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師重道
雍正二年二月，奉上諭：“帝王臨雍大典，所以尊師重道，為教化之本。朕
覽史冊所載，多稱‘幸學’，近日奏章儀注，相沿未改。此臣下尊君之詞，朕心
有所未安。今釋菜伊邇，朕將親詣行禮。以后奏章記注稱‘幸’非宜，應(yīng)改為
‘詣’字?！比晔?，上以先師孔子圣諱，理應(yīng)回避，令九卿會議具奏。奏
稱：“凡系姓氏，俱加‘阝’為‘邱’字；凡系地名，皆更易他名；至于書寫常
用之際，則從古體‘[C057]’字?！狈钌现I：“今文出于古文，若改用‘[C057]’
字，是仍未嘗回避也。此字本有期音，查《毛詩》及古文，作期音者甚多。嗣后
除《四書》、《五經(jīng)》外，凡遇此字，并加‘阝’為‘邱’，地名亦不必改易，
但加‘阝’旁，讀作期音，庶乎允協(xié)，足副朕尊崇先師至圣之意?！彼哪臧嗽鲁?br/>
八日，上親行釋奠禮，太常寺卿呈儀注，獻帛進酒皆不跪。上特跪以將敬，命記
檔案，永遠遵行。圣天子尊師重道，遠軼前古，宜乎人文化成，臻極盛也。
◎四庫全書卷冊
高宗純皇帝命儒臣編輯《四庫全書》，特建文淵、文溯、文源、文津四閣藏
庋。乾隆四十七年，第一份告成，排庋于文淵閣，書凡三萬六千冊。計經(jīng)部十類，
六百九十五部，一萬二百十四卷，二十架，九百六十函。史部十五類，五百六十
三部，二萬一千三百五十九卷，三十三架，一千五百八十四函。子部十四類，九
百三十部，一萬七千五百六十六卷，二十二架，一千五百八十四函。集部五類，
一千二百八十二部，二萬六千七百五十七卷，二十八架，二千十六函。又于揚州
大觀堂之文匯閣、鎮(zhèn)江口金山寺之文宗閣、杭州圣因寺行宮之文瀾閣，各繕一份
安貯。有愿讀中秘書者，許陸續(xù)領(lǐng)出，廣為傳寫。圣天子昌明文教，嘉惠多士之
心至矣。
◎藝林佳話
馮硯祥有不全宋槧本《金石錄》，刻一圖記曰“金石錄十卷人家”，長箋短
札，帖尾書頭，往往用之。仁和吳兔床明經(jīng)騫得宋本咸淳《臨安志》，又得乾道、
淳二志，刻一印曰“臨安志百卷人家”，所藏書卷中多用之。吳門黃蕘圃部曹
丕烈多藏宋板書，顏所居曰“百宋一廛”，吳以、“千元十架”揭榜與之敵。聊
城楊至堂河督以增得宋板《詩經(jīng)》、《尚書》、《春秋》、《儀禮》、《史記》、
《兩漢書》、《三國志》，顏其室曰“四經(jīng)四史之齋”，是皆可為藝林佳話。
◎有美堂后記
吳山有美堂，故址久廢，今杭州府治后堂乃襲是名，刊歐陽公記于屏門。嘉
慶癸酉夏四月，大興翁覃溪學士方綱為嚴少峰太守榮作后記，手書刻石于堂之西
偏。記為歐公作駁難，紆折淡蕩之致不及歐公，而意義深密有裨吏治，特錄于此：
“昔歐陽子為梅公儀作記，以游覽之勝歸于斯堂，愚竊非之。梅公取賜詩‘地有
吳山美’之句，以名其堂，而歐公實切杭、湖言之，曷為而非之乎？君子于友，
宜擇所當務(wù)者以告之，錢塘湖山之美，則一語足矣，何賴乎作記？為斯記者，宜
舉習俗之工巧，邑屋之華麗，悉衷諸質(zhì)樸，而勉以勤儉，持以淳厚，然后所謂富
完安樂者，貞之于永久。必如是以言，所有者有風俗之美焉。又言臨是邦者，選
公卿侍從之臣，因而言賓客、占形勝。此則宜導(dǎo)以早作夜思，黜貪舉廉，懲奸剔
弊，厘案牘以靖閭閻，防微而燭隱。必如是以言，所有者有吏治之美焉。杭人文
藝，甲于東南。往者，浙西文匯、紫陽院課諸編，多尚華縟。是宜崇經(jīng)術(shù)，使士
皆研精傳注，不茍為炳娘之觀，然后風會益趨于醇實。必如是以言，所有者有文
章之美焉。歐陽子豈不知此，而徒娛意繁華之是稱耶？今則官清而政平，士務(wù)學
而民安業(yè)，胥入于圣天子綏和燾育之中，使歐陽子居今日，其文當不如彼矣。吾
友嚴子少峰，即歐陽子所謂清慎好學者也。故竊舉曩所疑于歐陽文者，為吾嚴子
記之?！?br/>
◎博學鴻詞
康熙己未，乾隆丙辰，兩次博學鴻詞，其制微有不同。己未三月，試一百五
十四人，取五十人（一等二十人，二等三十人）；丙辰九月，試一百九十三人，
取十五人（一等五人，二等十人），丁巳七月補試二十六人，取四人（一等一人，
二等三人）。己未試一場，賦一、詩一；丙辰試二場，第一場賦、詩、論各一，
第二場經(jīng)、史、論各一。己未取者，進士授編修，余皆授檢討，其已官卿貳、部
曹、參政、參議者，皆授侍講；丙辰取者，一等授編修，二等進士、舉人授檢討，
余授庶吉士，逾年散館，有改主事、知縣者。己未，自大學士以下，至主事、內(nèi)
閣中書、庶吉士、兵馬指揮（劉振基薦張鴻烈）、督捕理事（張永祺薦吳元龍）
等官，皆得薦舉；丙辰，三品以下官薦舉者，部駁不準與試。己未，凡緣事革職
之官，皆得與試（陳鴻績以革職知縣，試授檢討）；丙辰，部駁不準與試。己未，
已官翰林仍得與試，故有兩次入詞林者（秦松齡、沈筠、錢金甫）；丙辰，已官
翰林者，皆不得與試，兩科人才，皆以江南為極盛。己未取二十六人，丙辰取七
人。己未王頊齡、丙辰劉綸入閣，皆江南人也。其次，則浙江為盛，己未取十三
人，丙辰取八人。
◎顏中丞
連平顏巳亭中丞希深，乾隆時官平度知州。因公事在省，適遇大水，民皆登
城避水，太夫人命速發(fā)倉谷盡數(shù)賑饑，為上官所劾。上諭：“有此賢母好官，為
國為民，權(quán)宜通變，該撫不加保奏，翻加參劾，何以示激勸？”乃即擢知府，母
予三品封銜。后官至巡撫。子檢，由拔貢官至直隸總督，遷漕督。孫伯燾，由翰
林官至浙閩總督。歷考前史擅發(fā)倉廩賑民者，間或蒙朝廷嘉獎，從未有褒寵優(yōu)隆
若是者。幸得遭遇圣朝，膺茲異數(shù)，而天之所以報施者亦至矣。
◎烏鎮(zhèn)
吾里舊名青墩，有溪為界，溪東曰青鎮(zhèn)，屬嘉興府桐鄉(xiāng)縣，西曰烏鎮(zhèn)，屬湖
州府烏程縣，故又名雙溪，今則概稱為烏鎮(zhèn)。近日名流過烏鎮(zhèn)詩不少，惟仁和杭
堇浦太史世駿一律最切當：“蒼涼西、北柵，六邑一灣通。遠樹歸帆隔，斜陽戍
壘空。風流思九老，憔悴倚孤篷。回首吳趨路，荒荒有朔風?！鄙w由蘇之杭有捷
途，必過鎮(zhèn)之西、北柵，其地乃吳江、震澤、秀水、桐鄉(xiāng)、烏程、歸安交界之所
也。
◎驥隙駟隙
《史記》張良、魏豹傳皆有“人生世間，如白駒過隙”語。又《李斯傳》云：
“夫人生居世間也，譬猶騁六驥過決隙也?！蹦釉疲骸叭酥醯厣现疅o幾何
也，譬之猶駟馳而過隙也。”今人引典，只用駒隙，罕有及驥隙、駟隙者。
◎形容失實
史傳有形容失實之語，如《史記·藺相如傳》記相如持璧卻立倚柱，則曰
“怒發(fā)上沖冠”；《趙奢傳》記秦軍鼓噪勒兵武安，則曰“屋瓦盡振”；《項羽
本紀》記羽與秦軍戰(zhàn)，則曰“楚兵呼聲動天”，皆描摹傳神之筆。事雖虛而不覺
其虛，彌覺其妙，此龍門筆法所以獨有千古也?！稌x書·王遜傳》襲其語而增一
句，曰“怒發(fā)沖冠，冠為之裂”，則近于拙矣。
◎予臺我朕
《尚書》辭義古質(zhì)，而予、臺、我、朕等字，往往并見。《論語》中吾、我、
予等字亦復(fù)參互用之。如“二三子”節(jié)，先言我后言吾?！拔嵊兄踉铡惫?jié)，先
言吾后言我?！白蛹膊 惫?jié)，先言吾后言子。至《孟子》“好辨”章，則先言予，
繼言吾，終言我。蓋文家錯綜變化之法，已肇端于斯。
◎皇甫芝庭詩
吾邑皇甫芝庭茂才墀，持躬醇謹，鄉(xiāng)里無間言。工作試帖詩，應(yīng)試賦《春隨
人意生》詩云：“江花三月暮，謝草半池春。”見賞于學使者。入泮，所作試帖
詩甚多，惜身后散失殆盡。
◎八仙巖
臺州城西北隅八仙巖，奇石布列，境絕幽勝。旁有小池，水清冽可愛，名曰
鑒泉。巖前呂祖殿，藥方甚靈，求者不絕。殿中對聯(lián)數(shù)十，惟臨海嚴孝廉乘潮作
最佳：“看下方擾擾紅塵，富貴幾時，祗抵五更炊黍夢；溯上界茫茫浩劫，神仙
不老，全憑一點度人心?！?br/>
◎破邪論序
虞永興《破邪論序》最為世所寶貴。余觀昆山葉征君奕苞《金石錄補》謂：
“《破邪論序》有云：‘太史令傅奕，學業(yè)膚淺，識慮非常，乃穿鑿短篇，憑陵
正覺。法師愍彼后昆，撰《破邪論》一卷?！蚝淙耍绕破溲?，識者韙
