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丙戌正月初一日，己酉。曉霧，晴，午后風(fēng)雨。

初二日，庚戌。大風(fēng)，陰，冷。

初三日，辛亥。晴，風(fēng)。

初四日，壬子。晴。吳巨手來，將泛海入閩，夜餞之。

初五日，癸丑，雨水。晴。巨手次韻謝云：“封侯可是艷淮陰，投筆真成遠(yuǎn)藝林。一意從王行雅志，全家學(xué)佛見貞心。星明好護(hù)留津劍，火猛終傾躍冶金。但使天家恢廟社，辭歸還共理殘吟?！?/p>

初六日，甲寅。陰。

初七日，乙卯。晴。白霧彌漫，如入大海，四望水天相接耳。時(shí)聞雞犬聲，恍在云中天際。午后，春色開明，動(dòng)郊坰矣。步阡陌間，茫茫交集。

初八日，丙辰。晴。

初九日，丁巳。晴。俞武節(jié)來。

初十日，戊午。晴。

十一日，己未。晴。

十二日，庚申。晴。

十三日，辛酉。同王其翼，吳叔向及兒輩往看姚墳梅花，五六十本，皆綠萼也，種亦高下疏斜有致。又至石涇上人水文軒，幽雅精潔，梅花數(shù)本，是檀香，粉紅玉疊，秾香拂人。又至簡(jiǎn)庵，橫枝瘦影，臨窗亦盡開矣。追憶八月雨夜，恍如一夢(mèng)。

十四日，壬戌。小雨。

十五日，癸亥。陰，冷，午后大雷電，雨。

十六日，甲子。半夜大雷雨。朏明時(shí)，人有見黑氣如山，自南而北。吳叔向亦欲入閩，留贈(zèng)詩云：“皇天鞏明德，降罰奚嫌頻。暫丁百六厄，夏地蒙胡塵。奔輦顛堂陛，延敵紛都。沐猴乃冠帶，拜伏上美新。痛哭在布衣，恤隕匪效顰。上希首陽潔，誠(chéng)恐污大倫。茶毒咸弗忍，無辜吁蒼冥。劍南啟圣主，真乃武乃神。星云呈景慶，藪郊游鳳鱗。義旅盡同德，致討問水濱。余愧棄略。自分長(zhǎng)賤貧。乘桴投闕下，愿將忠義陳。翔躍有虛志，途窮豈識(shí)津。邂逅遇大賢，幸荷先籍親。髡首良非愿，寧同遜國(guó)臣。殷勤為援引，鼎呂假羽鱗。臨別時(shí)伸曲，日寄思美人。知己銜奚報(bào)，鞠躬以致身?！焙笠詢簹?，不果行。

十七日，乙丑。晴，夜又雷雨。

十八日，丙寅。晴，冷。沈古叔來。夜有大雨，風(fēng)。

十九日，丁卯。冷，陰。

二十日，戊辰，驚蟄。晴。

二十一日，己巳。陰。

二十二日，庚午。晴。

二十三日，辛未。風(fēng)雨?？缮宰婕忆簛恚坪弦孤劵⒙?，舉火逐之。則見一白虎，奔入荻葦中，人散復(fù)上岸鳴，此兵妖也。

二十四日，壬申。大霧如人日，午后又更娟然。

二十五日，癸酉。晴。

二十六日，甲戌。雨，冷。

二十七日，乙亥。雨。

二十八日，丙子。雨，午后晴，大風(fēng)。

二十九日，丁丑。晴，大風(fēng)。夜珵至，云湖中盜賊蜂起矣。

二月初一日，戊寅。陰，冷。

初二日，己卯。陰，冷。沈古叔寄贈(zèng)詩云：“宰官乃現(xiàn)比丘身，豈使甘心遂隱淪。佛子未嘗無所猛，英雄始信有其人。喜持木槵多成算，屢向蒲團(tuán)是臥薪。寄跡空門知逆境，好留慧劍斬腥塵?！币梗瑓鞘逑蚧⑽臄y酒過談云：“鹽官塘外有二龍一虎，斗于海中?！?/p>

初三日，庚辰。晴。

初四日，辛巳。晴。

初五日，壬午。晴。姚庵初旭上人來。

初六日，癸未，春分。陰，冷，大風(fēng)，暮雨。

初七日，甲申。晴。見吳叔向一扇，有《阮郎歸》詞，是槜李閨秀卜蕙姬（名韞）所書小楷，甚媚。一面淡墨山樹，即卜所畫；題畫詩，其所作也。云：“高臥松窗日正長(zhǎng)，胸羅海岳筆奔狂。綺麗云山輕點(diǎn)就，墨光冉冉動(dòng)衣香。”父卜稽之，嫁沈伯升，皆諸生。伯升，叔向中表也。稽之三女，皆美姿容，工詩畫。長(zhǎng)適某，此中女也。季適朱文恪公孫，才色更絕，詠春華之年，亡矣。

