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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這個世界有誰知道你曾經(jīng)來過 作者:袁存亮


午后

當(dāng)我把水桶放到井底的時候,看到了浮在水面的幾只蛤蟆,突然惡心得想放棄打水??墒峭闹艿挠衩椎?,只能聽見風(fēng)聲,花粉簌簌地落下。我很想讓在地里正在忙活的父親過來幫我打水,可是又怕父親覺得我無能,連這點活也干不好。

我用手晃了幾下拴在桶上的繩子,水桶還是漂在上面,沒有進一滴水。就這樣,我一直晃了十幾次,桶才開始下沉。我一邊看著水往里進,一邊又害怕蛤蟆進到里面。打水上來的時候,有一只小蛤蟆在水里,還有幾只死了的蟋蟀。我沒有用手撈,而是把水倒出了一部分。

我把水倒進藥桶里,放好藥的劑量。一只手把帶子系在身上,另一只手提著藥桶把它抽到身上。此時,我已經(jīng)打完一桶藥,由于漏水,我的全身已經(jīng)濕透,鞋里都是藥水。

站在深綠的玉米地里,地頭的楊樹被風(fēng)吹得呼呼作響,我抬頭望著天,一手壓著水,一手舉著噴管。隨著陣風(fēng)的到來,噴上的藥水落在臉上、眼鏡片上,只是覺得臉火辣辣的。我好想用舌頭舔一下嘴唇,嘗嘗農(nóng)藥的滋味。

背著藥桶,我一會兒朝這個方向,一會兒朝那個方向,那樣飄在我臉上的藥就會少一點。

這是我第二次陪父親打農(nóng)藥。

轉(zhuǎn)眼之間九年已經(jīng)過去了,父親老了九歲,我也長大了九歲。他昨天剛剛打過針,身上摔的傷還沒有好,擦的都是紫藥水。我不止一次勸他歇著,讓我來干這些活。可是父親披著長袖,頭上頂著毛巾,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鉆進了地里。

等我再次去裝水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把打好的水放在了地頭,他好像知道了我打水時候的猶豫。

我知道父親昨晚沒有睡好,他在客廳打著地鋪,不時地咳嗽。四姐的女兒在這里住,睡在父母的床上。床不大,父親很少到床上去睡,只是這樣將就一個晚上,那樣將就一個晚上。

我一次次地到市里去買藥,一次次地去買各種吃的,一次次地想幫助父親,可是當(dāng)又一次看到他蜷在衛(wèi)生室的床上等候打針的時候,我差點在醫(yī)生面前落淚。由于間隔不到十二個小時,父親要在那里等候,一直等到時間的到來。如果不是真挨不下去,父親是不會那么急匆匆地到那里去再打針的。

醫(yī)生把藥水配好之后,我出去了。

一個人在門外吃著一根冰棍。

我讓父親到我的房間睡,我睡客廳,他不愿意。凌晨四點,父親還在那里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入睡。其實,我知道父親每次睡之前都會吃安眠藥。當(dāng)時的我,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一下,給父親一個很好的休息環(huán)境。六點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起來。每個晚上,于父親來說都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父親沒有把藥打完,讓我打完了剩下的四桶藥水。按照平時他那對我默默的關(guān)心,他是不會讓我做那么多農(nóng)活的。我知道他累了。就這樣,他站在小路上,我一個來回又一個來回,高高地舉著噴管,直到把最后一棵玉米噴完。

我和父親一前一后地走著,距離很遠(yuǎn)。我拖拉著滿是泥水的鞋,背著藥桶,彎著腰,一句話也沒有說。

風(fēng)吹亂了我的頭發(fā),我什么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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