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淺談“書籍”

大學之窗:永遠不朽的學人精神 作者:亞瑟.克里斯托弗.本森 著


但我篤信這一點:在我們人生朝圣之旅中,一種美麗的神秘在我的心間不斷聚集且繁衍。

懷著這種情懷去閱讀的人,就會越發(fā)趨于去閱讀一些主題深遠、凝結智慧及美感的書籍,在看似老生常談的思想中汲取新的思想與精髓。他們會更加注重書中所蘊含的溫馨與高貴的情感,而不是文字的故意雕琢或者字詞的苦心孤詣。

每次當我走進大學圖書館的時候,內心總是懷著一股寂涼與傷感之情。我在劍橋大學就讀的時候,曾有這樣一個故事,大概是說一位樂于收集書籍的老師,總慣于在公共場合講述他必須承受的種種。某天,他在某個禮堂上痛斥圖書館那龐大的體積?!拔艺娴牟恢涝撊绾翁幹梦覔碛械臅??!彼劾餄M懷慈悲與同情地望著四周?!盀槭裁床蝗ラ喿x它們呢?”一位持反對意見的同事提出尖銳的反問。其實,若是當時在現場的話,我想自己也會提出同樣的疑問。但事實并非如此。我們的圖書館的確有不少藏書,正如D.G.羅塞蒂曾談到他的童年時期父親擁有豐富的藏書量時說的那樣,“許多書籍是不適合閱讀的”?,F在,圖書館的許多書籍面臨著相似的情形。不可否認,大學圖書館的書籍皆是有益于身心的。一排排體積龐大與形狀不一的卷帙。而書的背面如太陽烤焦一般,失去光澤的裝飾,黯淡的鍍金,這些都是怎樣的書呢?這些都是那些舊版本的經典書籍或是充滿爭議性的神學卷宗,還有一些關于天文學的書籍、地形學的專著以及那些一聽名字就讓人感到厭煩的哲學家的著作,一捆捆的小冊子,就像當年這里曾被柴火光顧過,在多年之后積淀下的灰燼。順手取下一本書,封面看上去還是蠻怡眼的,有一種古物散發(fā)出來的特有古香。在瀏覽粗糙凸凹的書頁的時候,會有輕微的“噼啪”聲響。一些制作精良的書還是讓人覺得很舒適的,一種怡然的感覺不禁生發(fā)。但它們能帶給人們什么啟示呢?唉,真的很少?。∪藗儾坏貌怀姓J這點:若是說這里可以提供許多有用知識的話,這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這些書籍蘊含的知識營養(yǎng)是這樣的少,以致后代學者只能從中吮吸少得可憐的精華。人們對其中的錯誤進行糾正,然后取而代之。傳遞的知識種子,有時甚至要進行一番篩選。前人的謬誤需要耐心的解釋,這是不斷推進知識進步的必經之道。而現在這種知識已被塞進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遠離人們的視野。

現在即便在這里,一想到在某個角落里還有一些不為世人所知的且尚未被發(fā)掘的知識珍寶存在,我就稍感欣慰。在這樣的圖書館里,過去幾個世紀的歲月里,一個個書架上陳列著制作粗糙的書卷。而這些書頁上充斥著既讓人好奇又讓人無法理解的“密碼”。至于這些所謂的“密碼”,沒什么人會去注意,也沒有人試圖去揭開在這些“密碼”里面所蘊含的秘密。終于有一天,一位好奇心極強的學生在悠閑地翻著這些書卷的時候,他就下定決心,一定要破譯這些密碼。歷經千辛萬苦、千回百轉的曲折之后,終于達成了自己的目標。結果發(fā)現這些書頁是某位著名學者的私人日記,這為我們對過去一個年代的社會狀況的研究投下了一線曙光。在日記里,我們可以看到人性最為純樸與真誠的一面。

