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后之事

廢立太子

劉邦元配妻子是呂雉，當(dāng)時劉邦已經(jīng)快30歲，可以稱得上是晚婚了。史書記載，劉邦與呂雉結(jié)婚以前，他曾與一位姓曹的女人同居，生下一子，就是劉肥，后被劉邦封為齊王，即《史記·高祖本紀(jì)》所載：

“子肥為齊王，王七十余城，民能齊言者皆屬齊?！?/p>

這位姓曹的女人情況如何，史書無載。

劉邦的另一位妻子薄姬，生子叫劉恒。薄姬之父是吳人，系其父與魏媼私通而生。魏豹為魏王，魏媼將薄姬獻(xiàn)給魏豹。魏豹被韓信消滅之后，劉邦見薄姬楚楚動人，將薄姬收入后宮，但劉邦妻妾成群，美女如云，應(yīng)接不暇，竟把薄姬給忘了，如此一年有余。

一天，劉邦看到寵姬管夫人與趙子兒相視而笑，默默不語，劉邦怪問其故。

兩人稟告說：“我們與薄姬曾經(jīng)對天發(fā)誓，‘茍富貴，無相忘’?！眲钸@才想起這位不幸的女人，立即召見薄姬，再三撫慰。

薄姬告訴劉邦：“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有條龍盤在我的胸上，今日喜得大王召見?！?/p>

劉邦說：“這是顯貴之兆，我今晚成全你！”

薄姬因此得與劉邦一夜同床共枕，生下了劉恒。薄姬與劉邦只是一夜夫妻，不久就難以得到劉邦的親近。

劉邦平定陳，殺死韓王信回來，認(rèn)為把代地和趙地一并封給劉如意，不便管理，又把代地分為一國，詔令下臣推薦代王。

燕王盧綰和相國蕭何等33人上書推薦劉恒，聲稱劉恒賢智溫良。劉邦因此封劉恒為代王。當(dāng)時劉恒只有8歲。薄姬因此跟著8歲的兒子去了代國。劉恒后來成為皇帝，號漢孝文皇帝，即人們習(xí)慣上稱的漢文帝。

劉邦的另一位妻妾趙姬，生子叫劉長。劉邦平定英布之時，封劉長為淮南王。

趙姬是劉邦妻妾中最為不幸的人之一。

漢八年（公元前199年），劉邦率師平定韓王信殘部，路過趙都邯鄲，趙王張敖獻(xiàn)趙姬侍寢。貫高等人刺殺劉邦之事暴露，趙姬也一起被捕。趙姬向獄吏哭訴，她身上有劉邦骨肉。獄吏報告之后，劉邦正在氣頭上，未予理會。趙姬之弟又打通辟陽侯審食其的關(guān)節(jié)，報告了呂后。呂后天性嫉妒，不肯報告劉邦。趙姬獄中生下一個男孩，氣憤不過，自殺而死。獄吏抱著孩子去見劉邦，劉邦頓生悔意，令呂后撫養(yǎng)，取名劉長。

劉邦的妻妾很多，但是有名有姓史書詳加記載的只有呂雉一人，其余只知其姓或名的有曹氏、戚姬、薄姬、趙姬、管夫人、趙子兒等七人。

劉邦共有8個皇子：

長子劉肥，曹氏所生；被封齊王，即齊悼惠王，為分封同姓王中土地最廣和人口最多之人。

太子劉盈，呂雉所生，為漢高祖劉邦繼承人，號漢惠帝。

寵子劉如意，戚姬所生，9歲立為代王，10歲立為趙王；后與其母戚姬一起被呂后虐殺。

劉恒，薄姬所生，8歲封代王，后被大臣立為漢文帝。

劉長，其母趙姬，被封為淮南王。

劉友，不知其母，被劉邦封為淮陽王。

劉恢，不知其母，被劉邦封為梁王。

劉建，不知其母，被劉邦封為燕王。

劉如意、劉友、劉恢被呂后害死；劉建病死，其獨(dú)生子被呂后殺害。

能夠與太子劉盈爭奪帝位之人，就是寵子劉如意。

劉如意的母親，是劉邦最為寵幸之人。劉邦娶戚姬，也具有傳奇色彩。

漢二年（公元前205年）四月，劉邦兵潰彭城，匹馬單身，被雍齒追得狼狽不堪。整整逃了一天一夜，劉邦單身來到一個村莊，已是夜深人靜。劉邦人困馬乏，又饑又渴，實在難以忍耐，只要能吃上一陣酒飯，馬上將他殺頭，大概也無所謂。

他不顧一切，敲開了一村民之門，里面走出一位老翁，劉邦忙去詢問村中有無兵馬。

老翁看到劉邦身披金甲，舉止不凡，忙答：“村中沒有人馬，不知足下何方貴人？”

劉邦也不隱瞞，將自己的情況說了一番，請求借宿一夜，乞食一餐。

老翁聽說，急忙請進(jìn)，忙說：“老夫不知漢王大駕光臨，有失迎接！”立即拜跪。

劉邦跟著老翁進(jìn)到屋里，老翁忙送水沏茶，令人升火煮飯。不一時，劉邦酒足飯飽，精神大振，詢問老翁情況。

老翁說：“此村喚做戚家村，數(shù)百人家都姓戚，兵荒馬亂，難以度日?！?/p>

劉邦說：“老丈可有兒子？”

劉邦雖然只吃了一頓粗茶便飯，但是滋味好得很，他準(zhǔn)備封這老漢的兒子一官半職。

老漢說：“老漢只有一女，年方二九；雖是荒村民女，倒是知書識理。前些日子有一相士說小女天生貴相，日后定配王侯之人。漢王如果不棄，老夫愿叫小女侍奉大王?！?/p>

劉邦推辭說：“多謝老丈招待，唯恐不配令愛！”

老漢喚出戚姬，只見體態(tài)輕盈，容貌美麗，楚楚動人。

老漢說：“快來拜見大王！”

