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折:敬呈圣德三端預防流弊疏
咸豐元年四月二十六日
奏為敬陳圣德,仰贊高深事。
臣聞美德所在,常有一近似者為之淆。辨之不早,則流弊不可勝防。故孔門之告六言,必嚴去其六弊。臣竊觀皇上生安之美德,約有三端。而三者之近似,亦各有其流弊,不可不預防其漸,請為我皇上陳之。
臣每于祭祀侍儀之頃,仰瞻皇上對越肅雍,跬步必謹,而尋常蒞事,亦推求精到,此敬慎之美德也。而辨之不早,其流弊為瑣碎,是不可不預防。人臣事君,禮儀固貴周詳,然茍非朝祭大典,難保一無疏失。自去歲以來,步趨失檢,廣林以小節(jié)被參;道旁叩頭,福濟、麟魁以小節(jié)被參;內廷接駕,明訓以微儀獲咎;都統(tǒng)暫署,惠豐以微儀獲咎,在皇上僅予譴罰,初無苛責之意。特恐臣下誤會風旨,或謹于小而反忽于大,且有謹其所不必謹者。行禮有儀注,古今通用之字也。近來避皇上之嫌名,乃改為行禮禮節(jié)。朔望常服,既經臣部奏定矣,而去冬忽改為貂褂。御門常服掛珠,既經臣部奏定矣,而初次忽改為補褂。以此等為尊君,皆于小者謹其所不必謹,則于國家之大計必有疏漏而不暇深求者矣。夫所謂國家之大計,果安在哉?即如廣西一事,其大者在位置人才,其次在審度地利,又其次在慎重軍需。今發(fā)往廣西人員不為不多,而位置之際未盡妥善。姚瑩年近七十,曾立勛名,宜稍加以威望,令其參贊幕府,若泛泛差遣委用,則不能收其全力。嚴正基辦理糧臺,而位卑則難資彈壓,權分則易致牽掣。夫知之而不用,與不知同;用之而不盡,與不用同。諸將既多,亦宜分為三路,各有專責:中路專辦武昌大股,西路分辦泗鎮(zhèn)南太,東路分辦七府一州。至于地利之說,則欽差大臣宜駐扎橫州,乃可以策應三路。糧臺宜專設梧州,銀米由湖南往者,暫屯桂林,以次而輸于梧;由廣東往者,暫屯肇慶,以次而輸于梧。則四方便于支應,而寇盜不能劫掠。今軍興一載,外間既未呈進地圖,規(guī)劃全勢,而內府有康熙輿圖、乾隆輿圖,亦未聞樞臣請出與皇上熟視審計。至于軍需之說,則捐輸之局萬不可開于兩粵,捐生皆從軍之人,捐資皆借湊之項,輾轉挪移,仍于糧臺乎取之。此三者皆就廣西而言,今日之大計也。即使廣西無事,而凡為臣子者,亦皆宜留心人材,亦皆講求地利,亦皆宜籌劃國計,圖其遠大,即不妨略其細微。漢之陳平,高祖不問以決獄;唐之房、杜,太宗惟責以求賢。誠使我皇上豁達遠觀,罔苛細節(jié),則為大臣者不敢以小廉曲謹自恃,不敢以尋行數墨自取竭蹶,必且穆然深思,求所以宏濟于艱難者。臣所謂防瑣碎之風,其道如此。
又聞皇上萬幾之暇,頤情典籍;游藝之末亦法前賢,此好古之美德也。而辨之不細,其流弊徒尚文飾,亦不可不預防。自去歲求言以來,豈無一二嘉謨至計?究其歸宿,大抵皆以“無庸議”三字了之。間有特被獎許者,手詔以褒倭仁,未幾而疏之萬里之外;優(yōu)旨以答蘇廷魁,未幾而斥為亂道之流,是鮮察言之實意,徒飾納諫之虛文。
自道光中葉以來,朝士風氣專尚浮華,小楷則工益求工,試律則巧益求巧。翰、詹最優(yōu)之途,莫如兩書房行走,而保薦之時,但求工于小楷者。閣部最優(yōu)之途,莫如軍機處行走,而保送之時,但取工于小楷者。衡文取士,大典也,而考差者亦但論小楷、試律,而不復計文義之淺深。故臣常謂欲人才振興,必使士大夫考古來之成敗,討國朝之掌故,而力杜小楷、試律工巧之風,乃可以崇實而黜浮。去歲奏開日講,意以人臣陳說古今于黼座之前,必不敢不研求實學,蓋為此也。今皇上于軍務倥傯之際,仍舉斯典,正與康熙年三藩時相同。然非從容召見,令其反復辨說,恐亦徒飾虛文而無以考核人才。目前之時務雖不可妄議,本朝之成憲獨不可稱述乎!
