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論標點本《十三經(jīng)注疏·毛詩正義》中的幾個問題
一、前言
簡體字版《十三經(jīng)注疏》標點本,于1999年12月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次年12月,同書繁體字版《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本亦隨之印行。此書主編李學勤教授在《序》中云:“相信《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標點本的出版,將推動經(jīng)學史以及整個中國學術(shù)史研究在新世紀的進步。”[1]書首“整理說明”中亦云:“十三經(jīng)的經(jīng)文有過多種整理本,但其注疏卻從未進行過系統(tǒng)、全面的整理,本次整理旨在填補學術(shù)界這一空白。相信它的整理出版將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研究極有裨益。”[2]此書之出版確實為學術(shù)界一件大事,故出版之際,學者或稱譽“該書的出版是一件惠及子孫的文化善事”。[3]由于《十三經(jīng)注疏》之標點整理是一件極重要且影響深遠之工作,學者于認知此工作之繁重與艱巨之余,對此書之成果亦充滿期望與求全之情。故出版之后,已有野間文史、呂友仁等學者對此書提出批評。[4]本人認為,透過討論,將標點整理本中有疑義之處加以檢討,當可使本書更臻完善,且更能成就其“惠及子孫的文化善事”之功能。此外,經(jīng)由對《十三經(jīng)注疏》標點整理本之檢討,或亦可引發(fā)學界對進行古籍標點整理時所需學養(yǎng)之重視。
本文以標點整理本《十三經(jīng)注疏》中之《毛詩正義》為討論重點。討論之際,以簡體字版《十三經(jīng)注疏》標點本為據(jù),因其較為普及,便于讀者復核。至于繁體字版中有差異之處,亦附帶論之。
二、關(guān)于《毛詩正義》書名
《十三經(jīng)注疏》標點本,共包括十三部注疏,其所標名稱依次為《周易正義》、《尚書正義》、《毛詩正義》、《周禮注疏》、《儀禮注疏》、《禮記正義》、《春秋左傳正義》、《春秋公羊傳注疏》、《春秋穀梁傳注疏》、《論語注疏》、《孟子注疏》、《孝經(jīng)注疏》、《爾雅注疏》等。其中僅《易》、《書》、《詩》、《禮記》、《春秋左傳》等五書之注疏稱《正義》,其余則皆稱《注疏》。然此五經(jīng)注疏之書名,稱之為《正義》,實有未當,析論如下。
《十三經(jīng)注疏》中之十三部《注疏》,乃各自包含其經(jīng)之注與疏。各經(jīng)之疏原本單行,故稱“單疏本”。[5]合經(jīng)文、注文及疏文而刻于一本者,始于南宋初年,屈萬里(1907—1979)《十三經(jīng)注疏板刻述略》一文云:
合經(jīng)文注文及義疏而刻于一本者,始于南宋初年浙東茶鹽司。初刻《周易》、《尚書》、《周禮》三種。紹熙中,三山黃唐來主是司,繼刻《毛詩》、《禮記》二種。其本今尚有流傳,即世所謂黃唐本者。又因其半葉八行,故亦謂之八行本。亦即《九經(jīng)三傳沿革例》所稱之“越中舊本注疏”也?!诵斜窘袼娬?,僅此《易》、《書》、《詩》、《周禮》、《禮記》、《春秋左傳》及《論語》、《孟子》八種,當時共刻若干種,莫可詳稽。然經(jīng)注及義疏合刻,始于是本;書名標題,有“注疏”之稱,亦始于是本,此學者所不宜忽視者。[6]
由屈先生所論,可知注疏合刻及書名標題有“注疏”之稱者,始自八行本。八行本之后,復有所謂“十行本”,即阮刻本所據(jù)者,屈文中又云:
八行本后,蜀中亦有注疏之刻,《九經(jīng)三傳沿革例》曾稱及之。今其本已罕見流傳。而流行最廣,影響于后世最大者,則有建刻音釋注疏本,即后世所謂十行本者。是刻約當南宋晚年,刻者或非一家;迄今僅有數(shù)種,可知為劉叔剛氏一經(jīng)堂所刊而已。其板歷元至明,迭經(jīng)修補,故亦謂之三朝本。又以明時板存南京國子監(jiān),故又稱為南監(jiān)本(原注:或有以李元陽本為南監(jiān)本者,非是)。嘉靖間李元陽所刻之《十三經(jīng)注疏》即祖此本。其后明北監(jiān)本,出于李元陽本;汲古閣本及清乾隆殿本,又出于北監(jiān)本。更后,阮蕓臺復直據(jù)十行本重刻。故《十三經(jīng)注疏》自有明以還諸刻,皆此十行本之云礽也。[7]
以上,屈先生對十行本至阮元(1764—1849)刻本間之源流所述甚詳。[8]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之標點本乃以中華書局影印之阮刻本為據(jù),其書首“整理說明”中云:
清嘉慶二十一年,阮元乃據(jù)宋十行本十一經(jīng)及《儀禮》、《爾雅》二經(jīng)的北宋單疏本重刊。又作《十三經(jīng)注疏??庇洝?,以唐石經(jīng)、宋經(jīng)注本校宋注疏十行本,又以宋注疏十行本校明刻諸種注疏本,并以清盧文弨等所校本為藍本,詳列諸本異同,定其是非,附于各經(jīng)各卷之下,以正明刻諸本之訛。阮刻本為《十三經(jīng)注疏》作了一次較全面系統(tǒng)的正本清源工作,有功于經(jīng)學甚大矣,故號為善本,流傳頗廣。自后,另有《四部叢刊》、《四部備要》等刻本,但皆不及阮刻本。1979年,中華書局據(jù)原世界書局縮印本阮刻《十三經(jīng)注疏》進行了影印,并曾與清江西書局重修阮本及點石齋石印本核對,改正文字訛脫及剪貼錯誤三百余處。此次點校整理,即以中華書局影印阮元刻本為底本。[9]
標點本既以阮刻本為底本,則其書名即應(yīng)以阮刻本為據(jù),考阮元刻本《周易注疏》之扉頁題云:
重栞宋本周易(第一行)
注疏附挍勘記(第二行)
嘉慶二十年江西南昌府學開雕(第三行)[10]
另《毛詩注疏》之扉頁題云:
重栞宋本毛詩(第一行)
注疏附挍勘記(第二行)
嘉慶二十年江西南昌府學開雕(第三行)[11]
據(jù)阮刻本之扉頁所題,知《周易》一經(jīng)之注疏,其書名即為《周易注疏》,其余《尚書注疏》、《毛詩注疏》、《禮記注疏》、《春秋左傳注疏》,亦皆如此。標點本題為《正義》,實有未妥。
標點本將《周易》、《尚書》、《毛詩》、《禮記》、《春秋左傳》等五經(jīng)之注疏稱為《正義》,當亦其來有自。考阮元《重刻宋板注疏總目錄》中云:
二十一年秋,刻板初成,藏其板于南昌學,使士林、書坊皆可就而印之。學中因書成,請序于元。元謂圣賢之經(jīng),如日月經(jīng)天,江河行地,安敢以小言冠茲卷首?惟記刻書始末于目錄之后,復敬錄《欽定四庫全書》十三經(jīng)注疏各提要于各注疏之前,俾束身修行之士,知我大清儒學遠軼前代,由此潛心敦品,博學篤行,以求古圣賢經(jīng)傳之本源,不為虛浮、孤陋兩途所誤云爾。[12]
