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論說雜文
論文上
袁宏道
口舌代心者也，文章又代口舌者也。展轉(zhuǎn)隔礙，雖寫得暢顯，已恐不如口舌矣，況能如心之所存乎？故孔子論文曰：“辭達(dá)而已?！边_(dá)不達(dá)，文不文之辨也。唐虞三代之文，無不達(dá)者。今人讀古書不即通曉，輒謂古文奇奧，今人下筆不宜平易。夫時(shí)有古今，語言亦有古今；
今人所詫為奇字奧句，安知非古之街談巷語耶？《方言》謂：楚人稱“知”曰“黨”，稱“慧”曰“
”，稱“跳”曰“
”，稱“取”曰“挻”。余生長楚國，未聞此言，今語異古，此亦一證。故《史記·五帝三王紀(jì)》，改古語從今字者甚多：“疇”改為“誰”，“俾”為“使”，“格奸”為“至奸”，“厥田厥賦”為“其田其賦”……不可勝記。左氏去古不遠(yuǎn)，然《傳》中字句未嘗肖《書》也；司馬去左亦不遠(yuǎn)，然《史記》句子亦未嘗肖《左》也。至于今日，逆數(shù)前漢，不知幾千年遠(yuǎn)矣。自司馬不能同于左氏；而今日乃欲兼同左馬，不亦謬乎！中間歷晉唐，經(jīng)宋元，文士非乏，未有公然挦扯古文，奄為己有者。昌黎好奇，偶一為之，如《毛穎》等傳，一時(shí)戲劇，他文不然也，空同不知，篇篇模擬，亦謂反正。后之文人，遂視為定例，尊若令甲；凡有一語不肖古者，即大怒，罵為野路惡道。不知空同模擬，自一人創(chuàng)之，猶不甚可厭；迨其后，以一傳百，以訛益訛，愈趨愈下，不足觀矣。且空同諸文，尚多己意，紀(jì)事述情，往往逼真；其尤可取者，地名官銜，俱用時(shí)制。今卻嫌時(shí)制不文，取秦漢名銜以文之，觀者若不檢《一統(tǒng)志》，幾不識為何鄉(xiāng)貫矣。且文之佳惡，不在地名官銜也。司馬遷之文，其佳處在敘事如畫，議論超越；而近說乃云：西京以還，封建宮殿，官師郡邑，其名不雅馴，雖子長復(fù)出，不能成史——?jiǎng)t子長佳處，彼尚未夢見也；而況能肖子長也乎？
或曰：信如子言，古不必學(xué)耶？余曰：古文貴達(dá)，學(xué)達(dá)即所謂學(xué)古也。學(xué)其意，不必泥其字句也。今之圓領(lǐng)方袍，所以學(xué)古人之綴葉蔽皮也；今之五味煎熬，所以學(xué)古人之菇毛飲血也。何也？古人之意，期于飽口腹，蔽形體；今人之意，亦期于飽口腹，蔽形體，未嘗異也。彼摘古字句入己著作者，是無異綴皮葉于衣袂之中，投毛血于肴核之內(nèi)也。大抵古人之文，專期于“達(dá)”，而今人之文，專期于“不達(dá)”，以“不達(dá)”學(xué)“達(dá)”，是可謂學(xué)古者乎？
論文下
袁宗道
爇香者，沉則沉煙，檀則檀氣，何也？其性異也。奏樂者，鐘不藉鼓響，鼓不假鐘音，何也？其器殊也。文章亦然：有一派學(xué)問，則釀出一種意見；有一種意見，則創(chuàng)出一般言語；無意見則虛浮，虛浮則雷同矣。故大喜者必絕倒，大哀者必號痛，大怒者必叫吼動地，發(fā)上指冠。惟戲場中人，心中本無可喜事，而欲強(qiáng)笑；亦無可哀事，而欲強(qiáng)哭；其勢不得不假模擬耳。
今之文士，浮浮泛泛，原不曾的然做一項(xiàng)學(xué)問；叩其胸中，亦茫然不曾具一絲意見。徒見古人有立言不朽之說，又見前輩有能詩能文之名，亦欲搦管伸紙，入此行市，連篇累牘，圖人稱揚(yáng)。夫以茫昧之胸，而妄意鴻巨之裁，自非行乞左馬之側(cè)，募緣殘溺，盜竊遺矢，安能寫滿卷帙乎？試將諸公一編，抹去古語陳句，幾不免于曳白矣。其可愧如此，而又號于人曰：引古詞，傳今事，謂之屬文。然則二《典》三《謨》，非天下至文乎？而其所引，果何代之詞乎？
余少時(shí)喜讀滄溟、鳳洲二先生集。二集佳處，固不可掩；其持論大謬，迷誤后學(xué)，有不容不辨者。滄溟贈王序，謂：“視古修詞，寧失諸理?！?sup>夫孔子所云辭達(dá)者，正達(dá)此理耳；無理，則所達(dá)為何物乎？無論《典》《謨》《語》《孟》，即諸子百氏，誰非談理者：道家則明清凈之理，法家則明賞罰之理，陰陽家則述鬼神之理，墨家則揭儉慈之理，農(nóng)家則敘耕桑之理，兵家則列奇正變化之理；漢唐宋諸名家，如董、賈、韓、柳、歐、蘇、曾、王諸公及國朝陽明、荊川皆理充于腹而文隨之。彼何所見，乃強(qiáng)賴古人失理耶？鳳洲《藝苑卮言》，不可具駁，其贈李序曰：“《六經(jīng)》固理藪已盡，不復(fù)措語矣?！?sup>滄溟強(qiáng)賴古人無理，而鳳洲則不許今人有理，何說乎！此一時(shí)遁辭，聊以解一二識者模擬之嘲，而不知流毒后學(xué)，使人狂醉，至于今不可解喻也。然其病源，則不在模擬，而在無識。若使胸中的有所見，苞塞于中，將墨不暇研，筆不暇揮，兔起鶻落，猶恐或逸；況有閑力暇晷，引用古人詞句乎？故學(xué)者誠能從學(xué)生理，從理生文，雖驅(qū)之使模，不可得矣。