之。今反以為邪，世南從而和焉，何也？”又觀桐城姚姬傳比部鼐《惜抱軒筆記》
謂：“《破邪論序》自署銜太子中書舍人，太子宮但有中舍人，安得有中書舍人？
永興父名荔，而序中用“薜荔”字，此必唐時僧徒寡聞見者所妄作偽托，欲以自
取重于世耳?！币远f證之，其非永興書可知。吁！世俗鮮精察之識，而以偽為
真者多矣，不獨此帖為然。
◎金布衣
錢塘金布衣農(nóng)，畫梅竹蒼勁絕俗，晚又畫佛。自署號最多，曰“冬心先生”、
曰“稽留山民”、曰“曲江外史”、曰“昔邪居士”、曰“龍梭仙客”、曰“百
二硯田富翁”、曰“心出家庵粥飯僧”。余于杭城骨董肆得其畫竹一幅，題曰
“凌霜雪，節(jié)獨完。我與君，共歲寒?！惫P墨高古，良可寶玩。
◎石屋煙霞二洞
杭州石屋、煙霞二洞，皆在南高峰下。余于咸豐辛亥往游，由赤山埠折而南，
行二里許，至石屋嶺。嶺不甚高，有亭可憩。逾嶺即為石屋，洞寬廣三丈，深丈
許。中鑿釋迦佛、諸菩薩像，四壁鐫羅漢五百余，皆涂以金。左壁題名云：“陳
襄、蘇頌、孫奕、黃顥、曾孝章、蘇軾同游，熙寧六年二月二十一日。”按，志
稱東坡題名字甚漫漶，相傳黨禁時鐫去。茲所題字畫完好，而筆法俗嫩，定是近
人偽托。題壁詩大半剝落不可讀，惟道光二十年郡人曹籀隸書銘十三字，尚可辨
識。云：“嵌釜兮石屋，中有素書兮留我讀。”洞西北有窟甚深，顏曰“滄海浮
螺”。稍南又一窟，上如石樓，下有泉。劉玉坡制軍韻珂題曰“甕云”。東又一
洞，為石別院。東北又一洞，為小石屋。皆鑿佛像，洞額題曰“湖南第一洞天”，
款字已滅。洞外屋舍傾圮，門徑亦蕪，惜無好事者為之修辟。又行二里許，過滿
覺隴，為煙霞嶺。嶺峻甚，石滑不留履，攀蘿捫葛而上，半里始抵洞。洞在嶺之
顛，有廟十余楹，結(jié)構(gòu)小而軒宇明潔，然塵外。登樓望遠，隔江諸山皆在指顧。
洞深四丈，廣丈許，外寬內(nèi)隘，皆刊佛像。有姚伯昂侍郎元之題“湖南第二洞天”，
隸書。左壁吳越千人功德塔尚存，俗稱千官塔。上有都指揮使吳延爽題名。延爽
乃吳越文穆王恭懿夫人弟也。寺僧智慧為具午飯，小住半日，俗慮凈滌。竊謂石
屋之曠爽雖勝煙霞，而幽奇遜之。且凡洞皆在山麓，此獨在嶺脊，凌虛縹渺，當
為西湖諸洞之冠。
◎印章
印章以切為佳。錢塘袁簡齋太史枚之“三十七歲致仕”，蕭山汪龍莊大令輝
祖之“雙節(jié)母兒”，語最新確。他若興化鄭板橋大令燮之“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
隆進士”，衍圣公孔慶镕之“九歲朝天子”，則自述其遭遇也。歸安孫太史辰東
之“其于人也為寡發(fā)為廣顙為多白眼”，則自道其形狀也。錢塘陳云伯大令文述
之“團扇詩人”，則以團扇詩受知于阮學使也。至如楊鐵崖之“湖山風月福人之
印”，唐六如之“江南第一風流才子”，魏叔子之“乾坤一布衣”，則尤顯著于
世，非此三人，要皆不能當也。
◎?qū)φZ敏捷
高宗純皇帝燕見詞臣，出對曰：“冰冷酒，一點水，兩點水，三點水?！蹦?br/>
昌彭文勤公元瑞應(yīng)聲對曰：“丁香花，百人頭，千人頭，萬人頭。”儀征阮文達
公元在翰苑時，仁宗睿皇帝因燕見，命以其姓名屬對，公即對曰：“伊尹?！睂?br/>
語不難，難在敏捷，非有夙慧者不能。
◎解元連捷
解元連捷，幾中會元，而抑置第二者，一為乾隆壬申恩科浙江解元李祖惠
?。ㄐ闼耍乔飼?，已定元矣，總裁海寧相國陳公世倌以同鄉(xiāng)引嫌，改列第
二，而以第三邵嗣宗（大倉人）。掄元。李歸班，官終江西高安縣知縣。一為嘉
慶戊辰恩科江南解元顧元熙（長洲人）。己巳會試，總裁錢塘相國費公淳取列第
一，侍郎英公和以第二名孔傳綸二三場奧博多奇字，遂易置焉。顧終翰林院侍講。
識者謂李、顧闈作實勝邵、孔，使不抑第二，則三元可得矣，豈非命乎？又德清
許方伯祖京，乾隆戊子領(lǐng)解，己丑會試，卷已擯棄，為武進劉文定公綸搜得，驚
詫曰：“有文若是而棄之乎？”遍示諸總裁，皆嘆賞，即定元。其先定元之本房
謂此卷乃“禮記”，俗謂“禮記”為孤經(jīng)，乃言孤經(jīng)不可中元。文定依回久之，
遂置第五。至今首藝猶膾炙人口，而會元徐閬之闈作，世鮮有知之者。
◎鴉膽子
鴉膽子治休息痢，歙程杏軒文囿《醫(yī)案》甚稱其功效。用三十粒，去殼取仁，
外包龍眼肉，捻丸。每晨米湯送下，一二服或三四服即愈。此藥味大苦，而寒力
能至大腸曲折之處，搜逐濕熱?！侗静荨凡惠d，見于《幼幼集成》，稱為至圣丹，
即苦參子也。藥肆多有之。吾里名醫(yī)張云寰先生李瀛，亦嘗以此方傳人。吾母周
太孺人喜施方藥，以治休息痢，無不應(yīng)驗，兼治腸風、便血。凡熱痢色赤久不愈
者，亦可治，惟虛寒下痢忌之。
◎徐文長胡稚威
明山陰徐文長渭，與我朝山陰胡稚威天游才相若，遇亦相似。文長為諸生時，
提學副使薛應(yīng)臍閱所試論，異之，置第一。及為胡宗憲所知，秋試前，嘗極力為
之地，卒為簾官某所遺，竟以諸生終。胡以明經(jīng)應(yīng)博學鴻詞試，鼻血污卷，扶病
出。比應(yīng)京兆試，翰林某入闈分校，自詡曰：“吾必中胡某，為闔榜光?！本砺?br/>
其房，而某不能句讀，即鉤勒皆誤，時乾隆辛酉年也。比甲子，長安朱某以庶吉
士分校順天，其父與胡素交好，倡言：“入閹不中胡君卷，則爾輩剜吾目?！奔?br/>
得胡卷，又以奇古不能讀，反加紅勒焉。辛未以經(jīng)學薦，左都御史某忌之，但稱
胡詞章，遂不得召見，卒困抑以死。徐有《青藤書屋集》，胡有《石笥山房集》，
皆傳播藝林。遇不遇僅一時耳，其才則千古矣。
◎潘文恭公
吳縣潘文恭公師世恩，試童子時，終日端坐，不離試席，吳縣令李昶亭逢春
異之，拔置前列。因出對云“范文正以天下自任”，公對“韓昌黎為百世之師”。
又云“青云直上”，公對“朱紱方來”。李決公必貴，后為狀元宰相。某公贈聯(lián)
云：“大富貴，亦壽考；蓄道德，能文章?！闭f者謂今代偉人，非公莫能當此語
也。
◎吳[B16g]次太守四六
江都吳[B16g]次太守綺《送王阮亭司李維揚序》云：“官名大李，地有垂楊。”
琢對絕工。末二聯(lián)云：“嗚呼！風雅薄則朋友之道衰，行誼乖而治化之本闕。子
之往矣，言謝傅之甘棠；我且歸焉，用訪岐公之芍藥。”筆力陡健，語意亦細
膩沈著，不徒以妍麗見長。
◎羅愿
宋羅汝楫子愿，知鄂州有善政。曹經(jīng)作《本傳》，引《新安續(xù)志》謂：“鄂
州大旱，愿立日中請禱，致疾而卒?！蓖踔M作《小集后序》亦云然。乃《宋史》
謂：“知鄂州，以父嫌不敢入岳廟。一日自念：‘吾政善，姑往祠之。’甫拜，
遽死于像前?！笔怯僖陨裰椅洌m見其妄也。聰明正直如忠武，豈因其父之
惡而譴及其子哉？
◎蕭何陳平韓信
蕭何聽鮑生之言，遣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又用召平之言，讓封勿
受，悉以家私財佐軍。又從客之說，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污，遂釋高祖之猜疑。
陳平從陸賈之計，交周勃，用能誅諸呂而安劉。韓信聽李左車之計，撫趙服燕，
又用酈生之策，襲齊而定臨茁。此三人者，皆智慮絕人，而猶賴謀猷之益，可知
事理之奧，取諸己者隘，得諸人者宏也。
◎古書
古書之名，今有改減其字者，如《周易》稱《易經(jīng)》，《尚書》稱《書經(jīng)》，
《孔子家語》祗稱《家語》，《五代史記》去“記”字，《古列女傳》去“古”
字，《白虎通義》、《風俗通義》皆去“義”，字，《說文解字》去“解字”二
字?！妒勒f新語》去“新語”二字。習俗相沿，有不知其本名者矣。
◎行軍之道
孫堅、孫策皆以單騎出行，為仇家所殺；裴晉公討吳元濟，亦嘗率輕騎觀兵
沱口，賊以奇兵掩擊，幸李光顏有備，力戰(zhàn)卻之，不然殆矣。故圣人行軍，必以
懼為先，以謀為主，誠慎之也。
◎世說新語里諺
里諺見于經(jīng)傳者最古，《史記》、《漢書》次之，其在百家之書，則惟《世
說新語》為后世所樂稱，以其辭之質(zhì)而雋也。試略舉之?！芭e卻阿堵物”、“傳
神寫照正在阿堵中”，“阿堵”猶言這個也?！澳堑媚藸枴薄ⅰ笆孔淝?，外人
