限美好的政治前程。

三 始習“聲韻之學”

吳偉業(yè)的文學事業(yè)是同他的仕宦生涯一起開始的。

我國古代的許許多多詩人都早慧,很小就會寫詩了。唐代的駱賓王七歲就寫出了《詠鵝》,杜甫也是“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王維、白居易十幾歲就已經(jīng)寫出廣為傳誦的名篇,宋代的陸游十幾歲就有了詩名……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墒怯胁牧献C明,吳偉業(yè)卻是到了二十三歲才剛剛開始學習寫詩。

乾隆《鎮(zhèn)洋縣志》卷十四《雜綴類》引《焚余補筆》云:“王中翰昊述吳梅村語:‘余初第時不知詩,而多求贈者,因轉乞吾師西銘。西銘一日漫題云:半夜挑燈夢伏羲。異而問之,西銘曰:爾不知詩,何用索解。因退而講聲韻之學。’”這段王昊轉述的吳偉業(yè)自己的話告訴我們,他在“初第時”也就是剛考中進士之時尚不會做詩。但是這時他深深感到了學習做詩的必要:自己兩榜聯(lián)捷,名聲大震,許多人請求題詩,可自己卻拙于此道,實在是臉上無光,而轉乞老師張溥代筆,給老師增添麻煩,終覺歉然。何況有時友人一起歡聚飲宴,每每當場題詠唱和,又怎么讓別人代寫?于是在老師“爾不知詩,何用索解”那句話的刺激之下開始研究“聲韻之學”,試著開始做詩了。

有人懷疑上述這段材料的真實性。程穆衡《吳梅村編年詩箋注》卷一就說:“《鎮(zhèn)洋縣志》采陋人語,謂公少不能詩,誣妄實甚?!彼f“陋人”,當然是指王昊了,但是,只要考察一下王昊生平以及與吳偉業(yè)的關系,就會知道,他絕對不會信口雌黃,憑空捏造出這番話的。這本傳記后面多處提到王昊,我們將會看到,王昊與吳偉業(yè)的感情非比尋常。他屬于吳偉業(yè)弟子一輩,還在他小的時候,吳偉業(yè)就已經(jīng)十分欣賞他了,對他穎異過人的稟賦贊不絕口,嘆為“絕才”。后來他們的往來非常密切,終生不斷。清順治十七年(1660),當王昊無端為嘉定錢糧案牽連被捕,押解北上時,吳偉業(yè)曾不避風險,滿懷悲憤地寫了《送王子維夏以牽染北行》和《別維夏》二詩以送之,表達了對其不幸的深厚同情。吳偉業(yè)晚年編成《梅村集》四十卷,特請王昊參與校訂。而王昊對吳偉業(yè)則崇敬有加,在《薊門篇上吳太史梅村先生》一詩中,他這樣寫到偉業(yè):“薊門夙昔多雄風,文章海內俱朝宗。就中驪珠誰摘得,人間宗匠歸我公。我公大筆冠江左,咳唾真足驚鴻濛。女媧圣手巨靈斧,直與造化爭神功?!?sup>由以上情況看,王昊與吳偉業(yè)稱得上是忘年的至交,他怎么會無中生有,講出有損于老師的話呢?可以斷定,上述那段話,必是他忠實地轉述吳偉業(yè)的原話。

而且,關于吳偉業(yè)“初第時”才開始學習寫詩并非只有上面那一條孤證。后面我們將提到崇禎九年,吳偉業(yè)主持湖廣鄉(xiāng)試時,與宋玫一起唱和,宋玫曾對他加以鼓勵。由宋玫鼓勵的語氣看,他顯然是知道吳偉業(yè)學習做詩不久的。

這里,我們之所以要不憚麻煩地考證出吳偉業(yè)始習“聲韻之學”的時間,是因為這一點對他今后詩歌創(chuàng)作的題材取向和風格特征的形成,都發(fā)生了不容忽視的重要影響。