倪云林畫論
吳從先
畫，一藝耳。然品既不同，情亦殊致，則系之其人矣。
云林之時(shí)，以畫名家者，富春則黃公望，林平則王叔明，武塘則吳仲圭；而云林最后出，從公望游，遂寄興山水間，然不為蠻巒疊嶂、嵚崎詭怪之狀。盈尺林亭，瘦風(fēng)疏雨，朗樹兩三條，修竹十?dāng)?shù)竿，茅屋獨(dú)處，曠石兩層，意興畢于此矣。然云煙爛漫之致，瀟爽不群之態(tài)，意色不遠(yuǎn)，平淡不奇，遂定名于三家之上。
雖然，云林竟以畫累之矣。人固有以畫重者，而畫亦有以人重者。畫以托意，意以傳神。山水之趣，不為筆墨而飛，筆墨之間，偶緣山水而合。以此思畫，畫可為也。
云林當(dāng)勝國之季，棲隱吳門，不求聞達(dá)。樓藏異琛，架藏異書。胡人登其樓，驚拜而退；揭斯探其架，長嘆而歸。襲等龍宮，帙散孔壁。古今之至人，文人之領(lǐng)袖也，而徒以畫名也！
士誠倔起，麋鹿吳宮，云林浩然發(fā)桴海之嘆。而士誠幕羅，多方不屈，窮辱頻加。脫百萬于敝屣，撚虎須于牙吻。而青山無恙，白骨不淄，斯又昂藏烈丈夫也。
云林自有逸于千百世之上，風(fēng)于千百世之下者在。而徒以畫也，則垂巧當(dāng)以官廢，右軍風(fēng)流當(dāng)以官掩，而壽亭忠義當(dāng)與此刀并蠹矣。惟不局于畫，則竹之矢，書之法，關(guān)之刀，不磨于天壤，而卒無意于天壤也。造化自有以雄之者，而豈為此拘拘也？不以畫求云林，而云林自在也。以畫求云林，而云林亦在也。以畫求云林者，目中無人，宇宙無人，天地直一幀耳。此云林之心，超出于三家者。是云林之不以畫累者也。
英雄氣短說
周銓
或者曰：兒女情深，英雄氣短，以言乎情，不可恃也。情溺則氣損，氣損則英雄之分亦虧。故夫人溺情不返，有至大殺而無馀。甚矣，情之不可恃有如是也！
周子曰：非也。夫天下無大存者，必不能大割；有大忘者，其始必有大不忍。故天下一情所聚也。情之所在，一往輒深：移以事君，事君忠；以交友，交友信；以處事，處事深。故《國風(fēng)》許人好色，《易》稱歸妹見天地之心。凡所謂情，政非一節(jié)之稱也，通于人道之大，發(fā)端兒女之間。古未有不深于情，能大其英雄之氣者。以項(xiàng)王喑啞叱咤，為漢軍所窘，則夜起帳中，慷慨為詩，與美人倚歌而和，泣數(shù)行下。漢高雄才謾罵，呼大將如小兒，及威加海內(nèi)，病臥床席，召戚夫人與泣曰：“若為我楚舞，吾為若楚歌?！备钄?shù)闋，一慟欲絕。嗟夫！此其氣力絕人，皆有拔山跨海之概，乃亦不能不失聲兒女子之一
！他若如姬于魏信陵，夷光于范少伯，卓文君于司馬相如，數(shù)君子者皆飄飄有凌云之致。乃一笑功成，五湖風(fēng)月，與后之自著犢鼻，與庸保雜作，滌器于市，前后相映。嗚呼！情之移人，一至是哉！余故謂：惟兒女情深，乃不為英雄氣短。嘗觀古來能讀書善文章者，其始皆有不屑之事，后乃有不測之功。觸白刃，死患難，一旦乘時(shí)大作，義不返顧，是豈所置之殊乎？竭情以往，亦舉此以措云爾。
余故曰：天下有大割者，必有所大存，蓋不系于一節(jié)而言也。乃后世有擁阿嬌，思裈金屋，曰：“吾情也?！编?！烏足語此！
幻女說
黎遂球
南方海外之國，多幻術(shù)，師能使鬼為執(zhí)燭茗供客，客徒見燭茗出入。有孔氏子者，往從學(xué)之，則曰：“且留為我女婿，當(dāng)以法授?！庇谑且娕古c之處，美而艷。亟欲就之，輒展轉(zhuǎn)床席間，如隔墻壁，與語則在。索燭照之，婉孌豐澤，來就人也；撫而摟之，又不可近。凡數(shù)夕，無如之何?？资献右嗝蓝G，女心動，悅之，則曰：“席間有紅縷一線，盍取而去之。”去之，乃遂得接合為夫婦甚歡。師知而將殺之，其女以告，使亟去。且曰：“幸以手執(zhí)一雄雞，頂一鐵釜，行山谷間。劍有飛到，得雞若手指血，可厭而返也。”對曰：“若此，贅我何為？”女曰：“以子美，我故私而就子。其他或來與處，相狎暱，久不得接，彼將神蕩魂離，以至于死。死則師令我裸裎招之，故能役之執(zhí)燭茗以事客。以是為贅耳?！蹦藳Q去。于是相與訣別，甚悲。女曰：“無為思我，我固老且甚丑也。”因脫其面若蟬蛇蛻然，則且獰惡殊甚?？资献尤缙浞?，得出以免。或以語黎子，黎子曰：“固然。夫色之美者，皆能役人；然而固未嘗美也?！?/p>
賞心樂事五則
吳從先
一