那得知”，“那得”猶言何得也。“今日與謝孝劇談一出來，“一出”猶言一次
也?！昂文算哔辍保瑓侨艘岳錇椤般哔辍币?。“拉鑼自欲壞”，“拉扌羅”猶言
摧裂也?！笆獠粻枴?、“聊復(fù)爾耳”，“爾”猶言如此也。“嘆息絕倒”、“當
復(fù)絕倒”，“絕倒”猶言笑倒也。“善于托大”，“托大”從容博暢之意。“傖
父”、“傖道人”、“傖奴”、“傖鬼”，吳人以中州人為“傖”，明其為別種
也?！笆咕畿暗亍?、“正自爾馨”、“阿見子敬”，“馨”與“阿”皆語助辭。
“下官家有兩娑千萬”，“娑”亦語助也。至于前此所已有者，如“太邱問炊何
不餾”，“餾”字見《爾雅》，“唐突西施”，“唐突”見《后漢書》。此類尚
多，不備述也。
◎他日異時
“他日”有作前之日解者，《孟子》“吾他日未嘗學問”是也；有作后之日
解者，《論語》“他日又獨立”、《孟子》“他日見于王曰”是也?！爱悤r”亦
然，《史記·秦始皇本紀》“異時諸侯并爭，厚招游學”，此指前之時也；《蘇
秦列傳》贊“異時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此指后之時也。字同而義殊，蓋
即六書中之假借也。
◎須發(fā)早白
氣血衰則須發(fā)易白，每于此征年祚焉。余觀《晉書·王彪之傳》云：“年二
十，須鬢皓白，時人謂之王白須?！倍僦凉獾摯蠓?，儀同三司，卒年七十三。
此殆異稟，不可以常情測矣。又宋杜祁公衍，年過四十，須發(fā)盡白，卒年八十。
◎吳梁園比部
吾郡石門吳梁園比部枚，督學貴州，實心校士，以主持風教自任。堂立碑銘
云：“窮極勿賄賣關(guān)節(jié)，苦極勿需索供應(yīng)，忙極勿拋擲文字，怒極勿凌虐生童?！?br/>
嘉慶癸酉，值拔貢之期，悉心校選，得士稱盛。
◎贈僧聯(lián)
贈僧聯(lián)用佛家語，數(shù)見不鮮。錢塘吳薇客太史敬羲贈虎跑寺平山和尚聯(lián)云：
“爐火紅深，與我煨芋；窗樹綠滿，煩公寫蕉。”具有雅人深致。
◎徐霞客游記
明江陰徐霞客宏祖《游記》，敘生平游歷之處，由中國遍及遐荒。自萬歷丁
未年二十二即出游，至崇禎己卯自滇得足疾歸，幾于無歲不游，無地不到。其游
也，持數(shù)尺鐵作磴道，窮搜幽險。能霜露下宿，能忍數(shù)日饑，能逢食即飽，能袱
被單夾耐寒暑。其尤異者，腳力健捷，日從叢箐懸崖，歷程過百里，夜即就破壁
枯樹下，然松拾穗記之。蓋他人之游，偶乘興之所至，惟霞客聚畢生全力，專注
于游，勇往獨前，性命不顧。其游創(chuàng)千古未有之奇，其《游記》遂擅千古未有之
勝。霞客亦能詩，《題小香山梅花堂》云：“春隨香草千年艷，人與梅花一樣清?！?br/>
流利可諷。
◎何書田
青浦何書田茂才其偉，居北鋅山下，工詩，家世能醫(yī)，書田益精其業(yè)，名滿
大江南北。侯官林文忠公則徐撫蘇時，得軟腳病，何治之獲痊，贈以聯(lián)云：“菊
井活人真壽客，山編集老詩豪?！庇墒峭斗稚趺?，而何介節(jié)自持，未嘗干以私，
人皆重之。
◎蠼[1234]
蠼[1234]音矍搜，蟲名。《玉篇》曰“求[1234]”，《博雅》曰“務(wù)
求”，昌黎詩“蜿垣亂求亙”，即此。吾鄉(xiāng)俗呼為各蛸。二須六足，狀
如小蜈蚣，而體較短闊。匿居隱處，溺射人影，令人生瘡，如熱痱而大，身作寒
熱。《千金方》云：“畫地作蠼[1234]形，以刀細取腹中土，以唾和涂之，再涂
即愈?！苯謧饕环皆疲骸叭胍梗詿粽丈徧幹坝诒?，百滾湯澆之，即愈?！?br/>
此皆以影治影之法，物類相感，抑何奇耶！
◎彭文勤公
南昌彭文勤公元瑞，天資絕人。督學浙江時，試卷皆自閱，幾置卷數(shù)百，二
仆侍側(cè)，左展卷，右收卷，循環(huán)不息，侍者告疲，公優(yōu)游自若也。按試告示，有
“大場則萬卷全披，小試無一字不閱”語。乾隆丁酉典試浙江，得人最盛。所取
文不限一格，而議論識力，詞采氣局，色色皆妙。試卷萬余，遍加評騭，著語不
多，切中作者之病，至有奉落卷而感泣者。吾邑某先達薦而不售，卷評一字曰
“庸”，因是發(fā)憤揣摩，盡變其習，即于次科獲雋。是科副主試茅耕亭閣學元銘，
出闈后，贈公聯(lián)云：“聞士頌之，自吳于越；讀公文者，如韓歐陽。”公在翰林
時，高宗純皇帝嘗命作“周有八士”，至季隨破題，先示首句云“舉八士而得其
七”，公即應(yīng)聲云“皆兄也”。嘉慶丙辰，圣制《新正千叟宴畢仍茶宴廷臣于重
華宮詩》，命群臣次韻。和坤倩人代作，所和“嗟”字，意不愜，屬公改正。公
即易以“帝《典》王《謨》三曰若，《騶虞》“麟趾兩吁嗟”，一時和者皆莫能
及。
◎張?zhí)仿?lián)
錢塘張?zhí)吩汇?，學優(yōu)品懋。通籍后，不與當?shù)劳€，樵蘇不繼，蕭然自得。
題聯(lián)于堂曰：“相對半床書，冀漸臻圣域；但啜一甌粥，誓不入公門。”
◎首飾
《毛詩》：“副笄六珈?！薄秱鳌吩疲骸案闭撸蠓蛉酥罪?，編發(fā)為之?！?br/>
“首飾”二字始此。劉熙《釋名》有《首飾篇》，凡冠、冕、弁、幘、簪、纓、
笄、填之屑皆列焉，是統(tǒng)男婦而通名曰“首飾”矣。今獨以號婦人釵珥等物，蓋
猶沿《詩傳》之說。
◎斂葬
《禮》：“越日小殮，三日大殮?！鄙w望其復(fù)生也。今則越日大殮者多矣。
《禮》：“三月葬。”蓋死者入土為安也。今則積歲不葬者多矣。送死大事，而
遲速乖違，風俗之敝，亦人情之偷也。
◎卑職
元袁清容桷《上柏柱修遼金宋史事狀》自稱“卑職”，袁時官翰林侍講學士，
乃為此稱。今翰林于上官前稱“晚生”，惟外官自五品以下見上司則自稱“卑職”。
◎撾鼓捕盜
魏李崇為兗州刺史，令村置一樓，懸鼓，盜發(fā)之處，雙槌亂擊，四面諸村始
聞?wù)撸瑩牍囊煌?，次后聞?wù)?，以三為?jié)，各擊數(shù)千槌。諸村聞鼓，皆守要路，是
以盜竊始發(fā)，便爾擒送。宋薛季宣治武昌時，金兵且至，而縣多盜，乃鄉(xiāng)置樓，
盜發(fā)，伐鼓舉烽，瞬息遍百里。守計定，訖兵退人心不搖，此治盜之良模也。又
明李驥為河南知府，境多盜，驥為設(shè)火甲，一戶被盜，一甲償之。犯者，大署其
門曰“盜賊之家”。又為勸教文，振木鐸以徇之。此則清盜之源，尤牧民者所當
取法矣。
◎后稷至文王
史載周自后稷至文王十五世。羅氏《路史》歷證古書謂：“后稷生臺繭，臺
繭生叔均。不非后稷之子。公劉之去后稷已十余世，其可考而見者，自不至
文王，十有七世。”馬氏《繹史》亦主其說。姚姬傳《經(jīng)說》謂：“文王五十而
娶太姒，武王娶邑姜亦年四十。以是推之，周人先世大抵壽長而娶晚，是以自不
而后，十六君而閱千年?！比魮?jù)此說，則必十六世皆六十外始生子矣。
◎周隋
周世祖保全元氏，分授庶官。隋遷周鼎，盡滅宇文氏之后。迨煬帝奪嫡，宇
文述實主其謀，后即為述子化及、智及所弒。報復(fù)之道昭昭矣。
◎崇尚貞節(jié)
墓志，婦人之書再適也，見于宋子京之志張景妻唐氏，及陳了齋之為太令人
黃氏墓志銘；女之書再適也，見于陳了齋之為仁壽縣君高氏墓志銘。蓋宋世士大
夫家婦女再適者，不以為異，故范文正公《年譜》直書其母謝氏再適長山朱氏。
今制崇尚貞節(jié)，婦人再醮者不得請封。雍正元年，詔直省州縣各建節(jié)孝祠，有司
春秋致祭。所以勵風教維廉恥者至矣，宜不復(fù)沿陋習也。
◎唐文粹
姚鉉《唐文粹》中，歐陽詹《自明誠論》、呂溫《諸葛武侯廟記》，立說頗
謬。韓昌黎《革華傳》意致不及《毛穎傳》，似可不選。至段文昌《平淮西碑》，
遠遜韓作，何取彼而舍此？如愛其才藻，則奚不并存之耶？然其大要以復(fù)古為主，
搜擇博而別裁正，一代文物之盛，賴是以存，宜其繼《文選》而垂范來世也。
◎生員
《日知錄》謂宣德七年奏，天下生員三萬有奇，蓋現(xiàn)存之數(shù)也。今天下歲取
生員二萬五千三百余名，約計現(xiàn)在之數(shù)，以三十年為準，凡歲試科試各十，共得
生員五十余萬名，可云盛矣。
◎受業(yè)
門生謁座師、房師帖只書姓名，蓋始于國初御史楊雍建言，中式士見主司，
但用姓名書帖，不得稱“門生”。今惟手板書姓名而無稱謂，若用之柬啟，則皆
