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枕頭,墊棺作枕
我到長安縣查閱縣志和黨史文史資料的時候,正是暑熱的8月。同在藍田縣一樣,只有供銷社開辦的唯一一家旅館,而且客住已滿,只有一個套間空著,日租金十二元。我尚未反應過來,協(xié)助我來住店的當?shù)匾晃蛔骷遗笥雅み^頭就朝門外走去。我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急忙走出門趕上他,尚不及我問,他就氣嘟嘟地說,啥房子嗎就要十二塊,殺人哩!我放心了,原猜疑他是不是遇見什么不友好的人哩,卻是嫌房價太高。其實,我也覺得房價高,還想再交涉一下,能否調出一間普通單間來,不料他比我還倔。他便領我到緊貼著縣城的鄉(xiāng)村,說那里有農民開辦的家庭旅社,很便宜。走過大街進入一個村子,再走進掛著寫有“旅舍”二字的一個農家院子,在主人引領下上了一幢簡易單面二層樓,樓梯是用粗鋼棍焊接而成的,房間有木板床和一張桌子,還有臉盆和熱水瓶,倒也可以。我在自家屋里也就是這幾樣必備的東西,價位每天只收兩元錢。就在我要放下背包準備下榻于此的時刻,突然想到夜晚如廁的問題。主人指著樓下院子拐角的一個小廁所。我頓時就打了退堂鼓,我喜歡喝水,晚上往往要起來排泄兩次,擔心那個鋼棍樓梯很可能在睡意朦朧時踩空,再說從樓上到樓下再到院角那個廁所來回跑一趟,肯定會弄得睡意全消無法再度入眠,且不說安全之類。我便說服我的朋友,重新回到旅館,住了下來。這是20世紀80年代中期的住宿消費水準。十年不過,且不說大城市,即使在長安縣城,一日收費幾百乃至千元的賓館已經習以為常,我經過的日租金12元的價位不但成為歷史,而且成為令今人驚詫的笑話。我每當?shù)介L安開會住宿在某個賓館,總是想到當年在長安旅館住宿的事,說給朋友,年輕人當做不可思議的笑話,同齡朋友便有恍若隔世之嘆,其實不過是十年的事。
這應該是我平生第一次入住的套間房,倒有些不適的慌惶,每有熟人朋友來,也都無一例外地驚訝一番其豪華享受,我也隨意解釋幾句。我到縣資料館去借閱縣志,因為有了在藍田的經歷,對于“一次只能借閱一本看完再換”的政策,不僅再無異議,而且很為這種負責的精神感動了。我便小心地翻揭那些太薄太軟的紙頁,摘抄其中有用的資料,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報紙包裹起來,送回縣資料館,再換一本來,每天在縣城里往返跑路,腿上的勁兒一直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