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佑萬物蒼生

從盤古開天以來，人類對天的膜拜、仰望經(jīng)歷了多少個萬年呢？

仙云山人歷代都敬畏上天。在許多人家的堂屋里，都供著“天地君親師位”的牌位，天是排在第一位的。仙云山人認為，天上有一位掌管宇宙一切的天老爺，萬事萬物都是上天賜予的。人在做，天在看，天老爺是不能得罪的，無論啥子時候都不能日訣天老爺。得罪了天老爺，冬天會打雷，夏天會下雪。藍天是天老爺家的土地，云彩是天老爺家女兒們穿的衣服。仙云山人對藍天和云彩的喜愛，達到了癡迷的程度。每年的正月初一，村里的老人會到村口的黃桷樹下擺上豬頭和五谷雜糧祭天：“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求天老爺保佑仙云山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六畜興旺……”

仙云山這樣的地方，不知道什么原因，神奇的事情和神秘的人物一直都有。有民謠道：“仙云山頂十八臺，臺臺都有亭，亭亭都有仙。仙云山下十八彎，彎彎都有洞，洞洞都有精?！?/p>

仙云山的天空像一個奇妙的魔法屋，演繹著無數(shù)奇妙的景象。

仙云山的云海，比黃山美，比泰山秀。相傳仙云山上有一棵神樹，神樹上棲著神鳥鳳凰。有一位勤勞善良的童養(yǎng)媳在月亮下鋤地，她抬頭擦汗時，看到仙云山上有一棵金光閃閃的大樹，鳳和凰在翩翩起舞，鳥群圍著鳳凰飛舞，百獸在大樹下朝賀，天上的仙女乘著彩云下來，仙女們彈奏著美妙的仙樂，整個仙云山變成了仙境！

童養(yǎng)媳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她擦了擦眼睛，她看到的美妙情景仍然展現(xiàn)在眼前。她跑回家，想讓癱瘓的公公和瞎眼的婆婆也能聽到仙樂，看到神鳥。她把他們背到院壩時，癱瘓的公公只看到朦朧的山頂上，有一個金盤子似的月亮。瞎眼的婆婆只聽到陣陣松濤。公公婆婆都說她是累了，看花眼了。童養(yǎng)媳能不累嘛，她的丈夫還沒有正式拜堂成親就病死了，童養(yǎng)媳要養(yǎng)活公公婆婆，還要抓藥給他們治病。她只能起早摸黑地干。童養(yǎng)媳的孝順是出了名的，有什么好吃好穿的都給公公和婆婆，而她自己大冬天也穿著打滿補丁的單衣，喝湯咽野菜，村里人見這一家人可憐，時不時地接濟她家。公公和婆婆壽終后，童養(yǎng)媳也像云朵一樣飄走了。有一天晚上，童養(yǎng)媳穿著五彩的霞衣，乘著彩云給仙云山的人投夢，說她是天上的云霞仙女，因犯了天規(guī)，貶到凡間受苦，她經(jīng)受起了考驗，玉皇大帝又恩準她回天庭了，仙云山是塊風水寶地，她會保佑仙云山風調雨順，人人都過上富裕的日子。

從那以后，仙云山?jīng)]有下過冰雹，沒有刮過狂風，沒有發(fā)生過瘟疫。人們世世代代安居樂業(yè)，繁衍生息。人們都相信，仙云山上住著神仙。

仙云山下有一個半月形的大壩子，壩子上居住了幾千人，屬仙云村管轄。仙云山森林茂密，生長著各種植物和珍禽異獸，山上的清泉流到山下的壩子，匯集成一條清澈的小溪。小溪繞著壩子向灣口流出，然后再匯集更多的山溪水流到長江。順著小溪蜿蜓的，還有一條青石板路，他們趕場和出門都會走這條青石板路。在灣口處，緊挨著溪邊還生長著一棵高大茂盛的黃桷樹。這棵黃桷樹的樹齡有一千多年。縣志里還有記載。青石板路就從黃桷樹下過。無論是天晴還是下雨，過路的人都喜歡在黃桷樹下歇腳。農閑的時候，仙云山的男男女女都喜歡聚在黃桷樹下，女的做針線活，男的打牌下棋，小孩子們瘋玩瘋鬧。樹下熱鬧，樹上也熱鬧。這棵千年老樹上，有幾百個鳥窩，住著幾十種鳥兒。百鳥歡叫，舞蹈，構成仙云山一道獨特亮麗的風景。

仙云山最神秘的兩個人物，一個是五十多歲的黃福珍。一個是七十多歲的趙觀天。

黃福珍當姑娘時，是仙云山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兒。上門說媒的踏破了門檻。黃福珍誰都看不上。十六歲那年的春天，黃福珍上山采蘑菇，當天晚上沒有回來，父母急壞了，邀人上山找，沒找著。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沒有找著。父母和村里人都覺得沒有希望了，第六天就放棄了尋找。誰也沒有想到，第七天黃福珍自己回來了。身上沒有受一點傷，人也變得更加水靈了。唯一的變化在黃福珍的額頭上。黃福珍細嫩光潔的額頭上多了一塊像云朵一樣的印記。印記呈藍顏色，家里人以為是黃福珍在林子被什么東西碰傷了。過一陣子傷好了就會自動消失。沒想到印記很長時間都沒有消失，像天生就有的胎記。對于黃福珍在山林的七天是怎么過的，黃福珍說的話誰也不相信，說她只是走累了，在一個石板上睡了一覺，在睡夢中她遇見一些仙女乘著彩云飄下來，她和仙女們一起玩，一起唱歌，她還坐上了仙女們坐的云朵上天，在云彩里飛來飛去地玩。彩云散發(fā)出桂花一樣的香氣。她還飛到了天上宮殿，見到了天宮娘娘，七仙女和嫦娥仙子圍著天宮娘娘翩翩起舞。天宮娘娘招手叫黃福珍坐到她的身邊，天宮娘娘在黃福珍的額頭上點了一下，又癢又舒服，黃福珍“咯咯咯”地笑起來，這一笑，她就醒來了，醒來后她發(fā)現(xiàn)她提籃里采的蘑菇竟然全都爛了，她只好重新采一些新鮮的蘑菇回家。