阮元為表尊重,將《四庫全書》中《十三經(jīng)注疏》各提要冠于各經(jīng)注疏刻本之首,其冠于《周易注疏》等五書之提要,分別題為“欽定四庫全書總目周易正義十卷”、“欽定四庫全書總目尚書正義二十卷”、“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毛詩正義四十卷”、“欽定四庫全書總目禮記正義六十三卷”、“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春秋左傳正義六十卷”,[13]此題名乃仍原《欽定四庫全書總目》之舊也。[14]《欽定四庫全書總目》除此五經(jīng)注疏稱《正義》外,另《論語注疏》亦題為《論語正義》,[15]《孟子注疏》亦題為《孟子正義》,[16]四庫館臣所以稱此七經(jīng)之注疏為《正義》,蓋不知“正義”僅是“疏”之別稱,故不能明了“正義”與“注疏”之區(qū)別也??肌稓J定四庫全書總目》“《爾雅注疏》十卷”條云:
晉郭璞注,宋邢昺疏?!瓡m《疏》亦多能引證,如《尸子》《廣澤篇》、《仁意篇》,皆非今人所及睹,其犍為文學、樊光、李巡之注,見于陸氏《釋文》者,雖多所遺漏,然疏家之體,惟明本注,注所未及,不復旁搜,此亦唐以來之通弊,不能獨責于昺。惟既列注文,而疏中時復述其文,但曰郭《注》云云,不異一字,亦更不別下一語,殆不可解。豈其初疏與注別行歟?今未見原刻,不可復考矣。[17]
四庫館臣對于《爾雅》邢昺(932—1010)《疏》中有時僅復述郭《注》原文而未加一語之情形感到不解,故懷疑郭《注》與邢《疏》原應(yīng)分別刊行,故有此現(xiàn)象。然《提要》末云“今未見原刻,不可復考矣”。由此可知,四庫館臣對《疏》原本單行之事,雖有所推測,實未見單疏之本,故四庫館臣撰寫各經(jīng)注疏提要之際,對注疏刻本之源流恐不若后來學者之清晰,[18]其誤將《周易注疏》、《尚書注疏》、《毛詩注疏》、《禮記注疏》、《春秋左傳注疏》、《論語注疏》、《孟子注疏》等書題為《周易正義》、《尚書正義》、《毛詩正義》、《禮記正義》、《春秋左傳正義》、《論語正義》、《孟子正義》,實亦受其時代學術(shù)條件之限制也。
今考《五經(jīng)正義》乃指唐代所修《周易》、《尚書》、《毛詩》、《禮記》、《春秋左傳》等五經(jīng)之義疏而言?!缎绿茣と鍖W上·孔穎達傳》云:
初,穎達與顏師古、司馬才章、王恭、王琰受詔撰五經(jīng)義訓,凡百余篇,號《義贊》,詔改為《正義》云。[19]
又《唐會要》卷七十七“論經(jīng)義”云:
貞觀十二年,國子祭酒孔穎達撰五經(jīng)義疏一百七十卷,名曰《義贊》,有詔改為《五經(jīng)正義》。[20]
由此二項資料,可知孔穎達(574—648)等人奉敕修撰之五經(jīng)義疏,初名為《義贊》,后唐太宗詔改為《正義》。然則《五經(jīng)正義》內(nèi)容僅為五經(jīng)之義疏,并不包含各經(jīng)之注,亦即為后代刻本“單疏本”之形態(tài)?!端膸烊珪偰俊芬浴罢x”作為“注疏”之書名,實有未當也。[21]
阮元在《重刻宋板注疏總目錄》之起首,列《十三經(jīng)注疏》各書之書名及作者如下:
《周易正義》十卷,[魏]王弼、韓康伯注,[唐]孔穎達等正義。
《尚書正義》二十卷,[漢]孔安國傳,[唐]孔穎達等正義。
《毛詩正義》七十卷,[漢]毛公傳,鄭玄箋,[唐]孔穎達等正義。
《周禮注疏》四十二卷,[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
《儀禮注疏》五十卷,[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
《禮記正義》六十三卷,[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等正義。
《春秋左傳正義》六十卷,[晉]杜預注,[唐]孔穎達等正義。
《春秋左羊傳注疏》二十八卷,[漢]何休注,[唐]徐彥疏。
《春秋穀梁傳注疏》二十卷,[晉]范寧注,[唐]楊士勛疏。
《論語注疏》二十卷,[魏]何晏等注,[宋]邢昺疏。
《孝經(jīng)注疏》九卷,唐玄宗明皇帝御注,[宋]邢昺疏。
《爾雅注疏》十卷,[晉]郭璞注,[宋]邢昺疏。
《孟子注疏》十四卷,[漢]趙岐注,[宋]孫奭疏。
右十三經(jīng)注疏,共四百六十卷。
阮元所列《十三經(jīng)注疏》各書名稱,其中《論語注疏》、《孟子注疏》二書異于《欽定四庫全書總目》之題《論語正義》、《孟子正義》,然《周易正義》、《尚書正義》、《毛詩正義》、《禮記正義》、《春秋左傳正義》等五書之名稱則仍同于《總目》,恐亦未當也。
總上所論,《周易注疏》等五經(jīng)之注疏,其中包含經(jīng)文、注文及孔穎達等人所撰之疏?!罢x”既專指孔疏,則“正義”實未包含經(jīng)文與注文二者,以《周易正義》、《尚書正義》、《毛詩正義》、《禮記正義》、《春秋左傳正義》等作為五經(jīng)注疏之書名,實有未妥。標點本《毛詩正義》之書名,當改題為《毛詩注疏》較符其實。
三、關(guān)于注、疏之標點
標點本《毛詩正義》中,實包含有《毛詩》經(jīng)文、《序》文、毛《傳》、鄭《箋》、鄭玄(127—200)《詩譜》[22]、陸德明(556—627)《經(jīng)典釋文》、孔穎達《正義》等幾部分?!督?jīng)典釋文》原系單行,不在《注疏》之中,為使讀者參考方便,十行本乃將《釋文》附入,故稱為《附釋音毛詩注疏》。有關(guān)標點本《毛詩正義》中《經(jīng)典釋文》之標點問題,將于下節(jié)論之,本節(jié)先討論其余部分。為討論方便,以下將《序》、《傳》、《箋》、《譜》皆歸之為“注”,[23]孔穎達《正義》稱為“疏”。標點本《毛詩正義》中之注、疏標點,頗有可商之處,今略舉數(shù)例以論之。
(一)鄭玄《詩譜序》起首,標點本標云:
詩之興也,諒不于上皇之世。大庭、軒轅逮于高辛,其時有亡載籍,亦蔑云焉。[24]
此處所標,以“其時有亡載籍”絕句,實有誤也。此當作“其時有無,載籍亦蔑云焉?!笨伎追f達《正義》疏《譜》云:
大庭有鼓鑰之器,黃帝有《云門》之樂,至周尚有《云門》,明其音聲和集。既能和集,必不空弦,弦之所歌,即是詩也。但事不經(jīng)見,故總為疑辭。(卷首,頁4)。
《正義》既言“但事不經(jīng)見,故總為疑辭?!笨芍溆凇蹲V》之句讀當讀為“其時有無,載籍亦蔑云焉?!彼^“有無”者,指詩之有無,非指載籍之有無,標點本斷為“其時有無載籍,亦蔑云焉?!憋@有誤也。
(二)《鄭風·女曰雞鳴·序》,標點本標云:
《女曰雞鳴》,刺不說德也。陳古義以刺今,不說德而好色也。(頁294)
案:標點本“陳古義以刺今,不說德而好色也?!币浴敖瘛弊纸^句,亦有未妥。此句當作一句讀,考《正義》疏《序》云:
作《女曰雞鳴》詩者,刺不說德也。以莊公之時,朝廷之士不悅有德之君子,故作此詩。陳古之賢士好德不好色之義,以刺今朝廷之人,有不悅賓客有德,而愛好美色者也?!ū驹啤肮帕x”,無“士”字,理亦通。(頁294)
案:《正義》疏《序》云:“陳古之賢士好德不好色之義,以刺今朝廷之人,有不悅賓客有德,而愛好美色者也?!庇衷疲骸岸ū驹疲骸帕x’,無‘士’字?!眲t其所據(jù)本《序》文當作“陳古士義以刺今不說德而好色也”。[25]今本《序》文雖無“士”字,其讀亦不當于“今”字斷句,標點本標作“陳古義以刺今,不說德而好色也”實未當。又考《王風·大車·序》云:“《大車》,刺周大夫也。禮義陵遲,男女淫奔,故陳古以刺今大夫不能聽男女之訟焉?!保?67)此處《序》云“故陳古以刺今大夫不能聽男女之訟焉”,并可參看。
(三)《邶風·終風》第三章:“終風且曀,不日又曀。寤言不寐,愿言則嚏?!泵珎髟疲骸疤?,跲也?!睒它c本載鄭《箋》之文云:
言我愿思也。嚏讀當為不敢嚏咳之嚏。我其憂悼而不能寐,汝思我心如是,我則嚏也。今俗人嚏,云:“人道我?!贝斯胖z語也。(頁127)