但在那個印刷技術還不成熟、紙質粗糙的年代里,每天都有難以計數的文學著作涌進圖書館。而這一歷史悠久、規(guī)模不大的圖書館的實際功用就所剩無幾了,只不過是被當作書籍存放的一個地方或是儲藏室而已。在那個書籍稀少與價格昂貴的時代,只有很少人才有屬于自己的圖書館。講演者所具備的知識并不為世人所共享,而筆記仍需要耗時地手抄,然后相互傳閱。在當時,掌握知識的一大樂趣就是自認為知道了別人不知道的秘密。某位資深的基督教主教說過,學習古希臘語有三大好處:其一,就是可讓人們原汁原味地品讀救世主所說的語言;其二,可以讓你藐視一下那些看不懂原版書籍的人;其三,可以獲得某種報酬。這一說法散發(fā)的芳香是多么的濃厚??!第一個好處也許是有失偏頗的,第二個好處則非基督教的本義,第三個好處則是驅使所有專業(yè)人士不斷錘煉自己的一個重要誘因。

其實,除了校長或牧師之外,對于其他人而言,了解古希臘文并不具有同樣明顯的商業(yè)價值。在今天這個年代,知識在一個更加普遍的范圍內傳播,人們接受的門檻也變得更低。知識不再是一個秘密,看上去不再那么具有價值,在人們眼中反而是一個可怕的東西,而掌握知識的人不再那么受人尊敬或是推崇。相反,一位知識淵博之人被視為是無趣的。那些“老古董”的書籍只不過是一些圖文并茂的暢銷小說的陪襯。誰不認識那個荒唐透頂的老頭兒,滿頭銀發(fā),頭上頂著絲絨的無邊草帽,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坐在橡樹底下的凳子上閱讀一本“古董”書。而到最后,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被證實是一個內心裝滿秘密與恐怖邪念的惡棍。時至今天,沒有人再去翻看這些“老古董”了,因為所有值得重印的書籍或是以往許多并不值得翻印的書籍,在重版之時,都會以一種適合讀者閱讀的語言去刊印,若不是以英語的話,至少也要用德語。

因此也就不難明白,為什么大學里面這些圖書館少人問津了。這實在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情,但又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希望圖書館能發(fā)揮更大的用處,因為這么富于價值的古籍,不論在任何年代,都是一筆寶貴與讓人稱道的遺產。這些古籍上的皮革在歷經歲月的積淀之后散發(fā)出溫馨的芳香,這實在是一件很微妙的事。若是圖書館再不更新的話,我們今天的圖書館甚至不是一個適合工作的地方,因為每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書籍及閱讀桌。這就引出了一個大難題,那就是如何處置那些“老書”呢?因為沒人存心去毀壞它們。

對于圖書館來說,最好的出路也許不是購進新書,而是應以一個俱樂部的形式,將這些書在一個流動的圖書館流通,這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些新書放在書架上。但另一方面,在大學里,人們好像沒什么時間去作一些通識閱讀。隨著人生歲月的不斷推進,每個人的職責都變得越來越明確,都越發(fā)感嘆自己生命的短暫,這實在也是一個大問題。因此,一個富有教養(yǎng)與心智開明的人又有什么職責要去通讀呢?我個人認為,當一個人年齡越大,所讀的書就會變得越少。要想時刻跟上大量出版的文學書籍,這是不可能的事。有時,我們會發(fā)現,即便是緊跟自己特別感興趣的一兩門學科都顯得極缺時間。我想,每個人都有義務去閱讀一些著名人物的傳記,這樣,我們就可了解當代的脈搏,站在不同的角度來認識世界。新出版的小說、以新體裁寫成的詩歌、新出版的游記,這些都是很難一一去精讀的。在這里,我必須坦誠一點,隨著年歲的增長,要開始認真去閱讀某本新出版的小說,讓自己與書中陌生的情景相熟知,或者努力嘗試把一群面孔新鮮的人物形象嵌入腦海之中,這是一件何其困難的事情??!但我仍然偏愛一兩個作家的小說,而對新體裁詩歌的閱讀則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至于游記,這些作品幾乎都是以一種新聞紀實的方式來寫成的,其中內容包括作者在路邊餐館就餐時的菜單,還有他們與一些雖含蓄但沒有修養(yǎng)之人對話的記錄。他們在書中夾雜著許多圖片,但圖片幾乎都是千篇一律的,書中還有一些身穿奇形異狀衣服的自鳴得意之人,穿著棉布在參加模仿游戲。讀者們不禁會覺得這實在是膚淺與缺乏真實的。只需想象一下,一個外國新聞記者到某所大學參觀,在某個食堂吃完午飯,然后就馬不停蹄地趕去幾間著名學府,鉆進有軌電車,穿過大街,在足球場上走馬觀花,緊接著就采訪該鎮(zhèn)的議會議員,然后又采訪副鎮(zhèn)長——這樣的一些報道于我們讀者何益之有?作者看到了這個地方平凡的生活面貌、人們的興趣愛好,或是其建筑風格嗎?而那些值得閱讀的游記的作者,都會故意在某地住下來,與當地居民展開真實的交流,透過沿途表面的風景與建筑,探尋其中的秘密,再與讀者分享。