皇上于外官來京,屢次召見,詳加考核。今日之翰、詹,即異日之督撫、司道也,甫脫乎小楷、試律之間,即與以兵、刑、錢、谷之任,又豈可但觀其舉止便捷、語言圓妙而不深究其深學真識乎?前者,臣工奏請刊布《御制詩文集》,業(yè)蒙允許。臣考高祖文集刊布之年,圣壽已二十有六;列圣文集刊布之年,皆在三十、四十以后;皇上春秋鼎盛,若稍遲數年再行刊刻,亦足以昭圣度之謙沖,且明示天下以敦崇實效、不尚虛文之意。風聲所被,必有樸學興起,為國家任棟梁之重。臣所謂杜文飾之風,其道如此。
臣又聞皇上娛神淡遠,恭己自怡,曠然若有天下而不與焉者,此廣大之美德也。然辨之不精,亦恐厭薄恒俗而長驕矜之氣,尤不可以不防。去歲求言之詔,本以用人與行政并舉。乃近來兩次諭旨,皆曰黜陟大權,朕自持之。在皇上之意,以為中無纖毫之私,則一章一服,皆若奉天以命德,初非自執(zhí)己見,豈容臣下更參末議,而不知天視自民視,天聽自民聽,國家設立科道,正民視民聽之所寄也?;噬吓寂e一人,軍機大臣以為當,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臣等九卿以為當,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必科道百僚以為當,然后為國人皆曰賢。黜陟者,天子一人持之;是非者,天子與普天下人共之。宸衷無纖毫之私,可以謂之公,未可謂之明也。必國人皆曰賢,乃合天下之明以為明矣。古今人情不甚相遠,大率戇直者少,緘默者多,皇上再三誘之使言,尚且顧忌濡忍,不敢輕發(fā)茍見;皇上一言拒之,誰復肯干犯天威。如禧恩之貪黷,曹履泰之污鄙,前聞物論紛紛,久之竟寂無彈章,安知非畏雷霆之威而莫敢先發(fā)以取罪哉!自古之重直臣,非特使彼成名而已。蓋將借其藥石,以折人主驕侈之萌,培其風骨,養(yǎng)其威棱,以備有事折沖之用,所謂疾風知勁草也。若不取此等,則必專取一種諧媚軟熟之人,料其斷不敢出一言以逆耳而拂心,而稍有鋒芒者,必盡挫其勁節(jié)而銷鑠其剛氣。一旦有事,則滿庭皆疲沓泄,相與袖手,一籌莫展而后已。今日皇上之所以使賽尚阿視師者,豈不知千金之弩輕于一發(fā)哉,蓋亦見在廷他無可恃之人也。夫平日不儲剛正之士,以培其風骨而養(yǎng)其威棱,臨事安所得人才而用之哉!目今軍務警報,運籌于一人,取決于俄頃,皇上獨任其勞,而臣等莫分其憂,使廣西而不遽平,固中外所同慮也。然使廣西遽平,而皇上意中或遂謂天下無難辦之事,眼前無助我之人,此則一念驕矜之萌,尤微臣區(qū)區(qū)所大懼也。昔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敝芄涑赏踉唬骸盁o若殷王受之迷亂?!彼磁c成王,何至如此!誠恐一念自矜,則直言日覺其可憎,佞諛日覺其可親,流弊將靡所底止。臣之過慮,實類乎此。