四 立朝之始

吳偉業(yè)在中進士之前,一直生活在風平浪靜的東南一隅,他的主要生活內容就是讀書,以備應試。這個時期的他涉世不深,閱歷不廣。復社人士“慨然以天下為己任”的人生態(tài)度對他雖然必定發(fā)生影響,但是為環(huán)境和眼界所限,他對于天下形勢卻未必真正了然。而做了朝官之后,突然置身于全國政治、經(jīng)濟的神經(jīng)中樞,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物,聽到來自各地和各個方面的消息,他對于時局和朝政的了解一下子變得真切多了、全面多了,也深刻多了。

《梅村詩集箋注》書影

他從同鄉(xiāng)前輩李繼貞那里聽說了陜北農民起義的洶涌澎湃之勢和朝廷舉措的失當。從天啟末到崇禎初,陜北連年大旱,顆粒無收,饑民無以為食,不得不吃草根樹皮,甚至吃觀音土,餓殍遍野,尸骸枕藉。正當人民嗷嗷待哺之際,統(tǒng)治者不知存恤,反而照舊征糧不已,誅求甚急。天啟七年三月,澄城饑民在王二號召之下,率先揭竿而起,怒殺視民命如草芥的知縣。王二起義得到同樣受到盤剝、困苦已極的士兵和驛卒的響應,烽火迅速燃遍陜西各地。崇禎元年,府谷王嘉胤、延川王自用、安塞高迎祥、宜川苗美亦紛紛起事。王嘉胤與王二部、王自用部會合在一起,實力大增。崇禎三年,陜西農民起義軍過黃河、入山西,連破州縣。此時,李自成亦聚眾起義,同王嘉胤軍會師于山西。張獻忠則率領米脂十八寨農民豎起了義旗,號稱“八大王”。至此,起義的星星之火,漸成燎原之勢。崇禎四年六月,王嘉胤失敗被害,部下推王自用為領袖,與高迎祥、張獻忠、羅汝才等三十六家會于山西,李自成參與策劃,決定協(xié)同作戰(zhàn)。農民起義軍的組織與實力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面對如火如荼的農民起義,明廷處置無方,任人不當。崇禎二年三月,曾命楊鶴為兵部右侍郎,總督三邊軍務,鎮(zhèn)壓農民起義。他既無力剿滅,又不能誠心招撫,兩年后終因“剿撫不力”被罷職下獄。以上這些時事,每當李繼貞對吳偉業(yè)談起時,總深深嘆息。他說,崇禎三年十月,他曾上疏力請發(fā)銀數(shù)十萬兩賑濟延綏一帶,認為“皇上以數(shù)萬金錢而活數(shù)十萬生靈,福澤莫大焉;活數(shù)十萬生靈,而農桑復業(yè),賦稅常供,所獲不止數(shù)十萬金錢也,利益莫大焉”。他還建議以所發(fā)銀就近糴粟,救濟饑民,認為這樣農民起義就會漸漸平息。但是,崇禎帝卻置若罔聞。李繼貞爭之一年,始獲采納,然形勢已大變,原來有十萬金就可濟事,而現(xiàn)在農民軍的力量已十倍于前。崇禎帝卻愛財如命,仍然只肯撥十萬金錢。李繼貞再次上疏爭之,沒有用。繼貞抱怨說:“主上以國用匱乏,慎惜金錢,雖下手詔,命專使,所赍止此(指十萬金),如以杯水救車薪,庸有濟乎?”李繼貞所談一定給年輕的吳偉業(yè)極其深刻的印象,二十多年以后,他寫作《綏寇紀略》,還清楚地記著那些話,把它們寫進了書中。