戚姬倒身下拜，劉邦忙攙扶，兩手相接，如有一股電流，直透劉邦心里！真是一場喜劇即將開始，誰知將來成了一場悲??！

劉邦忙說：“承蒙老丈不棄，劉邦領(lǐng)情?！?/p>

劉邦解下玉帶，掏出些金銀，遞給老翁，作為定親之禮！

當(dāng)上晚上，劉邦即與戚姬同床共枕，一夜歡愉。

次日，日上三竿劉邦才起。

劉邦要去找他的部下，與戚姬依依惜別。

漢五年（公元前202年）四月，劉邦稱帝，雖然妻妾成群，但是，難忘戚姬之情，忙差人將戚姬母子接入櫟陽。戚姬此來，帶著一個孩子，取名劉如意，雖然只有幾歲，長得聰明伶俐，很得劉邦喜愛。特別是戚姬年輕美貌，能歌善舞，能說會道，知書識禮，一下子改變了劉邦的口味，走到哪里就帶到哪里，真是形影不離。只要無人，劉邦就把戚姬擁在懷里，親近無比。

周昌曾經(jīng)在一次宴會時入宮奏事，看見劉邦正擁抱著戚姬調(diào)笑，周昌立即繞道想躲避。

劉邦在后面追趕，抓到周昌，騎在周昌頸上，問周昌說：“我是什么樣的皇帝？”

周昌仰面說：“皇上是夏桀、商紂一樣的皇帝！”

劉邦于是大笑。

此后，劉邦不斷地加封劉如意為代王、趙王，戚姬受寵也日甚一日?？墒瞧菁в幸粔K心病，就是太子的大位和呂后的兇殘。想讓自己的兒子當(dāng)太子，當(dāng)皇帝，大概是每一位母親的心意；保住自己的榮華，保住自己的生命，這是動物都具有的本能。戚姬得到劉邦的寵幸，為了兒子和自己，企圖趁機(jī)謀取太子之位。

呂后自知憑女人的容貌，她絕對不是戚姬的對手，她要憑借她的太后地位，她的陰謀，拼死地保住太子的大位。不過呂后此時的策略是以退為進(jìn)，忍氣吞聲。

《史記·呂太后本紀(jì)》載：

“戚姬幸，常從之關(guān)東，日夜啼泣，欲立其子代太子?！?/p>

劉邦欲立劉如意為太子，除了寵幸戚姬之外，更重要的是為了漢家天下著想，他經(jīng)常說這樣的話，《史記·呂太后本紀(jì)》載：

“孝惠為人仁弱，高祖以為不類我，常欲廢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類我。”

這就是所謂的“不肖之子”，“肖”就是“像”。像“老子”的“兒子”叫做“肖”，不像的叫“不肖”。所謂“類”，就是“肖”。

劉邦是有眼力的，劉盈的確仁弱。秦二世葬送大秦江山，這是他親眼所見的事情。歷史證明，漢惠帝的確軟弱無能，即位不久，大權(quán)旁落于呂后手中，在位雖然七年，但是毫無建樹，郁悶而死。劉邦要廢長立幼，關(guān)鍵在這里。

劉邦封劉如意為趙王后，戚姬有些等不得了，旁敲側(cè)擊，影響劉邦，劉邦也覺得此事宜早不宜遲，于是把這件事由后宮推到了朝廷之上。

《通治通鑒》載：

上欲廢太子而立趙王！大臣爭之，皆莫能得。御史大夫周昌廷爭之強(qiáng)，上問其說。昌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上欣然而笑。呂后側(cè)耳東廂聽，即罷，見昌，為跪謝，曰：“微君，太子幾廢?！?/p>

后世之人，常言周昌忠直。其實他是一個比較缺乏政治眼光的人，事實證明，劉邦廢掉劉盈對于漢家天下有利，而讓劉盈當(dāng)皇帝對漢朝很不利。但是正因為周昌的這一直諫，這一場笑話，攪黃了劉邦的第一次廢太子之事！

當(dāng)時，劉如意只有10歲，劉邦害怕自己死后劉如意難逃呂后之手，心中時常不悅。符璽御史趙堯知道這個情況后，建議劉邦給趙王配備一個強(qiáng)相，這個人應(yīng)該是呂后、太子和群臣都敬畏的人。

劉邦忙問：“誰可擔(dān)此重任？”

趙堯向劉邦推薦周昌，劉邦乃拜周昌為趙相，提拔趙堯為御史大夫。

劉邦廢除太子之事雖因周昌力勸而免，但是呂后害怕劉邦再廢太子，越想越怕，但是想不出一條妙計。下人忙向她建議，說：“留侯張良足智多謀，深得劉邦信任，應(yīng)該向張良求計。”呂后忙派呂釋之去求張良。

張良知道呂釋之的來意，本想拒而不見，又恐得罪呂后，只得請進(jìn)。

呂釋之仗著呂后的威風(fēng)，說：“你是皇帝重臣，深受皇帝信任，如今皇上要廢太子，你怎么袖手旁觀，不出一計？”

張良說：“皇上在危急之中，會用我的計策；如今天下已定，皇上因為愛心和天下之事而欲易太子，本是皇上自己的事，就是有我這樣的百余人相勸，也無濟(jì)于事?！?/p>

呂釋之說：“我受呂后重托，來求先生，先生為何置之不理？”

張良為了免禍，說：“這種事情不是靠言辭能夠解決問題的。要想勸阻皇上廢長立幼，天下只有四人。這四個人是東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由里先生，世稱他們四皓。這四皓年歲已高，因皇上失禮，逃到商山，發(fā)誓不為漢臣?；噬虾芫粗卮怂娜耍棵坑弥?。你去轉(zhuǎn)告皇后，囑太子修書，帶上重禮，派能言善辯之人，前去相聘。此四人定會前來相助。四人來，太子以他們作為客人，事之以師禮，經(jīng)常陪伴左右?；噬现来耸?，就不會再說廢立之事了?！?/p>

呂釋之忙去報告呂后。呂后依計行事，請來了“四皓”。

漢十一年（公元前196年）七月，淮南王英布謀反，劉邦正在生病，不覺想出妙計：令太子劉盈親征，勝了可以得到磨煉；敗了乘機(jī)廢掉。一箭雙雕，劉邦非常得意。四皓探得消息，認(rèn)為皇上要太子帶兵，太子危險了！