我希望看到有更多質量上乘的文學作品面世,希望能有包羅萬象的作品,還希望看到出現一些啟人心智的專業(yè)人士,他們的職責就是負責閱讀這些出版的書籍,讓其專注于自己的本分,寫下他們的評論,切忌跋扈地無謂挑剔,而是要獨立于書本之外;擁有自己的見解,向讀者介紹該如何閱讀,不是代替讀者去閱讀,而是要讓讀者們免讀一些表面看上去不錯但實質內容卻不值一提的書。一般而言,很多文學評論家不是囫圇吞棗式地對一本書做出評論,就是遠遠落后于此。因此,文學評論最重要的一點是,評論家在經過深思熟慮與謹慎思考之后,及時地向讀者介紹如何去分辨這些書籍。

我想,當一個人年紀越來越大的時候,他就可名正言順地讀少點書。他可以偶爾重翻一下以往那些富于悠閑情趣的書籍,書中有許多他所熟知的人物,重新品味一下那歷經久遠年代的言論,玩味一下相似的情景。其實,一個人可能更容易冥想自己的人生經歷,更喜歡獨自出去溜達,品味自己人生的種種,淡然靜觀眼前發(fā)生的一切,看透世上的喧囂繁華。當一個人年歲漸增,死亡日趨迫近之時,他之前應該積累下許多可以讓他回味的東西。畢竟,閱讀本身并非一種美德,只是消遣時光的一種方式而已;而談話則是另一種消遣方式,觀察事物則又是另一種途徑。培根說過,閱讀可讓人充實。若是這樣的話,我不禁覺得,許多人在不惑之年的時候就已經要飽滿得溢出了。而在之后的歲月里,他們只能把多余的知識倒進原本負荷過重的花瓶之中,看著慢慢溢出的知識,在一旁無能為力地痛哭流涕。當人的大腦日漸僵化之時,我們需要明白一點:閱讀的真諦到底是什么?我斗膽這樣說,這絕不是人們常說的所謂的追求知識。當然,如果某人是位專業(yè)教師或是專職作家,他們必須要為其本職去閱讀,正如珊瑚蟲必須通過吃才能分泌出為其自身制造避難所的物質。但我要談論的并非屬于專業(yè)范疇,而是一種通識閱讀。我認為,閱讀約莫有三種動機:其一,就是人們純粹為了自己的興趣去閱讀,正如人需要吃飯、睡覺、運動一樣,其動機很簡單,只是因為自己喜歡而已。這也許是解釋這種對閱讀癡迷最好的一個原因了,這也是消遣時間的一種不錯方式。它讓人在閱讀中忘記自我,這是很棒的一種體驗。當然,這其中不乏過度閱讀的人,這些人就是我們常稱為“書呆子”或是“啃書者”,正如某人成癮于鴉片一樣無法自拔。有一段時間,我經常去拜訪一位老朋友,他在英國偏僻的鄉(xiāng)村當一位普通的牧師,沒有結婚,生活也算是富裕的。他并不樂于運動或是園藝,對于一般的社交活動也沒多大的興趣。他最大的興趣就是跑到倫敦圖書館那里借書,也還經常到自己所在的小鎮(zhèn)的圖書館借書,而他自己也買了不少書籍。我常常在想,這個家伙每天大概至少花掉十個小時在閱讀上。就我的觀察,他看書的興趣很廣泛,幾乎什么類型的書都愛看,舊書、新書一網打盡,無所遺漏。他有著超乎常人的記憶力,可謂過目成誦。所以,他幾乎不需要對同一本書看兩次。若是他住在大學校園里,他將成為一位很有用的人。若是某人想知道某本書在具體哪個書架上,只需讓他腦筋一動就行了。他可以就許多領域列出一大堆的權威,但在他所在的鄉(xiāng)村教區(qū)里,他卻被人們徹底地遺忘了。他沒什么演講的才能,也是一位很糟糕的談話對象。他的談話主題總是圍繞著別人最近是否有閱讀過某本現代小說;