吳偉業(yè)還時時聽到后金入侵的消息。天啟末年,后金已經(jīng)占據(jù)遼沈的絕大部分,并遷都沈陽。明朝在山海關外僅剩下寧遠、錦州等幾座孤城。后金的野心越來越大,崇禎二年十月,皇太極統(tǒng)兵十萬從喜峰口毀長城攻入明朝腹地,進逼北京,在明廷的眼皮底下連陷京師附近的永平、灤州、遵化、遷安等城,大肆擄掠,第二年初始大搖大擺呼哨而去。北京城九門緊閉,明廷一日數(shù)驚。面對后金的咄咄逼人的進攻,明朝統(tǒng)治者不僅束手無策,而且不斷干出自毀干城的蠢事。天啟時,冤殺了攻守有方的熊廷弼,罷免了胸懷韜略的孫承宗;崇禎二年,生性多疑、剛愎自用的崇禎帝又愚蠢地中了皇太極的反間計,將兵部尚書、薊遼總督袁崇煥下獄,第二年四月用酷刑處死了這位在寧遠先后擊敗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的圍攻、令后金人聞風喪膽的一代名將。吳偉業(yè)立朝之時,壞消息仍不斷從山海關傳來,最令人震驚的是崇禎四年八月大凌河一役,明軍失敗,以祖大壽為首的“祖家軍”投降后金,使后金獲得了大批出身遼東的“遼將遼兵”,如虎添翼,力量大大增強。后金對大明朝所構成的巨大威脅和“黑云壓城”的態(tài)勢讓每一個關心國事的人都會憂心忡忡,寢食難安。吳偉業(yè)聽到種種壞消息之后的具體細微的心理活動已經(jīng)不得而知了,即使當時有所記錄、抒寫,入清以后,為了避禍,惟恐刪之不及,哪里還敢留存授人以柄呢?但是,“他人有心,予忖度之”,我想,立朝不久的吳偉業(yè)較之以往必然會更加真切地感到形勢的險惡與嚴峻,必然加重了內心的憂患意識。他對于農民起義軍和后金的雙重打擊下明王朝的前途和命運恐怕多多少少會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明朝的危機除了來自農民起義和后金入侵,還來自無休止的“內耗”——官僚集團內部的黨派斗爭。而在這種斗爭中,往往是大官僚和宦官等腐朽勢力占上風。對這一點,吳偉業(yè)的感受更為深刻。上面提到的熊廷弼被殺頭和孫承宗被罷斥,就是因為他們得罪了閹黨;而袁崇煥被害,則同后金入侵,把戰(zhàn)火燃燒到京畿,使貴族財產(chǎn)受到損失,從而引起他們的怨恨、誹謗和排陷有關。作為一名翰林院的低級文官,農民起義和后金入侵對于吳偉業(yè)來講,畢竟不屬本職所當過問與負責之事??墒牵h派斗爭,卻不管你什么職務,幾乎任何人也無法逍遙其外。吳偉業(yè)從立朝之始,就身不由己地卷入了這種斗爭,并且一下子就被擺置在斗爭的風口之上。當時,朝中與東林、復社作對的最重要人物就是溫體仁,據(jù)《明史》載,此人“為人外曲謹而中猛鷙,機深刺骨”,天啟時,曾巴結、逢迎閹黨,崇禎時,魏忠賢遺黨日日盼望他能夠“翻逆案,攻東林”。因此,溫體仁就成了復社人士極力反對的人物。張溥暗中搜集了溫體仁交接內宦、結黨營私、援引同鄉(xiāng)等種種違背法度的劣行,寫成疏稿,交給吳偉業(yè),讓他上奏。吳偉業(yè)對朝局尚不熟悉,以一名剛剛上任的小小編修驟然地就要參奏次輔,內心不免膽怯,未敢貿然行事。當時溫體仁一黨中為溫“主持門戶,操握線索”、最受倚重的人物是大理寺少卿蔡亦琛,吳偉業(yè)難違師命,于是將彈劾溫體仁的奏章改頭換面,變成彈劾蔡亦琛的奏章,參了蔡一本。結果,還是惹得溫體仁大怒,欲重重處置吳偉業(yè)和張溥。首輔周延儒出面曲意為吳、張解脫,才得平安無事,不過從此,吳偉業(yè)便被視為復社在朝廷中的代表人物,成為溫體仁、蔡亦琛一黨的死對頭,從崇禎朝到弘光朝始終處在黨爭的旋渦之中。

