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五重塔/五ご重じゅう塔とう

幸田露伴

【作品梗概】

十兵衛(wèi)是個藝精膽大又不會處世的木匠，人們給他送了個“老?！钡木b號，他在較長一段時間里境遇不佳。有一年，他聽說谷中的感應寺要造一座五重塔，寺廟方面想請已為該寺造過正殿和僧人生活用房的十兵衛(wèi)的師傅源太來承建。十兵衛(wèi)覺得這是展示自己手藝的千載難逢的良機，于是想把這項已決定讓師傅干的工程攬過來。盡管內(nèi)心覺得對不起師傅，但他還是毅然直接向寺廟大和尚郎丹上人提出了要求。上人被十兵衛(wèi)的熱情感動，又看到他設計的五重塔模型，便讓源太和十兵衛(wèi)當面商量后決定。源太雖然生氣，可還是讓了一步，提出由兩人共造。十兵衛(wèi)不肯，最后與人為善的源太退了出來，工程決定由十兵衛(wèi)承包。這件事引起了其他師兄弟的反感，他們罵他“忘恩負義”。有一次，十兵衛(wèi)遭到襲擊，被打得半死。但是，他排除一切干擾，克服種種困難，兢兢業(yè)業(yè)，篤行而不倦，終于建成了一座宏大、美觀的寶塔。然而，就在舉行落成儀式佛典的頭天夜里，一場大風暴襲擊了東京（江戶）。十兵衛(wèi)登上第五層塔，手握六分木工鑿，憑欄望天，做好了萬一塔毀時自戕的準備。可是，五重塔在狂風暴雨中紋絲不動。在五重塔落成儀式結(jié)束后，郎丹上人陪十兵衛(wèi)和源太一起登上寶塔，高興地親筆題詞道：十兵衛(wèi)造塔，源太促成。此時，只見師徒兩人相對無言，只是互相跪拜。

【作品鑒賞】

《五重塔》發(fā)表于1891年至1892年。據(jù)說作者在谷中居住時，每每看到五重塔，總是為它莊嚴、宏偉的氣勢所感動，于是構(gòu)思了這部小說。這部中篇小說共由三十五段組成。其中第三十二段對大暴風雨的描寫，贏得了日本文學評論界名家的贊賞。

作者筆下的十兵衛(wèi)的形象是“平時木訥愚鈍，不起眼兒，脾氣剛強執(zhí)拗，有頑強的信念”，他認為生活的意義就在于超越一切障礙來發(fā)揮個人的才能。顯然，作者是想以其獨特的表現(xiàn)力，塑造出一個竭盡全力完成杰作的藝術(shù)家形象，從而說明一個看似普通的人所深藏著的不為人知的優(yōu)秀品質(zhì)和才能以及人心深處蘊藏的巨大的熱情和意欲。許多讀者從這個為了追求最高藝術(shù)而不顧一切的能工巧匠十兵衛(wèi)的形象上受到激勵和教益。

日本文藝評論家吉田精一指出：“露伴與其說是作家，不如說是一位知識極為廣博的豪杰，那些甜蜜蜜的愛情小說是不合他的胃口的?！痹谛≌f創(chuàng)作方面，作者愛寫充滿神秘、幽玄色彩和以能工巧匠以超人意志達到理想境界為主題的作品。他的作品往往表現(xiàn)東方男性的剛毅，包含淵博的儒學和佛教知識，具有獨特的浪漫主義和理想主義風格。寫作手法則受到江戶時代前期的作家井原西鶴的影響，語言絢爛瑰麗、勁健有力，是擬古典主義的。他和注重寫實的尾崎紅葉一起，成為明治20年代“紅露時代”的兩位引人注目的大作家。作家作為一個悟“道”的、達觀的人，在當時的知識分子中頗受尊重。

當然，也有些人對主人公十兵衛(wèi)要么一切都有，要么一無所有的獨自自尊的性格持有異議，批評作者贊美這種過分執(zhí)拗、狂妄的性格是“浪漫主義者、精神主義者的妄想”，還有人認為作者這種神秘的藝術(shù)至上主義的創(chuàng)作傾向與明治20年代鼓吹自我覺醒的文學主流相距甚遠，因此，作者在正確地把握近代人物方面做得還不夠。不過，作者24歲寫下的這部名作至今仍然很受歡迎。

選文一[1]

長ちょう夜やの夢ゆめを覚さまされて江え戸ど四し里り四し方ほうの老ろう若にゃく男なん女にょ、悪あく風ふう來きたりと驚おどろき騒さわぎ、雨あま戸どの橫よこ柄ざ子る[2]緊乎しっかと挿させ、辛しん張ばり棒ぼうを強つよく張はれと家いえ家いえごとに狼う狽ろたゆるを、可あ愍われとも見みぬ飛ひ天てん夜や叉しゃ王おう、怒ど號ごうの聲こわ音ねたけだけしく。汝なんじ等ら人ひとを憚はばかるな、汝なんじ等ら人ひとに憚はばかられよ、人ひ間とは我われ等らを軽かろんじたり、久ひさしく我われ等らを賤いやしみたり、我われ等らに捧ささぐべき筈はずの定さだめの牲にえを忘わすれたり、這はう代かわりとして立たって行いく狗いぬ、驕お奢ごりの塒ねぐら巣す作つくれる禽とり、尻しり尾おなき猿さる、物もの言いう蛇へび、露ま誠こ実となき[3]狐きつねの子こ、汚穢けがれを知しらざる豕いのこの女め、彼かれ等らに長ながく侮あなどられて遂ついに何い時つまで忍しのび得えむ、我われ等らを長ながく侮あなどらせて彼かれ等らを何い時つまで誇ほこらすべき、忍しのぶべきだけ忍しのびたり誇ほこらすべきだけ誇ほこらしたり、六ろく十じゅう四よ年ねんは既すでに過すぎたり、我われ等らを縛ばくせし機き運うんの鉄てっ鎖さ、我われ等らを囚とらえし慈じ忍にん[4]の巖いわ窟やは我わが神じん力りき扯ち斷ぎり棄すてたり崩くず潰れさしたり、汝なんじ等ら[5]暴あれよ今いまこそ暴あれよ、何なん十じゅう年ねんの恨うらみの毒どっ気きを彼かれ等らに返かえせ一いち時じに返かえせ、彼かれ等らが驕ほ慢こりの気けの臭くささを鉄てつ囲い山さん[6]外げに攫つかんで捨すてよ…