凡游戲結(jié)伴，有一不韻，尚令煙霞變色，花鳥短致，況高齋秘閣間乎？必心千秋而不迂者，冥心而不妄解者，破寂寥者，譚鋒健而甘枯坐者，氤氳不噴噪者，不顛倒古今而浪駁者，奏調(diào)若合者，或師之，或友之，皆吾徒也。若夫大驚小怪，非魘囈則陰蝕，不類而分之座，縹緗覺有愁目也。觸邪之豸，指佞之草，即在鄴架矣。華歆之見割，豈無謂哉？然或嵚崎歷落，吻合在耳目之外，譬書目中之有稗官，另當(dāng)置之別論。
二
讀史宜映雪，以瑩玄鑒。讀子宜伴月，以寄遠(yuǎn)神。讀佛書宜對美人，以挽墮空。讀《山海經(jīng)》《水經(jīng)》，叢書小史，宜倚疏花瘦竹，冷石寒苔，以收無垠之游，而約縹緲之論。讀忠烈傳，宜吹笙鼓瑟以揚(yáng)芳。讀奸佞論，宜擊劍提酒以銷憤。讀騷，宜空山悲號，可以驚壑。讀賦，宜縱水狂呼，可以旋風(fēng)。讀詩詞，宜歌童按拍。讀神鬼雜錄，宜燒燭破幽。他則遇境既殊，標(biāo)韻不一。若眉公銷夏辟寒，可喻適志。雖然，何時(shí)非散帙之會，何處當(dāng)掩掩卷之場？無使叔夜之懶，托為口實(shí)也。
三
弄風(fēng)研露，輕舟飛閣。山雨來，溪云升。美人分香，高士訪竹。鳥幽啼，花冷笑。釣徒帶煙水相邀，老衲問偈，奚奴弄柔翰。試茗，掃落葉，趺坐，散坐，展古跡，調(diào)鸚鵡。乘其興之所適，無使精神太枯。馮開之太史云：“讀書太樂而漫，太苦則澀?！比龔?fù)斯言，深得我趣。
四
大凡讀短冊恨其易竭，讀累牘苦于難竟。讀貶激則發(fā)欲上沖；讀軒快則唾壺盡碎。讀滂沛而襟撥，讀幽憤而心悲。讀虛無之渺論而譎誕生，讀拘儒之腐臭而谷神死。讀遯照者欲盡相以窮神，讀岨峿者期妥貼以愜志。讀闕文而思補(bǔ)，讀朦朧而思參。讀寂寞者非燥吻不開，讀奇藻者非清華則靡。故每讀一冊，必配以他部，用以節(jié)其枯偏之情，調(diào)悲喜憤快而各歸于適，不致輟卷而嘆，掩卷而笑矣。
五
齋欲深，檻欲曲，樹欲疏，蘿薜欲青垂。幾席、欄干、窗竇，欲凈澈如秋水。榻上欲有煙云氣。墨池、筆床，欲時(shí)泛花香。讀書得此護(hù)持，萬卷盡生歡喜。嫏嬛仙洞，不足羨矣。
閑賞十六則
佚名
《閑賞十六則》，見鍾惺《祕笈十五種》，及衛(wèi)泳《枕中秘》，作者未詳。
春
首四時(shí)蘇萬匯者，春也。氣暖則襟韻舒，日遲則煙景媚。百鳥和鳴，千花競發(fā)。田畯舉趾于南畝，游人聯(lián)轡于東郊。風(fēng)光之艷，游賞之娛，此為最矣。
元旦
元旦，應(yīng)酬作苦。且閱歲漸深，韶光漸短，添得一番甲子，增得一番感慨?！肚f子》曰“大塊勞我以生”，此之謂乎！吾所取者：淑氣臨門，和風(fēng)拂面；東郊農(nóng)事，舉趾有期；江梅堤柳，裝點(diǎn)春工；晴雪條風(fēng)，消融臘氣。山居之士，負(fù)暄而坐，頓覺化日舒長，為人生一快耳。
元宵
元宵，艷節(jié)也。星月交輝，煙花競麗。其尤佳者：珠翠叢中，香肩影動；綺羅隊(duì)里，笑語聲來。昔人云“收天下春，歸之肺腑”，吾于元宵亦云。
花朝
花朝，二月十五日也。今不甚舉行，古亦無此說，蓋后人以意創(chuàng)之。此際東風(fēng)習(xí)習(xí)，黃鳥關(guān)關(guān)；紅紫滿園，芳菲極目。聯(lián)轡徐行，席地小酌，亦佳賞也。
清明
清明節(jié)，從冬至數(shù)至一百五日即是。前兩日謂之寒食。園林織錦，堤草鋪茵，水綠沙暄，宇宙清淑。東郊緩步，澹蕩神怡。
夏
溽暑蒸人，如洪爐鑄劍，誰能躍冶。須得清泉萬派，茂樹千章；古洞含風(fēng)，陰崖積雪；空中樓閣，四面青山；鏡里亭臺，兩行畫鹢，湘簾竹簟，籐枕石床。栩栩然蝶歟周歟，吾不得而知也。
端陽
端陽，一曰端午，一曰天中節(jié)。是時(shí)赤帝當(dāng)權(quán)，黃梅應(yīng)午；角黍蒲觴，漫酬景物；蘭橈桂楫，笑倚風(fēng)濤。茜羅映榴火以將然，畫扇拂彩綠而并潔。酒酣興發(fā)，俯仰千秋，獨(dú)醒安在，君其問之水濱。
伏
伏者何也？金候伏藏之候也。秋為金，金畏火，故遇庚日必伏。是時(shí)朱明司令，大地為火宅。吾所取者：風(fēng)亭月榭，環(huán)以湖山，籠以竹樹。爐煙裊裊，簾影重重。遠(yuǎn)近荷花，左右圖史。河朔風(fēng)流，碧筒佳趣。陶然一醉，兀然一枕，便是羲皇上人。
秋
金風(fēng)瑟瑟，紅葉蕭蕭，孤雁排云，寒蟲泣露，良用凄切。可愛者：云斂長空，水澄遠(yuǎn)浦，一片冰輪，皎皎碧落間，令人爽然。南樓清嘯，東籬暢飲，亦幽人行樂時(shí)也。
七夕
七夕之節(jié)，牛女佳期。銀河清淺，玉露微茫。亙鵲橋于長空，渡天孫于碧落。閨人乞巧，文士摛詞，亦良宵也。
中秋