此處標點本載《箋》文,其中“言我愿思也”標點有誤,當作:“言,我。愿,思也?!编嵭尅把浴睘椤拔摇?,釋“愿”為“思”,故下串講云:“我其憂悼而不能寐,汝思我心如是,我則嚏也?!逼浣狻把浴睘椤拔摇保狻霸浮睘椤八肌?,語意甚明,標點本作“言我愿思也”,不合鄭《箋》之意也。
(四)《周南·芣苢》首章:“采采芣苢,薄言采之。”標點本載《傳》、《箋》之文云:
采采,非一辭也。芣苢,馬舄。 馬舄,車前也,宜懷任焉。薄,辭也。采,取也。箋云:薄言,我薄也。(頁51)
標點本此處《傳》文“馬舄,車前也”之前有“”隔開,且“”前又空一字,易使讀者誤以為“馬舄,車前也”以下為《釋文》之語。[26]考阮刻本此處無“”,[27]蓋標點本誤衍也。
(五)《周南·關(guān)雎》第二章:“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泵秱鳌吩疲骸败?,接余也。流,求也。后妃有關(guān)雎之德,乃能共荇菜,備庶物,以事宗廟也?!编崱豆{》云:“左右,助也。言后妃將供荇菜之葅,必有助而求之者。言三夫人、九嬪以下,皆樂后妃之事?!睒它c本載《正義》疏經(jīng)文“‘參差’至‘求之’”云:
(前略)鄭以為夫人、九嬪既不妒忌世婦、女御,又無怨爭,上下說樂,同化后妃,故于后妃將共參差之荇菜以事宗廟之時,則嬪、御之等皆競佐助后妃而求之,言皆樂后妃之事。(頁25)
此處標點本載疏文,標點作“鄭以為夫人、九嬪既不妒忌世婦、女御,又無怨爭”,亦有誤也。此處標點當作“鄭以為夫人、九嬪皆不妒忌,世婦、女御又無怨爭”??际渍隆瓣P(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编崱豆{》云:
怨耦曰仇。言后妃之德和諧,則幽閑處深宮貞專之善女,能為君子和好眾妾之怨者。言皆化后妃之德,不嫉妬,謂三夫人以下。(頁23)
據(jù)此可知,鄭《箋》解經(jīng)文“淑女”為“三夫人以下”,乃指“三夫人、九嬪”也。[28]因后妃之德和諧,不嫉妬,三夫人、九嬪皆化后妃之德,亦不嫉妬,故能為君子和好眾妾之怨者。眾妾者世婦、女御也。結(jié)合上章之《箋》文,可知此章《正義》疏經(jīng)文,解鄭玄所持經(jīng)義,其標點當作“鄭以為夫人、九嬪既不妒忌,世婦、女御又無怨爭”。標點者若能參看上章之《箋》文,則當不致誤讀也。
(六)《周南·葛覃》第二章:“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莫莫。是刈是濩,為為绤,服之無斁?!泵秱鳌吩疲骸盀C,煮之也?!睒它c本載《正義》疏《傳》云:
《釋訓》云:“是刈是濩,濩,煮之也。”舍人曰:“是刈,刈取之。是濩,煮治之。”孫炎曰:“煮葛以為绤,以煮之于濩,故曰濩煮,非訓濩為煮?!保?2)
此處《正義》疏《傳》“濩,煮之也”,引《爾雅·釋訓》及舍人、孫炎《注》之語。標點本所標孫炎《注》之語,自“煮葛以為绤”至“非訓濩為煮”為止,實有誤也。此處孫炎《注》之語僅“煮葛以為绤”一語,“以煮之于濩,故曰:‘濩,煮’,非訓濩為煮”,則為《正義》釋《傳》“濩,煮”所解之由,不可混入孫炎《注》也??肌睹娬x》中引孫炎《爾雅注》之語,每多簡要,如《周南·漢廣》首章:“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泵秱鳌吩疲骸坝?,長。方,泭也?!薄墩x》疏《傳》云:
“永,長”《釋詁》文?!胺?,泭”《釋言》文。孫炎曰:“方,水中為泭筏也?!薄墩撜Z》曰:“乘桴浮于海?!弊⒃疲骸拌酰幹衲?,大曰筏,小曰桴?!笔且?。(頁54)
此處《正義》引孫炎《注》,僅“方,水中為泭筏也”一語,可謂簡要。[29]
此外,《正義》引《爾雅》經(jīng)、注以釋《傳》,復進而闡明《傳》解之由,其例于他處亦得見之,足以互證。如《邶風·北風》首章:“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其虛其邪,既亟只且?!薄秱鳌吩疲骸疤?,虛也。”《正義》所據(jù)本,《傳》文作“虛,徐也”,《正義》疏《傳》云:
《釋訓》云:“其虛其徐,威儀容止也。”孫炎曰:“虛、徐,威儀謙退也?!比粍t“虛,徐”者,[30]謙虛閑徐之義,故箋云“威儀虛徐寬仁者”也。但傳質(zhì),詁訓迭經(jīng)文耳,非訓虛為徐。(頁172)
此處《正義》引孫炎《注》之后,又闡述《傳》文以“虛,徐”作解之由,因為其間有“然則……”作為轉(zhuǎn)折語,其語義較明,可據(jù)之將孫炎《注》與其下《正義》申述之語清楚區(qū)分。由此例更可證《周南·葛覃》疏中所引孫炎《注》之語當僅“煮葛以為绤”一句,不得如標點本以“以煮之于濩,故曰濩煮,非訓濩為煮”并為孫炎《注》也。[31]
(七)《邶風·燕燕》首章:“燕燕于飛,差池其羽?!泵秱鳌罚骸把嘌?,鳦也?!睒它c本載《正義》疏《傳》云:
釋鳥:“巂周、燕燕,鳦”。孫炎曰:“別三名?!鄙崛嗽唬骸皫`周名燕燕,又名鳦?!惫痹唬骸耙幻B,齊人呼鳦。此燕燕即今之燕也,古人重言之?!稘h書》童謠云‘燕燕尾涎涎’,是也。”鳦、乙字異,音義同。郭氏一音烏拔反。(頁122)
此處標點本斷《爾雅》郭璞《注》之語,從“一名玄鳥”至“《漢書》童謠云‘燕燕尾涎涎’,是也”止,所斷非也??肌稜栄抛⑹琛め岠B》云:“燕燕,鳦”郭璞《注》云:
《詩》云:“燕燕于飛”,一名玄鳥,齊人呼鳦。[32]
由此可知,《燕燕·正義》引郭璞《注》之語,當僅“一名玄鳥,齊人呼鳦”而已,其下為《正義》申述之語,此有《爾雅注疏》可供覆按,其理甚明。又考宋邢昺于《爾雅疏》中疏《爾雅》“燕燕,鳦”經(jīng)文云:
燕燕又名鳦,郭云:“一名玄鳥,齊人呼鳦。”此燕燕即今之燕,古人重言之?!对姟吩疲骸把嘌嘤陲w”,《漢書》童謠云:“燕燕尾涎涎”是也。[33]
此處邢《疏》所釋,自“此燕燕即今之燕”以下,與《毛詩正義》所言大略相同,蓋襲自《毛詩正義》?!睹娬x》標點者若參看《爾雅注疏》,當可避免錯誤。
又此處《邶風·燕燕·正義》,繁體字標點與簡體本有異,繁體本云:
《釋鳥》“巂周,燕;燕,鳦”。孫炎曰:“別三名?!鄙崛嗽唬骸皫`周名燕,燕又名鳦?!?sup>[34]
此本以“巂周,燕;燕,鳦”斷句,恐非也??肌墩x》明云:“此燕燕即今之燕也,古人重言之。”知其讀《爾雅·釋鳥》當以“巂周、燕燕,鳦”為句,又邢昺疏《爾雅》經(jīng)文亦云:“燕燕又名鳦?!瓕O炎、舍人以巂周、燕燕、鳦為一物三名,郭所不取也。”[35]可見邢昺亦讀“燕燕,鳦”為句。繁體字本《毛詩正義》所標特異,亦未當也。
(八)《周南·螽斯》首章:“螽斯羽,詵詵兮?!泵秱鳌吩疲骸绑?,蚣蝑也?!睒它c本載《正義》疏《傳》文云:
(前略)此實興也。傳不言興者,《鄭志》答張逸云:“若此無人事,實興也,文義自解,故不言之。”凡說不解者耳,眾篇皆然,是由其可解,故傳不言興也。(頁44)
此處標點本載《正義》引《鄭志》,其文至“故不言之”止,亦有誤也??肌墩x》引《鄭志》文,當作:“若此無人,事實興也,文義自解,故不言之,凡說不解者耳,眾篇皆然?!毕挛摹笆怯善淇山?,故傳不言興也?!蹦恕墩x》歸結(jié)之語。皮錫瑞(1850—1908)《鄭志疏證》所輯《鄭志》,亦至“眾篇皆然”止。皮氏疏證云:
《正義》曰:此實興也,《傳》不言興者,引《鄭志》云云,曰:是由其可解,故《傳》不言興也。[36]
案:《毛詩正義》標點者若能參考皮氏《鄭志疏證》,則對于《正義》引《鄭志》之標點,當可避免訛誤也。