黃福珍在森林里的經(jīng)歷成了一個謎。

黃福珍神奇地回家后，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一日三餐在吃飯前，都要在灶臺上供一碗飯，先喊天宮娘娘吃，然后自己才吃。黃福珍每天都喜歡看天，就是在干農活時，也時不時地走神，將鋤把抵在下巴下，仰頭看著天上的云彩。

更神奇的事情還在后頭。村里來了一個勞動改造的反動學術權威。反動學術權威的妻兒也跟著來了。有一天，反動學術權威的孩子病了，得的是急癥。鄉(xiāng)下人稱為絞腸痧，趙觀天趕到打谷場時，孩子已經(jīng)斷氣了，孩子的父母撕心裂肺地哭起來。這時黃福珍來了，她抱起孩子，用中指在孩子的額頭上寫字，嘴里念念有詞，大家都奇怪地看著黃福珍。但奇跡發(fā)生了，那本來斷了氣的孩子漸漸地有了呼吸，呻吟了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被黃福珍救活的孩子叫王立柱，王立柱的父母立即就讓孩子拜黃福珍為干娘。黃福珍一下子名聲大振，來找黃福珍看病的多起來，真正的中醫(yī)趙觀天卻門庭冷落。黃福珍從來沒有上過學，她不但在病人的額頭上寫字，還在樹葉上寫字，但沒有人看得懂她到底寫的啥子，因為黃福珍寫的字像天書。黃福珍簡直就成了活神仙。上門來求親的人更多了，黃福珍一概不動心，直到遇到一位俊秀的貨郎。

貨郎姓呂，專門收購藥材，貨郎的祖上是中醫(yī)世家，他也正在學醫(yī)，很快就同趙觀天成了忘年交。貨郎托趙觀天上黃福珍家提親，黃福珍早就對貨郎動了心，就同貨郎結婚了，因沒有男方的戶口，他們沒有扯結婚證，只是按照鄉(xiāng)下的風俗辦了酒席。貨郎同黃福珍結婚不到一個月，沒想到竟不辭而別。一個月以后黃福珍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懷了孩子，貨郎卻再也沒有在仙云山出現(xiàn)過。貨郎成了一個謎。最讓人想不通的是，黃福珍生下孩子后，看病不靈了，她額頭上那塊藍色的胎記也消失了。有人說，是生孩子時的血氣驅走了身上的仙氣。黃福珍一直認為是趙觀天搞的鬼，黃福珍一直找趙觀天問貨郎的下落，趙觀天卻說不清楚。貨郎故意要隱瞞真實的住址，連黃福珍都不說實話，更不會對趙觀天講。黃福珍和趙觀天兩人自此結了怨。

趙觀天，百家姓里排第一。趙觀天原本不叫這個名字，父母給他取的名字叫趙貴福，除了幾位上了年紀的老人知道，仙云山的年輕人就很少知道了。趙觀天是仙云山的老中醫(yī)，除了看病抓藥，他還是一位能看云預測天氣的土專家。電視新聞和廣播里播的天氣預報，在仙云山這里不靈。電視里預報說有雨，仙云山這里卻晴空萬里。而趙觀天的天氣預報，每回都靈驗得很。村里人春收夏種或是修房造屋，婚進嫁出，都要來問趙觀天。久而久之，人們都叫他趙觀天，他的大名漸漸地被人忘了。

趙觀天的孫女春芽，因為受爺爺?shù)挠绊?，也能看云預報天氣，只是沒有趙觀天準確。

一天中午，春芽姑娘在睡午覺時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見她在黃桷樹下翩翩起舞，樹上的鳥兒都在她周圍唱著美妙的歌兒，大樹旁的溪水彈奏著美妙的琴聲，她唱啊，跳啊，笑啊，清脆的笑聲在仙云山縈繞。有一位身著霞衣的仙女，乘著彩云來到春芽的面前，春芽高興地問：“你是云霞仙女么？”

“是的，我是云霞仙女！”

“你是來陪我跳舞的么？”

云霞仙女一臉憂慮地說：“不，我是來告訴你，仙云山很快就要大禍臨頭了?！?/p>

春芽打了一個冷戰(zhàn)，抖動著嘴唇說：“不，不可能?！?/p>

“人類的貪婪將毀掉這里的森林，土地，天空。哎……”云霞仙女環(huán)顧著仙云山，又仰頭看著藍天白云，幽幽地說，“多美的仙云山，多美的天空啊，哎……”云霞仙女嘆息著飄上了天空，隱入藍天白云里了。

“云霞仙女云霞仙女你別走！”春芽著急地大喊起來，接著就醒過來了。

“做夢，我在做夢？”春芽翻身從床上坐起來，好半天春芽都回不過神來，“我為什么要做這樣一個夢啊？云霞仙女給我托夢了？”

春芽走出屋外，向天空望去，天空只有藍天白云，哪里有云霞仙女的身影？“但愿只是一個夢?！贝貉堪参孔约赫f。

黃福珍雖然同春芽的爺爺趙觀天老死不相往來，但卻很喜歡春芽，逢人就夸贊說：“村里的妹兒，就數(shù)春芽長得乖?！?/p>

春芽豆蔻年華，娉婷嬌姿，身材窈窕，她走路的姿勢猶如蝶舞花蕊露，楊柳慢搖風。春芽的山歌也唱得好，她歌喉婉轉，似新鶯鳴谷，音韻清麗悠長。這樣乖巧伶俐的妹兒，上門提親的人自然多，春芽卻一個都看不上，她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個“他”。

他是誰？除了春芽自己，外人誰也不知道。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猗……”仙云村的人都知道，這是畫家王立柱一邊喝茶，一邊對著清清的溪水在吟詠。

