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名是什么?利是什么?在名利之間可否有情的立足之地?縱觀華夏千年,繁華背后隱藏著點點黑色的煙霧,惆悵的、迷離的、縹緲的,像朵妖嬈的曼陀羅花,恣意地漫山遍野開放,將原有的美好變得不再美好,將原本的平和變得不再平和。芬芳中,輕輕翻開歷史發(fā)黃的篇章,我們會看到歷朝歷代君主的氣吞山河,會看到文人墨客的英姿颯爽,更會在墨香中嗅到寒梅的清冷與悲涼。
日落西沉,晚風(fēng)悄悄送走那朵離別的云,燕兒小心散落口中的淤泥。悄悄站穩(wěn)腳跟,我們聽到籬笆小院傳來凄美的琵琶樂聲,絲絲縷縷,牽動人心,翹首而望,我們看見一位一身素衣的優(yōu)雅男子。
他坐在夕陽的金光中,凝視風(fēng)中那抹殘落的楓葉,滿目哀傷,似乎空中的微塵都能觸動他心底那根柔軟的弦。所以微風(fēng)亦會不忍,靜靜放輕自己的腳步,葉兒亦會悲憐,柔柔地收起空洞的蒼涼。
然而,盡管如此小心,那個孤單的身影依舊發(fā)出低低的嘆息聲,像一種魔力的呼喚,迫使我們不得不走進他的世界。
他叫納蘭性德,字容若,是清朝第一詞人,亦是王國維口中“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的曠世才子。
說到才,人們會想到很多美好的東西,就像綿綿細(xì)雨灑落在清晨的原野上,蕩起霧氣彌蒙,漾起霞云漫天。輕輕劃動小船,穿行在殘荷之間,將心寄予無邊的綠影中。風(fēng)無聲,水無痕,唯有悄然而起的笛聲,喚起滿目的豪情。我們會試圖捏來幾縷墨香,妄想描繪他的音容笑貌,然而墨太輕,紙?zhí)?,滿腹文字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那一刻我們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的確辜負(fù)了老祖宗留下的精辟辭藻,僅能在清風(fēng)細(xì)雨中,追尋他遺世獨立的才情。
他以才立世,以情處世,又以哀傷離世。在他短暫的三十一個春秋中,給我們留下了太多太多耐人尋味的篇章。
他出生在寒冬臘月,與康熙皇帝同齡,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暗示,冥冥中似乎就有一根絲線將兩個人緊緊鎖到了一起。人們說因果輪回,其實每個生命來到紛擾塵世都有自己的使命,這是在那聲啼哭傳響之前,便已經(jīng)安排好了的定數(shù)。所以盡管后來納蘭被權(quán)勢與榮耀包裹得滿身疲憊,亦不能丟棄這份使命。
他身為相門公子,有著別人望塵莫及的尊貴生活,然而他卻將一切視為塵土,更為此付出了慘烈的代價,掙扎、痛苦、幽怨,他的靈魂傷痕累累。
真的累了!伸出手,試圖尋找一方慰藉,可惜他抓到的不過是更多的傷痕,他一生被情感所困,亦被癡情所傷。青梅竹馬的表妹,被選入宮,成為高高在上的皇妃,宛如天際的明月,注定今生無緣;他的妻子盧氏,溫婉賢惠,才情不凡,在婚后三年,因難產(chǎn)而花魂凋零,注定天人永隔;而最被人津津樂道的卻是民間女子沈宛姑娘,可惜就是因為她來自民間,注定消失于民間,在那個門第勝于一切的封建王朝中,悲情成了所有癡男怨女的樂章。
真的痛了!花無痕,柳無霜,望著滿園落葉,納蘭緩緩提起手中的筆,精致的宣紙上立刻留下秀麗美好的墨跡:“誰念西風(fēng)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
他的好友顧貞觀看了他的詞后,覺得滿腹蒼涼,觀之不忍卒讀,他實在想象不出,這個出身高貴、前途似錦的青年才俊,為何將自己困鎖在冰冷的枯井中,是放不下,還是命中注定?如果真是后者,顧貞觀真的不能不仰天狂問,究竟何為命?何為運?冥冥之中是怎樣一雙冰冷的手在安排人生的劫數(shù)?
天地?zé)o聲,沒有人能回答這樣的問題,歲月的巨輪更不會因為一個人的疑問而減慢旋轉(zhuǎn)的速度。斗轉(zhuǎn)星移,日月如梭,當(dāng)我們再次捧起那本發(fā)黃的《飲水詞》,是否還能憶起那些刻骨的悲涼,那份醉人的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