若是他發(fā)現你沒有讀過,馬上就會以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冗長的方式,滔滔不絕地給你講一下該書的情節(jié)輪廓。其實,別人也根本無從理解他所說的一切。在文學書籍方面,他好像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偏好,而相對的喜好就是閱讀那些新出爐的書。在假日的時候,他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到倫敦,從書商那里買上幾本書。必須要坦白一點,上面所述的這個例子是很極端的。有時,我不禁會想,若是他只專注于去數一下自己讀過書籍的字數,這也是善莫大焉。但不管怎樣,他對閱讀極感興趣,并且樂此不疲,也算是一位知足常樂之人吧!

其二就是為了尋求知識而去閱讀的類型,這種動機就無須贅述了。這一種閱讀的動機就是希望讓自己有一個清晰的概念,讓自己了解文學存在的美感,讓自己通曉知識與思想嬗變及其發(fā)展趨勢,了解從前的歷史及那些曾經叱咤風云的偉大人物,從而不讓自己受制于別人吹噓的一些理論。這可讓自己獲得一個寬廣且深遠的視野,改正自己以往的一些偏見。大凡持這種動機去閱讀的人們都會有這種感覺,那就是當他們對某一領域產生興趣之后,就希望自己能夠全然明白一些關乎心靈的奧妙。與此同時,他們也會想去了解其他思想領域。他可能對一個自己不是很熟悉的領域產生興趣,盼望能聆聽別人的觀點;甚至希望自己在對某個領域全然不懂的情況下,問一些稍有深度的問題。這種類型的人,若是他們能夠對一些提出模糊觀點的人放下蔑視——提出模糊觀點的人常被在這些領域有明確且清晰觀點的人所鄙視——將讓他成為一個很優(yōu)秀的談話者。別人與他交談就會既催人振奮又富有教益。與他的談話仿佛開啟了通往思想寶庫大門或是穿過一條知識走廊。而那些掌握零碎知識的人則更愿意待在舒適的家里,不愿外出。但最為重要的是,這類談話一定是自然且富有吸引力的,而不應是專業(yè)與學究式的。有些很少光顧大學的人常常會認為,那些埋頭于學術研究的人都是讓人望而生畏的,認為他們有精深的專業(yè)知識,覺得他們可能隨時會對一些非專業(yè)人士的一知半解的觀點給予不留情面的糾正。不可否認的是,在大學里的確還是存在這種類型的學者,正如在其他的一些領域里,同樣會有嚴苛的專家。這些專家不齒于普通人那種膚淺與帶有浪漫性質的觀點。但就我個人的經歷來說,在大學里,這種專家是很罕見的。我想,更為常見的是那些既有非凡學術成就,又有真誠的謙卑之心及寬廣胸懷的學者。對此一個很簡單的解釋就是,在大學里,一位博學的學者能看到學海的無涯與廣博,又能很清楚自己在知識海洋中只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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