王立柱是最懂得欣賞仙云山美景的人。

仙云村最美的景致還不是山和水，而是頭頂上的天空。早晨，朝霞從仙云山后彌漫上來，接著萬道霞光閃爍，一輪艷陽從仙云山后冉冉升起。云蒸霞蔚，藍天被絢爛的朝霞點綴得美輪美奐。沉睡一晚的仙云山，隨著初升的太陽喧騰起來。有人說那是金盤子，有人說那是黃金大餅。金盤子也好，黃金大餅也好，初升的太陽讓人心潮澎湃，豪情萬丈。院壩里豬吭狗吠雞鴨叫，山坡上馬嘶鹿鳴牛羊歡，鮮活熱鬧的一天又開始了。

只要是晴天，仙云山頭頂上的天空都是瓦藍瓦藍的，白云如水洗一般純凈。

王立柱就是黃福珍救活的那個孩子。父母落實政策后回到了城里。但王立柱還是喜歡往仙云山跑。王立柱說，仙云山的天空跟其他地方的不一樣，這里的藍天藍得出汁，云彩美得炫目。王主柱看不夠，也畫不夠。除了藍天白云，仙云村的山水也讓王立柱入迷。在高樓大廈水泥森林呼吸污濁空氣的城里人，來到這樣一處人間仙境，行走在藍天白云下，青山綠水間，只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王立柱迷戀仙云山，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他愛上了仙云山一位叫白云的姑娘。仙云山人喜歡藍天白云，取名字也多與天空有關。

在仙云山的山腰上，有一百多畝茶園，是集體生產(chǎn)時種的，原來叫紅旗茶山。這里產(chǎn)的茶葉產(chǎn)量不多，卻遠近聞名。仙云茶用仙云山的山泉水澆灌，仙云山又多云霧，茶葉集陽光雨露之精華，凝聚青山綠水醞釀的精氣，仙云茶清香撲鼻，柔美甘洌。喝上一口，唇齒留香，五臟六腑都被滋潤了，頓覺神清氣爽。這么好的茶葉，是大自然的恩賜，也是仙云山人的福氣。村里無論哪家想喝茶，都可以自己到茶山去采。仙云山人喝茶有個習慣，就是從茶園采回青茶，不經(jīng)過揉烤烘加工，而是用清水洗后，直接用開水泡。杯中翠葉翻滾，泛起玲瓏剔透的光澤，清香滿屋，喝一杯，連神仙也不愿做。

春天的茶園，青油油，綠翠翠。長大成人后的王主柱回到仙云山，第一次邂逅白云，就是在茶園。那是一個春天的上午，明凈的天空，碧綠的茶山，一壟壟的茶樹上長滿嫩芽，白云的雙手靈巧地在茶樹上輕舞，似仙女撫琴，又似蜻蜓點水。她的周圍，彩蝶飛舞，隨著白云雙手的揮動，她背上背的背簍不一會工夫就滿了，帶汁的嫩茶尖芬芳四溢，滿山飄香。勞動著的姑娘是最美的，白云好看的瓜子臉白里透紅，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閃著快樂的光澤，她一邊采茶一邊哼著山歌，白云的美超凡脫俗，不染塵埃，貴在天然，不著雕飾。這位見過無數(shù)美女、畫過無數(shù)美女模特，自命不凡，孤傲的藝術家怦然心動。

戀愛中的男女都才華橫溢，王立柱也不例外。他動情地寫了一首詩《采茶的少女》：

采茶的少女年方二八

清麗婉約 清純可愛

靈動的雙手如蝴蝶翻飛

一片片綠葉在指間跳舞

凝神屏氣

生怕吹跑葉尖上的浮霧

兩指輕啄

以一種汲水的姿勢

一滴一滴摘取新綠

兩葉抱一芯的芽尖

飽滿鮮翠

噙一片茶葉在嘴里

原生態(tài)的芬芳

唇齒生香

一縷縷沁入心脾

清甜甘洌

陽光雨水甘露

采茶的少女喲

長成滴翠流芳的佳人

一開始，白云對這個城市公子哥是拒絕的。城里人靠不住，搞藝術的更靠不住。黃福珍的侄兒油嘴子愛慕白云，對白云緊追不舍。油嘴子勤勞，王立柱有學問，白云一時難以抉擇。

讓仙云山的人沒有想到的是，王立柱是真心實意愛白云。對白云展開強大的攻勢，最終抱得美人歸。王立柱和白云結婚生子，扎根在仙云山不走了。油嘴子卻一直沒有死心，他等著白云有一天成為棄婦，然后投進他的懷抱。這只是油嘴子的一廂情愿，白云雖是村婦，在王立柱眼中，卻是高貴脫俗，嫵媚無比，身體各部分都協(xié)調和柔美。幾年的婚姻生活，王立柱是幸福和滿足的。白云的魅力讓王立柱追不到盡頭，賞不完，愛不夠。

白云的身上永遠帶著一縷山野的花香。在床上更是風光旖旎，軟語溫存。白云不但干農活是把好手，做家務更在行。每天都把家收拾得干凈敞亮。白云每次到城里父母的家里，都要帶上自己親手種的新鮮蔬菜，還把家里里外外地打掃一遍，把公公婆婆穿的衣服洗好才回仙云山。城里的公婆對這個鄉(xiāng)下的兒媳婦一百個滿意，特別是生了兒子牛牛，對白云就更喜歡了，每次到城里，父母都要特意為白云做好吃的。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仙云山人有喝茶的習俗。他們只喝仙云山上產(chǎn)的茶。外面再有名氣的茶葉也沒有仙云茶好喝。白云是個大方的人，雖然她承包了茶園，但村里無論誰來茶園采茶，白云都笑臉相迎。

仙云山的春天風和日麗，和風拂過大地。放眼望去，滿眼春色，山青水秀，草長鶯飛，百花吐艷，林海如黛，蒼翠欲滴。田野的麥苗綠油油的，金黃的油菜花鋪天蓋地。清水潭中的水更清更純了，水中的魚蝦，石上的青苔清晰可見。在畫家王立柱眼中，仙云山的山山水水，就是一幅幅經(jīng)典的油畫。