此三者辨之于早,只在幾微之間;若待其弊既成而后挽之,則難為力矣。臣謬玷卿陪,幸逢圣明在上,何忍不竭愚忱,以仰裨萬一。雖言之無當,然不敢激切以沽直聲,亦不敢唯阿以取容悅。伏惟圣慈垂鑒。謹奏。
譯文:敬呈皇上美德三項并預防所伴之流弊疏
為頌揚皇上高尚品德陳述一己之言事而奏。
為臣的聽說凡具備某種美德,便常常有一種與此美德近似的弊病出來與之相混淆。如果不能及早辨別的話,則流弊不可勝防。故而孔子告學生六言,同時又指出它的六種弊病。(譯者注:“六言”、“六弊”出于《論語·陽貨》:“子曰:由也,女聞眾言,六弊矣乎……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臣私下觀察皇上天生的美德約有三個,而與此相近似的弊端也有三個,不能不預防其日后之發(fā)展,請容臣下向皇上陳述。
臣每在侍奉祭祀的時候,看到皇上表情嚴肅莊重,對每一個小步伐都很謹慎,至于平時辦事,也是每一個步驟都考慮得精細周到。這是皇上的敬慎美德。如果不能對之早加嚴辨的話,那么它的流弊將為瑣碎,對此不能不預防。
臣工服務君王,禮儀固然以周詳為貴,但若不是朝廷祭祀大典,難保就沒有一點疏忽。自去年以來,因為步伐有失檢點,廣林就以這個小過失而被參劾;在道路旁叩頭一事上,福濟、麟魁也以小過錯而被參劾;在內廷接駕一事上,明訓以小儀式不周到而獲咎;在都統(tǒng)暫時署理時,惠豐也以小儀式不周到而獲咎。在皇上這一方,僅僅只予以譴責處罰,本無苛責的意思,但擔心的是,臣下可能會誤解了皇上的本意而予以附和,或者將在小事上謹慎而在大事上疏忽,而且會謹慎于本不該過于謹慎的地方。
行禮時有“儀注”。這兩個字本是古今通用之字,近來為避皇上的名,而改為行禮“禮節(jié)”(譯者注:咸豐帝名奕佇,與“儀注”諧音)。每月初一、十五穿的衣服,已經禮部奏定了,而去冬又忽然改穿貂褂?;噬嫌T聽政穿的衣服戴的掛珠,已經禮部奏定了,而這次又改為補褂。用這些來表示對皇帝的尊敬,都是在小地方謹慎那些不該過于謹慎之處。如此,則將對于國家大計必有疏漏而無暇去深入研究了。那么國家大計在哪里呢?就拿廣西兵事來說吧,它的大處在如何使用人才,其次在審度地理地形,又其次在慎重地對待軍需糧餉。現在,發(fā)往廣西的人員不為不多,但安排上卻未盡妥善。姚瑩年近七十,曾立有功勛,宜給他以威望,令他在幕府做軍事參謀,若隨隨便便地派他個差事,則不能發(fā)揮他的作用。嚴正基辦理糧臺,但地位低下難以服眾,權力不集中又容易受牽制。對一個人,知道他有才干但不用他,與不知是一樣的;用他而不放手讓他做事,與不用是一樣的。