五 賜假歸娶與虎丘大會

正當吳偉業(yè)得罪了溫體仁、蔡亦琛,溫、蔡一黨伺機報復,偉業(yè)處境危險的時候,崇禎帝批準了他回家娶妻的請求,并“賜馳節(jié)還里門”。他以少年高第,又獲欽賜歸娶,“大登科后小登科”,占盡無限風光,難怪張溥在給他的送別詩中說“天下好事皆歸子”了。他的際遇令天下士子艷羨不已,知名度大大提高,他本人也感到無比榮耀、喜悅和激動。他把崇禎帝在試卷題字夸獎和賜假歸娶看做是曠世之恩,銘刻在心,終其身念念不忘。

吳偉業(yè)離開京師在崇禎四年八月之后不久。他從這一年三月任翰林院編修,至獲假而歸,初次立朝僅僅五個月。

他抵家大約已是冬天了。他的歸來給家人帶來了歡樂,祖母湯氏無限疼愛地看著差不多一年不見的孫子,關心地打聽他在京中的生活,笑得合不攏嘴。他講述了這一年的經(jīng)歷與見聞,特別還講了歸家路上途經(jīng)蘇州拜見遠房伯姑的情況,引起祖母、父親和伯父深深的感慨。

崇禎五年春,吳偉業(yè)成婚。妻子郁氏,是吳地的名門大姓。據(jù)說,婚禮那天,太倉城熱鬧非凡,前來致賀的人絡繹不絕,晚上燈火夾市,燦如白晝。祖母湯氏自謂活了七十四歲從沒見過這樣的盛事。婚禮前后,許多知交和有名的文人寫詩文祝賀,可惜有些散失,有些只剩下只言片語,惟有明末著名的文學家、書畫家陳繼儒的兩首七律《吳駿公歸娶》完整地流傳下來。其一云:

詔容歸娶主恩私,何羨盈門百輛時。顧影彩鸞窺寶鏡,銜書青鳥下瑤池。侍兒燭引燃藜火,宰相衣傳補袞絲。珍重千秋惇史筆,多情莫戀畫雙眉。

其二云:

年少朱衣馬上郎,春闈第一姓名香。泥金報入黃金屋,種玉人歸白玉堂。北面謝恩才合巹,東方待曉正催妝。詞臣何以酬明主,愿進關雎窈窕章。

由這兩首詩,既可以看出婚禮的隆重、吳偉業(yè)的春風得意,又可以看出像陳繼儒這樣的老一輩文人對吳偉業(yè)所寄予的厚望了,希望他莫要眷戀家室,要珍重詞臣的地位,盡到“千秋史筆”的責任。

婚禮結束后直到崇禎七年秋,吳偉業(yè)過了三年悠閑的日子。這期間,只有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值得一記,這就是發(fā)生在崇禎六年的虎丘大會。

崇禎五年的冬天,張溥請假葬父,由京城回到太倉。第二年春,他又一次組織了全國復社的盛大聚會。這一次的規(guī)模更大,遠遠超過了前兩次。原因一是金陵大會之后又過了三年,復社成員更多了。人們看到,這幾年,復社中人不少中了舉人,中了進士,尤其是張溥門人吳偉業(yè),二十才出頭便連奪會元、榜眼,又“欽賜歸娶,天下榮之”。因此都認為出于張溥師門者必能早登龍門。當張溥尚在京城時,大江南北就有許多士子相繼來到太倉,到張溥宅中行定師弟禮,向京城遙拜,將姓名登錄在復社簿籍上而后去。等到張溥自京城而歸,途中每天都有士人攜文章拜見。及至回到家中,“四遠學徒群集,”“海內學者爭及門,屨常滿”。原因之二是這次大會的籌備更加充分,組織更加細致。張溥先期發(fā)出傳單,與各地社長相約,連山東、山西、江西、湖廣、福建等遙遠之地都通知到了,各地乘船乘車而至者數(shù)千人。大會地點定在了蘇州虎丘。開會那天,人多得山上云巖寺的大雄寶殿容不下,生公臺、千人石都鱗次櫛比布滿了坐席,熙熙攘攘,往來如織。游人聚觀,無不詫嘆,認為是明朝開國以來近三百年未曾有過的景象。

吳偉業(yè)肯定參加了這次大會。張溥自然是大會的中心人物,而吳偉業(yè)的地位也非前兩次大會可比,第一次他還只是一個生員,第二次剛剛中舉,可這一次他卻是已經(jīng)“聯(lián)捷會元、鼎甲”,并且以一個朝廷官員的身份來參加了。他成為會上一顆耀眼的明星。