銀蟾皎潔，玉露凄清，四顧人寰，萬里一碧。攜一二良朋，斗酒淋漓，彩毫縱橫，仰問嫦娥：“悔偷靈藥否？”安得青鸞一只跨之！憑虛遠(yuǎn)游，直八萬頃琉璃中也。
重陽
天高氣肅，露重霜濃。砧杵連乎千家，壺觴接于四座。雁聲嘹唳，蟾影凄清。紅葉點(diǎn)蒼苔，片片殘霞落地；黃花泛綠酒，重重蜀錦當(dāng)筵。龍山落帽，東籬采菊，吾愿與陶征士、孟參軍共之。
冬
冬雖隆寒逼人，而梅白松青，裝點(diǎn)春色。又或六花飛絮，滿地瓊瑤。獸炭生紅，蟻酒凝綠。狐裘貂帽，銀燭留賓；龍尾兔毫，彩箋覓句：亦佳事也。至如駿馬獵平原，孤舟釣淺瀨，豪華寂寞，各自有致。
除夕
是節(jié)兒童嬉笑，老幼團(tuán)。爆竹在庭，桃符在戶，柏酒在壺。如天親無故，塤箎怡怡，亦人生一樂也。
霧
匹練抹林，輕綃蔽日?；\樓臺而隱隱，鎖洞壑以重重。潭影難窺，花枝半掩。樹若增密，山若增深，景若增幽，路若增遠(yuǎn)。勝概之一助也。
雪
天工剪水，宇宙飄花，品之，有四美焉：落地?zé)o聲，靜也；沾衣不染，潔也；高下平鋪，勻也；洞窗輝映，明也。宜：長松修竹，老梅片月。怪石崚嶒，深林窈窕。寒江遠(yuǎn)浦，斷岸小橋。古剎層巒，疏籬幽徑，老叟披蓑垂釣，騷人跨蹇尋詩。小酌清談，高樓長嘯。船頭茶灶飄煙，座上黛眉把盞。老僧對坐，韻士閑評。披鶴氅，縱步園林；御貂裘，登臨山水。如此景況，何必峨嵋千尺。
作客苦樂
陳元素
行李既束，仆夫在門；催逋之人，聞出愈集。一二親知，多事贐贈；捉筆作報(bào)，十字九誤。兼有惡客，空談乞書。盤餐既寒，腹以茶張。如絮著棘，不得即脫。此第一苦。
忽爾出門，就舫甘臥，呼酒獨(dú)醉，一切暫忘，則一樂也。久客憶家，有人當(dāng)還，索寫家書，從何下筆。長行暱輩，各盼音問。債家蓄怒，饑腹待飽。支一缺九，零星瑣雜。措語羞澀，誡直防諱。紙?zhí)_紛，刀糨遞進(jìn)。眼暗腕脫，屎溺俱忍。此第二苦。
緘書付客，若釋重負(fù)，拭幾滌研，始索茗盞，則一樂也。幸已歸矣，未至百里。至數(shù)十里，乃至城郭，白發(fā)黃口，安否愉怫，寸心如煎，一喜一懼。啖飯不飽，飽復(fù)不饑。更畏里門，觀望嘲訕，如蒙大詬，不敢見人。此第三苦。
既對家人，差得無恙。塵面未，客囊已羞。吊慶紛沓，誅求群至。戶屨方滿，室謫沸然。為樂為苦，吾不能自主矣。至于人情山川，風(fēng)波盜賊，奴仆驕蹇，種種攻心，居平慣嘗，非必作客。
書游山豪爽語
袁中道
游山次，有友人云：“先上山時(shí)，予向草中熟眠一覺，甚快?！庇柙唬骸肮砸挥X，點(diǎn)綴山景爾，非真睡也，予親見公目未合耳。”其人大笑。予曰：“凡古來醉后弄風(fēng)作顛者，固有至性；其中亦有以為豪爽，而欲作如是態(tài)者。若阮籍之醉、王無功之飲，天性也。米元章之顛，有欲避之而不能者，故世傳米老《辨顛帖》。而世乃以其顛為美，欲效之，過矣。云林之癖潔，正為癖潔所苦，彼亦不樂有之。今以癖潔為美而效之，可嘔也。”
昔有一友人以豪爽自喜，同入西山。時(shí)初春，乃裸體跣足，入玉泉裂帛湖中。人皆詫異之，彼亦沾沾自喜。過數(shù)載，予私問之曰：“卿往年跣足入裂帛湖，可稱豪爽？”其人欣然。予再問之曰：“北方初春，冰雪棱棱，入時(shí)得無小苦耶？幸無欺我?！逼淙嗽唬骸吧蹩?。至今冷氣入骨，得一腳痛病，尚未痊也。當(dāng)時(shí)自為豪爽為之，不知其害若此?！比粍t世上豪爽事，其不為裂帛湖中濯足者寡矣。
烈豆
鄭二陽
煮綠豆中往往有煮之不爛者，人皆名為烈豆，亦曰鐵豆，其名甚佳。夫以猛火沸湯之中，諸豆盡皆糜爛，而此豆獨(dú)能堅(jiān)挺如鐵，完好自若，豪不為損，真可謂入水不濡，入火不焚者矣。稱之曰烈，宜哉。
癸酉蘭秋，天中潘覽德氏，抉我雀羅而來，相與啖菜根，食新豆湯，偶言及此，覽德避席逡巡：“回憶乙丙之季，區(qū)區(qū)真不啻一粒之在沸湯也。”予曰：“快哉！所幸有此粒許耳。”每謂世道雖大壞極敝時(shí)，定有不敝不壞處，正賴卻尋常耳目赫奕外，當(dāng)自有一輩血性漢在。未可謂一片清明世界，遂欲乘鶴軒而頂猴冠者，糜爛壞盡。行矣覽德，珍重自玉！庶令天下人，自此勿復(fù)以皮相舉肥，徒為有識者竊笑其邾婁莫辨耳。
- 陳澧《東塾讀書記》：“時(shí)有古今，猶地有東西南北，相隔遠(yuǎn)則言語不通矣。地遠(yuǎn)則有翻譯，時(shí)遠(yuǎn)則有訓(xùn)詁；有翻譯則能使別國如鄉(xiāng)鄰，有訓(xùn)詁則能使古今如旦暮?！笨晒﹨⒆C。
- 《方言》凡十三卷，舊題漢揚(yáng)雄撰。然《漢志》不載，雄本傳亦不言其著有此書，宋洪邁頗疑為偽記。其書即一名一物，詳其語之異同，訓(xùn)詁家多資以考證古義。如孫炎之注《爾雅》，杜預(yù)之注《左傳》，已援引之，其為漢人所著書，蓋無疑也。