書“受業(yè)”，蓋以避“門生”之稱也。
◎徐楚畹
海寧徐楚畹學博善遷，鄉(xiāng)薦后，困于公車，家徒壁立，以星命之學游歷江湖
三十余年。嘗寓吾里北宮，每為人論一命，無貴賤皆取百錢，題一詩簡端云：
“若肯妄為些子事，何須更泛孝廉船？兒童莫向先生笑，強似人間造孽錢?！焙?br/>
官天臺教諭，卒于任。
◎冷泉亭
杭州冷泉亭有聯(lián)云：“泉是幾時冷起？峰從何處飛來？”相傳為董香光句。
又天臺范掄選題聯(lián)云：“滌熱腸，泉是冷好；衛(wèi)凈土，峰故飛來?！本溆凶饕狻?br/>
西安吳辛峰學博慶泰謂“故”字平弱，當以“特”字易之，良然。
◎張夢廬
同邑張夢廬學博千里，醫(yī)名隆赫。道光間，應(yīng)閩浙總督無錫孫文靖公之聘至
閩，時公患水脹已劇，猶篤信草澤醫(yī)，服攻水之藥，自謂可痊。張乃詳論病情，
反覆數(shù)千言勸其止藥。私謂其僚屬曰：“元氣已竭，難延至旬日矣?！痹狡呷展?br/>
卒。其論大略云：“專科以草藥為丸為醴，峻劑逐水，或從兩足滂溢，或從大腸
直瀉。所用之藥，雖秘不肯泄，然投劑少而見效速，其猛利可知。夫用藥猶用兵，
攻守之法，參伍錯綜，必主于有利而無弊。從未有病經(jīng)兩年，發(fā)已數(shù)次，不辨病
之淺深，體之虛實，祗以峻下一法為可屢投而屢效者。蓋此癥之起，初因飲啖兼
人，胃強脾弱，繼則憂勞過度，氣竭肝傷。流之壅由乎源之塞，若再守飲食之厲
禁，進暴戾之劫劑，不啻剿寇用兵而無節(jié)制，則兵反為寇；濟師無餉而專驅(qū)迫，
則民盡為讎。公何忍以千金之軀，輕其孤注之擲耶？彼草澤無知，守一己之師傳，
圖僥幸于萬一，以治藜藿勞形之法，概施諸君民倚賴之身。效則國之福，不效則
雖食其肉猶可逭乎？此愚之所痛心疾首而進停藥之說也?！闭Z殊切直，特錄之以
告世之溺惑于庸醫(yī)者。張有謁孫宮保句云：“身思報國仔肩重，病為憂民措手難?！?br/>
見所刊《閩游草》中。
◎黃莘田詩
國朝閩詩人以永福黃莘田大令任為首，所著《香草齋詩》，風華韶秀，戛戛
生新。七絕尤勝，《泰安道中山行》云：“倡條冶葉拂青驄，帽影鞭絲困午風。
十里棗花香不斷，行人五月出東蒙?！薄秳褶r(nóng)》云：“暖風晴日卷雙旌，立馬來
聽布谷聲。一事最饒?zhí)嵇俄崳久藁ㄏ驴创焊！薄段骱s詩》云：“珠襦玉匣
出昭陵，杜宇斜陽不可聽。千樹桃花萬條柳，六橋無地種冬青。”“梨花無主草
空青，金縷歌殘翠黛凝?；陻嗍捠捤砂芈?，滿天梅雨下西陵。”“懶慢無心上畫
橈，青旗沽酒不曾招。不知細雨裙腰草，綠到春風第幾橋？”
◎蒼耳子蟲
蒼耳子草，夏秋之交，陰雨后梗中霉爛生蟲，取就薰爐上烘干，藏小竹筒內(nèi)，
隨身攜帶（或藏錫瓶，勿令出氣）?；拣鄱菊撸韵x研細末，置治療膏藥上，貼
之一宿，疔即拔出而愈（貼時須先以針微挑疔頭出水）。余在臺州，仆周錦種之
盈畦，取蟲救人，屢著神效。比在杭郡，學舍旁蒼耳草蟲甚多，以療疔毒，無不
獲效。同邑友人鄭拙言學博風鏘攜至開化，亦救治數(shù)人。彼地無蒼耳草，書來索
種以傳。又青蒿蟲治小兒驚風最靈，余孫榮霖曾賴此得生。此二方皆見《本草綱
目》，而世罕知其效，特志之（青蒿蟲亦在梗中，焙干研末和燈心灰湯調(diào)送下）。
◎魚骨凳
臺州城中東岳廟有魚骨凳，闊一尺，長丈余，中平，兩端曲形似凳。廟祝云：
“是魚之尾骨，其脊骨更大，在海濱某廟中。”按《隋書》：漕國順天神祠前有
一魚脊骨，其孔中通，馬騎出入，蓋視此更巨矣。昔人謂水族惟魚最大，信然。
◎沈曉滄司馬詩
吾邑沈曉滄司馬炳垣，自幼好為詩，以名孝廉為外氏之后。迨煬帝奪嫡，宇
文述實主其謀，后即為述子化及、智及所弒。報復(fù)之道昭昭矣。
◎崇尚貞節(jié)
墓志，婦人之書再適也，見于宋子京之志張景妻唐氏，及陳了齋之為太令人
黃氏墓志銘；女之書再適也，見于陳了齋之為仁壽縣君高氏墓志銘。蓋宋世士大
夫家婦女再適者，不以為異，故范文正公《年譜》直書其母謝氏再適長山朱氏。
今制崇尚貞節(jié)，婦人再醮者不得請封。雍正元年，詔直省州縣各建節(jié)孝祠，有司
春秋致祭。所以勵風教維廉恥者至矣，宜不復(fù)沿陋習也。
◎唐文粹
姚鉉《唐文粹》中，歐陽詹《自明誠論》、呂溫《諸葛武侯廟記》，立說頗
謬。韓昌黎《革華傳》意致不及《毛穎傳》，似可不選。至段文昌《平淮西碑》，
遠遜韓作，何取彼而舍此？如愛其才藻，則奚不并存之耶？然其大要以復(fù)古為主，
搜擇博而別裁正，一代文物之盛，賴是以存，宜其繼《文選》而垂范來世也。
◎生員
《日知錄》謂宣德七年奏，天下生員三萬有奇，蓋現(xiàn)存之數(shù)也。今天下歲取
生員二萬五千三百余名，約計現(xiàn)在之數(shù)，以三十年為準，凡歲試科試各十，共得
生員五十余萬名，可云盛矣。
◎受業(yè)
門生謁座師、房師帖只書姓名，蓋始于國初御史楊雍建言，中式士見主司，
但用姓名書帖，不得稱“門生”。今惟手板書姓名而無稱謂，若用之柬啟，則皆
書“受業(yè)”，蓋以避“門生”之稱也。
◎徐楚畹
海寧徐楚畹學博善遷，鄉(xiāng)薦后，困于公車，家徒壁立，以星命之學游歷江湖
三十余年。嘗寓吾里北宮，每為人論一命，無貴賤皆取百錢，題一詩簡端云：
“若肯妄為些子事，何須更泛孝廉船？兒童莫向先生笑，強似人間造孽錢?！焙?br/>
官天臺教諭，卒于任。
◎冷泉亭
杭州冷泉亭有聯(lián)云：“泉是幾時冷起？峰從何處飛來？”相傳為董香光句。
又天臺范掄選題聯(lián)云：“滌熱腸，泉是冷好；衛(wèi)凈土，峰故飛來?！本溆凶饕?。
西安吳辛峰學博慶泰謂“故”字平弱，當以“特”字易之，良然。
◎張夢廬
同邑張夢廬學博千里，醫(yī)名隆赫。道光間，應(yīng)閩浙總督無錫孫文靖公之聘至
閩，時公患水脹已劇，猶篤信草澤醫(yī)，服攻水之藥，自謂可痊。張乃詳論病情，
反覆數(shù)千言勸其止藥。私謂其僚屬曰：“元氣已竭，難延至旬日矣。”越七日果
卒。其論大略云：“?？埔圆菟帪橥铻轷?，峻劑逐水，或從兩足滂溢，或從大腸
直瀉。所用之藥，雖秘不肯泄，然投劑少而見效速，其猛利可知。夫用藥猶用兵，
攻守之法，參伍錯綜，必主于有利而無弊。從未有病經(jīng)兩年，發(fā)已數(shù)次，不辨病
之淺深，體之虛實，祗以峻下一法為可屢投而屢效者。蓋此癥之起，初因飲啖兼
人，胃強脾弱，繼則憂勞過度，氣竭肝傷。流之壅由乎源之塞，若再守飲食之厲
禁，進暴戾之劫劑，不啻剿寇用兵而無節(jié)制，則兵反為寇；濟師無餉而專驅(qū)迫，
則民盡為讎。公何忍以千金之軀，輕其孤注之擲耶？彼草澤無知，守一己之師傳，
圖僥幸于萬一，以治藜藿勞形之法，概施諸君民倚賴之身。效則國之福，不效則
雖食其肉猶可逭乎？此愚之所痛心疾首而進停藥之說也?！闭Z殊切直，特錄之以
告世之溺惑于庸醫(yī)者。張有謁孫宮保句云：“身思報國仔肩重，病為憂民措手難。”
見所刊《閩游草》中。
◎黃莘田詩
國朝閩詩人以永福黃莘田大令任為首，所著《香草齋詩》，風華韶秀，戛戛
生新。七絕尤勝，《泰安道中山行》云：“倡條冶葉拂青驄，帽影鞭絲困午風。
十里棗花香不斷，行人五月出東蒙?！薄秳褶r(nóng)》云：“暖風晴日卷雙旌，立馬來
聽布谷聲。一事最饒?zhí)锼繇崳久藁ㄏ驴创焊??！薄段骱s詩》云：“珠襦玉匣
出昭陵，杜宇斜陽不可聽。千樹桃花萬條柳，六橋無地種冬青。”“梨花無主草
空青，金縷歌殘翠黛凝?；陻嗍捠捤砂芈?，滿天梅雨下西陵?！薄皯新裏o心上畫
橈，青旗沽酒不曾招。不知細雨裙腰草，綠到春風第幾橋？”
◎蒼耳子蟲
蒼耳子草，夏秋之交，陰雨后梗中霉爛生蟲，取就薰爐上烘干，藏小竹筒內(nèi)，
隨身攜帶（或藏錫瓶，勿令出氣）。患疔毒者，以蟲研細末，置治療膏藥上，貼
之一宿，疔即拔出而愈（貼時須先以針微挑疔頭出水）。余在臺州，仆周錦種之
盈畦，取蟲救人，屢著神效。比在杭郡，學舍旁蒼耳草蟲甚多，以療疔毒，無不
獲效。同邑友人鄭拙言學博鳳鏘攜至開化，亦救治數(shù)人。彼地無蒼耳草，書來索
種以傳。又青蒿蟲治小兒驚風最靈，余孫榮霖曾賴此得生。此二方皆見《本草綱
目》，而世罕知其效，特志之（青蒿蟲亦在梗中，焙干研末和燈心灰湯調(diào)送下）。