一年之計在于春，王立柱每天早晨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身邊的妻子早就起床上坡忙活了。傍晚，王柱柱和牛牛都會在院壩等著白云歸來。等待美麗勤勞的妻子荷鋤歸來，是王立柱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落霞未見伊，風景已醉人！

在等白云的時候，王立柱望著仙云山的美景，會情不自禁地吟詠春的古詩：“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边@是宋·朱熹的《春日》。 “啼鶯舞燕，小橋流水飛紅?！边@是元·白樸的《天凈沙·春》。 “綠窗春睡覺來遲，誰喚起，窗外曉鶯啼?！边@是元·胡只遹的《陽春曲·春景》。王立柱最喜歡呤詠的是杜甫的《春夜喜雨》，他常對著百鳥歡唱，萬紫千紅的仙云山大聲呤詠：“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哈哈哈，好一個花重錦官城啊?；▓F錦簇的仙云山，賽過千萬個錦官城啊?！?/p>

仙云山的人，早就習慣了王立柱有些癲狂的做派，早就見怪不怪了。藝術家嘛，可能就該是這樣子的嘛。藝術家王立柱給仙云山增添了無限樂趣。

可誰會料到，仙云山不是樂土，不是最后的伊甸園。人間仙境仙云山有一天也會遭受從未有過的大劫難。春芽做的那個夢，云霞仙女的預言，有一天會變成現(xiàn)實。這是后話，暫且不表。

王立柱在濱海市的藝術研究院工作。研究院人才濟濟，有畫家、作曲家、有歌唱家、有舞蹈家、有作家、有詩人、有民俗研究專家。藝術研究院對這一幫從事專業(yè)的藝術家們實行松散式管理，不坐班，也不朝九晚五地簽到。遇到辦培訓班才會忙一陣子，讓藝術家們有更寬松的時間體驗生活和創(chuàng)作。濱海市藝術研究院每年碩果累累，省級國家級的大獎都會抱回一大堆。王立柱的畫展還辦到了國外，受到國際美術界的好評，在國內國際畫界都有一定影響。這得歸功于他的父親。父親對王立柱說：“你要學我的畫，不會缺少你的吃穿用。但學畫的人如果不懂文學只是個畫匠，要成為一個畫家，必須要有較深的文學基礎。”聽了父親的話，美術院校畢業(yè)的王立柱，又考入中文系學習了四年。王立柱的畫有意境，有韻味。在長期的繪畫實踐中，他還看了許多書，建筑學、美學、文學他都看。他還喜歡在畫上配詩，因此他的畫一直都很受歡迎。

在仙云山，王立柱和趙觀天是忘年交，兩人特別談得來。他們時常坐在黃桷樹下喝茶聊天，兩人天南海北地聊，聊到日落西山也不愿回家。

趙觀天非常贊同王立柱尊重自然的觀點。趙觀天讀過的古文書籍可以用車載船裝，是位學識淵博的人，但他并不守舊迂腐，王立柱最敬的是他這點。趙觀天說：“我們祖先創(chuàng)造的文化中，蘊藏著很豐富的生態(tài)思想，比如‘道法自然’、‘物無貴賤’、‘用物以度’等等。都是要人們尊重自然的。”

王立柱隨和道：“在中國綠色的大地上，早就出現(xiàn)了古樸的生態(tài)觀。莊子追尋著‘與麋鹿共處’的境界，陶淵明向往著‘復得返自然’的快樂?！?/p>

趙觀天說：“人類的祖先炎黃就是上天所生的。黃帝其母名附寶，傳說在野外見雷電繞北斗星，感而有孕，二十四月而生黃帝于壽丘。生時龍顏，有景云之瑞，以土德王，故曰黃帝。相傳黃帝受命時，天呈祥云。炎帝，姜姓，為甘，是羌族的分支。世代與姬姓的黃帝部族通婚。故以后國人皆以炎黃子孫自稱?！?/p>

王立柱說：“古代的人都恭敬地順應上天。只有為官清廉的才能稱為青天。”

王立柱和趙觀天兩人一唱一和，他們身邊常常圍著許多村民，有滋有味地聽他們擺龍門陣。

趙觀天仰望著天空絢麗的云彩，無限陶醉地說：“天賜仙云山萬物蒼生，仙云山是塊難得的風水寶地。田里只要播下種子，就有吃的，山上植物多，野物也多，山里有取之不盡的財富，只要進山都會滿載而歸?！?/p>

王立柱說：“是啊，天賜萬物給仙云山，我太喜歡仙云山了，這輩子都不會離開這里了。趙大爺，在仙云山有一個傳說中的地方，叫云神崖，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趙觀天說：“這個嘛，只聽一輩一輩的人口口相傳。說是在仙云山的大山深處，有一大片崖石，崖石的顏色五光十色，有的像云彩的圖案，云團上還端坐著云霞仙女。在云神崖下，是一個深水潭，潭中有一條巨蟒守護著云神崖。在水潭的四周，長滿奇花異草。我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有這樣一個地方?！?/p>

王立柱問：“沒有人去找嗎？”

趙觀天笑起來，說：“鄉(xiāng)下人只求溫飽，不懂得欣賞那些浪漫的東西。就像山坡上開的花，只能看，不能當衣穿也不能當飯吃，哪個有閑心去找那些巖畫嘛?！?/p>

王立柱心向往之，決定找機會進山尋找。如果真有這樣一幅自然形成的巖畫，一定會震驚世界的。

這天早上，王立柱背著畫夾到清水潭邊寫生。五歲多的兒子牛牛像個尾巴似地跟著他。不一會來了一個叫花兒的小女孩?；▋荷砗蟾粋€小豬崽，花兒給小豬取了一個名字，叫豬羅羅。村里人養(yǎng)豬，要養(yǎng)到三十多斤才關到圈里養(yǎng)，之前的小豬都是在外打敞放。一到喂食時，農婦就會扯著喉嚨喊“喏喏喏——”在地里拱野食或在泥坑里打滾玩的小豬聽到主人的呼喚，都會甩著小尾巴往家趕。一到午飯后，家家戶戶都會喚豬回家吃食。牛牛家的小豬卻不喜歡和牛牛玩，牛牛特別喜歡花兒的豬羅羅。只要看見豬羅羅就會抱起玩，給豬羅羅捋癢。這兩個孩子一邊陪豬羅羅玩，一邊打賭，花兒說：“在山頂上就能摘下大黃餅子?！?/p>