初八日，乙酉。晴暖。桃花映陌，楊柳迎風(fēng)，又撩人無限春愁也。

初九日，丙戌。陰。

初十日，丁亥。陰，寒。

十一日，戊子。晴，大風(fēng)。

十二日，己丑。陰，冷。鄰人于太華送炙糕、焙菜。太華以孝獲疾，不食粥飲，二十馀年矣。

十三日，庚寅。陰，大風(fēng)，午后雷雨。

十四日，辛卯。大雷雨。

十五日，壬辰。陰。二兄自吼庵?jǐn)y筍來，余沽酒，坐庵前石上，看鄰家桃花，繞屋三十馀樹。王其冀贈(zèng)詩云：“先生道妙才能剛，孤標(biāo)鶴立神激揚(yáng)。讀書倜儻動(dòng)有坊，君父大節(jié)恒不忘。辭官淡泊甘農(nóng)桑，頗示己志娛文章。前年燕山泣龍藏，灑血萬斛流湯湯。攀髯莫逮徒回腸，淚落成珠珠走香。胡為又遭此不祥？斯文掃地倒冠裳。滿朝食祿多覆狂，男女憤氣激怒張。慨然削發(fā)皈空王，時(shí)不利兮聊潛藏。憂從中來心內(nèi)傷，箋詩注易佛前忙。引領(lǐng)美人遙一方，不須復(fù)起仍為郎。中興名佐先生相，招手安泌與頡頏。膝下才具堪廟廊，翩翔執(zhí)戟天子傍。小子有懷頗慨慷，自傷卑賤無輝光。出門長(zhǎng)嘯野荒荒，中原一望天地黃?！?/p>

十六日，癸巳。晴，大風(fēng)。招二兄飲。侄孫子猶來，饋以十金，為逆旅之需，誼甚不淺。

十七日，甲午。晴，暖。天色芳美，春來第一。遷吳園。

十八日，乙未。大風(fēng)，雨，冷。

十九日，丙申。煙雨迷離。

二十日，丁酉。晴，大風(fēng)。夜飲吳福崑家，園主人也。

二十一日，戊戌，清明。大風(fēng)，午后雷雨。

踞湖先塋，松楸在夢(mèng)，遙隔百里外，不能一樽澆奠，致露濡之怵。又亡婦兒女，半盂麥飯，一陌紙錢，盡付子虛，傷何如之？

二十二日，己亥。陰，晦，夜，大雷雨。

二十三日，庚子。陰，晦。夜飲吳佑君家。

二十四日，辛丑。晴，大雨。

二十五日，壬寅。陰，午晴。顧石甫來。北風(fēng)雨雪，衛(wèi)人之懷已深，見之殊慰。袖出一金贈(zèng)余，余苦謝，壁立貧士，奈何欲周故人。石甫云：“我心也，豈可以貧論哉！”余恐固卻則世間恒習(xí)，非吾輩道義心期，且重負(fù)好友意，故受之。然此誼當(dāng)于古人中求矣。

二十六日，癸卯。陰，風(fēng)。

二十七日，甲辰。細(xì)雨，大風(fēng)。時(shí)義兵飆起，皆閭左隴上耕傭。聚千人，至我族索餉不得，則一炬焚之，復(fù)有出解紛云：“吾儕以義起，奈何連及工部之居，是以不義終也。”首者亦曰：“一人耳，芘其籟矣?！备饔杞疱X米，乃止。時(shí)隊(duì)伍未整，虜下索，則又鳥鼠散，而貧民罹之。余家無長(zhǎng)物，猶存葛苧數(shù)衣，亦代漢庭胥紕之賜。大理所失內(nèi)帑、服玩、珍寶，殆不可計(jì)。（余一銀帶，六月中，沈君晦借去，已亡。圓領(lǐng)典公玉處，亦悉為盜取。）

二十八日，乙巳。陰。

二十九日，丙午。雷雨，晚晴。

三十日，丁未。大雷雨，午霽。

三月初一日，戊申。黑霧如夜，大雷，風(fēng)，旋晴。

初二日，己酉。雨，午晴，夜又雨。

初三日，庚戌。晴。

初四日，辛亥。晴，大風(fēng)。善長(zhǎng)子立瑜、?尚來，送食品二。

初五日，壬子。晴。

初六日，癸丑。晴，夜雨。

初七日，甲寅，谷雨。大風(fēng)，雨。

初八日，乙卯。晴，大風(fēng)。

初九日，丙辰。晴。

初十日，丁巳。晴。初聞黃鸝聲，猶憶寓家日，聽雁聲也。物換星移，動(dòng)人感深矣。

十一日，戊午。晴，大風(fēng)，午后雨。毛休文贈(zèng)詩云：“身歷滄桑嘆陸沉，轉(zhuǎn)教身價(jià)重南金。田間暫覓誅茅地，酒后長(zhǎng)懸報(bào)國(guó)心。孤賞不辭元晏序，幽懷欲廢伯牙琴。相逢敢附東林社，空谷還應(yīng)喜足音。”

十二日，己未。晴，大風(fēng)。

十三日，庚申。晴。吳贊垣攜酒庵中。

十四日，辛酉。晴。訪匪石、初旭、吳若英。見三四女子，少艾鮮衣，采桑陌上，忽睹太平景色，倍生感嘆。

十五日，壬戌。晴，暮晦。

十六日，癸亥。晴。夜月照菜黃麥綠上，煙光無際。

十七日，甲子。晴。虜掠家村，侄孫元豐婦錢氏，投水死，年止二十耳。烈矣！

十八日，乙丑。晴。倌往武水。

十九日，丙寅。晴，大風(fēng)。

二十日，丁卯。大雨，雷，夜大風(fēng)。

二十一日，戊辰。大風(fēng)，冷，微晴。

二十二日，己巳，立夏。陰寒，細(xì)雨。

二十三日，庚午。晴。

二十四日，辛未。晴。

二十五日，壬申。晴。同休文、倕過吼庵。坐匪石北窗下，初旭煮筍，聽流鶯語。鶯甚多，筍甚美。

二十六日，癸酉。晴。是日汾湖之戰(zhàn)，義師殺虜二千人。

二十七日，甲戌。雨。

二十八日，乙亥。晴。

二十九日，丙子。晴。接夾山林公（名皋）書。昨歲暮，遣二僧訪余于徑山。覺公告以皋亭，又至華桐塢，知余已去發(fā)，故候之，并求作夾山碑記也。林公風(fēng)期高素，何異古人千里命駕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