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揚血性
楊炯以邊塞征戰(zhàn)詩著名,有《從軍行》《出塞》《戰(zhàn)城南》《紫騮馬》等名篇流傳于世。尤其是《從軍行》,把他建功邊關的強烈愿望寫得氣勢軒昂,風格豪放。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
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日漸強盛的國力,廣大遼闊的疆域,為詩人們放縱理想、馳騁夢想拓展了足夠的空間。楊炯也不例外。他心高氣傲,志遠毅堅,催生了急于建功立業(yè)的迫切心愿。
他以為,好男兒志在四方,大丈夫理當縱橫疆場。“烽火照西京”,正是用人之時。時代的呼喚,催迫著他熱血噴涌?!靶闹凶圆黄健?,時代使命,歷史責任,激起了他奔赴戰(zhàn)場、殺敵建功的壯志雄心。
“從軍行”是一個有點血性的詩人愛寫的主題。后來的王昌齡、李白等眾多名家高手都加入到了這場同題賽詩會。楊炯是先聲奪人。
少年意氣都耗在了窮盡百家書的散漫歲月,凌云壯志被往復的春秋輪番消磨,還未到小試妙筆、施展才華的時候,邊鼓的催逼,狼煙的迅疾,迫使人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筆,不得不放棄最初的理想,投筆從戎。
投筆從戎也不是易事。年輕的生命盡在血刃中穿越。其險也如此,他以為,即便過早地交付了生命,也遠勝過做一個皓首窮經(jīng)、碌碌而死的無用書生。他毅然要赴湯蹈火,死而后生。關鍵時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勃發(fā)出了令敵人膽戰(zhàn)心寒的勇氣。
因為他深知,血洗的生命更加壯麗。
因為他深知,只有這樣,才無愧于今生!
代圣人立言,為萬世開太平,詩文和才華在此失去價值。
“讀書無用論”并非詩人本意。楊炯借此以言胸中大志——建功沙場。當然,建功立業(yè)可以在疆場廝殺,直到萬骨皆枯的時候,他也許就成名了,就可以封侯拜相了。關鍵在于上帝是不是要給他這樣的機會。否則,他就只有充當炮灰,為別人邁向巔峰鋪路奠基!
如果有一天真的要楊炯這些只能拿管軟毫的人去握那冷生徹骨的兵器,可能又會聽到他們別樣的怨語!
詩人都很寂寞,原因在于,他們都不甘愿只做一個行走鄉(xiāng)里、浪跡江湖的行吟詩人。他們自信,自己就是這個時代的精英,時代卻沒有為他們提供施展才華的相應機會。寂寞是他們最大的財富。于是,他們只能紙上談兵,肆意地放逐文字,傾情地演繹他們的壯志豪情。
文人的命運大多如此??墒?,又有多少人能正視自己的“才能”?其實,上帝安排他們到這個世界走上一遭的初衷,就是要他們用文字來書寫自己的人生,就像農(nóng)夫得用一輩子的時間和艱辛養(yǎng)活一大家人一樣。一旦不能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很多文人就滋生了“錯位”的思考,以為他們就是這個世上最冤最屈的人。這時,他們就會拿懷才不遇來做他們的千古文章,就直接造就了一批懷才不遇的千古奇文奇詩。我們也就有了這樣的機會,通過他們的詩文走進他們枯寂的內(nèi)心,咀讀他們的良苦用心,并借此調(diào)適我們不太安分的內(nèi)心。
到頭來,楊炯最終也沒有走上疆場,也算不得官運亨達,最終卒于一個小小的縣官任上。這也算是對一個不安靈魂的雨露滋潤。不想寂寂戚戚的生,但求悲悲壯壯的死,在古代文人的詩文中隨時可以領略這樣的豪情!楊炯也不例外。
站在大唐駛向末日的列車之尾,他從眾多前輩詩人的命運中得出了結論:“若個書生萬戶侯?!彼呗暤鼗貞夯仡^看看,歷史上又有幾個書生被封侯拜相?
猶如晴天霹靂,振聾發(fā)聵!整整一個朝代的文人,他們集體的功業(yè)夢想,大多以空想收場。楊炯有知,可否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