四人忙去對呂釋之說：“太子率兵，建功不能加封，無功則受禍。夫人戚姬，日夜侍御，‘母愛子貴’（《史記》語）；趙王劉如意，皇上常說：‘終不使不肖子居愛子之上’（《史記》語）。這充分表明，皇上要讓如意代太子。你快去叮囑太后，讓她向皇上哭訴：‘英布是天下猛將，極善用兵；朝中眾將，全是皇上舊臣，怎聽太子調(diào)度？太子出師，必敗無疑。一仗之?dāng)?，牽動全局?；噬想m然病體初愈，也只好御駕親征，眾將才肯用力，英布不難平定?！挥羞@樣，才可保住太子，否則，情況實在不妙?！?/p>

呂釋之急忙告知呂后，呂后纏住劉邦，哭哭泣泣，說來說去。

劉邦心煩，也覺得有理，說：“我知道這不肖之子干不了大事，我親自領(lǐng)兵還不行嗎？”

劉邦只得親征，全體大臣都去送行，張良平時深居簡出，也感形勢嚴(yán)峻，前去送行。張良囑咐劉邦，楚人兇悍，不要與其硬打硬拼，一定要小心謹(jǐn)慎。

劉邦說：“先生安心養(yǎng)病，我定會記住你的言語?！?/p>

張良說：“太子留守京師，應(yīng)命太子為將軍，統(tǒng)帥關(guān)中人馬，方可服眾心?！?/p>

劉邦又請張良為太子少傅，將上郡、北地、隴西車騎，巴蜀步卒，中尉兵3萬人，全部劃歸太子總領(lǐng)，然后才與張良告別而去。

張良此舉，大概也助了呂后一臂之力，當(dāng)然，對于劉邦安心征討英布，也有重要作用。

劉邦擊敗了英布后，到老家省視父老鄉(xiāng)親。這是劉邦當(dāng)皇帝的第一次還鄉(xiāng)，也是最后一次還鄉(xiāng)，可算“衣錦還鄉(xiāng)”，風(fēng)光一回。

劉邦從故鄉(xiāng)回來，已是漢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十一月，由于征途勞累，箭傷復(fù)發(fā)，急回長安住進(jìn)長樂宮，每日都是戚姬陪伴。她看到劉邦生病，心情格外沉重。劉邦深感戚姬一片衷情，想到自己一旦死去，定難保證戚姬母子性命，暗下決心，決定來日廢長立幼。

次日，劉邦召集重臣進(jìn)宮，再次提出廢去太子之事。張良現(xiàn)為太子少傅，不好坐視不管，只得進(jìn)諫，劉邦微閉雙目，似睡非睡，全不理睬。張良自知無可奈何，并且認(rèn)為劉邦此舉對漢朝有利，托病首先退去。眾人見張良尚且無法進(jìn)言，只得閉口，免遭無趣。

劉邦看見眾人沉默不語，心中暗自歡喜，說：“既然大家沒有不同意見，就這樣定了吧！”

這時，太子太傅叔孫通跳了出來，發(fā)表了一番宏論，《史記·叔孫通列傳》載：

叔孫通諫上曰：“昔者晉獻(xiàn)公以驪姬之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shù)十年，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蘇，令趙高得以詐立胡亥，自使滅祀，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后與陛下攻苦食啖，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嫡而立少，臣愿先伏誅，以頸血污地?！?/p>

高祖曰：“公罷矣，吾直戲耳?！?/p>

叔孫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搖，天下振動，奈何以天下為戲？”

高祖曰：“吾聽公言?！?/p>

這一場勸諫，與周昌那一場不同。叔孫通想來一定拔劍在手，準(zhǔn)備自刎，所以劉邦才不得不說“公罷矣，吾直戲耳”。劉邦不是怕叔孫通自殺，而是怕強(qiáng)行廢長立幼，引起大臣不滿，天下混亂?？磥韯町?dāng)皇帝，并不是隨心所欲。叔孫通此舉，為漢家天下帶來了呂后專政。

劉邦關(guān)于太子廢立之事，主要是從國家安定著想，情感最終被理智戰(zhàn)勝。歷史上很多人把個人的情感放到國家大事之上，事實證明，都帶來了嚴(yán)重的后果。如果劉邦決意廢立，下了詔令，誰也奈何不了他！可是他之所以沒有這樣干，為的就是國家的穩(wěn)定。如果他堅持這樣做，結(jié)果必然是和呂后反目，影響到和樊噲、張良等功臣的關(guān)系，給劉氏天下留下隱患。

劉邦之死

漢十二年（公元前195年）春天，劉邦征討英布時所受箭傷快要好了，心情也很不錯。戚姬日日陪著，過著比較清閑的日子。突然有人傳報燕王盧綰私通匈奴，準(zhǔn)備謀反，劉邦大怒，箭瘡迸裂，疼痛難忍。

雖然病重，劉邦仍要處理國家大事。他與盧綰關(guān)系很深，所以立即派人前去查實。劉邦的病一日比一日沉重，滿朝大臣也憂心忡忡，呂后更是如此。她以為劉邦之所以久病不愈，就是日日寵幸戚姬，消去了神魂，所以一心想叫劉邦回到她宮里。可是又怕因此引起劉邦懷疑和嫉恨，一時拿不定主意。寵臣審食其見狀，忙給她出了一個主意。叫太子帶著文武百官去請劉邦回宮，令劉邦難以推辭。

呂后依計而行。

劉邦正在戚姬宮中與戚姬調(diào)情，忽報太子率文武百官朝見。劉邦一猜就知道其中深意，就傳太子進(jìn)來面見。

戚姬問：“太子來這里做什么？”

劉邦說：“一定是呂后的主意，要接朕回到正宮去?！?/p>

戚姬無限凄涼，說：“陛下此去，恐怕賤妾再難見面了！”話未說完，泣涕并下……

劉邦說：“你先退下，我自有留下的道理！”

戚姬退下，太子和群臣進(jìn)來拜見，請劉邦回到正宮養(yǎng)病。

劉邦說：“你們來見朕，是想我朕日康復(fù)，還是加重朕的病情？”

眾臣異口同聲，希望劉邦早日康復(fù)！

劉邦說：“既然如此，你們還不退下，讓朕靜靜休息，還在這里干什么？”