◎魚骨凳
臺州城中東岳廟有魚骨凳，闊一尺，長丈余，中平，兩端曲形似凳。廟祝云：
“是魚之尾骨，其脊骨更大，在海濱某廟中?！卑础端鍟罚轰顕樚焐耢羟坝?br/>
一魚脊骨，其孔中通，馬騎出入，蓋視此更巨矣。昔人謂水族惟魚最大，信然。
◎沈曉滄司馬詩
吾邑沈曉滄司馬炳垣，自幼好為詩，以名孝廉為外吏，手版靴塵不廢吟詠。
佳句如《鎮(zhèn)江》云：“岸高山比勢，地隘水為門。”《天津》云：“關(guān)鎖東西鑰，
河流大小沽?！薄吨鄄淳┛凇吩疲骸按笥^窮日月，孤勢出樓臺?！薄对砗印吩疲?br/>
“鷗情隨水遠，柳意得春先?！薄稉P州》云：“明月隨人過淮浦，暗潮帶雨入江
城?！薄哆^畏壘湖》云：“遠水帆飛林影外，高樓人在雁聲中。”皆超心煉冶，
不愧作家。
◎藝文志
《唐書·藝文志》，凡小說家書，無不采錄，獨不及應(yīng)制之賦，試帖之詩。
《明史·藝文志》不列名家時藝稿，蓋史例宜然。我朝《四庫全書》亦不采時文、
試帖詩集。于此知榮世之詞章，不能并傳世之著述也。今之編集者，往往附以時
文，蓋仿明吳伯宗《榮進集》例耳。
◎玉芝堂談薈
徐應(yīng)秋《玉芝堂談薈》，類摭故實，累牘連章，可稱華縟。然其書尚有二失：
一則搜羅未遍，即正史猶有所遺；一則援引昔人文辭，每不標明某書。前之失猶
可言也，后之失既乖體要，且蹈攘善之愆矣。
◎陶安
明太祖優(yōu)任陶安，賜門帖子曰：“國朝謀略無雙士，翰苑文章第一家?！贝?br/>
惟劉基、宋濂乃足當之。安嘗自謂“謀略不如基，學問不如濂”，語非謙也。劉、
宋晚歲，帝眷寢衰，而安獨以禮遇終。余按：基卒于洪武八年，濂卒于洪武十四
年，而安卒于洪武元年，然則安亦幸而早亡，得以保全恩寵耳。
◎逸民榜
乾隆癸卯科，浙江鄉(xiāng)試，首題“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
惠、少連”，獲售者鮮登第，時稱“逸民榜”。嘉慶癸酉科題“剛毅木訥近仁”，
所取文皆恬靜之作，登第者絕少，時稱“啞榜”。丙子科題“夫達也者，質(zhì)直而
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所取文皆動宕發(fā)皇，登第者獨多，時稱“響榜”。
大抵場屋文字，察理宜精，而才不可斂；審法宜密，而筆不可枯。必也，以沈?qū)?br/>
之思，運高華之氣，風骨近于古，而聲調(diào)合于今，斯為舉業(yè)利器。
◎秘法
杭州吳山有售秘法者，一人以三百錢購三條，曰“持家必發(fā)”、“飲酒不醉”、
“生虱斷根”，固封慎重而與之，云：“此訣至靈，慎勿浪傳人也?！睔w家視之，
則曰“勤儉”、曰“早散”、曰“勤捉”而已。大悔恨，然理不可易，終無能詰
難也。
◎倪太史
震澤倪太史師孟，幼穎悟，七歲時與蔡某同塾讀書。蔡亦聰俊，舉《四書》
注“倪，小兒也”以戲之，倪應(yīng)聲曰：“蔡，大龜也。”客有于席間令作“蠶豆”
破題者，倪即云：“豆以蠶名，可食而不可衣也。”
◎麥粉
嘉慶己卯年，杭城大火，一王姓家四鄰俱毀而巋然獨存。人詢其家有何善行，
則曰：“無他，惟五世不以麥粉洗衣服耳?！庇喟矗喝屎蜕蛎反宕罅畛嗳弧逗?br/>
叢談》云：“麥為百谷之始，所以養(yǎng)人之生者甚廣，而世人多以之漿洗衣服，甚
至裙揮足纏亦用之，云如是則耐著，且易去垢也。今試以一家計之，每日約費麥
三合，通十七省四五千萬家計之，每歲共需麥四五千萬石。嗟乎！登之則歷四時，
食之則遍天下，徒以區(qū)區(qū)污私浣衣之故，悉舉而棄諸溝瀆中，暴殄天物，無逾于
此！安得家喻戶曉，而為世惜此無窮之福耶？”此論最為明切，無如舉世習慣，
莫知警戒也！
◎四子書集注
士子習《四子書》，皆恪遵《集注》而往往不能全讀。乙未歲，在京師同人
宴飲，秀水汪子黃同年燾舉令云：“述外國《四書》一句，不能者罰?！北姛o以
應(yīng)，嘩辨云：“此書從未寓目，得毋杜撰耶？”汪曰：“出《孟子》‘仁也者，
人也’節(jié)，《集注》，非僻書也?！睓z視果然，乃各飲罰酒。偶閱董東亭太史潮
《東皋雜鈔》，云：“周雅楫清原，以康熙己未召試入翰林，一日入直，圣祖忽
問以‘增廣生員’四字，周不能對。上哂之曰：‘《四書》尚不讀全，何云博學？’
后檢之，乃在‘子適衛(wèi)’章，圈外注‘唐太宗置增廣生員’云云。”可見當日鴻
詞中人已如此矣。
◎黃滔詩
錢塘袁簡齋太史枚《隨園詩話》載，晚唐人辭某節(jié)度使七律前四句云：“去
違知己住違親，欲策羸驂屢逡巡。萬里家山歸養(yǎng)志，十年門館受恩身?！币詾橐?br/>
往情深，必士君子中有至性者，惜不記其全章與其姓名。按：此乃黃滔《辭刑部
鄭郎中П》詩，其下半首云：“鶯聲歷歷秦城曉，柳色依依灞水春。明日藍田關(guān)
外路，連天風雪一行人?！钡诙淠耸恰坝l(fā)羸蹄進退頻”。滔字文江，莆田人。
昭宗乾寧二年擢進士第，官四門博士，后遷監(jiān)察御史里行，充武威軍節(jié)度推官。
王審知據(jù)有全閩，而終其身為節(jié)將，滔規(guī)正有力焉。滔又有《題陳山人居》句云：
“隔岸青山秋見寺，半床明月夜聞鐘?！睂懢耙嗉选?br/>
◎罷荔枝貢
宋李復(fù)古迪留守洛陽，始貢牡丹花；蔡君謨襄為福建路轉(zhuǎn)運使，始進小團龍
茶。賢者乃亦為此。南宋洪君疇天錫為福建安撫，罷荔枝貢。后賢勝前賢矣（本
朝道光元年顏惺甫制軍檢巡撫福建，亦奏罷荔枝貢）。
◎別賦
江文通《別賦》起云：“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乃賦中絕調(diào)。后惟王
子安仿之，作《采蓮賦》云：“非登高可以賦者，惟采蓮而已矣！”調(diào)雖相似，
情韻則不逮矣。
◎溫八吟
王定?！短妻浴分^：“溫庭筠燭下未嘗起草，但籠袖憑幾，每賦一詠一吟
而已，故場中號為‘溫八吟’。”孫光憲《北夢瑣言》謂：“溫庭筠才思艷麗，
工為小賦。每入試，押官韻作賦，凡八叉手而八韻成，時人號‘溫八叉’?！苯?br/>
人徵典，但知有“八叉”，罕知有“八吟”矣。
◎陶淵明祠堂記
陶淵明《五柳先生傳》、《歸去來辭》，皆有悠然自得之趣，視矯世絕俗之
士，相去懸殊。后世但知其人品之高，卓越千古，即史氏亦僅以隱逸目之。惟宋
羅端良愿《祠堂記》最能得其品誼之實。其略云：“淵明生百代之后，獨頹然任
實。雖清風高節(jié)邈然難嗣，而言論所表，篇什所寄，率書生之素業(yè)，或老農(nóng)之常
務(wù)。仕不曰行志，聊資三徑而已。去不曰為高，情在駿奔而已。饑則乞食，醉便
遣客。不借琴以為雅，故無弦亦可。不因酒以為達，故把菊自足。真風所播，直
掃魏、晉澆習。”又云：“在縣日淺，事雖不具見，然初不以家累自隨。送一力
助其子，而慈祥繾綣之意，與視儼等不殊，只此一語，便可祠之百世。跡其求邑，
雖指公田為酒之利，然來去以秋冬仲月，非播植之時，而《傳》遽有種秫之數(shù)。
又督郵小兒，雖不束帶向之，固自未害，不足遽用是日決去留也。此為未深知淵
明者?！倍肆即宋募啊洞景部h社稷壇記》，甚為朱子所稱，蓋以持論之獨精也。
◎四三楊
陽湖趙云松觀察翼《陔余叢考》謂：“史有三‘三楊’，乃晉楊駿、楊珧、
楊濟，唐楊憑、楊凝、楊凌，明楊士奇、楊溥、楊榮也?！卑矗骸对贰窏钿?，
稿城人。與中山楊珍、無極楊卞齊名，時人有“三楊”之目，是有四“三楊”矣。
◎唐駢體文
《新唐書》不錄駢體文，然亦間書一二。如駱賓王為徐敬業(yè)作檄斥武后罪云：
“一А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于公異為李晟作《平朱Г露布》云：“臣既
肅清宮禁，只奉寢園。鐘虞不移，廟貌如故?！狈獍綖槲渥谧髟t書慰邊將傷夷者
云：“傷居爾體，痛在朕躬?！庇植荨独畹略６ú吖M太尉制》云：“謀皆予同，
言不它惑?！崩畹略槲渥谠t王元逵、何弘敬伐劉稹云：“勿為子孫之謀，存輔
車之勢?！笔墙蕴迫笋夡w文中精粹語也。
◎秦殿撰
嘉定秦簪園殿撰大成，事母純孝，先意承志，母稍不悅，則長跪請罪。家貧，