牛牛說：“在山頂上也夠不著?！?/p>

花兒說：“我爺爺說，只要拿個竹竿就能捅下大黃餅子。”

牛牛說：“我跟爸爸到過山頂上，山頂上的天也是這樣高?！?/p>

“你騙人！”

牛牛堅持說：“我爸爸說，天上的是太陽，不是黃餅子?！?/p>

“我奶奶說，是云霞仙子提籃里的黃餅子?！?/p>

聽著兩個孩子充滿童趣的對話，王立柱哈哈大笑。

自從來到仙云山，王立柱每天都是在快樂幸福中度過的。

仙云山民風古樸，由于交通不便，仙云山的耕作方式比較原始。犁田用木犁，挖地用鋤頭，收糧打柴主要靠肩挑背扛。這里的人用化肥，但很少用農藥。仙云山的村民給莊稼殺蟲，有非常獨特的方式。用灶里燒的草木灰灑在長蟲的莊稼上，蟲子自然就死了。由于不用農藥，這里的生態(tài)非常好，成群結隊的鳥兒，是天然的捕蟲能手，是莊稼的保健醫(yī)生。

一些老年人，洗衣服從來不用洗衣粉，洗頭從來不用洗發(fā)水。而是用仙云山上皂角樹上的皂角。那些長期用皂角洗頭的人，頭發(fā)又青又順，八十九十的老人，還是滿頭青絲。

王立柱驚嘆這是一個被現(xiàn)代文明遺忘的地方，他深深地愛著這里。王立柱對仙云山的人講，地球上很多地方都污染嚴重，有的不能住人了，大家要保護仙云山的環(huán)境，不要讓這樣優(yōu)美的環(huán)境受到污染。王立柱主張種糧種菜不用化肥，永遠都不要用農藥。號召所有人都用皂角樹上長的皂角。他講農藥和化肥對土地的危險，對人身體的危害。他說，用農家肥種出的菜和糧食，都能在城里賣上好價錢。村里人都尊重這位城里來的文化人，把王立柱的話當成圣旨。沒有放化肥農藥的蔬菜，果然在城里大受歡迎。

白云早上扛著鋤頭出門時，雞鴨豬狗都跟在她的身后，浩浩蕩蕩的。白云走，它們也走，白云停下來張望，它們也停下來張望。白云喊：“牛牛，你在哪里？”狗會“汪汪”地叫兩聲，豬會跟著“哼哼”，雞會“咯咯咯”地叫。每到這時，白云都會笑著罵：“你們這些畜牲，湊啥子熱鬧??？”無論怎么罵，只要白云喊“牛?！?，這些牲畜都會跟著喊。王立柱每次看到這樣的場景，都會哈哈大笑。王立柱喊“牛?！睍r，雞鴨豬狗像沒有聽見一樣，拱地的拱地，刨食的刨食，撒尿的撒尿。王立柱就說白云不簡單，連家畜都聽她調度指揮。

白云到茶山或是田里干活時，黃狗會在一旁溜達，巡視。鴨會到水里覓泥鰍，雞到草叢找蟲子，小豬拱土找草根。白云收工時，喚一聲：“喏喏喏”，這些家畜又會乖乖地跟在白云的身后回家。這是仙云村獨特的風景。

這天白云到茶山干活，黃狗忽然朝樹林沖去，猛地狂吠起來。

“黃毛，快回來，別咬野物?！卑自拼舐暫暗?。

仙云山樹林里的珍禽異獸多，山里人管山上樹林里的各種野獸叫野物。山林里的野物一直同村里人和平相處。野物們常常白天也鉆出林子覓食或是玩耍。人見了野物忙避開，狗見了野物會去追咬，每當這時候主人會去制止。時間久了，狗們也學乖了，見了山上的野物，只虛張聲勢地叫幾聲。這次黃狗有些例外，狂吠不止。白云扛著鋤頭往林子里走去，看到黃狗正追著兩男兩女狂吠。一個男的用獵槍指著黃毛，厲聲道：“再咬我一槍蹦了你?！边@個拿槍的男人叫呂品鑫。

“黃毛，別咬了。”白云大聲制止。

黃狗停止了狂吠，仍兇惡惡地看著那幾個人。

白云看到另外一個男人手里提著一只松鼠，松鼠的腿上流著血，顯然是中了槍，卻還在掙扎著。

白云生氣了，質問道：“誰叫你們來打野物的？”

一個女的說：“松鼠又不是一級保護動物，有什么打不得的？”

“你們把松鼠放了?！卑自迫匀换⒅槨?/p>

“好不容易才打到的。”

“黃毛，上?！卑自拼舐暫暗?。

黃毛猛地撲上去，幾個男女嚇得發(fā)抖，那男子丟了松鼠就跑起來。白云看到他們放棄了松鼠，才又喊道：“黃毛，回來?！?/p>

黃毛停止追趕，回來圍著受傷的松鼠，嗚嗚地叫著。那幾個人也放慢了腳步。白云聽見拿槍的男人說：“個龜兒子的，好好的興致給破壞了，真是掃興。秀媚，你原來的戀人不是在這個村么？我們去耍一耍？”

叫秀媚的女子不屑地說：“人家喜歡土里吧嘰的村姑，早把我忘了，耍個鬼啊?！?/p>

“我們到仙云山來搞開發(fā)，早晚會見面的，個龜兒子的，有啥子不好意思的嘛。你放心，我不會吃醋的?！?/p>

“哼，你想吃就吃啊，最好跳進醋壇子淹死。”