審食其說：“皇上回到正宮，同樣可以靜養(yǎng)，何必一定要留在這里！”

劉邦說：“你們把朕弄來弄去，朕受得了這等折騰？這哪里是愛朕，是想把朕折騰死！”

沒有人敢再說什么，只得依舊跪著不起。

正巧這時，樊噲聽說太子率群臣去請劉邦回正宮，也趕來勸諫，看見群臣正跪在地上，知道劉邦不愿離開戚姬，忙上前去，重來一場鴻門宴上的表演。

樊噲說：“皇上有病，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無不焦急萬分。陛下長期居悖偏宮，有失天下之秩，有悖上天之理；呂后與陛下共過長期患難，到了此時一個人獨(dú)守深宮，有違人倫之理；太子率百官叩請陛下返回正宮，為天下孝子表率，正是安天下之舉?；噬喜豢蛇`背秩序、天理、人情，獨(dú)居偏宮！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一世英雄，不可到了此時做出如此之事！”

劉邦沉默一陣，說道：“你們先退下，朕回正宮不就行了嗎？”

群臣走后，劉邦叫來戚姬，把剛才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其實戚姬在里屋也聽得明明白白，劉邦已經(jīng)盡力，無法控制如此局面。

戚姬雙眼流淚，自去準(zhǔn)備。

劉邦言不由衷地對戚姬說：“朕一定會詳加安排，保證你和趙王平安無事！”

戚姬雖然不敢深信，也只得流淚點(diǎn)頭拜謝。

劉邦就這樣離開了戚姬，回到了呂后正宮。

劉邦回到正宮，呂后雖然痛恨劉邦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廢棄太子，但劉邦畢竟是她丈夫，少不得精心料理。偏偏劉邦不買這個賬，他的心中氣憤得很。

正當(dāng)劉邦心情很不愉快之時，去調(diào)查盧綰謀反的人回來報告，盧綰謀反是真的，希望劉邦出兵征討。劉邦下詔讓樊噲帶兵去征討，立即就要啟程。

樊噲走后，劉邦的病情日重一日，呂后也很焦急，忙帶著太子進(jìn)去問候。

劉邦見是呂后，開口罵道：“朕到如此地步，全是你母子所為。朕本來就有病，叫太子率兵征英布，你卻死活不肯，以至朕中箭受傷。你們還來探病，明明盼朕早死，還不快給朕滾出去，朕討厭見到你們……”

太子劉盈叩頭流涕而出，呂后怏怏而還。

這一情景正好被一侍臣看到，聯(lián)想到呂后的驕橫，樊噲的兇狠，將來劉邦一死，這幫人必然制造禍端，忙趨步來到劉邦床頭，聲言有要事上奏。

劉邦說：“待朕傷好了再說?！?/p>

侍臣說：“這件事關(guān)系趙王生死，情況緊急，皇上雖有病，下臣不敢不奏?！?/p>

劉邦聽說關(guān)系到趙王，就說：“你說吧！”

侍臣向前奏道：“樊噲與呂后已經(jīng)結(jié)黨營私，四處都在傳說，呂后與他合謀，等到皇上千秋萬代之后，領(lǐng)兵進(jìn)入長安，殺盡戚夫人、趙王等人?；噬喜豢刹惶岣呔??！?/p>

這一密奏，正好觸動了漢高祖劉邦的痛處，他此刻最擔(dān)心的就是戚姬和趙王劉如意的命運(yùn)，但是他不想在侍臣面前表現(xiàn)出什么異樣來，便揮手叫侍臣退下，然后立即召見陳平，密議其事。

劉邦對陳平說：“樊噲看見朕病重，希望朕快點(diǎn)死。朕決定撤去樊噲軍職，但是擔(dān)心樊噲手握兵權(quán)，恐生變故。愛卿替我謀劃?！?/p>

陳平獻(xiàn)計說：“皇上立即撤去樊噲兵權(quán)，可保無事。不過樊噲手握重兵，只恐他聽說皇上病重，不肯聽命！”

劉邦聽到樊噲可能擁兵自重，心中更加憤怒，又向陳平問計。

陳平說：“可叫周勃跟我一起去傳將令，周勃德高望重，取代樊噲沒有什么問題！”

劉邦深信陳平之謀，同時覺得樊噲跟著他一同起事，屢建大功，又是自己連襟，與呂后關(guān)系密切，可以說是朋黨，如果一旦自己一命歸天，樊噲一定會跟隨呂后把持朝政。劉邦想到這些，不覺勃然大怒，即召絳侯周勃到床下受詔。劉邦當(dāng)面密令陳平為使，去樊噲軍中立即解除樊噲軍職，就地斬首回報。周勃鼎力協(xié)助陳平，將樊噲斬首之后，立即掌握樊噲之軍，討平燕地。

陳平、周勃叩頭拜受。

劉邦專令陳平、周勃“馳傳”至樊噲軍中，可見決心之大，怒氣之重。

駕車飛奔叫做“馳”，古人以四馬駕車飛傳皇家旨意叫做“馳傳”。根據(jù)漢初律令規(guī)定，“馳傳”旨意用一尺五寸長的木盒，貼上蓋有御使大印的封條，交給使者的時候，又密封三次，并且有具體的時間限制。

陳平、周勃就是接受了這一十分重要的使命。兩人在行程之中，反復(fù)合計此事，尋找穩(wěn)妥恰當(dāng)?shù)霓k法。

陳平是一個智多星，對周勃說：“樊噲是皇帝故交，功多勞重，出生入死幾十年，又是呂后之妹的丈夫，真可以算得上是皇親貴戚啊！皇上而今因為憤怒便欲斬其首；唯恐怒氣消去而后悔，我們怎么交代？并且呂后從旁啜弄，最終豈不歸罪我們二人？不如囚禁樊噲，押回長安，任憑皇上自己處置。”