躬啖藜藿，奉母必甘旨。嘗續(xù)娶某氏女，婚夕，女泣不止，詢知已有夫，父母以
其貧，逼改嫁。急招其夫至，令即夕成婚，以奩具贈之。迨乾隆癸未，春闈報捷，
房師戴太史第元見其字甚劣，謂之曰：“子字僅可三甲，速學焉，或可望二甲耳?！?br/>
乃晝夜臨池，功日進，比殿試對策，字益工。先是諸城劉文正公統(tǒng)勛閱卷，已定
長洲褚廷璋第一，同郡某，素有隙，語文正云：“外間早已迎新鼎甲矣?！惫?br/>
然曰：“豈我亦有弊乎？”遂以十一卷至二十卷進，而改置卷一至十卷于后，秦
竟大魁多士。豈非德行格天，有此美報耶？
◎漢口竹枝詞
余姚葉茂才調(diào)元《漢口竹枝詞》三百首，述人情、風土、俚語居多。其賦
《后湖詞》有云：“散步人來遠市閿，一回心境得寬閑。眼光直到天窮處，夕照
黃陂數(shù)點山。”筆意獨俊逸可喜。
◎王伯厚
陸子元《聲雋》載：“宋鄞人王某，以販馬為業(yè)，畜一彌猴。其妻夏日醉臥，
彌猴與之合，醒后知之，大恚，殺彌猴。自是有娠，生二子應(yīng)麟、應(yīng)龍，厥狀肖
焉。是殆謂伯厚昆季也?！卑矗翰裰该酰沁M士，官至朝請大夫、吏部郎
中。家世仕宦，安得有販馬之事？伯厚弟應(yīng)鳳，非應(yīng)龍。其生也，后伯厚八年，
特與之同日耳（伯厚生于嘉定十六年七月二十九日）。褚氏《堅瓠集》乃備采其
說，不為考正，訛以傳訛，豈非誣蔑前賢耶？
◎孤山梅石圖
滇中大理石象物賦形，最稱異品，其大者尤為難得。阮文達公由云貴總督入
都，以《孤山梅石圖》石贈林文忠公（時為江蘇巡撫）。林謝簡云：“荷瓊瑤之
寵錫，真過百朋；欣水墨之紛披，須論萬里。惟此煙云吐納，本蒼山靈秀之鐘；
況乎樹石蕭疏，繪孤嶼橫斜之影。憶杭郡久開節(jié)鉞，即逋仙亦在。當年攬勝
名區(qū)，探梅寄興；此日系懷舊部，琢石成圖。割翠綠之千重，肖丹青之一幅。登
諸幾，恰疑鷲嶺飛來；障以湘簾，似有鶴聲遠至。出螂娘之仙館，清供彌珍；
慚和靖之宗風，俗塵難浣?！庇诖讼胍娎陷咃L流，雖贈答間，亦有雅人深致。
◎諸葛丞相祠聯(lián)
蜀諸葛丞相祠聯(lián)云：“日月同懸《出師表》，風云常護定軍山?！薄芭d亡天
定三分局，今古人思五丈原?！薄耙阎於ㄈ侄?，猶竭人謀六出師。”語皆可
傳。
◎蔡學博
諸暨蔡東軒學博英，舉乾隆丁酉孝廉，司訓江山縣二十余年，以扶植人倫為
己任，兼留心于民瘼。歲饑，勸各大姓于宗祠輸粟平耀，嗣是歉歲則踵行之，全
活無算。后以老病乞歸，自庠門達水次，餞送者數(shù)百人，咸欷息曰：“好官去矣！”
卒祀名宦鄉(xiāng)賢祠。著有《俟采副草》，立言皆平易篤實，有功名教。其《論名》
云：“世有忠臣孝子，而其后不昌，人以為不獲其報。不知名者，造物之所寶，
忠孝而受大名，則已厚報之矣。若其后復(fù)昌，是猶稱貸者之償其本而加以息也。
且人世美名，易浮乎實。茍好名而實不相副，即為盜名。名之盜，天之賊也。得
免誅譴幸矣，尚冀后嗣之必昌乎？故古人以名勝為恥，余以為名勝則更可懼。懼
之奈何？絕去沽名念，而勉為其實則可矣?！庇帧杜c從侄書》云：“以我病軀，
居此閑官，而猶不自暇逸，聞?wù)弑匦橛蕖Ｈ幻坑^得美名而其實不副者，后多不
昌。蓋名為造物所寶，竊而得之，必干天譴。我自到此，外間以虛譽相推，其實
于人無所裨益。吃此地飯，用此地錢，而又謬被佳名，返己自思，時深警惕。故
凡職分所可為，而有關(guān)公事、有益地方者，皆欲盡心力而為之，不敢茍且，不敢
偷安，均此畏心愧心耳?！庇^此，可想見其孳孳力行，不求人知之實學。
◎原
《日知錄》謂：“元者，本也。本官曰元官，本來曰元來，唐、宋人多此語。
后人以‘原’字代之，不知何解。原者，再也。《易》‘原筮’、《周禮》‘原
蠶’、《文王世子》末有‘原漢”原廟’之‘原’，皆作再字解，與本來之義全
不相同?；蛞詾楹槲渲?，臣下有稱元任官者，嫌于元朝之官，改此。”余按：
《孟子》：“則取之左右逢其原?！薄霸旎?。”《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骸暗?br/>
之大原出于天。”《司馬相如傳》：“爾ɑ游原。”皆作本字解?！兑住罚骸霸?br/>
始要終?！痹^尋其本也。然則改元為原，正未可議矣。
◎自呼其名
鳥獸自呼其名，見于《山海經(jīng)》者甚多，皆非世所常有。其見于他書者，禽
則有貝、有鴉、有鵜、有脊令、有鷓鴣、有貝（即）、有（即燕齊人呼
為配，蓋取其名自呼）、有鴨；蟲則有蛤蚧、有龐蜂。原其始，人特因其鳴聲而
命以名，后遂以為能自呼其名。凡禽言如布谷、脫布褲等，皆若是也。
◎當
鄺湛若有《前當票序》、《后當票序》，全謝山《春明行篋當書》記述之，
因謂《六經(jīng)》、《三史》無有“當”字。按：《后漢書·劉虞傳》：“虞所賚賞，
典當胡夷?！弊ⅲ骸爱?，丁浪反。”是“當”字所自始也。
◎勺藥椒
勺藥，香草也，而贈之于相謔之日。椒，芳物也，而貽之于邁之時。人汨
其情，物亦違其用矣。世之治也，禮教隆而婦職修，草木皆得其所?！吨苣稀匪?br/>
以次《采葛》，《召南》所以次《采蘩》也。
◎來
《春秋》：“桓六年春正月，來?！比齻鹘砸詾橹莨圆軄?，惟胡傳以
“”為州公之名，且推衍諸侯失地名之義，謂迫乎大國而失國者，非其罪也，
可以諸侯之禮接之。若不能修道以正其國，自底滅亡，如蔡獻舞、邾益、曹陽、
州實之徒，則待之以初，乃禮之過也。以今考之，蔡獻舞、邾益、曹陽之失國，
傳皆詳載其事，獨州公不書見滅于何國。且《左傳》以為度其國危，故不復(fù)，則
其為人，當猶能量力度德，而不至于恣肆妄為。似不當于無所證據(jù)之事，加以罪
名，至與蔡獻舞等同科也。
◎甲申十九忠臣
甲申十九忠臣，附以孟章明為二十。南都又益以陳侍御純德。世祖賜謚，獨
無純德。黃梨洲征君以甲申之難，侍御在俘戮之列，而雜入之。意者以此不預(yù)乎？
余按：《明史》本傳不言俘戮，惟云：“都城陷，賊下令百官以某日入見，眾攝
純德入。還邸慟哭，遂自經(jīng)?！币蚩挤段闹夜韵露耍月勛兗磿r致命，而
侍御獨死于入見之后，此所以不得謚也歟。
◎申時行王錫爵
趙用賢以蘇、松、嘉、湖諸府財賦敵天下半，民生坐困，與進士袁黃商榷數(shù)
十晝夜，條十四事上之。申時行、王錫爵以為吳人不當言吳事，調(diào)旨切責，寢不
行。甚矣，其悖也！夫申、王亦吳人，為大臣者，道在澤民，況鄉(xiāng)邦疾苦，尤當
力為拯救，乃反加以譙讓而沮之，是誠何心哉！二人之不得為良臣，即此可見。
又吳中白糧為累，民承役輒破家。給事中張棟請令出貲助漕舟附載，申時行、王
錫爵絀其議，見《李獻可傳》。
◎韓文公廟碑
陽湖惲子居大令敬《潮州韓文公廟碑文》云：“公之辟佛，辟于極盛之時；
宋人之辟佛，辟于既衰之后。宋人之辟佛，以千萬人攻佛之一人；公之辟佛，以
一人攻為佛之千萬人，故不易也?！笨蔀槊灾琳摗?br/>
◎慎樞公
先祖慎樞公諱琛，烏程庠生。居室在承壽堂南偏之樓，因號南樓。少秉異質(zhì)，
讀書過目成誦，作詩文千言立就。嘗與友人泛舟里中，自南柵浮瀾橋至北柵白娘
子橋，凡九里許。默識兩岸人家招帖，歸書于冊，覆之，一字不訛，友大驚服。
與本生先祖秋畦公為再從兄弟，友愛甚篤，卒年僅二十有九。秋畦公哭之慟，后
遂以先君子嗣之。公詩稿甚多，惜皆散佚。今搜輯七首列于篇，其采人《兩浙
軒錄》、《湖州詩錄》者不復(fù)載?！队物w來寺登峽山》云：“禪林開絕勝，山路
轉(zhuǎn)清陰。一徑蒼苔滑，千峰花雨深。梵聲通鳥語，云氣滿衣襟。好向風泉側(cè)，琮
凈寫玉琴?！薄肚暹h早秋》云：“卷簾官閣惜淹留，風景蕭閑及早秋。王粲生平
最多感，無窮心事在登樓。”自贛州來，逆風寒雨，日行不過二十里，悶甚，作
詩云：“高林紛落葉，密筱叢寒煙。贛江三百里，風雨滯歸船?！薄稓w興》云：
“薄晚林巒秀色，日斜村落微紅。我與沙鷗有約，歸舟又及秋風。”《晚過七姑
祠》云：“夕陽江上七姑祠，肅肅靈風滿桂旗。無限好山似云髻，蘋花香外影離
離?！薄耙粯忧嗌今厚粖y，不將眉黛嫁彭郎。到門幾曲青溪路，落日清風桂館涼?！?br/>
衢州兩岸人家皆種橘為業(yè)，丹黃萬樹，詩以賞之云：“秋林霜重熟黃柑，勝日行