(九)《召南·采蘋·序》:“《采蘋》,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則可以承先祖,共祭祀矣。”鄭《箋》:“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聽從,執(zhí)麻枲,治絲繭,織纴組,學女事以共衣服。觀于祭祀,納酒漿籩豆葅醢,禮相助奠。十有五而笄,二十而嫁。此言能循法度者,今既嫁為大夫妻,能循其為女之時所學所觀之事以為法度?!睒它c本載《正義》疏《箋》文云:
從“二十而嫁”以上,皆《內(nèi)則》文也。……鄭引此者,序言“能循法度”,明先有法度,今更循之,故引此。是先有法度之事,乃言所循之時,故疊。序云“能循法度”者,為今嫁為大夫妻,能循其為女之時所學所觀之事以為法度也。(頁72)。
案:標點本此處《正義》之標點,“是先有法度之事,乃言所循之時,故迭”一段,顯有誤也。其標點宜改正如下:
是先有法度之事,乃言所循之時,故疊序云:“能循法度者,為今嫁為大夫妻,能循其為女之時所學所觀之事以為法度也?!?/p>
《正義》所謂鄭玄“疊序”以為說者,乃因《序》云:“大夫妻能循法度”,鄭玄疊用其語,更作申說,故《正義》有此言?!墩x》釋《箋》,屢言鄭玄“疊序”為說,[37]標點者蓋未察其例,故所標失誤也。
四、關(guān)于《經(jīng)典釋文》之標點
標點本《毛詩正義》中,對于書中所附《經(jīng)典釋文》之標點,時有錯誤。這些錯誤,部分來自標點者對《經(jīng)典釋文》體例之不夠了解,部分則由于其他因素。茲舉數(shù)例以析論之。
(一)卷一標題“毛詩國風”下所附之《釋文》,標點本標云:
《毛詩》,“詩”是此書之名,“毛”者,傳《詩》人姓,既有齊、魯、韓三家,故題姓以別之,或云小毛公。如“毛詩”二字,又云河間獻王所加,故大題在下。案:馬融、盧植、鄭玄注三《禮》,并大題在下,班固《漢書》、陳壽《三國志》題亦然。(頁2)
此處所列《釋文》,其中“或云小毛公。如‘毛詩’二字,又云河間獻王所加,故大題在下”一段,訛字之外,標點更有錯誤??肌夺屛摹吩摹叭纭弊鳌凹印?sup>[38],此處之標點宜改為“或云小毛公加‘毛詩’二字,又云河間獻王所加,故大題在下?!睒它c本既誤“加”為“如”,遂使標點所施未當,以致文意不通,實有誤也。
(二)卷一,《周南·關(guān)雎·序》首句:“《關(guān)雎》,后妃之德也。”下所附之《釋文》,標點本標云:
(前略)舊說云:“起此至‘用之邦國焉’,名《關(guān)雎序》,謂之《小序》。自‘風,風也’訖末,名為《大序》?!鄙蛑卦疲骸鞍膏崱对娮V》意,《大序》是子夏作,《小序》是子夏、毛公合作。卜商意有不盡,毛更足成之?!被蛟啤缎⌒颉肥菛|海衛(wèi)敬仲所作。今謂此序止是《關(guān)雎》之序,總論《詩》之綱領(lǐng),無大小之異。解見《詩義序》。并是鄭注,所以無“箋云”者,以無所疑亂故也。(頁4)
此處所列《釋文》,其中“今謂此序只是《關(guān)雎》之序,總論《詩》之綱領(lǐng),無大小之異。解見《詩義序》。并是鄭注,所以無‘箋云’者,以無所疑亂故也。”標點亦有未妥。考《經(jīng)典釋文》言“今謂”者,每對舊說有所駁正。[39]如此處陸德明先言“舊說云:‘起此至“用之邦國焉”,名《關(guān)雎序》,謂之《小序》。自“風,風也”訖末,名為《大序》?!贝伺f說將《關(guān)雎》篇之《序》分為前、后二部分,前半部為《小序》,后半部為《大序》,陸德明在“今謂”以下則駁斥此舊說,以為此《序》只是《關(guān)雎》之《序》,不必再區(qū)分為《大序》、《小序》。陸德明又言有關(guān)此問題之說解,已見于《詩義》中。然則,此處之《釋文》,應(yīng)標點為:
今謂:此序止是《關(guān)雎》之序,總論《詩》之綱領(lǐng),無大、小之異,解見《詩義》。
陸德明所謂《詩義》者,未能確定為何人所著。然前“鄭氏箋”標題下,《釋文》嘗云:
然此題非毛公、馬、鄭、王肅等題,相傳云是雷次宗題,承用既久,莫敢為異。又案:周續(xù)之與雷次宗同受慧遠法師《詩》義,而續(xù)之題已如此,又恐非雷之題也。疑未敢明之。(頁4)
此處所謂“此題”乃指“周南關(guān)雎詁訓傳第一毛詩國風鄭氏箋”等十六字之標題,[40]陸氏謂相傳此題乃雷次宗(386—448)所題,然此說仍有所疑,因周續(xù)之(377—423)所題已如此,而周續(xù)之與雷次宗同受慧遠法師(334—416)《詩》義,推其義,似疑此題乃來自慧遠法師。陸氏所謂“周續(xù)之與雷次宗同受慧遠法師《詩》義”,此“《詩》義”與“解見《詩義》”之間是否有關(guān)連,實值得再作進一步之探討。至于陸德明不將《關(guān)雎序》再分大、小《序》,孔穎達等所撰《毛詩正義》亦有類似觀點。[41]
此段《釋文》之末尾,說明何以《序》下之鄭注不標“箋云”二字。此段《釋文》宜標點為:
《序》并是鄭注,所以無“箋云”者,以無所疑亂故也。
案:經(jīng)文底下之鄭注,為使與毛《傳》有所區(qū)分,故標“箋云”以別之,“箋云”以上未特別標示名稱者即是傳文?!睹娦颉废乱蛑挥小豆{》文,無《傳》文,無淆亂《傳》、《箋》之疑慮,故《序》下不需特別標示“箋云”二字?!夺屛摹吩疲骸啊缎颉凡⑹青嵶?,所以無‘箋云’者,以無所疑亂故也?!逼湟饧粗^此也。陸氏云“《序》并是鄭注”,此乃對照經(jīng)文下之“鄭注”而言,故云“并是”也。
(三)《周南·關(guān)雎》首章:“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泵秱鳌吩疲骸榜厚?,幽閑也。淑,善。逑,匹也。言后妃有關(guān)雎之德,是幽閑貞專之善女,宜為君子之好匹。”鄭《箋》云:“怨耦曰仇。言后妃之德和諧,則幽閑處深宮貞專之善女,能為君子和好眾妾之怨者。言皆化后妃之德,不嫉妬,謂三夫人以下?!逼湎轮夺屛摹罚瑯它c本標云:
能為,于偽反。嫉音疾,徐音自后皆同。妬,丁路反,以色曰妬。(頁23)
標點本此處所列《釋文》,其中“嫉音疾,徐音自后皆同”,標點亦有誤,宜標作:“嫉音疾,徐音自,后皆同。”所謂“徐”者,指晉朝之徐邈(344—397),著有《毛詩音》。[42]《釋文》為“嫉”字作音,先依直音,音為“疾”,其下復引徐邈之又音,謂徐邈音“嫉”為“自”。陸氏末云“后皆同”者,謂《毛詩》后文經(jīng)、注言及“嫉妬”者,其“嫉”字之音,所釋皆同此。若如標點本標為“徐音自后皆同”,則前《釋文》既未提及徐邈,不當言“徐音自后”也。
(四)《邶風·日月》:“日居月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泵秱鳌吩疲骸安患拔乙韵嗪?。”鄭《箋》云:“其所以接及我者,不以相好之恩情,甚于己薄也?!睒它c本載其下之《釋文》云:
好,呼報反,注同。王、崔、申、毛如字。(頁125)
此處標點本《釋文》“王、崔、申、毛如字”,標點有誤,宜作“王、崔申毛,如字”??荚娭小笆挪幌嗪谩敝昂谩?,《釋文》首云:“好,呼報反,注同?!贝四俗x“好”為去聲,且謂注中“相好”之“好”亦皆讀為去聲。底下,《釋文》又載王肅[43]及崔靈恩[44]之讀音,謂二人申毛《傳》之義,以為此處經(jīng)文“好”字當如字讀,即讀為“好壞”之好,乃讀為上聲之音也。[45]標點本標為“王、崔、申、毛如字”,則似謂王、崔、申、毛四人所讀皆如字,其不合《釋文》之原意也。