虎丘大會以后,復社的勢力更大了。據(jù)說張溥的弟子多達七千人;又說杭州、吳興之間為水鄉(xiāng),士大夫家所備行船,船燈上都書寫著“復社”二字,后來人皆效仿,幾乎滿郡如此。張溥對于及門弟子不遺余力地給予提攜與鼓吹,經(jīng)他獎掖而成名者數(shù)十百人,朝廷所派考試童生和生員的學政往往以張溥的評論作為取舍標準。甚至有人謠傳省試、會試,天子徒然任命了主考官,中試者的名單以及名次,張溥實際上都編排已定,主考、房師不是張溥的弟子,就是復社中人,只等張溥一句話而揭榜。話越說越神,攀附復社的人也就越來越多,人人爭欲入社,而做父兄的沒有不樂意讓子弟入社的。然而這樣一來,也就難免泥沙俱下,良莠不齊了,不少嗜名躁進、鉆營奔競之徒也竄入了復社之中。有些人的行為不僅不能給復社增色,反而敗壞其名,讓人側目而視了。

復社勢力的膨脹招惹來與之作對的大官僚階層更深的警懼和嫉恨,而那些被復社拒之門外的士子和地方官吏也心懷不滿和怨望,兩股勢力氣味相投,很輕易地就會一拍即合,一有時機,他們便將合力給復社以致命的一擊。