派出的將領已經很多,也應該分為三路,各有專責:中路專門對付武昌大股敵軍,西路專辦泗城、鎮(zhèn)安、南寧、太平四府,東路專辦七府一州。至于利用地理地形方面,則欽差大臣宜駐扎橫州,乃可以策應三路。糧臺設在梧州。銀錢糧食由湖南方面過來的,暫時屯集在桂林,以后再運往梧州;由廣東方面過來的,暫時屯集肇慶,以后再運往梧州。這樣,四面八方都便于支應,而敵人則不能劫掠?,F在戰(zhàn)爭已打響一年了,外間既未有人進呈地圖,作全局用兵的規(guī)劃。朝廷內有康熙時期的地圖、乾隆時期的地圖,也未聽說有中樞機構里的官員拿出來,與皇上一道仔細商討。至于軍需方面,則捐輸局萬萬不可在廣東廣西開辦。捐款的人便是從軍的人,捐的款子都是借貸湊集而來的,東轉西轉騰挪移動,最后依舊取之于糧臺。
這三個方面皆就廣西而言,因為廣西發(fā)生的事是當今國家的頭號大事。即使廣西無事,凡是作為臣子的,也應當留心人才,也應該講求地利,也應當籌劃國家的大計方針,為它的長遠利益考慮,至于細微末節(jié),不妨略去不計。在漢代,高祖皇帝不以審案判刑的事問宰相陳平;在唐代,太宗皇帝對宰相房玄齡、杜如晦,只要求他注意選拔賢才。假若皇上豁達大度,目光遠大,不責細末,那么為大臣的,則不敢以小事上的廉謹為自恃,不敢以幾步路幾行字為追求的目標而不思進展,必然會把心思用于對大局的深遠思考,以求得在宏觀上有助于拯濟艱難。為臣的所謂防止瑣碎風氣的興起,其道理就在這里。
又聽說皇上于日理萬機的空暇,以讀前代書籍為怡情養(yǎng)性;即使是平時的娛樂活動,也效法前賢,這是好古的美德。如果不仔細分辨的話,其流弊將會是徒尚文飾,也不可不預防。自去年征求大臣們建言以來,豈能沒有一兩條好的建議設想?但它們最后所得到的結局,大都以“無庸議”三字打發(fā)了。間或有被夸獎的,比如親手下詔褒揚倭仁,沒多久就將倭仁疏遠于萬里之外;又如降旨表揚蘇廷魁,沒多久又將他斥為亂道之流。這些都是少有察納言論的真心,不過是作一點善于聽取意見的姿態(tài)而已。
自從道光中葉以來,朝廷內的文人風氣只崇尚浮華,小楷字則端正了還要求端正,試卷上的律詩則機巧了還求機巧。翰林院、詹事府這兩個部門的最好進身之途,莫過于在上書房及南書房任職,但保送進這兩書房的人,只取那些工于作小楷字的。內閣各部的最好進身之途,莫過于在軍機處供職,但保送的時候,也只取那些工于作楷字的。衡量文章錄取士人,這是國家的大典,而主持考試者,也只是論小楷字的好壞和詩作的巧拙,而不去計較文章內容的深淺。故臣常常說,要想人才振興,必須要士大夫們考察古來政事的成敗,討論本朝的歷史,而著力杜絕講究小楷字和試律詩的工巧風氣。如此,方可推崇樸實而罷黜浮華。去年上奏舉辦日講時,心里想,為人臣的在御前講述古今,必定不敢不研求實在學問,就是為了這個目的?,F在,皇上于軍情緊張之際,仍舉辦這個典禮,正好與康熙年間三藩作亂時圣祖皇帝不廢日講相同。但是,不是從容不迫地讓日講官反復辯論,恐怕也只是一個形式而不能借以考核人才。目前的時事雖不可以妄加議論,本朝已往的法規(guī)制度,難道不可以說說嗎?