(五)《邶風·終風》第四章:“曀曀其陰,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則懷?!泵秱鳌吩疲骸皯眩瑐?。”鄭《箋》云:“懷,安也。女思我心如是,我則安也?!睒它c本載其下之《釋文》云:
女音汝,下同,后可以意求之。疑者更出“虺,虛鬼反”。(頁128)
此處標點本所載《釋文》,其中“后可以意求之。疑者更出‘虺,虛鬼反’”標點有誤。全文宜標點為:
女音汝,下同,后可以意求之,疑者更出。虺,虛鬼反。
此處《釋文》先釋鄭《箋》“女思我心如是”句中“女”字之讀音,謂此“女”當音“汝”,下文同樣情況者亦同音“汝”。因“女”字有如字讀[46]及“音汝”兩種讀音,讀者可依語境而判斷其音讀,故陸氏謂“后可以意求之”;若遇到可能誤讀之情況,始標示“女”字之音讀,即所謂“疑者更出”也。以上為陸德明釋“女”字之文。其下“虺,虛鬼反”則釋經(jīng)文“虺虺其雷”中“虺”字之讀音,[47]與上文非一事也??肌督?jīng)典釋文》今流傳之刻本如通志堂經(jīng)解本、[48]抱經(jīng)堂本、[49]南宋刊本[50]等,皆將被釋字與陸德明之音釋以大、小字加以區(qū)分,[51]《毛詩正義》之標點者若能參考單行本《經(jīng)典釋文》,則于本條“虺,虛鬼反”當不致誤讀也。
五、關(guān)于??庇?/h3>
有關(guān)標點本《十三經(jīng)注疏》所附??庇浿写嬖谥T問題,野間文史、呂友仁等學者已嘗撰文評論,今復就《毛詩正義》所見,略舉數(shù)例以論之。
(一)《邶風·谷風》:“不我能慉,反以我為讎。既阻我德,賈用不售?!睒它c本載毛《傳》:“阻,難也?!庇凇耙病弊窒鲁鲂UZ云:
“也”原作“云”,依文例改。(頁151)
此處阮本《傳》文原作“阻,難云”,標點本改“云”為“也”,校語云:“依文例改?!蔽慈缢幭纫钚?,下云“據(jù)改”[52],則此乃標點者徑依文例而改,未參考阮元《??庇洝芬?。今考此處阮元《毛詩注疏??庇洝穼嵱行?,《皇清經(jīng)解》卷840所錄《毛詩注疏??庇洝份d此條之??痹疲?/p>
阻難云:小字本同,相臺本“云”作“也”。閩本、明監(jiān)本、毛本亦同。案:“也”字是也,已見《雄雉·傳》,此與之同。[53]
由此可知,阮元《??庇洝酚诖藢嵱行?,唯盧宣旬錄阮《?!犯接谌畋尽睹娮⑹琛犯骶碇r,此條省略未錄,[54]然阮刻本《傳》文“云”字之旁仍留有“〇”,可證其于此處必有校語也。[55]標點者似未知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庇洝吩鴨慰淌杖搿痘是褰?jīng)解》中,亦未知阮刻本所錄《??庇洝纺朔亲惚荆蕛H據(jù)阮刻本所錄《??庇洝芬允鋈钚V樾?,殊未完善。在標點本《十三經(jīng)注疏》之《整理說明》“三、??焙臀昭芯砍晒表椫性疲骸叭嫖樟巳钤妒⑹栊?庇洝泛蛯O詒讓(1848—1908)《十三經(jīng)注疏校記》的校勘成果。”(《整理說明》,頁3)另《凡例》第七條亦云:“此次整理,原則上以全面吸收清·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庇洝罚ê喎Q“阮?!保┖颓濉O詒讓《十三經(jīng)注疏校記》(簡稱“孫?!保┑某晒麨橹?。”(《凡例》,頁3)然就以上所論,標點者所吸收阮元《??庇洝分晒瑢嵨慈嬉?。
(二)《召南·采蘋》首章:“于以采蘋?南澗之濱。于以采藻?于彼行潦?!泵秱鳌吩疲骸疤O,大蓱也。濱,涯也。(下略)”標點本載《正義》疏《傳》文云:
《釋草》云:蘋,萍。其大者蘋。舍人曰:“蘋。一名萍?!惫痹唬骸敖袼细∩懸玻瓥|人謂之薸?!币羝啊#?4)
標點本于“音瓢”下出校語云:
“音瓢”,閩本、明監(jiān)本、毛本同。阮校:案“音瓢”二字,當旁行細字,正義于自作音者例如此也。今按“音瓢”二字亦是郭注,郭注不特經(jīng)內(nèi)字為音,即自注內(nèi)難識之字亦多為音。凡古本注內(nèi)云音某者,俗本多刪之,或刪之而僅有存者,詳見《爾雅(??庇洠?,舊于此云正義自作音,非也。(頁74)
此處標點者校疏文“音瓢”二字,引阮元《校勘記》之說??既钚T挠凇罢x于自作音者例如此也”之下有“”以隔之,其下方接云:“今按:‘音瓢’二字亦是郭注。”蓋阮元此條《??庇洝分袑嵱星昂蠖N意見,“”以前認為“音瓢”乃《正義》自為音,“”以下認為“音瓢”乃《爾雅》郭璞《注》之文。此二種意見并不一致,標點者引阮元《校勘記》,乃將“”省去,則讀者于此,易生迷惑,恐未當也。有關(guān)阮元《??庇洝分兄挨s”,據(jù)陳鴻森先生所考,其“”以下之校語,乃出自段玉裁手筆,[56]標點者恐未知阮元《??庇洝分小挨s”之作用,故所引阮校,于此“”時有省略,[57]實未當也。
(三)《鄘風·柏舟》首章:“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兩髦,實維我儀?!泵秱鳌罚骸绑?,兩髦之貌。髦者,發(fā)至眉,子事父母之飾?!睒它c本載《正義》疏《傳》文云:
《既夕禮》云:“既殯,主人脫髦?!保ㄏ侣裕?80)
標點者于“《既夕禮》”下出校語云:
“既夕禮”,阮校:“‘夕’下唐石經(jīng)、徐本、《釋文》、楊、敖俱有‘禮’字,《集釋》、毛本無。按:‘既夕’摘取篇首二字為題,與《有司徹》同例,似不必有‘禮’字。”明乎此,則知當作“《既夕》”,“禮”為衍字。下同。(頁180)
案:標點者此?!睹娬x》所引“《既夕禮》”之文,引阮校之說,斷“禮”字為衍文??既钤睹娮⑹栊?庇洝酚凇多{風·柏舟》此處《正義》之文,并未作校勘,標點本所引“阮校”實為《儀禮》“《既夕禮》第十三”篇題下之校語也。[58]彼處阮校乃在??彼鶕?jù)本篇題“《既夕禮》”中“禮”字諸本之同異并斷此篇題不必有“禮”字。標點者將阮元《儀禮注疏校勘記》中之校語徑移以?!睹娬x》之文,殊有未當。蓋唐石經(jīng)、《經(jīng)典釋文》所據(jù)本等既皆作“《既夕禮》”,則《毛詩正義》所引據(jù)之《儀禮》,其本篇題亦極可能作“《既夕禮》”,《毛詩正義》此處引《既夕禮》,《正義》諸本既未有異文,標點本乃斷“禮”字為衍文,所校實為蛇足也。
(四)《鄘風·相鼠》次章:“相鼠有齒,人而無止。”標點本載毛《傳》云:
止,所止息也。(頁206)
又載鄭《箋》云:
止,容止?!缎⒔?jīng)》曰“容止可觀”。無止,則雖居尊,無禮節(jié)也。(頁206)
標點本于《箋》文“《孝經(jīng)》曰‘容止可觀’”下出校語云:
“孝經(jīng)曰容止可觀”,閩本、明監(jiān)本、毛本此下有注,小字本、相臺本無,考文古本同。阮校:“按山井鼎云:此亦《釋文》混入于注者也??际斜鞠旅搱A圍,山井鼎云[59]:‘宋板上下相連者即此,故閩本以下致誤也?!保?06)
又于《箋》文“則雖居尊”下出校語云:
“則雖居尊”原作“韓詩止節(jié)”,阮校:“毛本作‘則雖居尊’?!币牢囊庾鳌皠t雖居尊”為宜。據(jù)改。(頁206)
案:此標點本二處校語,一未讀通阮校之意,一則所改非是,皆未當也。今考阮刻本載《箋》文云:
止,容止。《孝經(jīng)》曰:“容止可觀?!睙o止,《韓詩》:止,節(jié),無禮也。(卷3之2,頁2—3)