吟興倍酣。滿眼西風篁步鎮(zhèn)，掛帆何異洞庭南?！薄八s煙寒橘柚村，千林金彈
壓柴門。兩年燈火天涯夢，記劈新黃對酒尊?！保ㄐ闼呔逄钪M）
◎汪子黃
秀水同年汪子黃孝廉燾，天才穎異，英氣逼人，書法秀挺，詩亦清俊。道光
壬辰秋試后，潛入貢院觀填榜，見己名在十三，賦詩云：“廣寒宮闕異人間，防
衛(wèi)森嚴晝掩關(guān)。親見上真注名姓，居然身到列仙班?！惫锼葧?，因其叔寅禾太
史世樽分校，回避不與試，賦詩云：“五云縹渺阻仙津，書劍蕭然客邸春。怕向
黃金臺下過，落花三月作歸人?！币椅撮澓?，留寓都中，旋于丙申正月病卒。詩
稿散失，今記憶所及者，惟此二首，急錄之以擬吉光片羽。
◎鴛鴦湖棹歌
吾鄉(xiāng)自竹太史賦《鴛鴦湖棹歌》后，繼作者數(shù)十家，雖品格各殊，而風致
皆可玩味。道光辛丑，南海羅蘿村學使文俊試禾郡士，復(fù)以命題，所取佳作，亦
有足步武前賢者：“裴公島上柳毿毿，細柳三篙已漲藍。畢竟詩人名不滅，踏云
獨訪芋香庵。”（秀水汪韓度）“宣公橋畔水瀠洄，三影亭前去復(fù)來。唐代文章
元代曲，勸郎還上讀書臺。”（秀水蔡之沅）“水邊水鳥盡雙飛，和雨和煙立釣
磯。郎向分湖拋妾去，妾從合路載郎歸。”（海鹽沈炳垣）“百里官塘日往還，
陡門西去玉溪灣?？纯磧砂短锶绔。酵蟻聿灰娚?。”（石門程禧）“甲粢乙
黍更親桑，民到于今頌越王。試向天文覓牛女，便知耕織萬家忙?！保ㄍ┼l(xiāng)金鶴
清）
◎戚公餅
吾浙市肆所售光餅，以戚少保繼光兵間遺制得名。瑞安項雁湖文學霽以為宜
避少保之名，改稱“戚公餅”，作詩紀之。有云：“孔類緡錢形，解連環(huán)結(jié)。
攜來肉串縣，穿作魚貫密?！蔽膶W幼耽吟詠，長棄舉子業(yè)，專意攻詩，中年下世。
其弟幾山學博傅霖，編其遺詩曰《且甌集》付刊。余最愛其《夜舟入郡橘花作香
二十里不斷》絕句云：“碧流如玉駕扁舟，樹影離離夜氣秋。新月一鉤花兩岸，
水香扶夢到溫州。”“溫州”二字，鮮有入詩者，此獨擅長。
◎地有湖山美
乾隆丁酉科，彭文勤公主試浙江，以“地有湖山美”為詩題，得“梅”字。
蓋本宋真宗賜梅摯守杭州詩“地有吳山美，東南第一州”也?！皡恰闭`作“湖”，
公自請議處罰俸。然自是文人學士，遂以“湖山有美”作詩料。蓋公負一代盛名，
言可為典，且改“吳”作“湖”，句法尤渾括而有味也。
◎文字之鑒
乾隆時，吾鄉(xiāng)葉氏家業(yè)隆起，作堂顏曰“養(yǎng)浩”，自后家中人死亡相繼。有
善測字者，指扁字曰：“葉為羊食，又值?？?，焉得全？”急毀去之，乃安。余
考劉績《霏雪錄》載張乘槎能以拆字言吉兇。洪武初，參知政事劉公某、王公某
蒞任浙江日，改拱北樓為來遠樓；槎往視之曰：“三日內(nèi)主哀喪之事?！比缙?，
王公母夫人病卒，劉公以歷日紙邊坐法。王公延槎問故，槎曰：“來者，喪字形；
遠者，哀字形。旁二點相續(xù)者，淚點也?！惫兑字藶殒?zhèn)海樓。此等解晰
字義，真非尋常智慮所及。復(fù)按：陸儼山深《豫章漫鈔》載其郡中譙樓，太守題
扁曰“壯觀”。同知王卿，陜西人也。見之忿然曰：“何名‘壯觀’？自我西音
乃‘贓官’耳?！庇纸B興郡齋廳事扁曰“牧愛”，戚編修潤謂太守曰：“此可撇
去，我自下望之乃‘收受’字也?！毙温暯浦H，可與宋人“德邁九皇”、
“克長克君”等語，同為文字之鑒。
◎陸費中丞詩
吾邑陸費春帆中丞泉，由明經(jīng)起家縣令，歷官至湖南巡撫。自幼即耽吟詠，
在長沙節(jié)署時，筑校經(jīng)堂課士，嘗以《湘江竹枝詞》命題，自賦十二絕，極綿邈
悱惻之致，錄二首于此?！鞍咧皲镐笢I尚零，望湘亭上吊湘靈。孤篷聽雨巴陵岸，
一夜愁心滿洞庭?！薄叭鶠程J荻秋，飛花如雪撲郎舟。請看今夜灣灣月，雙
宿鴛鴦已白頭。”
◎桑水部
杭州桑甫水部調(diào)元游五岳歸，題聯(lián)書室云：“《六經(jīng)》讀罷方持筆，五岳
歸來不看山。”其為塾師時，先命徒讀經(jīng)，背誦如童蒙，經(jīng)熟始教以文法。選天
崇文二十六篇，詳加評語，令熟誦之，以是登科第者甚多。紹興某名士經(jīng)術(shù)湛深，
而文格重鈍，不利于試，年逾四旬，猶困場屋，因受業(yè)于門。桑閱其文曰：“病
已深矣?！毕て疗渌曃?，戒勿寓目。授以曹垂燦進士《君子之至于斯也》文，
令專誦三月，始課作文。迄一年，誦曹作已數(shù)萬遍，竟易重鈍為輕靈。乃曰：
“此后惟子所誦，投無不利矣?！贝螝q即舉鄉(xiāng)闈，聯(lián)捷成進士。
◎張長清
吾里張長清負異才，制藝高卓。四十余歲始入泮，首題“夫子不答”，破云：
“天道有應(yīng)而不應(yīng)，圣人不對而亦對也。”次題“仲尼祖述堯舜”，有云：“三
代以上，道在堯、舜；三代以下，道在仲尼。堯、舜者，中天之仲尼；仲尼者，
春秋之堯、舜也?！眰髡b一時。未幾即卒，無子。才士之厄甚矣！
◎陶太守聯(lián)
吳縣陶太守慶增，以翰林起家，道光己亥科為浙江副典試，所取多知名士。
己酉歲，于濟南府任所丁母憂，哀毀過甚，肝氣疾劇而卒，年僅四旬，其父猶在
堂也。歿時自挽聯(lián)云：“死而有知，應(yīng)喜慈親仍聚首；生何所戀，長離老父獨傷
心?！甭?wù)吣槐?br/>
◎兩浙校官集
上虞許齏生教授正綬，司鐸湖州，選國朝兩浙校官之詩、古文辭，編集付梓，
作征刻啟，分貽同志。有云：“二百年之文獻，不薄冷官；十一郡之典型，無輕
前輩?！逼湓娂谙特S初告成，雖采輯未遍，而發(fā)潛闡幽，琳瑯滿目，亦足為寒
氈生色。
◎郭頻伽詩
吳江郭頻伽明經(jīng)麟，少有神童之目，一眉白如雪。屢試不售，橐筆江湖，詩
名噪一時。所著《靈芬館集》，氣骨清雋，洗凈俗塵。余最愛其言情之句，摘錄
于此。《西湖春感》云：“二月落花如夢短，一湖春水比愁多?！薄躲肷系乐袇s
寄載園》云：“歲月不多須愛惜，功名無定且文章?！薄都膲凵氂巍吩疲骸翱?br/>
因醉后輕言事，窮為愁多廢著書?！薄秹糁械镁洹吩疲骸皯n果能埋何必地，人猶
難問況于天?！薄堆┏直淼苤梁嫉眉抑袝x贈》云：“此地逢君同是客，故鄉(xiāng)如
我已無家。”《客中飲酒》云：“身世不諧偏獨醒，饑寒而外有奇窮?！?br/>
◎四子書說約
舅氏周古軒先生干，志行醇篤，無愧古人。生平無他嗜好，惟研精經(jīng)書，深
探理奧，著有《四子書說約》、《易庸春秋集義》諸書?！墩f約》尤為精粹，間
有與朱子《集注》異者，自謂非敢矜奇，惟求歸于至當，以闡明圣道而已。謹為
摘錄于左。
“儀封人”章云：“封人一見夫子，而即相稱如此，其德亦可知矣。夫子之
周流刪定，正是設(shè)教致治，不必待得位而后見也。故《中庸》言‘大德者，必受
命’，亦不必謂身為天子而始言受命。若夫子承先王之道統(tǒng)，立萬世之人極，凡
有血氣者，莫不尊親，非受命而何？故曰：‘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
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天命之篤于夫子也，蓋已久矣，豈
得以勢位言之哉？其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彼謂天生夫子，正以垂教天下萬
世，不必以位之得喪而患之。將，殆也，擬議之辭，非謂將來也。若以得位言，
則封人之言不驗矣?！薄白釉诖ㄉ显弧闭略疲骸八性瓌t其流不息，道有本則其
用不窮。觀其逝之萬殊，而知其來之一貫。夫子欲學者小德之川流，以悟大德之
敦化，告諸往，欲其知來也。夫往，至費也，來，至隱也。往之費，人皆見之，
而其費必根乎來之隱，則惟知道者乃能知之。蓋道必有本，本立則道自生，而其
逝自不舍晝夜矣。學者見水之不息，而不知道之不息，知道之不息，而不知道之
所以不息，此夫子所以寄慨無窮也。豈徒無間斷之意哉？孟子告徐子說，乃此章
正解。”“棘子成”章云：“夫子謂‘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即是文質(zhì)相等之
意，則子貢之言未為失也。蓋文陽質(zhì)陰，陰陽不偏勝，而后得中可久耳。惟質(zhì)為