周勃為人老實厚道，忠心耿耿，覺得陳平言之有理，當(dāng)然依計而行。在封建王朝里，下臣做事，唯君王馬首是瞻，陳平可算得其真諦。

陳平車駕到達(dá)樊噲大軍駐地，令人筑壇，詔令樊噲聽旨。樊噲到后立即被抓獲，反縛兩手，釘入囚車。周勃立即趕到中軍大帳，宣讀皇上圣旨，代替樊噲為將。

陳平押著囚車，往京師長安行進(jìn)。剛到中途，驚悉劉邦駕崩消息。陳平料定，朝中必然是呂后主持國政，形勢異常險惡；唯一可以慶幸的是，由于自己巧妙周旋，沒有按照劉邦旨意立即處死樊噲，可以因此向呂后及其黨羽交代。但是，事不宜遲，務(wù)必盡快將自己剖白清楚，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陳平命令大部分隨從監(jiān)押囚車中速行進(jìn)，而自己僅帶兩名親信，策馬飛奔長安而去。陳平尚未進(jìn)入長安城，路遇使者傳詔，任命他與灌嬰一同屯戍滎陽。陳平受詔之時，心中就撥動了自己的小算盤：樊噲的事情還沒有來得急清洗干凈，自己如果遠(yuǎn)離朝廷，難免日后憂讒畏譏！陳平立即飛馬返回長安，跌跌撞撞跑進(jìn)宮中，跪倒高祖靈前，哭訴道：“下臣奉皇上之命去斬樊噲首級，但是下臣未敢開斬功臣，特地押回京師，不想皇上竟然撒手西去……”

呂后、須得知樊噲未死，立即放下心來，見陳平悲痛欲絕，忠君情義溢于言表，頓生哀憐之意。

呂后勸說：“愛卿節(jié)哀，外出休息吧！”

陳平止泣，細(xì)奏出使之事，再三請求宿衛(wèi)京師，守護(hù)宮廷。呂后任命陳平為郎中令，并傳達(dá)旨意令他負(fù)責(zé)教誨和輔佐剛剛繼位的文弱皇帝漢惠帝。

不久，樊噲解至長安，呂后立即赦免，官復(fù)原職，威風(fēng)勝過往日。陳平由于出入漢惠帝左右，消息靈便，時時接近呂后，留心察看政治動向，刻意防范政敵相陷。

這次陳平奉旨斬殺樊噲的差事，是他一生中最為驚險的一次考驗。陳平為劉邦出謀智擒樊噲之時，并不知道劉邦要?dú)⑺婪畤垼宄齾魏簏h羽。陳平接受旨意之后，考慮到樊噲是皇親國戚，恐怕將來不便交代，囚而不殺，為自己留下了一條退路。囚禁樊噲之后，途中忽聞重大事變，搶先奔赴長安，也是明智之舉。未進(jìn)長安，被委以外任，的確事出突然。闖宮痛哭，曲折傳達(dá)樊噲未死之信，巧妙感動呂后，留在朝廷為官，出入帝、后左右……用心良苦，保得一生平安，非智者不能為。

正是由于陳平的這種特殊謀略，使得他在兩種勢力的斗爭中幸存下來，乃至后來一舉粉碎了呂氏集團(tuán)。

再說呂后看到劉邦病重，四處忙著找大夫。

劉邦何以不要良醫(yī)治病，大概是怨呂后，也或者是自信生死由命，自認(rèn)為能取得天下全在于天命，自己所作所為都是上天的意思。

劉邦諱疾忌醫(yī)之后，病情日重一日。

劉邦本是豁達(dá)大度之人，自知時日不多，詔令蕭何、張良、叔孫通、張蒼等人進(jìn)宮安排后事。

劉邦說：“朕已經(jīng)病入膏肓。眾卿隨我百戰(zhàn)沙場，才有今日江山，大家定要竭力輔助太子，不要叫劉氏江山落入他人之手?！?/p>

眾人見到劉邦形容枯槁，面如死灰，不覺傷情，齊聲應(yīng)諾竭力輔佐太子，安定劉氏天下。

劉邦說：“從今以后，非劉不王；非功不侯。違者，天下共誅討之！”

眾臣退去。

劉邦又下令陳平完成使命，不必復(fù)命，速往滎陽，協(xié)助灌嬰扼守關(guān)中要塞！

稍后，劉邦又下詔叫太子進(jìn)宮，當(dāng)面囑咐說：“我已經(jīng)老了。大漢江山早晚歸你。你仁義厚道，完全可以安定天下。趙王母子性命，托付你才能保全。父親所愛之人，兒子應(yīng)該敬重，這樣才是孝順，你要切切牢記！”

劉盈叩頭領(lǐng)命。

劉邦的病情一日日加重，呂后問劉邦：“皇上百年之后，蕭相國要是死了，要讓誰來接班？”

劉邦說：“曹參可以?！?/p>

呂后說：“曹參之后呢？”

“王陵可以。但是王陵顯得憨直，陳平可以協(xié)助。陳平智慧有余，膽識不足，不能單獨(dú)擔(dān)此重任。周勃厚重，文才不足，但是，最終安定劉氏天下的，必是此人，用為太尉！”

呂后還要問下去。

劉邦說：“再以后的事，不是你我所能知道的了！”便不再搭理呂后。

公元前195年夏初，陰歷四月甲辰（二十五日），一代開國君王劉邦與世長辭，享年53歲。

蕭規(guī)曹隨

劉邦去世，呂后并未發(fā)喪。

呂雉害怕文武百官不服新主，欲殺盡這些人，否則天下難以安寧。與她謀劃之人叫審食其。此人是呂后家臣，早在最初起義之時，就長期負(fù)責(zé)照料劉老太公及呂后等人。后來與劉太公和呂后一起被項羽扣為人質(zhì)，坐了幾年牢?；氐絼钍窒拢瑢９芑始倚l(wèi)隊。所以，他與呂后關(guān)系很深。呂后此舉如果施行，必然會釀成一場天下大亂！可是這消息走漏了出去，有人告訴了酈商。他是酈食其之弟，很得劉邦和呂后信任。酈商立即去見審食其。

《史記·高祖本紀(jì)》載：

酈將軍往見審食其，曰：“聞帝已崩，四日不發(fā)喪，欲誅諸將。誠如此，天下危矣。陳平、灌嬰將十萬守滎陽，樊噲、周勃將二十萬定燕、代。此聞帝崩，諸將皆誅，必連兵還鄉(xiāng)以攻關(guān)中。大臣內(nèi)叛，諸侯外反，亡可翹足而待也?！睂徥称淙胙灾艘远∥窗l(fā)喪，大赦天下。