- 《史記》，漢司馬遷撰。起黃帝，迄漢武，凡百三十卷。
- 左，謂左丘明，作《春秋左氏傳》。書，謂《尚書》。
- 挦扯，拉雜摘取之也。劉克莊《跋劉叔安感秋八詞》：“耆卿有教坊丁大使，意態(tài)美成，頗偷古句。溫李諸人，困于挦扯。”
- 奄，覆也?！对姟罚骸把儆兴姆健！?/li>
- 昌黎，謂韓愈。毛穎，謂筆也。韓愈戲?yàn)樽鱾?，頗襲古語。
- 空同，謂李夢陽，明慶陽人。工詩古文，以復(fù)古自命，倡言“文必秦漢，詩必盛唐”。與何景明、徐禎卿、邊貢、康海、王九思、王廷相號稱“七子”。
- 反正，謂反之于正，蓋模擬復(fù)古為正也。
- 令甲，《漢書》：“詔曰：令甲，死者不可復(fù)生?！弊ⅲ毫钣邢群?，故《漢書》有令甲、令乙、令丙，若今之第一、第二、第三篇也。
- 章學(xué)誠《文史通義·文理篇》：“明人初承宋元之遺，粗存規(guī)矩。至嘉靖、隆慶之間，晦蒙否塞，而文幾絕矣。歸震川氏，生于是時(shí)，力不能抗王李之徒，而心知其非，故斥鳳洲以為庸妄。謂其創(chuàng)為秦漢偽體，至并官名、地名而改用古稱，使人不辨作何許語，故直斥之曰文理不通。非妄言也?！卑矗趵钪^王世貞（鳳洲）、李攀龍（滄溟），其識又在夢陽之下矣。
- 《一統(tǒng)志》，紀(jì)輿地之名，元明以來，歷代有之。
- 西京，指西漢。東漢光武都洛陽，故以長安為西京。
- 雅馴，謂溫文不粗俗也?！妒酚洝罚骸捌湮牟谎篷Z，薦紳先生難言之。”
- 茹毛飲血，謂上古飲食之道未備，但獵取禽獸而生食之也?！抖Y記》：“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實(shí)、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li>
- 沉煙，謂沉香，取各種香木，先斷其根，以其材浸水多年，皮干朽腐，而木心與枝節(jié)不壞，質(zhì)堅(jiān)色黑，在水而沉者，皆謂之沉香。爇之香氣甚烈，為香料中著名之品。檀氣，謂檀香，常綠灌木，產(chǎn)廣東、云南等處。其木堅(jiān)重清香，以為香料藥材。
- 雷同，謂雷之發(fā)聲，物無不同時(shí)應(yīng)者?！抖Y》：“毋剿說，毋雷同?！?/li>
- 絕倒謂大笑也。《歸田錄》：“往往哄堂絕倒，自謂一時(shí)盛事?！?/li>
- 發(fā)上指冠，盛怒之狀。《史記·藺相如傳》：“卻立倚柱，怒發(fā)上沖冠?！?/li>
- 立言不朽，《左傳》：“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li>
- 募，募集。緣，因緣。募緣，假借依托也。殘溺、遺矢，便屎也。溺，音鳥，去聲。《史記》：“溲溺其中。”矢，屎本字?！蹲髠鳌罚骸皻⒍裰R矢之中?！?/li>
- 曳白，唐天寶二載，判入等者六十四人，以張奭為第一。帝御花萼樓覆實(shí)，奭持紙筆終日，筆不下，人謂之曳白。
- 二《典》，《堯典》《舜典》。三《謨》，實(shí)只二《謨》，《大禹謨》《皋陶謨》。并《尚書》篇名。
- 滄溟，李攀龍字，歷城人，嘉靖進(jìn)士，文多佶屈聱牙。鳳洲，王世貞字，太倉人，官至刑部尚書。詩文與攀龍齊名。并謝榛、宗臣、梁有譽(yù)、徐中行、吳國倫，號“后七子”。
- 謂側(cè)重藻飾，寧使道理欠缺，所謂“言之無物，以辭害意”。
- 董仲舒、賈誼，漢。韓愈、柳宗元，唐。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曾鞏、王安石，宋。
- 陽明，王守仁，字伯安，馀姚人。弘治進(jìn)士。正德時(shí)，巡撫南贛，平宸濠之亂。卒贈新建侯，謚文成。嘗筑室陽明洞中，世稱陽明先生。其學(xué)以良知良能為主，集宋明理學(xué)之大成。荊川，唐順之，字應(yīng)德，武進(jìn)人。嘉靖進(jìn)士。學(xué)問淵博，留心經(jīng)濟(jì)，自天文、地理、樂律、兵法，以至勾股、壬奇之術(shù)，無不精研。官至右僉都御史、巡撫淮陽。天啟中，追謚文襄。學(xué)者稱荊川先生。
- 謂《六經(jīng)》集理已盡，今人不必再有所述。
- 遁辭，理屈辭窮，別出一說以避駁詰，謂之遁辭?！睹献印罚骸岸蒉o知其所窮。”
- 解嘲，自為解釋，以免嘲笑也。《漢書·揚(yáng)雄傳》：“雄方草《太玄》……或嘲雄以玄尚白，而雄解之，號曰解嘲。”
- 兔起鶻落，謂兔方起而鶻已落，言其捷也。郝經(jīng)詩：“兔起復(fù)鶻落，云行溪水流?！?/li>