皇上對于來京的地方官員屢次召見,詳細加以考核。今日翰林院、詹事府里的官員,就是將來的總督、巡撫、兩司、道員,剛剛從小楷字、試律詩中走出來,即擔任兵事、刑事、財賦、糧谷這些實務,又怎么可以只看他舉止靈活、能說會道而不深究其學問有無真識呢?早一向,有官員上奏請求刊印《御制詩文集》,已得到允準。臣考查乾隆爺文集刊印的時候,已經二十六歲;歷代皇爺文集刊印的時候,皆在三十歲四十歲以后?;噬线€很年輕,若稍遲幾年再來刊刻,既能夠表現皇上胸懷的謙抑,又可以向天下昭示推崇實效、不尚虛文的希望。風氣影響開來,必定有樸學興起,為國家擔當棟梁重任。臣所謂杜絕文飾之風,其道理便在這里。
臣又聽說皇上在精神上喜好淡靜遼遠,怡然自樂,胸襟曠闊,好像雖掌有天下但與自己并不相干似的,這是胸懷寬廣的美德。但如果分辨不精細,也擔心會產生厭棄世俗而滋驕矜之氣,尤其不可不預防。去年征求建言的詔書上說的本是將用人與行政并舉,但近來兩次諭旨,都說的是升降大權由皇上獨自掌握。至于皇上的本意,以為自己絕沒一絲一毫的私心,那么每樁每件,都好比奉天行事,本不是自己的一己之見,豈能容許臣僚們參與議論?但是,皇上可能沒有想到上天的眼睛來自于百姓的眼睛,上天的耳朵來自于百姓的耳朵,國家設立科道這種官職,正是讓百姓的眼睛、百姓的耳朵有所寄托?;噬吓紶栂肱e拔一人,軍機大臣認為恰當,身邊的人說此人賢能,還不能憑此而決定;像臣這樣的各部門負責人認為恰當,朝廷中上級官員都說此人賢能,也還不能憑此而決定;必科道百官都以為恰當,然后老百姓都說此人賢能才行。
升降之權,皇上一人掌握;是與非,皇上與普天下百姓有共同的標準?;噬闲闹袩o絲毫的私念,可以稱之為公,但還不能稱之為明,必須全國百姓都說賢能,于是綜合天下之明而為皇上的英明。古今人情相差不遠,大抵戇直敢言者少,沉默不語者多?;噬显偃膭罱兴f話,尚且顧慮重重忍言不發(fā),不敢輕易隨便發(fā)言。倘若皇上一句話便拒絕了,誰還愿意觸犯天威?比如禧恩的貪污瀆職,曹履泰的污濁卑鄙,先前聽說人言嘖嘖,久而久之竟然安安靜靜地并無參劾的奏章,說不定是畏懼皇上雷霆之威不敢率先舉動而獲罪哩!
自古以來重用直臣,并非僅只是使他成名而已,而是以他的言論為藥方,用來消除君主驕奢淫侈的萌芽。培育他的風骨,滋養(yǎng)他的威棱,以備有事時將他作折沖之用。這正是所謂的“疾風知勁草”!若不拔取這種人,而專門拔取一種媚軟圓滑的人,估計他斷然不敢說一句逆耳拂心的話。那些稍有鋒芒者,他的勁節(jié)剛硬之氣,必定遭受挫折而被銷磨掉。一旦有事,則滿朝廷的人都只有疲沓披靡,袖手旁觀,一籌莫展而已。今日皇上之所以使大學士賽尚阿親自帶兵,何嘗不知這是將千金之弩在隨便發(fā)射出去,只是因為朝廷之上再無別的可以依恃的人。平日不儲備剛強正直之士,以培育他的風骨而滋養(yǎng)他的威棱,臨事又怎能得到人才而供使用呢!眼下軍情緊急,運籌決策這些由最高指揮官瞬間做的事,完全由皇上一人來做,滿朝文武不敢分任其勞,使得廣西兵事不能很快結束,誠然是中央和地方所共同憂慮的。然而,即使廣西兵事很快結束,皇上心中產生天下沒有難辦的事,身邊沒有可以輔助我的人的念頭,這一驕傲的念頭若一旦萌生,尤其是微臣所最為恐懼的。過去大禹警戒舜王說:“不要像丹朱那樣驕傲?!敝芄涑赏跽f:“不要像殷王那樣心性迷亂?!彼赐跖c成王,哪里會像這樣,只是大禹與周公擔心他們一旦有自矜的念頭產生,那么直言者就會覺得他們一天天變得可憎惡,而那些諂媚奸邪者就會覺得他們一天天變得可親近,流弊便會不可遏止。臣的這種過于憂慮,實在與此相似。
這三種弊端若辨識得早,不過在細小輕微之間,若待到已成為弊病而后再來挽救,則便難為力了。臣作為九卿之一,有幸遭逢圣明的皇上,豈能不竭盡愚忠,用來報答皇家恩德于萬一?雖然所說的可能不妥當,但決不敢以激烈的言詞來博取“犯顏直諫”的虛名,也不敢以阿諛奉承來取悅圣意。此心只有請皇上明察。恭謹地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