一場驚心動魄的屠殺一下子煙消云散，劉家天下平穩(wěn)過渡。

太子劉盈即位，為孝惠帝，尊劉邦為高祖皇帝。劉盈即位后，呂后專政。

呂后平生所恨，莫過于戚姬。

呂后下令：將戚姬髡鉗為奴，剝?nèi)m裝，穿上舊衣，打入永巷內(nèi)舂米！

劉邦尸骨未寒，戚姬就被拔光頭發(fā)，項帶鐵環(huán)，成了囚犯，整天舂米。人由貧而富，容易適應(yīng)；由富而貧，難應(yīng)適應(yīng)。戚姬多年錦衣玉食，哪里知道會受如此之罪？

呂后恨戚姬，自然也恨趙王劉如意！

呂后下詔，令趙王入朝。

周昌不許，說：“先帝叫我為趙相，就是要保護(hù)趙王。我聽說太后深怨戚夫人，召回趙王是為了殺戮。我不敢答應(yīng)。趙王年少，并且生病，不敢奉旨！”

呂后使者往返多次，周昌只有一個“不”字。

呂后大怒，但想起周昌力保太子之事，不便拿他治罪，想出一條調(diào)虎離山之計，下令召趙相周昌入京議事。

周昌不敢抗旨，進(jìn)京入宮面見呂后。

呂后罵：“你不知我恨戚姬嗎？為何不遣趙王？”

周昌說：“我受先帝重托，保護(hù)趙王，臣在趙王在；況且，我不忍心看到兄弟殘殺，惠帝也是位仁慈之人！我不知太后私怨，只知先帝遺命！”

呂后不便奈何周昌，放他自去。

呂后調(diào)走周昌的同時，一道御旨，調(diào)趙王劉如意進(jìn)京。趙國無人敢抗旨，趙王只得奉旨進(jìn)京。漢惠帝劉盈知道后，立即御駕親到灞上，與趙王一起進(jìn)入皇宮，從此同吃同住同行，呂后要?dú)②w王，可是找不到機(jī)會。

惠帝元年（公元前194年）十二月，劉盈早晨出去打獵，趙王年幼，不能早起，獨(dú)在宮中。呂后立即派人將趙王毒死。劉盈打獵半日，心念幼弟，趕回宮中，只見趙王七竅流血而死。劉盈只得痛哭一場，知是呂后所為，不得已將趙王以王禮安葬。

周昌聽說此事，痛哭不已，自此郁悶而死。

呂后殺了趙王，更恨戚夫人，命人將戚夫人砍去手腳，挖去雙眼，用藥薰聾雙耳，強(qiáng)服啞藥變成啞巴，置于廁所之中，叫人參觀，稱為“人彘”。

呂后殺了趙王劉如意，嚇壞漢惠帝劉盈，她應(yīng)該收手了吧？不！

她用毒酒毒齊王劉肥，幸好劉盈與劉肥謙讓，拿了毒酒，正要喝下，被呂后發(fā)現(xiàn)后奪去潑了，劉肥撿回了一條命；劉肥弄明底細(xì)后，聽從內(nèi)史的建議，割讓城陽郡之地給魯元公主為湯沐邑，尊魯元公主為王太后，“事以母禮”，劉肥得以脫身回齊。

呂后除鏟除劉邦后代之外，還大封呂氏：呂臺為呂王，呂產(chǎn)為梁王，呂祿為趙王，呂通為燕王；同時封了六個呂姓為列侯……

劉邦預(yù)測劉濞當(dāng)上吳王后要反，聽之任之！他明知戚夫人難免遭罪，聽之任之！他明知呂后要作亂，但他又不加以堅決制止；他聲稱安劉氏天下者必周勃，他算定呂后要死在陳平之前……這些都實現(xiàn)了！劉邦的神奇，神奇的劉邦；他如此瀟灑，是他的大局觀在發(fā)揮作用。

在劉邦的班底中，負(fù)責(zé)掌握國家大舵的前后兩位宰相蕭何和曹參，成功地演出了歷史上有名的清靜無為，這種做法，不但度過了危機(jī)，更為中國歷史上最清明的文景之治，最雄偉的漢武帝的武功，建立了良好的基礎(chǔ)。

呂后專政，先后殺掉了很多劉氏大臣。由于蕭何個性溫和、審慎，加上在關(guān)中地區(qū)聲望甚高，呂后再強(qiáng)悍，于朝廷政事上仍不得不尊重蕭何。呂氏一黨雖在呂后支持及指使下，全力奪權(quán)，但有蕭何為相，局面尚能穩(wěn)定。

可是兩年之后，年老的蕭何健康狀況大不如從前了，憂煩過度使他看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很多。

漢惠帝劉盈也深知蕭何的重要性，因此在蕭何病情惡化后，親自到相國府請教后事。

劉盈問：“君相百歲以后，有誰可以繼任您的職位？”

蕭何答：“知臣莫若主啊！”

劉盈問：“曹參如何？”

蕭何點(diǎn)頭：“陛下得到勝任的人才，臣雖死也無遺憾了！”

其實，曹參接續(xù)蕭何之職，早在劉邦的遺言中已確定，只要蕭何去世時，曹參仍在，便具有合法的繼承權(quán)，又何必劉盈和蕭何再作確定呢？

可見這時候呂后一黨的奪權(quán)意向已很高，如果不再強(qiáng)化曹參接棒的合法性，也是有可能產(chǎn)生變數(shù)的。一個是皇帝，一個是現(xiàn)任相國，一起商定的事，呂后也無可奈何。隔月，蕭何便去世了，曹參繼任。

很多時候，創(chuàng)業(yè)君主去世，國家政治將陷入動蕩不安。此時，繼任的皇帝年少軟弱，呂后又殘忍專權(quán)，漢皇朝陷入風(fēng)雨飄搖之中。

這段期間最辛苦的便是相國蕭何。他一方面要用盡各種方法，阻止呂后過分傷害劉氏政權(quán)，避免呂氏勢力擴(kuò)大。一方面又要疏導(dǎo)功臣們對呂后的不滿，避免強(qiáng)烈內(nèi)爭，造成皇朝崩潰。