- 倪云林，名瓚，詳下陳繼儒《倪云林集序》。
- 編注：吳從先，字寧野，號小窗，新安人。好為俳諧雜說及游戲詩賦。著有《小窗自紀(jì)》《小窗別紀(jì)》《小窗清紀(jì)》《小窗艷紀(jì)》，合稱“小窗四紀(jì)”。
- 黃公望，元常熟人。本姓陸，嗣于永嘉黃氏。字子久，號一峰，又號大癡道人。隱于富春。善畫山水，與王蒙、吳鎮(zhèn)、倪瓚為元末四大家。
- 王蒙，元吳興人。字叔明，號黃鶴山樵，趙子昂之外孫也。蒙得外氏法，善畫山水。明洪武時(shí)，以事下獄死。
- 吳鎮(zhèn)，元嘉興人。字仲圭，號梅花道人。善畫山水花竹。為人孤潔，投以佳紙筆，則欣然就允，若臨以權(quán)勢，則不應(yīng)也。
- 勝國，所滅之國也?！吨芏Y·士師》：“若祭勝國之社稷，則為之尸?！贝酥冈?/li>
- 諸葛亮《出師表》：“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dá)于諸侯。”
- 琛，珍寶也。
- 揭斯，亦指胡人。
- 張士誠起兵泰州，后據(jù)有吳中?！妒酚洝罚骸俺悸勛玉阒G吳王曰：臣今見麋鹿游姑蘇之臺也?！敝^宮室丘墟也。
- 桴海，《論語》：“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 敝屣，《孟子》：“猶棄敝屣也?！?/li>
- 垂，黃帝時(shí)巧人名。又，唐虞共工名。
- 右軍，謂晉王羲之。
- 壽亭，謂關(guān)羽，羽曾拜壽亭侯。
- 編注：周銓，字簡臣，金壇人。曾官金陵，明亡后隱居不仕。著有《未焚集》。
- 《史記·屈原傳》：“《國風(fēng)》好色而不淫，《小雅》怨悱而不亂。”
- 歸妹，《易》卦名。《象》曰：“歸妹，天地之大義也。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
- 項(xiàng)籍有美人名虞，常幸從，籍困于垓下，為詩曰：“虞兮虞兮奈若何！”云云。見《史記》。
- 戚夫人，漢高祖之寵姬，生趙王如意，欲廢太子，立如意，未成，高祖為《楚歌》以示意。見《史記》。
- ，音蹙，憂愁不樂之狀也，猶俗言皺眉。
- 信陵君，魏昭王之少子，名無忌。女姬，王之寵姬。姬父為人所殺，資之三年，欲求報(bào)其父仇，莫能得。姬為信陵泣，信陵使客斬其仇頭以進(jìn)，姬甚德之。后秦攻趙，信陵籍姬力竊兵符奪晉鄙軍救趙。見《史記·信陵君傳》。
- 夷光，越之美女，蓋指西施。范少伯（蠡）進(jìn)西施于吳。吳亡，西施復(fù)歸范蠡，從游五湖。
- 卓文君，蜀富翁卓王孫女。新寡，奔司馬相如，家貧無以自存，設(shè)酒肆臨邛，相如著犢鼻裈，滌器于市，而文君當(dāng)壚貰酒。見《漢書》。
- 阿嬌，漢武帝陳皇后也。漢武故事：武帝為太子時(shí)，長公主欲以女配帝，問曰：“得阿嬌好否？”帝曰：“若得阿嬌，當(dāng)以金屋貯之?！?/li>
- 句謂：非同類之人而列之同座也。
- 縹緗，《隋書·經(jīng)籍志》：“魏秘書監(jiān)荀勖，分為四部，總括群書，盛以縹囊，書用緗青?！本渲^：即使裝潢美麗，而睹之不快也。以喻人非其類，晤對終不快也。
- 觸邪之豸，《晉書·輿服志》：“法冠，或謂之獬豸冠。獬豸，神羊，能觸邪佞?！?/li>
- 指佞草，《博物志》：“堯時(shí)有屈軼草，生于庭，佞人入朝，則屈而指之，又名指佞草?！?/li>
- 鄴架，唐李沁封鄴侯，家富藏書，故人稱藏書之處為鄴架。韓愈詩：“鄴侯家多書，括架三萬軸?！?/li>
- 華歆見割，《世說》：“管寧、華歆常同席讀書。有乘軒冕過門者，寧讀如故，歆廢書出看。寧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li>
- 稗官，本小官之義，后以為小說之稱?！稘h書》：“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li>
- 《山海經(jīng)》，書名，始見于《史記》，而未言為何人所作。其所述山水，多參以神怪，蓋小說之類也。
- 《水經(jīng)》，書名，舊題漢桑欽撰，后魏酈道元作注。
- 叢書，輯錄群書之謂也。
- 小史，稗史也。
- 眉公，陳繼儒字。
- 叔夜，嵇康字。
- 口實(shí)，猶言話柄?！稌罚骸坝杩謥硎酪耘_為口實(shí)?！?/li>
- 《史記·藺相如傳》：“卻立倚柱，怒發(fā)上沖冠。”
- 《晉書》：“王敦酒后，輒詠魏武《樂府》：‘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匀缫鈸敉賶貫楣?jié)，壺口盡缺?！?/li>
