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言

好好告別:世界葬禮觀察手記 作者:凱特琳·道蒂 著,崔倩倩 譯


引言

電話鈴響了,我頓時心跳加速。

在我開殯儀館的頭幾個月,每一通電話都讓我激動不已,因為打電話過來的人并不多?!耙恰怯腥怂懒四兀俊币幌氲竭@兒,我連大氣都不敢出(當然會有人死了,親愛的,你這里可是殯儀館——要的就是死人呀)。

電話是一名臨終關懷護理員打來的。10分鐘前,她宣布喬瑟芬死亡,遺體還是溫熱的?,F(xiàn)在,她就在病榻旁與死者的女兒爭執(zhí)。死者的女兒決定聯(lián)系我的殯儀館,因為她不想讓媽媽剛一斷氣就被抬走,而是想把母親的遺體留在家里一段時間。

“她可以這樣做嗎?”

“當然可以了?!蔽一卮鸬?,“事實上,我們鼓勵她這樣做?!?/p>

“這難道不是違法的嗎?”護理員懷疑地問道。

“不,這不違法?!?/p>

“按照以前的做法,我們通知殯儀館后,他們一個小時之內就能過來收殮遺體?!?/p>

“死者的女兒對遺體有絕對處理權。護理人員、醫(yī)院和養(yǎng)老院都沒有這個資格,殯儀館就更沒有了?!?/p>

“好吧,如果你確定?!?/p>

“我確定?!蔽艺f道,“請轉告喬瑟芬的女兒,歡迎她再與我們聯(lián)系,今晚或者明天上午都行!只要她準備好了,隨時可以給我們打電話?!?/p>

我們在晚上8點的時候去收殮喬瑟芬的遺體,此時距離她過世已經六個小時了。第二天,她的女兒給我們發(fā)來一段手機視頻。在這段30秒的視頻中,死去的喬瑟芬躺在床上,穿戴著她生前最喜愛的外套和圍巾。床邊的梳妝臺上閃爍著燭光,一層花瓣撒在她身上。

雖然影像模糊,但你能看到,喬瑟芬以容光煥發(fā)的姿態(tài)度過了在人間的最后一夜。她的女兒為此頗為自豪——母親生前一直在照顧她,現(xiàn)在換她來照顧母親了。

我運作殯儀館的方式并沒有得到所有業(yè)界人士的認同。有些人認為遺體必須經過防腐處理才安全(錯的),而且只有獲得執(zhí)照的從業(yè)人員才可以處理與遺體相關的事宜(這也是錯的)。他們覺得年輕、激進的殯葬人“開始讓我們這一行看起來像個笑話”,并認為“用‘馬戲’來形容如今的葬禮服務是最恰當不過的”。一位紳士承諾道:“如果有一天殯葬業(yè)變成了去死者親屬的家里參觀未防腐尸體的三日游,我就辭職不干了!”

在美國,也就是我生活的地方,死亡從20世紀開始就變成了個大買賣。21世紀證明了,美國人僅用100年的時間就忘記了殯葬曾經的模樣:殯葬其實屬于家庭和社區(qū)事務。19世紀,沒有人會質疑喬瑟芬的女兒親自給亡母穿衣打扮——她要是不這么做才奇怪呢,沒有人會質疑妻子清潔、打扮自己丈夫的遺體,也沒有人會質疑一個父親親手把亡子的遺體安放在自家做的棺材里。只用了如此短暫的時間,美國就擁有了地球上最昂貴、最資本化、最官僚的殯葬業(yè)。如果說我們美國人最擅長什么,那就是把正在經受喪親之痛的人們與親人的遺體分開。

五年前,當我籌劃自己的殯儀館(和這本書)的時候,我在伯利茲一處偏遠的環(huán)礁湖附近租了間木屋。那時候,我正享受著作為火化工和尸體運送司機的“光輝”生活,所以可想而知,木屋的租金絕對低廉。木屋里沒有手機信號,也沒有無線網絡。環(huán)礁湖距離最近的小鎮(zhèn)有9英里(1)遠,只能靠四個輪子的汽車前往。我的司機是木屋的擁有者,名叫盧西亞諾,30歲,伯利茲本地人。

讓我來給你們簡單介紹一下盧西亞諾。他無論走到哪兒,都有一群忠實但稍顯瘦弱的狗跟著。當木屋沒有客人住時,他就穿著人字拖,帶著大砍刀和這些狗鉆進伯利茲的樹林里,一待就是好幾天。林子里的鹿、貘、犰狳都是他的獵物。他會把獵到手的動物殺死、剝皮,然后直接剖開胸腔吃掉心臟。

盧西亞諾問我靠什么為生,我告訴他我在火葬場從事與死人有關的工作。他一下子從吊床上坐起來:“你把他們燒掉?”他問道,“那你就是用人做燒烤咯?”