在阮刻“無止,《韓詩》:止,節(jié)”諸字之旁,加有校勘記號之小圈,阮元《??庇洝贰靶⒔?jīng)曰容止可觀”條所校即針對“《韓詩》:止,節(jié)”以下之文而發(fā)也。據(jù)阮校之說,十行本“無止,《韓詩》:止,節(jié),無禮節(jié)也”之前,原應(yīng)有“〇”,“〇”以上為《箋》文,“〇”以下為《經(jīng)典釋文》之語。因十行本脫去“〇”,故“無止”以下遂誤為《箋》文。閩本、明監(jiān)本、毛本誤同十行本。小字本、相臺本則《箋》文皆僅至“《孝經(jīng)》曰:‘容止可觀’”止,無“無止”以下之文。標點者既于此處引阮校之說,則宜在《箋》文“《孝經(jīng)》曰:‘容止可觀’”下加一“〇”,使《箋》文與其下之《釋文》有所區(qū)別,并在校語中引阮校之后,云:“今據(jù)加‘〇’”以說明“〇”之來源。今標點者未作任何處理,恐未明阮校之意也。又標點本校語所引阮?!翱际斜鞠旅搱A圍”以下,標點亦有未宜,當作:
阮校:“(上略)考十行本下脫圓圍,山井鼎云:‘宋板上下相連’者,即此,故閩本以下致誤也?!?/p>
阮校所引山井鼎之語,僅“宋板上下相連”一句,標點者顯有誤讀也。
此外,標點本將阮刻本原文“韓詩止節(jié)”改為“則雖居尊”,亦有未當也。此處乃《釋文》之語誤為《箋》文,今考《經(jīng)典釋文·毛詩音義》于《鄘風·相鼠》篇出“無止”二字,其下釋云:
毛:止,所止息也;鄭:止,容止也?!俄n詩》:止,節(jié);無禮節(jié)也。(《毛詩音義上》,頁17)
據(jù)單行本《經(jīng)典釋文》,可知陸氏釋經(jīng)文“人而無止”之“無止”二字,先述毛、鄭之解,再引《韓詩》之說,《韓詩》家解“止”為“節(jié)”,“無止”即無禮節(jié),此解異于毛詩《傳》、《箋》之釋也?!夺屛摹繁桓饺胧斜局?,每有省略,十行本僅錄《釋文》“無止,《韓詩》:止,節(jié);無禮節(jié)也”。一段,又脫去《釋文》前之“〇”,致被混入《箋》文。毛本“《韓詩》:止,節(jié)”一句誤為“則雖居尊”,不合《釋文》原文,標點者反據(jù)毛本以改阮本,亦失之未察。
六、結(jié)論
阮元在《重刻宋板注疏總目錄》中嘗云:
竊謂士人讀書,當從經(jīng)學始,經(jīng)學當從注疏始??帐柚?,高明之徒,讀注疏不終卷而思臥者,是不能潛心研索,終身不知有圣賢諸儒經(jīng)傳之學矣。(頁2)
由此可見阮元對《十三經(jīng)注疏》之重視。今日,由于政治、社會環(huán)境之改變,《十三經(jīng)注疏》未必如往昔般被珍貴,然仍為今人藉以了解中國文化、思想之重要典籍。因此,提供一高準確度之標點本《十三經(jīng)注疏》以方便讀者閱讀,實有其必要。北京大學出版社所出版標點整理本《十三經(jīng)注疏》之工作團隊毅然擔負起此任務(wù),其精神令人敬佩。唯基于對此書之高度期待,其間之得失亦宜加以檢討。
本文針對標點本《十三經(jīng)注疏》中之《毛詩正義》,從“書名”、“注疏之標點”、“《釋文》之標點”、“??庇洝钡人牟糠痔岢鲆恍┲档蒙倘吨幖右杂懻摗=Y(jié)論以為“《毛詩正義》”所指涉之內(nèi)容為唐代孔穎達等奉敕所修撰之《毛詩正義》,系為《毛詩》及《傳》、《箋》所作之義疏,原本單行。今阮元刻本《毛詩注疏》既已包括經(jīng)文及注、疏,則不僅為《正義》而已,標點本以阮刻本為底本,其書名當以稱《毛詩注疏》為宜。另有關(guān)注疏及《釋文》之標點,標點者或未準確理解原意,或未明注、疏及《釋文》之體例,以致時見標點不當之處。至于標點者對阮元《毛詩注疏校勘記》,似不知其嘗單行,收入《皇清經(jīng)解》中,以致未能參考利用;其于阮元《??庇洝分嚓P(guān)問題似亦未明晰,故時有誤讀。若能加強標點者對注疏、《釋文》之專業(yè)知識以及提高對古籍之讀解能力,當可減低錯誤。
最后,謹在此呼吁,欲從事古籍之標點,須具備相當之專業(yè)素養(yǎng)及對古籍之讀解能力,始克從事,否則易衍生錯誤,貽誤讀者。學界對此工作,似須更謹慎為之。
《傳統(tǒng)中國研究集刊》,第3輯,上海社會科學院《傳統(tǒng)中國研究集刊》編輯委員會編,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11月。
[1] 見《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標點本《周易正義》書首所附,《序》,頁2。標點本各經(jīng)書首皆附有李學勤此《序》,另整理本(繁體字版)情形亦同。
[2] 見同上注,《整理說明》,頁4。
[3] 見張岱年(1907—2004)、任繼愈(1916—2009)等學者2000年4月8日在北京大學《十三經(jīng)注疏》標點本出版座談會中之發(fā)言,據(jù)北京:《光明日報》2000年4月9日報導。
[4] 野間文史嘗撰有《讀五經(jīng)正義札記(四)——李學勤主編“標點本十三經(jīng)注疏(簡體版)”管見》,廣島大學東洋古典學研究會《東洋古典學研究》第11集(2001年5月);《讀五經(jīng)正義札記(五)——李學勤主編“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本(繁體版)”管見》,《東洋古典學研究》第12集(2001年10月);《讀李學勤主編之〈標點十三經(jīng)注疏〉》,《經(jīng)學今詮三編》(《中國哲學》第二十四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2年4月);呂友仁撰有《〈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注疏〉整理本平議》,《中國經(jīng)學》(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11月),第一輯。
[5] 有關(guān)十三經(jīng)單疏本之情況,參見長瀨誠:《五經(jīng)正義單疏本に就いて》,東京:《拓殖大學論集》第35號(1964年);張國風:《十三經(jīng)單疏本概述》,《中華文史論叢》(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8月),第51輯。
[6] 見屈萬里:《書傭論學集》(臺北:臺灣開明書店,1969年),頁221—224。
[7] 見《書傭論學集》,頁224—226。
[8] 有關(guān)十三經(jīng)注疏源流之討論,另參長澤規(guī)矩也:《現(xiàn)存宋刊單疏本刊行年代考》、《越刊八行本注疏考》、《十行本注疏考》、《注疏本考》等文,收入氏著:《長澤規(guī)矩也著作集》(東京:汲古書院,1982年),第1卷。另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中國文哲研究通訊》第10卷第4期(2000年12月)曾刊載“日本學者論群經(jīng)注疏專輯”,刊行長瀨誠《關(guān)于五經(jīng)正義單疏本》、長澤規(guī)矩也《現(xiàn)存宋刊單疏本刊行年代考》等八篇論文之中文翻譯,亦可供參考。
[9] 見標點本《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說明》,頁2—3。繁體版整理本,此段引文之末尾,文字有所刪省。
[10] 見[魏]王弼(226—249)、[晉]韓康伯注,[唐]孔穎達(574—648)正義:《周易注疏》(臺北:藝文印書館,1955年,影印清嘉慶二十年江西南昌府學刊本),扉頁。