- 谷神，《老子》：“谷神不死，是為玄牝?！蓖蹂鲋^：“谷神，谷中空虛之處，谷以之成，而不見其形，《老子》以喻道妙也?！焙由瞎^：“谷，養(yǎng)也。神，五臟之神。人能養(yǎng)神則不死。”
- 遯，同遁，隱匿也。照，光也。遯照，謂藏輝避影也。
- 岨峿，山高下不平也，以喻文之齟齬也。
- 嫏嬛，天帝藏書處，亦作瑯?gòu)?。《瑯?gòu)钟洝罚骸皬埲A游于洞宮，遇一人，引至一處，別是天地。每室各有奇書。華歷觀諸室書，皆漢以前事，多所未聞?wù)?，如《三墳》《九丘》《梼杌》《春秋》，亦皆在焉。問其地，曰瑯?gòu)指５匾??！?/li>
- 田畯，勸農(nóng)之官也?！对姟罚骸榜@彼南畝，田畯至喜?！?/li>
- 大塊，謂天地也。
- 條風(fēng)，東北風(fēng)也。見《山海經(jīng)》。又《通卦驗(yàn)》：“立春，條風(fēng)至?！?/li>
- 花朝，即俗傳之百花生日。唐以二月十五日為花朝，見《提要錄》。洛陽風(fēng)俗，以二月二日為花朝節(jié)，士庶游玩，又為挑菜節(jié)，見《翰墨記》。東京以二月十二日為花朝，為撲蝶會，見《誠齋詩話》。所言時(shí)日不同，今以二月十二為花朝。
- 《風(fēng)土記》：“浙江風(fēng)俗，言春序正中，百花競放，乃游賞之時(shí)?；ǔ孪?，世所常言?！惫试唬阂砸鈩?chuàng)之。
- 寒食，《荊楚歲時(shí)記》：“去冬節(jié)一百五日，即有疾風(fēng)甚雨，謂之寒食，禁火三日。”注：“據(jù)歷，合在清明前二日。亦有去冬至一百六日者。”相傳晉文公焚林求介之推，之推抱木而死。文公哀之，禁人是日舉火，后世始有寒食之俗。按，《御覽》引劉向《別錄》：“寒食蹋蹴，黃帝所作兵勢也?！笔侨耙延泻持！吨芏Y》：“司烜氏，仲春以木鐸修火禁于國中”，是禁火蓋周之舊制。其以為之推者，始于桓譚《新論》，及《后漢書·周舉傳》。
- 《歲華紀(jì)麗》：“郡人游賞，散布四郊，謂之踏青?！?/li>
- 躍冶，躍出于大冶之外也?！肚f子》：“今大冶鑄金，金踴躍曰：我且必為鏌铘。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
- 畫鹢，謂舟也。船頭畫鹢，故名。
- 《莊子》：“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 赤帝，神名，南方之神曰赤帝。此指日也。
- 角黍，《風(fēng)土記》：“端午進(jìn)筒粽，一名角黍?！薄独m(xù)齊諧記》：“以菰葉裹之如角，故曰角黍。楚俗投汨羅水祀屈原?！逼延x，《荊楚歲時(shí)記》：“五日以菖蒲或鏤或屑以泛酒?！奔雌延x也。
- 《荊楚歲時(shí)記》：“五日競渡，俗為屈原投汨羅日，故命舟拯之?！?/li>
- 茜，音倩，絳色也。
- 屈原《漁父》：“眾人皆醉，而吾獨(dú)醒。”獨(dú)醒，指屈原也。原卒投江而死，故曰“問之水濱”。
- 伏日，《事物紀(jì)原》：“《歷忌釋》曰：四時(shí)代謝，皆以相生。立秋以金代火而畏火，至庚日必伏，故謂之伏日?！薄妒酚浾x》：“六月三伏之節(jié)，起秦德公為之?！撸[伏避盛暑也?！庇帧冻鯇W(xué)記》引《陰陽書》：“從夏至后第三庚為初伏，四庚為中伏，立秋后初庚為后伏，謂之三伏?！?/li>
- 朱明，《爾雅》：“夏為朱明?！?/li>
- 河朔風(fēng)流，魏文帝《典略》：“劉松、袁紹三伏之際，晝夜酣飲，以避一時(shí)之暑。故河朔有避暑飲?！?/li>
- 碧筒佳趣，段成式《酉陽雜俎》：“歷城北有使君林。魏正始中，鄭公愨三伏之際，每率賓僚避暑于此。取大蓮葉置硯格上，盛酒二升，以簪刺葉，令與柄通，屈莖上輪囷如象鼻，傳噏之，名為碧筒杯?！?/li>
- 羲皇上人，陶潛文：“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臥，遇涼風(fēng)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li>
- 碧落，道家稱天空曰碧落。
- 南樓清嘯，《世說》：“庾太尉（亮）在武昌，秋夜，氣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樓理詠。音調(diào)始遒，聞函道中有屐聲甚厲，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許人步來。諸賢欲起避之，公徐曰：‘諸君少住，老子于此，興復(fù)不淺?！?/li>