我思考了一下這個形容:“這個嘛,火化的溫度比燒烤的溫度要高,差不多超過1800華氏度,可以說直接跳過了‘燒烤’這個階段。但兩者差不多,嗯?!?/p>

每當盧西亞諾所在的社區(qū)有人離世,死者家屬就會在家中進行一整天的守靈。伯利茲的人口構成呈多樣化,文化方面受到來自加勒比海和拉美地區(qū)的雙面夾擊,國家官方語言為英語。盧西亞諾認為自己是一名混血兒——瑪雅原住民和西班牙殖民者的后裔。

盧西亞諾的祖父是他們社區(qū)的殯葬人,人們會請他來家中為遺體做守靈前的準備。有幾次,當他抵達死者家中后,發(fā)現(xiàn)遺體僵硬得厲害,硬邦邦的肌肉讓他難以給遺體進行清洗和穿衣。根據(jù)盧西亞諾的說法,每當碰上這種情況,他的祖父都會和遺體交談一番:“瞧,你想美美地上天堂對不對?但你要是讓自己一直這么僵硬下去,我就沒法給你穿衣服了?!?/p>

“也就是說,你爺爺用‘談話’緩和尸僵?”我問道。

“你還得在上面涂一點兒朗姆酒,通過按摩來放松肌肉。但他愿意跟遺體交談?!北R西亞諾回答道。

在說服死者放松自己之后,他爺爺會把手放在死者的胃部上方,擠壓出糞便和腐化產生的氣體——就跟幫嬰兒拍嗝兒一樣,在他們往你臉上打嗝兒之前先把它拍出來。

“你在美國時也是干這個的嗎?”他問道,雙眼注視著湖面。

當然,伯利茲的大城市不乏采用美國殯葬模式的殯儀館,他們也高價售賣紅木棺材和大理石墓碑。伯利茲的醫(yī)院也受到了類似的現(xiàn)代化沖擊:不管死者親屬同意與否,都要對遺體進行尸檢。盧西亞諾的奶奶在臨終前,強烈反對自己被開膛破肚?!斑@就是我們把她的遺體從醫(yī)院偷出來的原因?!北R西亞諾告訴我。

“抱歉,你說什么?”

是的,我沒聽錯,他奶奶的遺體被他們從醫(yī)院偷出來了。他們給奶奶的遺體裹了條床單,然后就偷出來了?!搬t(yī)院能把我們怎么樣?”他說道。

他又講了一個類似的故事,有關他的一個朋友。這個人就溺死在小木屋門前的湖里,但盧西亞諾沒有報警?!八呀浰懒耍靵砹擞钟惺裁从??”

盧西亞諾說,他希望自己死后能被埋在一個簡單的土坑里,用動物的毛皮當裹尸布,墳坑的邊緣要用落葉圍起來。他已經決定親自設計裹尸布的樣式。

他解釋說,他和朋友們經常討論死亡,彼此互相詢問:“嘿,你想要什么樣的葬禮?”

“你家鄉(xiāng)的人不討論這些嗎?”他問我。

這可不好解釋。就我家鄉(xiāng)的大多數(shù)人而言,他們確實不討論這個問題。

我工作中存在的主要問題之一就是為何我們的文化總是懼怕死亡,為何我們總是拒絕與家人、朋友討論他們想如何處理自己的遺體。這種逃避無異于自掘墳墓——我們對命運的終點避而不談,我們的財富和哀悼的本能因此而被置于風險之中。

我相信,如果我能目睹其他文化是如何看待死亡的,我也許能夠證明世界上是沒有一成不變的處理或理解死亡的方式的。最近幾年,為了觀察世界各地的葬禮儀式,我游歷了澳大利亞、英國的英格蘭、德國、西班牙、意大利、印度尼西亞、墨西哥、玻利維亞和日本,并走遍美國本土。從印度的火葬柴堆到造型奇特的加納棺材,能讓我學習的習俗不在少數(shù)。我選擇走訪的這些國家,都擁有令人驚嘆卻鮮被人提及的民俗風情。我希望我的發(fā)現(xiàn)能有助于尋回我們自身文化的意義和傳統(tǒng)。這對身為殯葬人的我來說很重要,對作為女兒和友人的我來說更加重要。

* * *

早在2000多年前,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就寫過兩種文化對彼此的喪葬傳統(tǒng)感到震驚的情形,可謂歷史上對此現(xiàn)象最早的記錄之一。在他的描述中,波斯帝國的統(tǒng)治者召集了一些希臘人到他面前。希臘人有火化遺體的傳統(tǒng),國王便問道:“什么樣的獎賞能讓你們吃掉父親的遺體?”這個問題讓希臘人驚慌不已,連連解釋無論多么豐厚的賞賜都不足以把自己變成食人族。第二天,國王召集了因食用遺體而聞名的卡拉提亞人。國王問他們:“什么樣的獎賞能讓你們焚燒父親的遺體?”卡拉提亞人表示這種行徑“太可怕了”,請求國王不要再提及此事。

