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春天喊我
街上有沈陽的第一場春雨。
春雨知道自己金貴,像銅錢一般“啪啪”甩在地上,亦如闊少出牌。
下班的人誰也不抱怨,這是漫長的冬天之后的第一場天水。人們不慌張,任雨滴清脆地彈著腦門。在枯寂的冬天,誰都盼著探頭一望,黃土濕潤了,雨絲隨風(fēng)貼在臉上。但是在冬天,即使把一瓢瓢清水潑在街上,也灑不濕世界,請不來春意,除非是天。
然而在雨中,土地委屈著,浮泛腥氣,仿佛埋怨雨水來得太晚。土地是任性的情人,情人總認(rèn)為對方遲到于約會的時間。在猶豫的雨中,土地扭臉賭著氣,掙脫雨水的臂膀。那么在眼前已經(jīng)清新的時刻,凹地小鏡子似的水坑向你眨眼的時刻,天地融為一體。如同夫妻吵架不須別人苦勸,天地亦如此。
在下雨之前,樹枝把汁水提到了身邊,就像人們把心提到嗓子眼。它們揚著脖頸等待與雨水遭逢。我想,它們遭逢時必有神秘的交易,不然葉苞何以秘密鼓脹。
路燈下,一位孕婦安然穿越馬路,側(cè)影如樹的剪影。我坐在街心花園的石椅上,周圍是戀愛的人。雨后的春天,花園中戀愛的人即使增加十倍也不令人奇怪。我被雨水洗過的黑黝黝的樹枝包圍了,似乎準(zhǔn)備一場關(guān)于春天的談話。樹習(xí)慣于默不作聲,但我怎么能比樹和草更有資格談?wù)摯禾炷??大家在心里說著話。起身時,我被合歡樹的曲枝扯住衣襟。我握著合歡樹的枝與龍爪槐的枝,趴在它們耳邊說:
“唔,春天喊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