吳偉業(yè)回朝之后,所面臨的正是這樣一種風雨欲來的兇險的局勢。

  1. 《梅村家藏稿》卷五七《與子暻疏》:“應童子試,四舉而后入彀。”顧湄《吳梅村先生行狀》:“年二十,補諸生?!庇诸檸熭Y《梅村先生年譜》:“崇禎元年戊辰,二十歲。陳學院歲試,入州庠?!?/li>
  2. 張溥《七錄齋集·五經(jīng)征文序》。
  3. 張溥《七錄齋集·五經(jīng)征文序》。
  4. 朱倓《明季南應社考》。
  5. 張采有《周禮合解》一八卷;楊廷樞有《易論》一卷;楊彝有《四書大全節(jié)要》和《四書說約》二十卷(《四書說約》與顧夢麟合撰);顧夢麟有《詩經(jīng)說約》二八卷、《四書十一經(jīng)通考》二十卷、《重訂說約》二十卷;張溥有《周易注疏大全合纂》六八卷、《尚書注疏大全合纂》、《詩經(jīng)注疏大全合纂》三四卷、《春秋三書》三二卷、《四書注疏大全合纂》三七卷、《十三經(jīng)詁釋》等等。
  6. 見《明史》卷二六七《徐汧傳》和徐鼒《小腆紀傳》卷四九《楊廷樞傳》。
  7. 計東《改亭集》卷十《上太倉吳祭酒書》:“大江以南主應社者,張受先、西銘、介生、維斗,大江以北主應社者萬道吉、劉宗伯、沈眉生。婁東有應社十子,吳郡有應社十三子?!?/li>
  8. 見《梅村家藏稿》卷二四《復社紀事》和陸世儀《復社紀略》卷一。
  9. 同上。
  10. 見張采《知畏堂集·文存》卷八《庶常天如張公行狀》、陸世儀《復社紀略》卷一、朱彝尊《靜志居詩話》卷二一及張鑒《冬青館甲集》卷六《書復社姓氏錄后》。
  11. 陸世儀《復社紀略》卷一。
  12. 陸世儀《復社紀略》卷二:“復社聲氣遍天下,俱以兩張為宗,四方稱謂不敢以字,天如曰西張,居近西也;受先曰南張,居近南也。及門弟子則曰南張先生、西張先生,后則曰兩張夫子。溥亦以闕里自擬。于是好事者指社長趙自新、王家穎、張誼、蔡伸為四配;門人呂云孚、周肇、吳偉業(yè)、孫以敬、金達盛、許煥、周群、許國杰(按當為吳國杰)、穆云桂、胡周鼒為十哲;溥之昆弟十人:張浚、張源、張王治、張撙、張漣、張泳、張哲先、張漼、張濤、張應京為十常侍;又有依托門下,效奔走、展財幣者,若黃、若曹、若陳、若趙、若陶,則名五狗?!?/li>
  13. 見顧師軾《梅村先生年譜》。
  14. 見陸世儀《復社紀略》卷二。
  15. 同上注,并參見《梅村家藏稿》卷三六《彭燕又五十壽序》和李輔中《萬年少先生年譜》。
  16. 見《梅村家藏稿》卷三六《彭燕又五十壽序》。
  17. 見《萬年少先生年譜》。
  18. 張溥《七錄齋集·五經(jīng)征文序》。
  19. 見顧師軾《梅村先生年譜》所引李繼貞《萍槎年譜》。
  20. 張溥《七錄齋集·五經(jīng)征文序》。
  21. 見《梅村家藏稿》卷五七《與子暻疏》。
  22. 張溥《七錄齋集·五經(jīng)征文序》。
  23. 見談遷《國榷》卷九一。
  24. 見《梅村家藏稿》卷五五《制科一》。
  25. 見陳廷敬《吳梅村先生墓表》。
  26. 黃與堅《愿學齋文集》卷三八《內閣中書舍人王君墓志銘》。
  27. 見《太倉十子詩選》王昊《碩園集》。
  28. 見吳偉業(yè)《綏寇紀略》卷一《澠池渡》。
  29. 《明史》卷三〇八《溫體仁傳》。
  30. 見陸世儀《復社紀略》卷二。
  31. 張溥《七錄齋集·古文近稿》卷二《壽吳年伯湯太夫人壽序》。
  32. 《七錄齋集·詩稿》卷一《送吳駿公歸娶》。
  33. 《梅村家藏稿》卷五七《與子暻疏》:“應童子試,四舉而后入彀?!鳖欎亍秴敲反逑壬袪睢罚骸澳甓?,補諸生?!庇诸檸熭Y《梅村先生年譜》:“崇禎元年戊辰,二十歲。陳學院歲試,入州庠?!?/li>
  34. 見《梅村家藏稿》卷五十《先伯祖玉田公墓表》。
  35. 《梅村家藏稿》卷五七《與子暻疏》:“應童子試,四舉而后入彀?!鳖欎亍秴敲反逑壬袪睢罚骸澳甓a諸生?!庇诸檸熭Y《梅村先生年譜》:“崇禎元年戊辰,二十歲。陳學院歲試,入州庠?!?/li>
  36. 見《陳眉公先生全集》卷三一。
  37. 見陸世儀《復社紀略》卷二。
  38. 張采《知畏堂集·文存》卷八《庶常天如張公行狀》。
  39. 計東《改亭集》卷十《上太倉吳祭酒書》:“大江以南主應社者,張受先、西銘、介生、維斗,大江以北主應社者萬道吉、劉宗伯、沈眉生。婁東有應社十子,吳郡有應社十三子。”
  40. 周同谷《霜猿集》有詩云:“婁東月旦品時賢,社譜門生有七千。天子徒勞分座主,兩闈名姓已成編?!弊宰ⅲ骸皧鋿|張庶常溥,舉復社附東林,一時奔競者多歸之,門生有七千人焉。春秋兩闈,天子徒然分遣座主,而孰元孰魁,孰先孰后,庶常已編定無遺人矣。座主房師,非門下士,即東林黨人,待庶常以揭榜,大為孤寒之患。童生府錄一名,值銀一百二十兩,皆為黨人壅塞也?!保ㄒ娛Y逸雪《張溥年譜》所引)
  41. 見陸世儀《復社紀略》卷二。
  42. 見《梅村家藏稿》卷二四《復社紀事》。
  43. 見張采《知畏堂集·文存》卷八《庶常天如張公行狀》、陸世儀《復社紀略》卷一、朱彝尊《靜志居詩話》卷二一及張鑒《冬青館甲集》卷六《書復社姓氏錄后》。
  44. 見陸世儀《復社紀略》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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