“我要是淹死了，你不心疼？我雖然不是藝術家，照樣抱得美人歸。我這人就是喜歡挑戰(zhàn)，喜歡把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你就說這仙云山吧，多少人盯著這座富礦啊，但就是打不開門路，可是，我呂品鑫就行，我呂品鑫是誰啊，我呂品鑫有通天的本事啊，哈哈哈……”

秀媚哼了一下，說：“半天云吹喇叭，還在哪里哪，別把大話說早了?！?/p>

聽著幾個男女的對話，白云隱隱地不安起來。白云把受傷的松鼠帶回家，王立柱仔細查看了松鼠受的傷，幸好是傷在腿上。

王立柱帶著松鼠往黃桷樹下跑，趙觀天的醫(yī)療點就在黃桷樹下。牛牛跟在后面跑。牛牛邊跑邊說：“爸爸，等松鼠傷好了，我要和它玩。”

“行，沒問題。松鼠一定會喜歡我們牛牛的。”

趙觀天是這個醫(yī)療點的老中醫(yī)，他看到受傷的松鼠十分心疼，撫摸著松鼠，說：“天老爺，這是哪個好缺德喲，這樣乖的松鼠，招誰惹誰了，好可憐喲……”趙觀天一邊數(shù)落，一邊準備消毒的紗布為松鼠止血。

松鼠痛得四肢彈動，嘴里滋滋地叫著。王立柱一手掐著松鼠的腰，一手輕輕地按摸著松鼠。趙觀天給松鼠消毒后，取出散彈子，然后再敷上消炎藥，包扎好。對王立柱說：“把松鼠留在我這里養(yǎng)傷吧？”

王立柱還沒回話，牛牛大聲武氣地說：“不行，我要陪松鼠玩?！?/p>

“松鼠在我這里，傷才好得快。”趙觀天和牛牛爭起來。

“小動物都喜歡孩子，不喜歡白胡子老頭?！?/p>

“老小老小，我是老小孩兒，我給松鼠治病，松鼠最喜歡我?！壁w觀天說著，輕輕地撫摸著松鼠，問道，“松鼠乖，你是不是最喜歡爺爺呀？”

看著七十多歲的趙觀天和牛牛爭松鼠，王立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春芽走來，說：“別爭了，讓松鼠自己決定吧?！?/p>

“好吧！”趙觀天不情愿地把松鼠放在一條板凳上。

牛牛和趙觀天蹲在板凳前，各自伸出雙手。

“來呀，來陪爺爺玩！”

“來呀，來陪牛牛玩！”

松鼠轉動著眼睛，看看趙觀天，又看看牛牛，身子一縱跳進了牛牛的懷里。

趙觀天大聲抗議：“不行，這不公平，我手上有酒精味，松鼠肯定是不喜歡這個味道，我去洗手，重新來?！?/p>

牛牛卻抱著松鼠屁顛屁顛地跑了。

趙觀天生氣地跺著腳。

春芽咯咯咯地笑起來，朝牛牛喊道：“記著來換藥?！?/p>

“知道啦！”牛牛頭也不回地答道。

趙觀天氣得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生悶氣。

春芽笑著安慰道：“爺爺，別生氣了，明兒我上山逮只老虎給你玩?！?/p>

春芽這句話把趙觀天和王立柱都逗笑了。

王立柱說：“春芽，你真是你爺爺?shù)拈_心果啊。要是沒有你，你爺爺不知道有多寂寞?！?/p>

春芽說：“你說錯了，在仙云山，爺爺要是沒有你，不知道有多寂寞。立柱哥，中午在我家吃飯好不好？”

王立柱婉拒道：“不了，我回家看看松鼠。”

牛牛抱著松鼠回家，摸著松鼠那條毛茸茸的長尾巴，十分喜愛。牛牛請求道：“爸爸媽媽，我要給松鼠取個好聽的名字。”

“松鼠就是它的名字啊?！卑自菩Φ?。

“我不喜歡老鼠，不想喊它松鼠嘛！”

“那好，你爸爸學問大，叫你爸爸取個好聽的名字?！?/p>

“牛牛，你看取什么名好呢？”王立柱征求牛牛的意見。

牛牛歪著頭想了想，說：“松鼠?！?/p>

王立柱和白云都笑了，白云說：“等松鼠的傷好了，我們就把它放回山里?！?/p>

牛牛大聲嚷嚷起來，說：“我要永遠永遠把松鼠養(yǎng)起來?！?/p>

王立柱說：“松鼠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們養(yǎng)不了的?！?/p>

“不嘛，我就要就要嘛?！?/p>

王立柱說：“那好，走，我們上山撿松果去。有了吃的，再慢慢培養(yǎng)感情?！?/p>

王立柱要上山，白云急了，忙制止道：“別，你別上山去?！?/p>

“怎么了？”

“沒，沒什么?！卑自齐[約地感覺到，秀媚說的那個娶村姑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

“牛牛，在家陪松鼠玩。別去摸松鼠的嘴，它受了驚嚇，小心它咬人?！?/p>

“知道了，爸爸快點把松果采回來?！迸Ｅ＠^續(xù)撫摸著松鼠的尾巴玩。

王立柱背著背簍往山上走去。仙云山的風景在春天最美，

祥云福澤著這方土地，林海跌宕起伏，濃墨重彩，云霧縈繞，平添幾分瑞氣?？》?、峭石、飛瀑、澗水、花草、樹木，仙云山一步一景，美不勝收。

王立柱撿著地上的松果，很快他就撿了滿滿一背簍。他背著松果正要往回趕，忽聽有人驚恐地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王立柱朝著呼救的地方跑去，看見一頭野豬在追趕一個女人，那女人沒命似地狂奔著。野豬“吭哧吭哧”地在后面跑著。王立柱大聲喊：“快轉彎，往側面林子里鉆?！蓖趿⒅鶆偤巴赀@句話，猛地看到一個男子舉著槍向野豬瞄準。王立柱猛吼一聲：“不要開槍！”那男子手中的槍被嚇得掉到了地下。