【選文注釋】

[1]本節(jié)引自《五重塔》第三十二段。作者住在谷中天王寺附近創(chuàng)作這本小說時曾經(jīng)遇到過暴風雨襲擊，他根據(jù)自己的體驗、觀察和想象，用擬人的手法對暴風雨作了描繪。這節(jié)文字不僅體現(xiàn)了作者漢文和佛典方面的極深的造詣和功力，而且還反映了作者的人生觀、宗教觀以及文明批評的精神。

[2]橫柄子：套窗或大門上的橫木插梢。

[3]露誠実なき：虛偽的，狡詐的。

[4]慈忍：慈悲和忍辱。佛教用語，為佛教中必須遵守的道德。

[5]汝ら：你的。指同輩以下的人，這兒指擬人化了的暴風雨。

[6]鉄囲山：為“てついせん”的音變，佛教用語。是包圍須彌山的九山八海的最外面的鐵山。

選文二[7]

上のぼりつめたる第だい五ご層そうの戸とを押おし明あけて今いましもぬっと十じゅう兵べ衞え半はん身しんあらはせば、礫こいしを投なぐるが如ごとき暴ぼう雨うの眼めも明あけさせず面おもてを打うち、一ひとツ殘のこりし耳みみ[8]までも扯ち斷ぎらむばかり[9]に猛ぼう風ふうの呼い吸きさへ為させず吹ふきかくるに、思おもわず一ひと足あし退しりぞきしが屈くせず奮ふるって立たち出いでつ、欄らんを握つかむで屹きっと睥にらめば天そらは五月さつきの闇やみより黒くろく、ただ囂ごう々ごうたる風かぜの音おとのみ宇う宙ちゅうに充みちて物もの騒さわがしく、さしも堅けん固この塔とうなれど虛こ空くうに高たかく聳そびえたれば、どうどうどっと風かぜの來くる度たびゆらめき動うごきて、荒あら浪なみの上うえに揉もまるる棚たな無なし小お舟ぶね[10]のあはや傾くつ覆がえらむ風ふ情ぜい、流石さすが覚かく悟ごを極きわめたりしも又また今いまさらにおもはれて、一いち期ごの大だい事じ死し生せいの岐路ちまた[11]と八はち萬まん四よん千せんの身みの毛け竪よだたせ牙きば咬かみ定しめて眼まなこをみはり、いざ其その時とき[12]はと手てにして來きし六ろく分ぶ鑿のみの柄え忘わするるばかり引ひっ握つかんでぞ、天てん命めいを靜しずかに待まつとも知しるや知しらずや、風ふう雨ういとはず塔とうの周囲めぐりを幾いく度たびとなく徘はい徊かいする、怪あやしの男おとこ一人ひとり[13]ありけり[14]。

【選文注釋】

[7]本節(jié)引自《五重塔》結(jié)尾部分的第三十四段，敘述寶塔完工后，適逢暴風雨襲擊，十兵衛(wèi)頂風冒雨登上五重塔的頂層，心中做好了萬一寶塔損壞時自戕的準備。此時，十兵衛(wèi)的師傅也正在為他擔心，徘徊于五重塔周圍。

[8]一ツ殘りし耳：十兵衛(wèi)硬是把興建五重塔的計劃從師傅源太手里奪來后，源太的另一徒弟清吉為了幫師傅雪恨，襲擊了十兵衛(wèi)，還割掉了他的左耳，所以這時十兵衛(wèi)只有一只右耳。

[9]ちぎらんばかり：像要被（狂風）揪掉似的。動詞未然形加上“んばかり”意為“幾乎要……”。

[10]棚無し小舟：兩舷沒有踏板的小船。

[11]一期の大事死生の岐路：“一期”意為“一生”；“歧路”意為“岔道”。萬一塔毀，十兵衛(wèi)就要自殺，所以，此刻成了他一生的關(guān)鍵時刻，也可以說他正站在生死的岔道口上。

[12]その時：指塔毀自殺之時。

[13]怪しの男一人：指正在塔邊不顧風吹雨淋焦急徘徊的師傅源太。這一筆既反映了源太的人品，又寫出了崇尚藝術(shù)的師徒兩人的共同志向。

[14]けり：表示過去的文語助動詞，上接用言連用形。

【作者簡介】

幸こう田だ露ろ伴はん（1867—1947）原名幸田成行。父親是幕臣。畢業(yè)于電訊修理技術(shù)學校，在北海道余市做過電訊技師工作。1887年回到東京開始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除了小說創(chuàng)作之外，在隨筆、評傳和古典研究方面也有許多建樹。主要作品還有《露珠圓圓》《風流佛》《一口劍》《滔天浪》。1937年獲得了日本政府頒發(fā)的“文化勛章”。晚年還寫了小說《幻談》《連環(huán)記》，并完成了松尾芭蕉徘諧七部的評釋工作，是日本近代文學史上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