[11] 見[漢]毛公傳、鄭玄(127—200)箋,[唐]孔穎達正義:《毛詩注疏》(臺北:藝文印書館,1955年,影印清嘉慶二十年江西南昌府學刊本),扉頁。
[12] 見《周易注疏》,書首所附《重刻宋板注疏總目錄》,頁5—6。
[13] 見阮刻本《周易注疏》等五經(jīng)注疏之卷首。
[14] [清]紀昀(1724—1805)編纂:《欽定四庫全書總目》(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3年,影印武英殿本)卷一著錄“《周易正義》十卷”,提要云:“魏王弼、晉韓康伯注,唐孔穎達疏。”頁11。卷十一著錄“《尚書正義》二十卷”,提要云:“舊本題漢孔安國傳,其書至晉豫章內(nèi)史梅賾始奏于朝,唐貞觀十六年,孔穎達等為之疏,永徽四年,長孫無忌等又加刊定。”卷11,頁1—2。卷十五著錄“《毛詩正義》四十卷”,提要云:“漢毛亨傳,鄭玄(筆者案:‘玄’原避諱作‘元’,今復原)箋,唐孔穎達疏?!表?。卷二十一著錄“《禮記正義》六十三卷”,提要云:“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疏?!表?。卷二十六著錄“《春秋左傳正義》六十卷”,提要云:“周左丘明傳,晉杜預注,唐孔穎達疏。”頁2。由此可知,阮元刻本各經(jīng)注疏卷首所附“欽定四庫全書總目”所題之書名,乃沿用原書之名稱也。
[15] 見《欽定四庫全書總目》卷35,頁7,另阮元刻本《論語注疏》卷首所附《總目》題名亦同。
[16] 見《欽定四庫全書總目》卷35,頁2,另阮元刻本《孟子注疏》卷首所附《總目》題名亦同。
[17] 見《欽定四庫全書總目》卷40,頁1—4。
[18] 如清嘉慶二十年,阮元刻《儀禮注疏》,其據(jù)校之本即有“宋單疏本”一種,另《爾雅注疏》,其據(jù)校之本有“宋槧《爾雅疏》十卷”單疏本一種,則確然見單疏之本矣。[清]阮元:《儀禮注疏??庇洝罚ㄅ_北:藝文印書館,1955年,影印清嘉慶二十年江西南昌府學刊本)《引據(jù)各本目錄》中錄“宋單疏本”一種,下云:“此北宋時咸平、景德間所??遍_雕者也。注疏合刻起于南、北宋之間,惟《儀禮》又在后?!薄秲x禮校勘記序》,頁2。此謂“注疏合刻起于南、北宋之間”,所言仍未確,日后學者則知注疏合刻實起于南宋也。
[19] 見[宋]歐陽修(1007—1072)、宋祁(998—1061)撰:《新唐書》(臺北:鼎文書局,1979年,影印點校本),頁5644。
[20] 見[宋]王溥(922—952)撰:《唐會要》(臺北:世界書局,1982年,影印本),頁1045。
[21] 清代學者為諸經(jīng)撰新疏,其書名仍有稱“正義”者,如孫詒讓(1848—1908)《周禮正義》、胡培翚(1782—1849)《儀禮正義》、劉寶楠(1791—1855)《論語正義》、焦循(1763—1820)《孟子正義》、邵晉涵(1743—1796)《爾雅正義》等。此等書皆包含注與疏,而仍以“正義”為名。然則清人對“正義”之概念為何,實值得深究,容日后討論。
[22] 鄭玄《詩譜》原包括《序》及譜表,今《毛詩注疏》所附《詩譜》只存《詩譜序》及《周南、召南譜》、《邶、鄘、衛(wèi)、譜》、《王城譜》、《鄭譜》、《齊譜》、《魏譜》、《唐譜》、《秦譜》、《陳譜》、《檜譜》、《曹譜》、《豳譜》、《小、大雅譜》、《周頌譜》、《魯頌譜》、《商頌譜》等諸譜之文字部分。鄭玄《詩譜》之相關(guān)問題,參見江乾益撰:《鄭康成毛詩譜探究》,收入《詩經(jīng)之經(jīng)義與文學述論》(臺北:文史哲出版社,2004年)。
[23] 其中《序》之性質(zhì)較為特殊,然《序》亦為解經(jīng)著作之一體,故仍可歸之為“注”。
[24] 見《十三經(jīng)注疏》標點本(簡體版)《毛詩正義》(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卷首,頁4。以下引此版本之文,皆徑標頁數(shù),不再出注。若引其他版本,則另加標示。
[25] 阮元:《毛詩注疏??庇洝吩疲骸瓣惞乓猓üP者案:‘意’當為‘義’之誤)以刺今:唐石經(jīng)、小字本、相臺本同。案:《正義》云:‘陳古之賢士好德不好色之義?!衷疲骸ū驹啤肮帕x”,無“士”字?!恰墩x》本有‘士’字也?!币姟痘是褰?jīng)解》(臺北:漢京文化公司,1979年,影印本),卷841,頁16。另阮刻本所附《??庇洝肺耐?。
[26] 阮刻本在《釋文》之前標示“”以與《箋》文區(qū)分,故“”之后為《釋文》之語。
[27] 見阮刻本《毛詩注疏》,卷1之3,頁3。
[28] 孔穎達《正義》疏首章《箋》文“不嫉妬,謂三夫人以下”云:“下《箋》‘三夫人、九嬪以下’,此直云‘三夫人以下’,然則九嬪以下總謂眾妾,三夫人以下唯兼九嬪耳?!保?4)此可以參看。
[29] 其他之例,如《邶風·燕燕》首章:“燕燕于飛,差池其羽。”毛《傳》云:“燕燕,鳦也?!薄墩x》疏《傳》云:“《釋鳥》:‘巂周、燕燕,鳦’。孫炎曰:‘別三名?!ㄏ侣裕保?22)此引孫炎《注》語,亦簡要也。
[30] “然則‘虛,徐’者”,標點本原作“然則虛徐者”,其標點不妥,今略作更改。
[31] 另如《召南·行露》末章:“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毛《傳》:“墉,墻也?!薄墩x》疏《傳》,標點本標云:《釋宮》云:“墻謂之墉。”李巡曰:“謂垣墻也?!督继厣吩弧舷蛴诒避隆?,注云‘社內(nèi)北墻’是也。亦為城,《王制》注云‘小城曰墉’,《皇矣》云‘以伐崇墉’,義得兩通也?!保?3)此處《正義》引李巡《注》之語,應(yīng)僅“李巡曰:‘謂垣墻也’”一句,標點本將李巡之語連下讀,至“義得兩通也”止,亦有誤也。
[32] 見[晉]郭璞(276—324)注,[宋]邢昺(932—1010)疏:《爾雅注疏》(臺北:藝文印書館,1955年,影印清嘉慶二十年江西南昌府學刊本),卷10,頁4。
[33] 見《爾雅注疏》,卷10,頁4。
[34] 見《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本(繁體版)《毛詩正義》(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頁144。
[35] 見《爾雅注疏》,卷10,頁4。
[36] 見[清]皮錫瑞:《鄭志疏證》(臺北:世界書局,1963年,影印光緒二十五年刊本),卷3,頁5。
[37] 如《齊風·南山·序》云:“《南山》,刺襄公也。鳥獸之行,淫乎其妹,大夫遇是惡,作詩而去之。”鄭《箋》云:“襄公之妹,魯桓公夫人文姜也?!R大夫見襄公行惡如是,作詩以刺之。又非魯桓公不能禁制夫人而去之。”《正義》疏《箋》云:“今此《箋》又以經(jīng)有非魯桓之事,而《序》不言之,據(jù)夫人發(fā)文,故申其意,言大夫見襄公行惡如是,作詩以刺之;又非魯桓公不能禁制文姜。言經(jīng)有此二意也。而云‘去之’者,疊《序》‘去之’文,謂棄齊而去?!保?40—342)此處《正義》謂《箋》“疊《序》‘去之’文”,即其例也。
[38] 見[唐]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臺北:鼎文書局,1975年,影印《通志堂經(jīng)解》本),《毛詩音義上》,頁1,另阮元刻本《毛詩注疏》所附《釋文》亦作“加”,見卷1之1,頁1。