蕭何對漢皇朝最大的貢獻(xiàn)，應(yīng)屬內(nèi)政、財政和經(jīng)濟(jì)方面，他針對創(chuàng)業(yè)時期的財務(wù)困難，作了非常有前瞻性的安排。

初入關(guān)中時，他搶到秦國文書檔案，讓他得以正確掌握全國的生產(chǎn)實力及經(jīng)濟(jì)狀況，在開源和節(jié)流的合理規(guī)劃下，漢王朝初期的財務(wù)處理是非常成功的。

蕭何本人卻不富有，除了英布造反時，為降低自己在關(guān)中的聲望，曾故意強(qiáng)購民產(chǎn)外，他在理財上是非常保守的。他每購置田產(chǎn)必找窮鄉(xiāng)僻壤的劣地，以免傷及農(nóng)人的生產(chǎn)力；雖然曾經(jīng)規(guī)劃興建豪華宮室，但自己家卻窄小簡陋，一點(diǎn)也不像相國府。

很多人勸他至少要為子孫準(zhǔn)備點(diǎn)像樣的家產(chǎn)。

蕭何卻笑著表示：“我的后世若賢能，必能師法我的儉樸，根本不會在乎家產(chǎn)；后世若不賢，再多的家產(chǎn)也會被人奪走的?！?/p>

功勞第一，食邑最多，但蕭何終其一生，恭儉勤勞，從未放任享受，輕賦薄稅，藏富于民，漢皇朝日后的富強(qiáng)，蕭何所培養(yǎng)的廉潔風(fēng)氣貢獻(xiàn)最大。

曹參是劉邦班底的一員猛將，沛縣起義時，曹參和蕭何又同是主角，也是劉邦最早期的班底和親密伙伴。

曹參和蕭何早年感情非常好。

楚漢相爭期間，蕭何在關(guān)中負(fù)責(zé)人力和糧秣的經(jīng)營，曹參則在外參與戰(zhàn)事。從出陳倉、定關(guān)中開始，曹參一直附屬于韓信軍團(tuán)，黃河以北的戰(zhàn)事，曹參幾乎每戰(zhàn)必臨，并充當(dāng)了相當(dāng)重要的角色。

在韓信的軍團(tuán)中，除了直屬部隊外，還有最主要的兩支附屬軍團(tuán)——灌嬰負(fù)責(zé)的騎兵部隊和曹參負(fù)責(zé)的步兵部隊。

除了因為這兩人獨(dú)立作戰(zhàn)能力較強(qiáng)之外，他們還是劉邦用來監(jiān)督韓信、分散韓信影響力的王牌部隊。

騎兵負(fù)責(zé)沖鋒和追擊，但真正攻城略地、擊潰敵人或占領(lǐng)城池的是曹參的步兵軍團(tuán)。所以在辛苦和危險程度上，曹參更甚于灌嬰。

曹參個性勇猛，常在前線指揮，因此據(jù)說他全身受創(chuàng)達(dá)70余處。在皇朝論功時，曹參功勞僅次于蕭何，排名第二。

其實更重要的是，在朝廷大臣和將領(lǐng)眼中，曹參功勞更甚于蕭何。在封爵時，曹參不但最早被封，而且食邑萬戶，高于蕭何起初的8000戶。張良雖也封為萬戶，但實際仍在曹參之后。

劉邦判定蕭何功勞第一，這件事造成曹參和蕭何的心結(jié)，從建國后到蕭何去世的八年多內(nèi)，雙方似乎沒有什么交往，劉邦甚至還刻意將曹參調(diào)往東方的齊國為相國。

雖然如此，劉邦晚年的兩大軍事戰(zhàn)役——討平陳和英布的戰(zhàn)爭中，劉邦還是征召曹參率齊國軍隊過來馳援。可見劉邦對曹參在軍事上的依賴，猶高于身旁的大將周勃、樊噲和灌嬰。

據(jù)《史記》上記載，曹參的功勞計有攻陷諸侯國兩個、郡縣多達(dá)120余個。俘虜諸侯王兩名、宰相3人、將軍6人、大莫敖（楚國之上卿）、郡守、司馬、侯、御史各一人。

治理國家，獄政管理至關(guān)重要。

在奉命為齊王劉肥之宰相后（惠帝元年，廢諸侯相國法，相國改稱宰相）曹參在作風(fēng)上卻有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他一反軍人的強(qiáng)勢作風(fēng)，改采審慎弱勢的黃老之治，一切順其自然。

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也是非常了不起的改變。

由于劉肥年歲尚輕，曹參便召集齊國之長老和儒生，開會討論如何讓一向復(fù)雜又動亂頻頻的齊國天下安定，讓百姓生活能豐衣足食。

各家各派的齊國學(xué)者，也提出了各種看法，爭辯紛紛，莫衷一是，讓曹參深感無法做出適當(dāng)?shù)臎Q定。

后來他聽人推薦，在膠西有位叫蓋公的老先生，深懂黃老之術(shù)，立刻托人以厚幣及重禮前往聘請。

蓋公很爽快地應(yīng)邀見了曹參，他告訴曹參，治道應(yīng)該清靜、無為、順應(yīng)自然，相信人民自己處理的能力，則政治自然會趨于安定。

曹參聽了，頓然領(lǐng)悟，于是立刻令人空出正堂給蓋公居住，以便能不斷向他請教。此后，曹參在齊國的施政，均以黃老治術(shù)的原則行之，安定養(yǎng)民、與民休息，不求自己功績，但求民生安定富足。九年之內(nèi)，齊國安定繁榮，曹參被公認(rèn)為管仲及晏子以后的齊國第一賢相。

曹參在這段時期，也學(xué)會了透視和洞悉世事的高度智慧。蕭何去世的消息傳開，曹參立刻要求舍人作西入長安的準(zhǔn)備，并著手移交齊國丞相的職務(wù)。

眾人問其故，曹參沉靜地說：“我將入京為皇朝的相國，及早準(zhǔn)備，以免倉皇失措。”

