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燕子

燕子在雨前飛得比籬還低。我坐在桑園里，看到柳樹在悶熱中擺動(dòng)枝條，像玩累的小女孩扇動(dòng)自己的裙子。草們交頭接耳，傳播關(guān)于雨水的各種猜測，它們甚至豎起尖尖的耳朵，聽遠(yuǎn)方有沒有雷聲。沒有，“吱吱”的聲音是從對面街上傳來的加工鋁合金門窗的電鋸聲。

雨燕在草叢中掠來掠去，像尋找丟失的東西，如鑰匙。看不出燕子也會粗心大意。但飛這么快，它能看清地面的東西嗎？草叢里藏著許多毛桃，那是碧桃樹在昨夜的風(fēng)里遺落的。手拎防雨綢兜子的老太太，彎腰揀這些毛桃，去皮之后串成念珠，在手里摩娑。燕子還在找，藉此做出各式優(yōu)美的舞蹈。它雙翅微張，尾羽微張閃著墨綠的亮彩，像一把空氣中的剪子，或許它已經(jīng)剪斷了許多蜘蛛剛剛拉出的亮晶晶的絲，使蚊蟲逃生。燕子挺著飽滿的胸和小小的喙，似乎為此自豪。

我見過燕子們的照片。白腰雨燕的羽毛是深棕色的，飛翔時(shí)才露出白腰，像穿露臍裝的少女。非洲的塞內(nèi)戈燕，白喉紅胸，像飲酒串皮的漁民。線尾燕的翅膀也是墨綠的，紅冠，如守衛(wèi)歐洲古堡的士兵。美洲的樓燕形體近隼，在燕的羞怯中多一些威嚴(yán)。毛腳燕背黑腹白，小而胖，短短翹起的尾羽十分好笑。

我喜歡漢字中的“燕”、比“雁”字靈透親昵。燕子像貓、企鵝一樣，得到人類的接納與喜愛。在鄉(xiāng)村，檐前或打谷場上，?？吹窖嘧拥纳碛埃⒁庳S足。它也和云朵、小鴨子及大紅花一起，進(jìn)入呀呀學(xué)語的孩子們的歌謠中。孩子喜歡拍著手唱“小燕子，穿花衣……”。雖然燕子并不知道這是唱它，匆匆飛去，否則要駐足檐下聽聽這些歌詞，而“雁”字在人眼里，與遠(yuǎn)行有關(guān)，與懷鄉(xiāng)和思念有關(guān)，遼遠(yuǎn)，并帶一絲涼意。

女性的名字中，有許多“燕”字。起名的父母認(rèn)為它代表著美麗和靈巧?？诶锬钪袔追帜鐞?。當(dāng)然這些名字，如“麗燕、秀燕”，在鳥類辭典中是找不到的。

而桑園中的燕子，仍在來往尋找，越飛越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