那女子也許是嚇慌了，沒有聽王立柱的話，眼看那野豬就要追上那女子。王立柱狂奔到女子身邊，猛地抱著那女子就地朝側面滾。剛滾到一邊，野豬呼嘯而過，前面幾棵碗口粗的樹被攔腰撞斷。好險??！那女子一下子癱在王立柱懷里，嚇得抖成一團。王立柱忙松開那女子，他這才看清，她救的這個女子，竟然是秀媚。

“是你？”秀媚驚魂甫定，臉都嚇青了，好半天才認出救她的人是王立柱。

這幾個男女正是白云遇到的那幾個人。

王立柱更沒想到在這深山老林里碰到秀媚，他想起出門時妻子欲言又止的表情。想來白云見過秀媚了。王立柱這時聽到“吭嘰吭嘰”的聲音，王立柱馬上喊道：“快，大家快離開這里，野豬窩就在附近，這是一頭正奶崽的野豬，馬上就會回來，奶崽的野豬非常兇狠?！?/p>

王立柱背上背簍，往山下走去。那兩男兩女也驚慌地跟在后面。王主柱邊走邊說：“剛才幸虧沒有開槍，開槍不但傷不到野豬的皮毛，而且還會驚跑窩里的野豬崽，母野豬一定會發(fā)瘋，發(fā)瘋的野豬神仙也奈何不了?！?/p>

呂品鑫問：“為啥子傷不到野豬呢？”

“野豬為了保護自己，把松樹皮咬開，把松脂蹭在身上。野豬全身都裹了一層厚厚的松脂，又光又滑，刀槍不入?！?/p>

呂品鑫后怕地說：“個龜兒子的，我的媽耶，太嚇人了。本想打幾只斑鳩解解饞。沒想到這山上的野豬都快成精了。要不是遇到你，后果真是不敢想象?！?/p>

王立柱說：“山上的精精怪怪多得很。你們還是不要在山林中逗留?！蓖趿⒅f完話，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了。

秀媚呆呆地看著更加健美英俊的王立柱，百感交集，朝王立柱喊道：“謝謝你救我?！?/p>

王立柱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他急急地往家里趕去。把松果丟給松鼠。松鼠見到香香的松仁，熟練地剝著，吃著。邊吃邊歪著腦袋看牛牛，一雙灰黑的眼睛骨碌碌地轉著。

“喝口水吧！”白云將一杯開水遞到丈夫手中，探詢地看著丈夫的臉。

“看什么看？我是不是越來越帥了？”

“是越來越蟋蟀了，喂，蟋蟀，我問你，到山上，有沒有碰到迷人的狐妖?。俊?/p>

“碰到了，好迷人的狐貍精喲，狐貍精邀請我到洞府共度良宵，被我拒絕了。我說我的娘子在家等著我呢?！蓖趿⒅幌敫嬖V妻子他碰到了原來的戀人，白云會刨根問底，怎么碰見的呀，說了些什么話呀，越解釋越說不清楚。

丈夫這樣回答，白云放心了，看來丈夫沒有碰到那個叫秀媚的女人。

晚上，王立柱一夜無眠，他和秀媚的那一段情像放電影一樣閃回。

王立柱是在一位朋友的生日派對上碰到秀媚的。秀媚絕對是百里挑一的美人。窈窕嬋娟，殊色秀容，花明雪艷，就連走路也多姿多態(tài)，分外撩人。王立柱有些動心了，眼睛有意無意地往秀媚身上瞄。朋友見兩人都是單身，就牽線搭橋。朋友們都笑王立柱和秀媚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王立柱把秀媚帶回家時，王立柱的父母卻一致反對。父親說：“王家不娶狐貍精女人?！?/p>

王立柱說：“秀媚是個正派女人?！?/p>

母親說：“狐貍精都是天生的。不許碰這個女人，不然就貓抓糯粑脫不了爪爪。”

王立柱問：“是不是因為秀媚沒有正式工作？我正在托朋友給她找份較穩(wěn)定的工作?！?/p>

母親不屑地說：“那個女人，一看就是個好吃懶做，好逸惡勞，又好高騖遠的人，她不會安安分分地做事，就是找一百份工作，最后也是失業(yè)，靠男人過日子。不信我們打個賭?！?/p>

王立柱說：“我的收入能養(yǎng)活她?！?/p>

他母親說：“過日子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你想想看，如果一個家庭主婦整天想著吃喝打扮，不洗衣，不做飯，不收拾屋子，甚至她自己穿的內衣內褲十天半月才用洗衣機洗。這個家會亂成什么樣子，臟成什么樣子？要是有了孩子，她連孩子都懶得管，孩子會臟成什么樣子？孩子也跟著學她好吃懶做的德性，連子孫都誤了。兒子，相信父母的話，我們看人不會錯的，中華美德，女人的美德，在秀媚身上一點也找不到。這個女人不能要?！?/p>

王立柱不甘心被父母說中。他托朋友，走關系，給秀媚找了幾份在別人看來都不錯的工作。工作輕閑，工資又高，但秀媚都沒有干長。不是嫌上班時間長，就是嫌早上不能睡懶覺。母親的話得到了應驗，王立柱有些猶豫了。人生漫長，美好的生活要靠兩人共同創(chuàng)造。但秀媚太有魅力了，王立柱猶豫不決。

真正讓王立柱下決心和秀媚分手，是王立柱看到了秀媚亂七八糟的家。秀媚一直不帶王立柱到她住的地方，一天，王立柱從朋友哪里問到地址，搞了一個突然襲擊。秀媚披頭散發(fā)地出來開門，看到王立柱，很詫異。中午過了，秀媚還沒有起床，早飯和午飯都沒有吃。臟衣服臟襪子亂丟，吃過的方便面盒亂丟，廚房吃過的碗堆了一堆沒洗。垃圾桶里的垃圾滿了沒倒，發(fā)出一陣陣臭味，家具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塵。王立柱怎么也想不到，秀媚的家臟亂到這種程度。