果然不久便接到劉盈正式詔令，他即刻赴長安，出任相國。

雖然在晚年，曹參和蕭何處得并不好，但臨終前，蕭何還是認(rèn)為只有曹參最適合接任相國的位置。有趣的是，曹參接任后，萬事無所變更，完全依照蕭何時代的規(guī)劃。不但如此，曹參還非常小心地選擇共同執(zhí)政的官員，野心較大的絕不任用。

他特別從各郡國中，選出有治理地方實際行政經(jīng)驗、拙于文辭且處事待人厚重、個性穩(wěn)定有耐心的官吏，將其提拔為丞相府官員，以最務(wù)實的手法來推動政務(wù)。

對于那些追求自我聲望、急于表現(xiàn)自己、有雄辯之才和煽動能力的官員，他則常斥責(zé)之，并冷凍起來，不給予重用。

曹參日夜飲酒，拒絕處理太多的事情。由于呂后專政，呂氏人馬加速奪權(quán)，行政和制度變更的要求很多，曹參一律不理，積壓的公文件數(shù)多得驚人。

很多公卿大夫、將領(lǐng)們見曹參辦事效率甚低，便到相國府要求商議公事。曹參便招待他們喝酒，讓大家都沒有說話的機(jī)會，只要有人想說話，曹參便以“再喝，再來干杯”阻止之。直到喝醉了，什么建議也來不及講，便又回去了。這樣的場合，幾乎也成了常事。

漸漸地，這種什么事也不辦的喝酒之風(fēng)，大家習(xí)以為常，下級官吏逐漸效仿。因此有人密告到相國府，要求整肅這種無效率狀態(tài)。

曹參便過去看看是否真有此事。到了現(xiàn)場，曹參不但不干涉他們，反而參與喝酒唱歌，一起同樂。

他每天花在處理相國府的公事上時間非常少，并且大多大事化小事，小事化無事。細(xì)小過錯，曹參就幫助大家掩飾過去，因此每天幾乎都沒有什么事情。

劉盈當(dāng)然也聽到曹參荒廢政事的報告。

曹參的兒子曹當(dāng)時為中大夫。

劉盈便召見曹，對他埋怨道：“你的父親大概欺侮我年少不懂事，所以才會如此的荒唐吧！你回去對他說：‘高祖皇帝棄群臣而歸大，當(dāng)今皇上年紀(jì)尚小，您為相國，整天喝酒唱歌，無所事事，如此作為怎能成為天下臣民的領(lǐng)導(dǎo)者呢？’但不要說是我講的，看看他有什么反應(yīng)?！?/p>

曹回去后，便找了一個機(jī)會，將以上的意思對曹參說了。

想不到曹參當(dāng)場大怒：“你只要好好侍奉皇上就可以了，怎么如此多嘴？天下事豈是你這種黃口小兒所能懂的！”

曹參還依家法，怒責(zé)曹二百下，以示懲戒。這消息自然很快傳到劉盈耳中，劉盈大怒，立刻召見曹參。

劉盈當(dāng)面怒責(zé)道：“你為何處罰曹呢？是我要他勸諫你的啊！”曹參當(dāng)然知道是劉盈指示，他處罰曹，便是做給劉盈看的。

曹參立刻脫下相國冠帽謝罪，道：“我之所以什么事都不做是有原因的！”

“這有什么道理？”

“陛下自認(rèn)在圣明英武方面，比先皇如何？”

“朕哪敢和先皇相比！”

“那么陛下認(rèn)為我和蕭相國，誰較賢能？”

“老實講，你不如蕭何！”

“是啊，陛下講得非常對，我們是都不如他們??！如今高祖皇帝和蕭相國為天下所定的法令已經(jīng)夠清楚了，陛下只要垂拱而治，我也只要謹(jǐn)守職位，遵守既定的法令，不就可以了嗎？”

劉盈立刻醒悟，便說道：“我知道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經(jīng)歷了秦朝繁苛嚴(yán)酷的統(tǒng)治后，曹參以清靜無為與民休息，所以能夠行得通。史記的年代離當(dāng)時不遠(yuǎn)，民間對蕭何及曹參的稱贊，以之為當(dāng)代難得的賢相，應(yīng)屬事實。蕭何個性保守，一切簡約，無何作為，曹參更是成天喝酒，消極無為，行政效率很低，“治大國若烹小鮮”，這的確是蕭何規(guī)劃的最好寫照。蕭何小心謹(jǐn)慎的規(guī)劃，讓中央和地方間取得均衡，但實際上又由于大諸侯王骨牌效應(yīng)式造反，使中央不得不直接掌控各郡縣。所以當(dāng)年所謂的“郡國制”，其實只是根據(jù)現(xiàn)狀需要所建立的一種特別的制度。由于簡約，頗適合動亂不安的時代，適應(yīng)力頗強(qiáng)。不過這套制度實施不久，劉邦及蕭何便相繼去世，幸好大的異姓諸侯也皆已解決，國家還算安定。

曹參接棒后，最重要的任務(wù)是要讓這套制度，發(fā)揮實際效能。既然蕭何已有明確規(guī)劃，并皆已付之執(zhí)行，曹參只需全力維持這種狀態(tài)，使制度能讓大家習(xí)慣即可。

這時候卻有另一股力量急速想奪權(quán)，以擴(kuò)充自己的勢力，專權(quán)的呂后便是這股力量的幕后老板。曹參對此知之甚詳，因此，他一律禁絕任何改變，一切依蕭何規(guī)劃，以確保漢皇朝制度不被呂氏一黨所破壞。

如果隨便依需要而變更蕭何的法制，以呂后為主的呂氏一黨便有更多的借口更改法律。保持大局穩(wěn)定，使呂后一黨無法興風(fēng)作浪，尚不穩(wěn)定的漢皇朝政權(quán)，才能夠維持下去。曹參執(zhí)政三年內(nèi)，以“喝酒”阻止了呂氏一黨的奪權(quán)陰謀，在表面和平、內(nèi)部波濤洶涌的時代，不愧為一位出色的掌舵者。

公元前180年，呂后死，陳平、周勃等人盡誅呂氏官員，擁立代王劉恒為皇帝，是為漢文帝，恢復(fù)了劉氏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