- 東籬暢飲，陶潛故事，詳見下《重陽》注。
- 七夕佳期，《續(xù)齊諧記》：“桂陽成武丁有仙道，謂其弟曰：七月七日，織女當(dāng)渡河，諸仙悉還宮。弟問織女何事渡河，答曰：織女暫詣牽牛。世人至今云織女嫁牽牛也?！?/li>
- 《歲華紀(jì)麗》：“玉露初下，銀河已橫?！?/li>
- 鵲橋，《淮南子》：“七夕，烏鵲填河成橋，渡織女?！?/li>
- 天孫，《史記》：“織女，天孫也?！?/li>
- 乞巧，《荊楚歲時(shí)記》：“七夕，婦人結(jié)彩縷，穿七孔針，陳瓜果于庭中以乞巧?！?/li>
- 文士摛詞，唐柳宗元有《乞巧文》，后世遂效顰為之。
- 銀蟾，謂月也。李中思詩：“銀蟾飛出海東頭?！?/li>
- 李商隱詩：“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卑?，《搜神記》：“羿請不死之藥于西王母，嫦娥竊之以奔月?！?/li>
- 龍山落帽，《晉書》：“孟嘉為恒溫參軍。九月九日游龍山，僚佐畢集。有風(fēng)至，吹嘉帽墮落，嘉不之覺。溫命孫盛作文嘲之。”
- 東籬采菊，《續(xù)晉陽秋》：“陶潛嘗九月九日無酒，坐宅邊東籬下菊叢中，摘菊盈把。未幾，望白衣人至，乃王弘送酒也。即便就酌?！?/li>
- 六花，《宋書·符瑞志》：“草木花多五出，雪花獨(dú)六出?！惫试涣?。梁昭明太子啟：“彤云乘四面之葉，玉雪開六出之花?！憋w絮，晉謝道韞句“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謂雪也。
- 獸炭，制炭為獸形也。《晉書》：“羊琇性豪侈，炭屑和作獸形以溫酒。洛下豪貴，咸競效之?！?/li>
- 蟻，酒滓也。蟻酒，言酒初熱，滓浮如蟻也。陸游詩：“綠蟻滟滟芳醖熟?！?/li>
- 爆竹在庭，《荊楚歲時(shí)記》：“山魈犯人則病，獨(dú)惡爆竹之聲?！?/li>
- 桃符在戶，《六帖》：“正旦造桃符著戶，謂之仙木，百鬼所畏?！?/li>
- 柏酒在壺，《漢官儀》：“正旦以柏葉酒上壽?！?/li>
- 天親，父母也。
- 塤箎，謂兄弟也?！对姟罚骸安洗祲_，仲氏吹箎?！眽_篪，皆樂器，聲能相和，故以喻之兄弟和睦也。
- 一樂，《孟子》：“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li>
- 鶴氅，析鳥羽為裘也?！稌x書》：“王恭清操過人，美姿儀，披鶴氅裘，涉雪而行。孟昶窺見之，嘆曰：此真神仙中人也?！?/li>
- 峨嵋，山名，在四川峨嵋縣西南。
- 編注：陳元素，字古白，又字孝平、金剛，號素翁、處廓先生，長洲人。工詩文，精書畫。著有《南牖日箋》《古今名將傳》。
- 編注：鄭二陽，字敦次，一字見羲，號潛庵，鄢陵人。萬歷進(jìn)士。官安慶巡撫。著有《益樓集》《孫子明解》。
- 蘭秋，梁元帝《纂要》：“七月亦曰蘭秋?！?/li>
- 雀羅，《漢書》：“下邽翟公為廷尉，賓客填門。及廢，門外可設(shè)雀羅?！本渲^：破其寂靜之門而來也。
- 避席，古人布席于地，各專一席以坐，有所敬，則起立避原位，謂之避席?！抖Y記》：“孔子蹴然避席而對?！?/li>
- 赫奕，盛美也。何晏賦：“赫奕昭鑠，若日月之麗天也。”
- 鶴軒，《左傳》：“衛(wèi)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弊ⅲ骸败帲蠓蜍?。”此喻幸得祿位者。猴冠，《史記》：“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漢書》：“以為漢廷公卿列侯，皆如沐猴而冠?！毖噪m具衣冠，非真人也。此亦以喻窺位尸祿之人。
- 皮相，言但觀外貌也?！妒酚洝罚骸白阆乱阅科は?，恐失天下士?！薄俄n詩外傳》：“延陵季子見遺金，呼牧者取之。牧者曰：‘吾當(dāng)暑衣裘，君疑取金者乎？’延陵季子知其為賢者，請問姓字。牧者曰：‘子乃皮相之士也，何足語姓字哉！’遂去?！?/li>
- 邾婁莫辨，邾婁即春秋邾國，戰(zhàn)國時(shí)改為鄒。《六書考故》：“邾、鄒，同聲之轉(zhuǎn)也。春秋時(shí)邾莒用夷，故邾謂之邾婁。婁有二音，合閭音為邾，合婁音為鄒?！贝擞髻t、不肖莫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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