秀媚對王立柱說：“親愛的，你先坐一會，我太餓了，人都餓暈了，我先吃點東西，然后陪你耍?！?/p>

王立柱想坐沙發(fā)上，沙發(fā)上卻胡亂地堆著臟衣服和皮包。他心事重重地站在窗前，想起母親說的話，王立柱不由暗暗佩服母親看人太準了。

讓王立柱吃驚的事還在后面，秀媚打火把小銻鍋里的剩飯熱了熱，用手抓著吃。

王立柱壓住火，耐著性子問：“你為啥不用筷子不用碗盛著吃？”

秀媚笑嘻嘻地說：“好多天沒洗碗筷了，沒有干凈的了。沒事，我經(jīng)常在鍋兒里抓著吃，省得洗碗筷?！?/p>

王立柱再也忍不住了，發(fā)火道：“天底下竟有你這樣懶惰的女人。我們分手吧，再也不要見面了?！?/p>

秀媚忙放下銻鍋，來不及擦手就過來抱住王立柱，說：“親愛的，你要原諒我，我最不喜歡做家務，只要你不跟我分手，我一定改。”

秀媚那對飽滿的乳房，緊緊地貼在王立柱的后背，王立柱又猶豫起來了。見王立柱猶豫，秀媚轉身到王立柱的正面，撒嬌地摟住王立柱的脖子，含情脈脈地說：“親愛的，我真的好喜歡你，好在乎你。今晚，今晚就住在我這里好嗎？”

秀媚面似桃花，一雙美眸期盼地看著王立柱。

面對這醉月飛花的美貌佳人，說不動心就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尚忝牡拿烂埠退膽卸枋浅烧鹊?，美就大大地打了折扣，王立柱想起母親說的話，不要碰這個女人，碰了就是貓抓糯粑脫不了爪爪，會誤己誤子孫。秀媚手上沾的飯粒糊到了王立柱的衣服，這讓王立柱很不舒服，最終理智占了上風，王立柱推開秀媚，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立柱埋怨朋友太不夠哥們，把那樣一個懶惰的女人介紹給他。朋友哈哈大笑起來，說：“秀媚啥都好，就是有點懶散。”

“有點懶散？是懶散到了極點。廚房積累了很多天的碗筷沒洗。”

“這不算啥子，要是積累了多天還不想洗，她會把臟碗從窗子摔出去，然后再買新的，如果懶得買新的，沒有碗吃她就端著鍋兒吃。有次路過她家，順便去看看她，看她沒碗吃就給她買了一些。估計又摔得差不多了?！?/p>

“她，她怎么這樣懶呢？唉——”王立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朋友說：“你不會因為秀媚懶，就同人家分手吧？不愛做家務，請個保姆就行了。”

“這點我不是沒有想過，保姆不可能什么都做，保姆也不可能代替兒媳婦給父母盡孝道。唉，還是算了吧?！?/p>

秀媚是愛王立柱的，王立柱高大帥氣，又有才華，家境也好。王立柱提出分手，秀媚曾苦苦哀求王立柱，她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的，然后請王立柱去耍。王立柱再也沒有去過，最后換了手機號。

在仙云山鎮(zhèn)上的招待所里，秀媚也睡不著。意外地碰到曾經(jīng)愛過的人，秀媚百感交集。

與王立柱分手，是秀媚人生的分水嶺。在此之前，她是個癡情萬縷的純情女子。從此之后，她看破了人間真情，成為一個縱情極欲，放蕩冶艷的女人。二十多的女人，既有女人的嫵媚，又有成熟女人的風韻。很多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男人有錢就學壞，女人學壞就有錢。秀媚穿金戴銀，存折上還有了不少存款。她就想買一套高檔的房子，在鑫源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遇到了公司老總呂品鑫。在秀媚眼里，呂品鑫與其他有錢的老總不同。呂品鑫卓爾不群，風流倜儻，興趣廣泛，談吐不俗，朋友們都稱呂品鑫是位儒商。為了不讓亮麗的美貌隨青煙而飄散，秀媚必須要找一個可靠的靠山，呂品鑫成了最合適的人選。

在呂品鑫眼里，秀媚是一個妖嬈美麗天生性感的尤物，一舉一動都帶著賣弄風情的妖嬈氣息。認識不久，兩人像AB膠一樣，越粘越緊。盡管秀媚知道呂品鑫有家室，并有一個女兒，秀媚心甘情愿地當起了二奶，對外則宣稱是普通朋友。其實誰都知道他們是什么關系。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男女之間只要有那種關系，無論怎樣掩飾，一舉一動都會流露出來。呂品鑫送給秀媚一套高檔住宅，過起了家外有家的日子。

秀媚想起和王立柱分手的原因。她摟著呂品鑫的脖子，撒著嬌問：“阿鑫，我不喜歡做家務，你不會嫌棄我吧？”

呂品鑫掬起秀媚白皙細膩的手親了一下，說：“我才舍不得讓你這一雙手做家務呢。我要把你像菩薩一樣供著。”

很快，呂品鑫對秀媚的懶惰也深有領教。開始呂品鑫給秀媚請了一個保姆。但家里多了一雙眼睛，兩人幽會不方便，后來就改請鐘點工，每周按時來打掃二次。內褲和襪子全部買一次性的。有時呂品鑫來了，還幫著收拾屋子。每次看到呂品鑫穿著名牌衣服幫著歸整屋子，秀媚就會開心地大笑。這是一個處處都慣著她的男人，秀媚對呂品鑫越來越依賴了。秀媚文化不高，卻很聰明，呂品鑫讓秀媚參與企業(yè)事務，許多事情，男人辦不好，一個漂亮女人出面辦卻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這次到仙云山投資開礦，呂品鑫決定讓秀媚當副總。秀媚以事業(yè)有成的女強人形象出現(xiàn)在各種社交場合，贏得不少羨慕的目光，她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