上述這種對其他文化的喪葬習俗感到極度厭惡的態(tài)度已經持續(xù)了數(shù)千年。哪怕你距離一家現(xiàn)代殯儀館有10公里遠,你都能發(fā)現(xiàn)那里的員工格外熱愛19世紀時的英國首相威廉·格萊斯頓的一段名言:“讓我看看一個國家照料死者的方式,我就能用數(shù)學的方法精確地衡量該國人民的慈悲胸懷、對國家法律的尊重和對崇高理想的忠誠水平?!?/p>

他們把這段話雕刻在墻飾板上,還放在官網的顯著位置,與美國國旗的動態(tài)圖片和背景音樂《奇異恩典》搭配在一起??上?,格萊斯頓從未像他承諾的那樣,給我們一個可以“精確衡量”殯葬水平的數(shù)學等式。比如,這種習俗包含79.9%的野蠻,那種習俗擁有62.4%的體面。

(事實上,格萊斯頓很可能根本沒說過這些話。這段文字首先出現(xiàn)在雜志《美國公墓》1938年3月刊中一篇名為《成功的墓地營銷》的文章里。我沒法證明格萊斯頓沒說過這些,但一位研究格萊斯頓的知名學者告訴我,至少他自己從未見到過類似的文字。他所能給出的結論最多就是“聽起來倒像是格萊斯頓的風格”。)

不過,就算能夠識別出其他殯葬傳統(tǒng)的優(yōu)點所在,我們也會因為偏見而降低對其接受的程度。1636年,2000多名溫達特人(2)聚集在一處公共墓穴周圍,即現(xiàn)在的加拿大休倫湖畔附近。墓穴6英尺(3)深、24英尺寬,能夠裝下700具尸骨。

公共墓穴并不是這些尸骨的第一站。當還是新鮮尸體時,它們身穿河貍皮制成的袍子,被放置在10英尺高的木架上。差不多每隔10年,分散在各處的休倫-溫達特部落就把遺體聚集在一起,統(tǒng)一安葬在公共墓穴中。這種習俗被稱為“亡者盛會”。溫達特人首先會進行準備活動,即先將尸骨從木架上取下,然后由死者的家人——通常是女性親屬——把殘留在骨頭上的肌肉和組織剔干凈。

清理尸骨的難易程度取決于死者死了多久。有些遺體已經完全腐化,只有一層薄薄的、早已風干的皮膚掛在白骨上。有些遺體經過處理,成了木乃伊,人們只好把干掉的肉一條條撕下來,然后燒掉。而最難清理的當數(shù)那些剛死不久、滿身都是蛆蟲的尸體了。

法國傳教士讓·德·布雷伯夫觀察并記錄下這一習俗。他不僅不害怕,還非常贊許這種親密照料家人遺體的方式,字里行間充滿了敬佩之情。有一次,他看到一家人正在從一具高度腐爛的尸體上取下裹尸布。這家人沒有被黏黏糊糊的腐肉嚇到,他們動作麻利地清除掉腐肉,然后給遺體換上一塊新裹尸布。于是,他問自己:這是否可以被看作“一個能夠給予基督徒啟示的高尚做法”?布雷伯夫對公共葬禮儀式表示了同樣的欽佩。當溫達特人用沙土和樹皮埋葬死者時,他發(fā)現(xiàn)這種“仁慈的舉動”讓自己“備受鼓舞”。

我敢肯定,當布雷伯夫站在公共墓穴旁邊的那一刻,他確實被溫達特人的葬禮習俗打動了。然而,這絲毫沒有改變他那熱切的最終目標:溫達特人所有的習俗和儀式都應該被基督教禮儀所取代,完成從“愚昧、無用”到“圣潔”的轉變。

需要指出的是,這些加拿大原住民對布雷伯夫傳教士的提議持保守態(tài)度。歷史學家埃里克·西曼指出,北美原住民和歐洲殖民者都會在彼此身上發(fā)現(xiàn)“恐怖的變態(tài)行為”。法國基督徒大言不慚地宣傳自己在一個名為“圣餐”的儀式中食用神明的“血和肉”(對,吃的正是自己崇拜的神明),這種食人行為怎么能讓溫達特人認同他們的禮儀是高尚的呢?