[39] 如《邶風·燕燕》第三章:“燕燕于飛,下上其音。之子于歸,遠送于南?!薄夺屛摹吩疲骸坝谀希喝缱帧I蛟疲骸畢f(xié)句宜乃林反。’今謂:古人韻緩,不煩改字?!保ā睹娨袅x上》,頁10)此處陸德明釋“南”字之讀音,先標“如字”讀,再引沈重“協(xié)句宜乃林反”之說,“今謂”以下則駁沈重之意見。由此可知陸德明言“今謂”之含意。
[40] 《經(jīng)典釋文》此段文字雖置于“鄭氏箋”下,然此處所謂“此題”當指“周南關(guān)雎詁訓傳第一毛詩國風鄭氏箋”等十六字之標題,否則若僅指“鄭氏箋”三字而言,陸氏不當云:“然此題非毛公、馬、鄭、王肅等題,相傳云是雷次宗題”,蓋毛公必不會題“鄭氏箋”三字,陸德明亦無需言及毛公也。
[41] 《正義》于疏《序》“《關(guān)雎》,后妃之德也”句云:“諸《序》皆一篇之義,但《詩》理深廣,此為篇端,故以《詩》之大綱并舉于此。今分為十五節(jié),當節(jié)自解次第,于此不復煩文?!保?)由此可知《正義》乃以“關(guān)雎,后妃之德也”以下皆為《關(guān)雎》之序,其意似同陸德明,謂不必再分大、小《序》也。
[42] 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序錄》《注解傳述人》云:“為《詩》音者九人:鄭玄、徐邈、蔡氏、孔氏、阮侃、王肅、江惇、干寶、李軌?!保?0)可知《釋文》中所引“徐音”者,指徐邈之《毛詩音》也。另《隋書·經(jīng)籍志》(臺北:鼎文書局,1980年3月,影印點校本)著錄“《毛詩箋音證》十卷”,自注云:“后魏太常卿劉芳撰。梁有《毛詩音》十六卷,徐邈等撰;《毛詩音》二卷,徐邈撰;《毛詩音隱》一卷,干氏撰。亡?!表?16。徐邈所著《毛詩音》,或單行作二卷,或與其他之《詩》音合為一書。唐代修《隋書·經(jīng)籍志》時,已云:“亡”,則史官蓋未見其書。
[43] 《經(jīng)典釋文·序錄》《注解傳述人》《詩》類中載“王肅《注》二十卷”,頁20?!端鍟そ?jīng)籍志》亦著錄“《毛詩》二十卷”,自注:“王肅注”,頁916。另《經(jīng)典釋文·序錄》亦載王肅《詩》音,參前注。
[44] 《經(jīng)典釋文·序錄》《注解傳述人》云:“梁有桂州刺史清河崔靈恩,集眾解為《毛詩集注》二十四卷”,頁20。另《隋書·經(jīng)籍志》亦著錄“《集注毛詩》二十四卷”,自注:“梁桂州刺史崔靈恩注”,頁916。
[45] 陸德明以“好壞”之“好”為如字讀,上聲,而以“喜好”之“好”讀“呼報反”,去聲,此尚可于他處得到印證。如《周南·關(guān)雎》首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毛《傳》:“言后妃有關(guān)雎之德,是幽閑貞專之善女,宜為君子之好匹?!编崱豆{》云:“言后妃之德和諧,則幽閑處深宮貞專之善女,能為君子和好眾妾之怨者?!薄夺屛摹吩疲骸昂?,毛如字,鄭呼報反?!贝颂幰浴叭缱帧迸c“呼報反”區(qū)別毛、鄭音讀之異,亦可參看。
[46] “女”如字讀,即讀為“男女”之“女”。
[47] 單行本《經(jīng)典釋文·毛詩音義上》此處作“虺虺,虛鬼反”,頁3。其“虺虺”即摘“虺虺其雷”之前二字為釋,情況更為明確?!夺屛摹犯饺胧斜緯r,每僅取被釋字之單一字為音,如本處阮刻本作“虺,虛鬼反”,即省“虺虺”作“虺”也。
[48] 《通志堂經(jīng)解》乃康熙十二年(1673)至十四年(1675)徐乾學(1631—1694)主為刊刻而歸名于納蘭成德(1655—1685)?!督?jīng)解》中“總經(jīng)解”類即收錄《經(jīng)典釋文》,此為清代《經(jīng)典釋文》最早之刻本。今臺灣有鼎文書局及漢京文化公司等影印本。
[49] 抱經(jīng)堂本《經(jīng)典釋文》乃盧文弨(1717—1795)于乾隆五十六年以《通志堂經(jīng)解》本據(jù)葉林宗影宋鈔本等手校重雕之本。今臺灣有藝文印書館《百部叢書集成》(1964年)及漢京文化公司(1980年)等影印本。
[50] 南宋刊本現(xiàn)藏中國國家圖書館(原北京圖書館),原為清內(nèi)府所藏,清亡后,散入民間。卷一至卷六由北平琉璃廠藻玉堂書店收得,于1946年售給北平圖書館,其余之二十四卷后亦由北京圖書館得之,遂合成完璧。1980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
[51] 即被釋之經(jīng)文、《序》文、《傳》文、《箋》文等為大字,而陸德明之音義為小字。
[52] 如《周南·汝墳》第二章:“遵彼汝墳,伐其條肄?!泵秱鳌罚骸耙蓿嘁?。斬而復生曰肄?!睒它c本于“斬”字校云:“斬”原作“漸”,按阮校:“毛本‘漸’作‘斬’,案‘斬’字是也?!睋?jù)改。(頁57)即其例也。
[53] 見[清]阮元輯:《皇清經(jīng)解》(臺北:漢京文化公司,1979年,影印重編本),卷840,頁38。
[54] 阮元刻本《毛詩注疏》各卷所附《毛詩注疏校勘記》,首行標題下皆題“阮元撰盧宣旬摘錄”。比對《皇清經(jīng)解》本與阮刻本所附《??庇洝罚R宣旬所摘錄乃有省略。間有盧宣旬補校者,則于校語前標示“補”字以別之。阮刻各經(jīng)注疏所附《校勘記》,情形皆如此。
[55] 阮元《重刻宋板注疏總目錄》中云:“刻書者最患以臆見改古書,今重刻宋板,凡有明知宋板之誤字,亦不使輕改,但加圈于誤字之旁,而別據(jù)《校勘記》,擇其說附載于每卷之末,俾后之學者不疑于古籍之不可據(jù),慎之至也?!保?)據(jù)此,阮刻中凡文本文字之旁有“〇”者,即可知其于此處有校語也。
[56] 詳見陳鴻森:《〈段玉裁年譜〉訂補》,陳文云:“以余所考,今《??庇洝沸N南拢g有加‘’,別加按語者(或出段名或否),即段氏審閱時所加筆也。”收入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歷史語言研究所成立六十周年紀念專號,1989年9月),頁631—632。
[57] 如《邶風·終風》首章:“謔浪笑敖,中心是悼?!泵秱鳌罚骸把詰蛑o不敬。”《正義》疏《傳》云:“《釋詁》云:‘謔浪笑敖,戲謔也?!崛嗽唬骸o,戲謔也。浪,意明也。(下略)?!睒它c本校“意明也”之“明”字云:“‘明’,按阮校:‘閩本、明監(jiān)本、毛本“明”誤“萌”’?!稜栄拧肥杓慈〈?,正作‘明’。按此當作‘萌’為是。舍人意‘浪’讀為蒼筤竹之筤?!兑住罚x曰:‘竹初生之時,色蒼筤,取其春生之美也。’凡意蕊心花初生時似此,故舍人曰‘浪,意萌也’。作‘明’者誤。”頁126。此處標點本校語引阮元《毛詩注疏??庇洝分f,原文在“按此當作‘萌’為是”之前有“”隔開,即“”以前主張作“明”者為一說,“”以下為段玉裁之加筆,以作“萌”為是。今標點本將“”省去,則此兩種意見之界限不明,易生誤讀,實未當也。
[58] 見[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儀禮注疏》(臺北:藝文印書館,1955年,影印清嘉慶二十年江西南昌府學刊本),卷38,頁1,及卷38所附《校勘記》,頁1。
[59] 阮元《毛詩注疏??庇洝吩摹霸啤鄙嫌小八弊?,標點本引文漏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