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智性及神性的聲響——讀胡勇平詩集《太陽掉在海里的聲音》

海上

每個人在閱讀上都是有個性記憶以及個體見識的。

太陽掉在海里了，我沒聽見什么聲音，而詩人胡勇平卻能聽到屬于他所獨享的“聲音”。無疑，這是神性的、形而上的聲音；這也是詩寫世界的資格。太陽能“掉”在人類小小地球上的可能性太荒誕，因為太陽是地球的130萬倍。因此，詩歌所需的想象可以掠過或者潤滑科學(xué)的任何角度。

詩人荒誕的思維成就了形而上的詩性！

人們從來不會批判這種既荒誕又普世的充滿詩性謠言的世界，同時這也更加證明人類需要想象的世界來賴以“生存”。

一本詩集的命名，多少會透露出作者的心智底色或?qū)徝廊の?。我說的“心智”底色，也屬于我個人的閱讀經(jīng)驗，不代表大眾觀點。我欣賞這個詩集命名，它也是敞亮的，并且十分符合詩人胡勇平現(xiàn)時年齡段的狀態(tài)，自由情懷逐漸趨向成熟。

工作的繁雜忙碌并未淹沒胡勇平個性配方中的那份詩化情趣，這份情趣也在詩作中處處呈現(xiàn)、表達……他也會有意識地激活自己的情趣，以葆育自由的心性。閱讀著他的詩作，語言文字的感召力撲面而來，我打了一個激靈，要求自己認(rèn)真投入閱讀。在胡勇平的文字間，你能感受到一個人從事社會工作以及與人打交道的處世智慧與方式。

最起碼，胡勇平是敞亮的。

萬事萬物的規(guī)律，我們可以用不同的分類認(rèn)知世界。物理的，化學(xué)的，數(shù)學(xué)的，哲學(xué)的，最后是抵達詩意的。太陽的初升、燦爛、熾熱、炎烈，直到隱晦，走向成熟的路，并非一蹴而就。詩人選用太陽最后時段的場景，引領(lǐng)世界傾聽它掉進海里的“聲音”，已然證明了這個“聲音”的存在和它的存在價值……

我們看到詩集《太陽掉在海里的聲音》，目錄被分為三輯，每一輯都有一種卦象，即：第一輯乾卦，第二輯坤卦，第三輯未濟卦。這些不僅僅是隱喻，而是轉(zhuǎn)喻、借喻；用卦象剖析事象亦未嘗不可。這無疑也是詩人自覺性的示意，尤其是第三輯，他用了六十四卦中的最終一卦，暗合了以上所說的“智慧的黃昏”。

乾坤天地，從哲學(xué)、物理以至生存世界，天經(jīng)地義。但詩人在第三輯擇用的“未濟”卦卻是耐人尋味的，卦象所轉(zhuǎn)喻的事象恰恰正是：太陽掉在海里（離上坎下）。即火上水下，火勢盛于水勢，這個卦是異卦相疊，故稱未濟。

事業(yè)未竟，君子以慎辨物居方。

以卦象為輯，從中我們可以揣摩出詩人自勉的心氣。

第一輯，君子以自強不息。

第二輯，君子以厚德載物。

第三輯，君子以慎辨物居方。

“辨物居方”，是辨別眾物的性質(zhì)、條件等因素，使之各得其所，各就各位。

借喻的意義在于，正本清源，了解事物事象的來龍去脈；明確因果關(guān)系。未濟，“物不可窮也，故受之以未濟。終焉。”此話意為各種事物不可能在終點完結(jié)，還會有新的開始。所以未濟卦代表“新周期”運行前的過渡。胡勇平，不僅具有情懷，還具備一位職業(yè)律師“辨物居方”的思考能力。

“太陽掉在海里”的場景并非世界結(jié)束，而是新的周期，明天的太陽會重啟普照之能量。這正是詩人借喻乾坤萬象，詩寫人間的“聲音”！

胡勇平詩歌的特質(zhì)主要有兩點（或者歸納為重要的兩點）。

其一，就是恣意飛揚地展現(xiàn)自由，無論在詩意上還是詩的形式上，他總是會竭盡個性地玩起來……

其二，是目前詩界最易混淆的敘述構(gòu)成?？谡Z化的平面故事已經(jīng)成為眾多詩人的回車鍵式操作方式。敘事與敘述是容易混為一談的，其實，詩歌所必須掌握的有機動能就是敘述（并非敘事）。敘述是詩意得以充滿生機的重要組成，沒有敘述的功能，詩意都會僵化。

詩意是形而上的，而敘述是形而下的；詩寫最能抵達詩意的應(yīng)該是通過形而下的敘述，呈現(xiàn)形而上的詩意。

詩意的本質(zhì)，就具有先鋒性；這個先鋒品質(zhì)是與詩意同在的。

我讀到一段胡勇平的詩話：

“自古以來，詩歌歷來是讓人敬畏之物，如果我們承認(rèn)詩歌是詩人一種特殊經(jīng)驗的表達和傳遞，理所當(dāng)然，寫作本身這種創(chuàng)造活動就和神秘感相通，詩歌的創(chuàng)作，它應(yīng)該更像一種不停息的體驗，一種持續(xù)的經(jīng)驗，日夜不停地在你腦海里發(fā)酵，無數(shù)種思緒在腦海里盤旋……寫作源于對未知事物的一種邀請。讓一個個幽閉的心靈漸漸向這個世界敞開。”

如此看來，作為詩人的胡勇平更多的是自覺意識，而不是目前十分流行又十二分吃香的小團體短平快式的“同題”創(chuàng)作。詩人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是獨立在與圈子有區(qū)別、有不可共享的冥想或出神狀態(tài)。

胡勇平意識到了“神秘感”，于是他肯定會有突然與“神”相遇的機緣！

我從胡勇平身上看到了“玩”的人生踐行。讀一個詩人，不僅僅只讀他的詩作，通過詩作應(yīng)該能剖析出詩人的秉性以及他對人世萬物的認(rèn)知程度。這也是我看人的準(zhǔn)則，我通讀了《太陽掉在海里的聲音》這么厚重的一部詩集，基本上集結(jié)了詩人多年的心血之作。有趣有意思的詩比比皆是，許多作品也是“拔出蘿卜帶出泥”般地可以感知詩人的思考。

有一首《浪者》的詩，可以找到我以上和前面所說的詩人胡勇平的特質(zhì)：

“……

孤獨的靈魂，正驚夢于斗轉(zhuǎn)星移的濤聲

紅土地上瘋長的世紀(jì)風(fēng)的聲音響徹灘地

吹滅了黎明前最后一顆星星

在黃金海岸浪者從容上路

痛楚扭曲一張冷峻的臉”

“趣味”不一定是俏皮、幽默更不是低趣味低笑點的哄堂。能夠稱之為“詩人”的人，不僅要讀他的詩，更要讀他的為人之格、之氣質(zhì)、之個性、之綜合價值觀。世上缺東少西的人有很多，心智不全的人也可以當(dāng)官作勢，而最終人類的良種仍然是真實地活出自己的人！

借著胡勇平詩集出版之機，說下這些心中所想，可能只是因為我能與之說這些的朋友不多吧；胡勇平的詩人情懷讓我感到慰藉，同時也謝謝他給我這個機會閱讀（受磨），從而逼迫我在僵化狀態(tài)下重啟思考功能，得以死灰復(fù)燃。

2021年元月初稿

立春定稿 于侘寂居

（海上：著名詩人、作家、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