既然葬禮儀式起源于宗教,我們難免會有因自己的信仰而詆毀其他文化的習俗。1965年,詹姆斯·W.弗雷澤在《火化:這是否符合基督教教義?》(我來劇透一下,答案是不符合)一文中寫道:遺體火化是“野蠻的行徑”,并且“助長了犯罪”;一個體面的基督徒想到“友人的遺體仿佛爐子里的烤牛肉一般,到處都是融化的脂肪和燒焦的組織,肯定會忍不住作嘔”。

我認為喪葬習俗的價值與數(shù)字無關(例如,某個習俗包含了36.7%的野蠻),而是基于情感,這種情感來自對自身文化獨特威嚴性的信賴。也就是說,當一種喪葬習俗不符合我們自己的文化習慣時,我們就會給這個習俗貼上“野蠻”的標簽。

我在伯利茲的最后一天,盧西亞諾帶我去了一處公墓,他去世的家人就安葬在那里(包括被偷出來的奶奶)。公墓里到處都是高高的水泥墳冢,有的得到了精心維護,有的則破敗不堪。一個十字碑倒在雜草里,上面套著女士內衣。一對并排豎立的墓碑被無情地噴上了黑色漆字,一塊寫著“加沙之地”,另一塊寫著“懺悔吧,所有人”。

盧西亞諾祖父母的墳墓坐落在公墓遠處的一棵樹下,兩個人的棺材疊摞著安置在水泥做的墓室里?!拔夷棠滩幌矚g這個水泥墓室,她就想讓我們在地上挖個坑,塵歸塵嘛。但是……”說著,盧西亞諾用手輕輕拂去墓室上的枯葉,動作里充滿了憐愛。

我驚訝于盧西亞諾沒有錯過祖母離世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他從醫(yī)院偷走遺體,與家人一同在蘭伽拉(4)音樂(祖母的最愛)和朗姆酒的陪伴下守夜,年年都來公墓打理墳冢。

與此相反,西方殯葬業(yè)卻有意讓哀悼的人們一次又一次在困惑中游走。大多數(shù)人不會告訴你他們向你母親的遺體里注射了哪些化學品來防腐(答案是福爾馬林、甲醇、乙醇和苯酚的混合物),也不會告訴你為什么要購買3000美元的不銹鋼墓穴(答案是不讓工作人員清理雜草時太辛苦)。2017年,國家公共電臺前往多家殯儀館做了一項調查,結果發(fā)現(xiàn)了“一套令人不解的、無用的體系:當普通消費者試圖在悲傷和經濟拮據(jù)的雙重壓力下做出花費不菲的購買決策時,這套體系好像就是用來讓他們搞不明白似的”。

我們需要掀起一場殯葬業(yè)革命。我們需要引入不完全以盈利為目的的新實踐,更加努力地鼓勵家庭參與。但是,如果我們與讓·德·布雷伯夫別無二致,錯誤地認為只有自己的文化習俗才是正統(tǒng),“其他人”的傳統(tǒng)都是不值得尊重的野蠻行徑,那我們不僅不能推動變革,連質疑殯葬業(yè)體系都無法做到。

上述這種輕蔑“異己”的態(tài)度會出現(xiàn)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全球最大的旅行指南出版商孤獨星球,在旗下一本關于巴厘島的書中收錄了質樸的特魯揚村公墓。特魯揚村的習俗是,村民用竹條編織出一間小棚子,遺體就放在里面自然腐化。等遺體白骨化后,再把骨頭拿出來碼放在翠草叢生的大地上。孤獨星球沒有解釋這種古老習俗背后的意義,反而建議明智的旅行者“跳過這殘忍的一幕”。

也許你永遠也不會像卡拉提亞人那樣吃掉自己親愛的老父親,我也不會,因為我吃素(開玩笑啦,老爸),但因此而宣稱西方的殯葬傳統(tǒng)比其他文化的更高級,顯然是大錯特錯的。由于殯葬服務的資本化和商品化,不管是距離上的親近度、情感上的親密度,還是喪葬儀式本身,我們都遠遠落在了其他文化后面。

好消息是:我們沒有義務遠離死亡,也沒有義務對死亡感到羞恥。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現(xiàn)身、出席、參與。在東京和巴塞羅那這樣的大都市,我看到死者的家人和親屬聚集在一起,與遺體一待就是一整天,直到見證完火化儀式。在墨西哥,我看到人們在逝者的墓前擺放供品,哪怕逝者已經去世很久,這樣就不會有人被遺忘。

在本書所提及的喪葬儀式中,大部分都會與你所熟悉的截然不同,但我希望你能看到它們的異色之美。也許你確實害怕死亡,與死亡稍一接近就會驚恐不已,但你已經讀到了這里,接下來你會讀到更多人的故事。現(xiàn)在的你和他們一樣,已經現(xiàn)身了。


(1) 英里:1英里≈1.609公里。

(2) 溫達特人:也稱懷安多特人或休倫人,是北美原住民,最早居于安大略湖北部。1634年后,瘟疫曾導致其人口大幅減少。

(3) 英尺:1英尺≈0.305米。

(4) 蘭伽拉:一種傳統(tǒng)的墨西哥鄉(xiāng)土民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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