近本，夫子有寧儉毋奢之說，子貢所以先以君子稱之，而后救其失也?！?br/>
◎王忄予楊選
王忄予為薊遼總督，把都兒、辛愛數(shù)部將西入，聲言東。忄予遽引兵東，寇
乃以其間由潘家口入，渡灤河而西，大掠遵化、遷安、薊州、玉田，駐內(nèi)地五日，
京師大震。忄予遂被逮，死西市。楊選為薊遼總督，辛愛與把都兒大舉，自墻子
嶺、磨乃峪潰墻入犯，京師戒嚴。選遣副將胡鎮(zhèn)等御之，不勝?？芰魞?nèi)地十日始
北去。初，諜者言寇將窺墻子嶺，部檄嚴待之，而三衛(wèi)為寇導(dǎo)者，紿選赴潘家口，
以是寇勢乃張。選遂坐死，戮于市。余按：二人之見怒于世宗者，雖不僅因此事，
然即此事論之，已足見其防御之疏，被譴實咎所應(yīng)得。吁！有主兵之責者，其于
知彼知己之術(shù)何可忽哉！
◎六世之宇命名
晉、宋間人命名，往往數(shù)世同用“之”字，而惟王氏為獨多。人皆知王羲之、
獻之、靖之、悅之四世以“之”字命名，不知有六世相同者，如王廩之、胡之、
茂之、裕之、瓚之、秀之，及彪之、臨之、納之、準之、輿之、進之，其名皆載
在史冊。
◎三邦
《禹貢》“三邦”，顏師古謂：“荊州界，本有蠻、荊、楚三國，致貢
{路}、苦，其名稱美也?！贝苏f勝于諸家。毛晃以為：“《春秋》書‘荊人
來聘’，即楚人也?！对姟贩Q‘因時百蠻’，蠻非一國之名。謂蠻、荊、楚為三
邦，恐非經(jīng)意。”余謂：蠻、荊、楚皆屬荊州之域。毛氏云“荊即楚人”，然安
知非當禹之時本為二國，逮后始為楚并，如春秋之晉分為戰(zhàn)國之梁，而梁亦可稱
晉耶？蠻雖有百蠻之稱，然《禮記明堂位》又言“九蠻”，《周禮·職方氏》又
言“八蠻”，《詩·蓼蕭》序注又言“六蠻”。則“三邦”之所云蠻，亦何不可
指為一國歟？
◎古今字義
字義有行之今而古未備者，如“寺”字，古作官府解，不指僧寺也。“兵”
字，古作兵器解，不指兵卒也?！白帧弊?，古作撫字解，不指文字也。有行之古
而今不用者，如毒兼善惡，祥兼吉兇，落兼始終，臭兼香臭，誕兼信誕，亂兼治
亂之類。又如下事上亦言慈，上規(guī)下亦曰諫，貴賤皆稱朕，生死皆稱諱，男女皆
稱僮。如此之類，古之異于今者，不可悉數(shù)。
◎樊紹述
樊紹述《絳守居園池記》，如“涎玉沫珠”、“瑤翻碧瀲”、“嵬眼Е耳”、
“提鷴挈鷺”、“風月燈火之”等句，奇雋可諷。又如“萬力千氣”、“蒼官青
士”，后世多引用之。其馀大半艱澀，雖有諸家注釋，未能盡析其旨。吳居正謂
昌黎盛推紹述，謂其詞必己出，不煩繩削而自合，文從字順，則其他文，殆不盡
若此矣。余按：《唐·藝文志·樊宗師集》二百九十一卷，今皆不傳，所傳者僅
此記與《綿州越王樓詩序》，豈真人情好奇，轉(zhuǎn)以奇而得傳歟？
◎曾子閔子
圣門以孝稱者，曾子、閔子。曾子被杖于父，閔子見疏于后母。蓋惟境處乎
變，而能盡子職，為人之所難為，斯為孝之至?！凹诧L知勁草，板蕩識忠臣”，
其是之謂歟！
◎師
古之為師也，以道德，降而托之于經(jīng)術(shù)，如田氏之授《易》，孟氏之授《禮》
是也。降而托之于辭章，如韓子《答李翊書》、柳州《答韋中立書》是也。又降
而托之于舉業(yè)，假以為利祿之資，則師道衰而學術(shù)益替矣！有志世教者，當思所
以救之。
◎開城門卻敵
諸葛孔明以萬人屯陽平，司馬懿率二十萬眾至前，士失色，乃大開四城門，
掃地卻灑。懿常謂孔明持重，而猥見勢弱，疑有伏兵，于是引軍北趨山。此計蓋
不獨孔明也，漢李廣嘗以百騎卻匈奴數(shù)千騎。又元鐵哥從征乃顏，其黨塔不歹率
兵奄至，鐵哥謂：“彼眾我寡，當設(shè)疑以退之。”于是帝張曲蓋，據(jù)胡床，鐵哥
從容進酒。敵按兵覘之，懼有伏，夜遁去。夫匈奴塔不歹等固可以疑沮之，司馬
懿智謀索優(yōu)，使為嘗試之計，分二十萬眾之二三以擊之，則陽平之城可得矣，豈
孔明之謹慎而敢出此？此事見郭沖三事，而陳壽《蜀志》不載，得毋傳之不實歟？
◎龜策列傳
《五經(jīng)》中，《詩》皆用韻，《周易》、《尚書》、《禮記》、《左傳》亦
各有韻語。子則《荀子·成相篇》全用韻。至以敘事之文而為此體者，則惟《史
記·龜策列傳》。此篇為褚生所補，其敘宋元王得龜事，二千八百余言皆用韻語。
語多悖妄，《索隱》、《正義》譏其煩蕪鄙陋，《史通》以為無可取，信不誣也！
◎文家操縱之筆
文家操縱之筆，太史公最為擅長，有以一句縱，一句操，而于一篇之中屢見
之者。試以《魯仲連列傳》證之曰：“吾始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后
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痹唬骸拔嵋暰哟藝侵姓?，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
今吾觀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痹唬骸傲何炊们胤Q帝之害故耳。使
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痹唬骸笆家韵壬鸀橛谷?，吾乃今日知先生為天
下之士也?！痹唬骸芭c人刃我，寧自刃?！痹唬骸拔崤c富貴而絀于人，寧貧賤而
輕世肆志焉?！贝私砸詢删渥詾殚_合之法也。
◎裴行儉
裴行儉兼文武才，用兵無不勝，其法不外詭謀誘敵及用反問而已。突厥伏念
來降，行儉謂：“受降如受敵?！彪穱纻?，亦以防其詭也。使渾知此，何至為
尚結(jié)贊所劫哉？
◎嵇封翁
無錫嵇留山封翁永仁，客范忠貞公幕中，耿精忠叛，與忠貞公同被系三年遇
害。獄中作《百苦吟》、《和淚譜》、《續(xù)離騷》，寄友人收藏之。題詩云：
“此身若遂沈淪死，留與寒家子弟看?！焙笃渥游拿艄薏⑵溥z集匯刊之，世
所傳《抱犢山房集》是也。方公殉難時，文敏公甫七歲，其室楊太夫人守志撫孤，
備嘗艱苦。后公入祀忠義祠，太夫人舉節(jié)孝，特旨旌門，子孫（文恭公璜）相繼
入相。天之報施，亦云至矣！
◎西青散記
金壇史梧岡教授震林《西青散記》，多托為神仙幽渺之辭。最愛其諷世之語
雋而不腐，勝讀勸誡陳言：“一生有可惜事：幼無名師，長無良友，壯無善事，
老無令名。貧賤人可惜者二：面承唾為求利，膝生胝為求榮。富貴人可惜者二：
臨大義沮于吝，荷重任敗于貪。聰明人可惜者三：妄譏議謂之薄，自炫獎謂之驕，
懷憤激謂之躁。豪俠人可惜者三：助兇人得暴名，揮泛財?shù)脭∶?，納庸客得濫名。”
又云：“才子罪孽勝于佞臣，佞臣誤國害民數(shù)十年耳，才子制淫書傳后世，熾情
欲，壞風化，不可勝計?！?br/>
◎陸太常
嘉興陸儆巖太常紹琦，康熙己丑進士，以詞林起家。督學廣西，以其地去中
土遠，內(nèi)雜夷僚，不能盡知功令，罹罪至死，迷不得悟，乃奏請諸生誦習律令，
得旨通行，著為令。臨歿，手書訓子，自述生平不妄交一人，不妄為一事，不妄
取一錢。聞?wù)咴S為實錄。
◎吳集潭孝廉
仁和吳集潭孝廉光升，大興朱竹君學士筠之師也。為學根柢經(jīng)史，試禮部不
第，年過七十，賜學正銜。其辛未會試“舜之居深山”一節(jié)文，結(jié)曰：“是以古
之圣人，其靜也如山，其動也如水?！敝魉緦O文定公以示同考，或曰：“結(jié)無之
乎者也字，不當中式?！彼煲摇８健凹榷弧彼木湮?，有曰：“禍重于地，莫
知之避?！蓖汲庵?。辛巳文已中式矣，主司指摘字句，謂“大夫曰何以利吾家”
文有“簋不飭”等語，又斥之。學士作哀辭，中云：“言必有出兮，如己出而。
聾耳駭兮，目眩而噫。何必僻書兮，轉(zhuǎn)喉觸腮。周經(jīng)誼語兮，僉謂余欺。予以勒
帛兮，乙而罷之。靜動山水兮，語以重遺。昔孫文定兮，執(zhí)卷而諮。莫為先容兮，
遭按劍疑。文工遇拙兮，不偶而奇。”蓋指此也。
◎文信國公四六
文信國公詩文秉正氣而成，雄絕一代，四六亦工。集中載《山中廳屋上梁文》，
有云：“未問君王，便比賜鑒湖之宅；何須將相，方謀歸綠野之堂?！庇帧段迳?br/>
賦記》，言唐謝觀《白賦》云：“曉入梁王之苑，雪滿群山；夜登庾亮之樓，月
明千里?！笨鼙冻噘x》云：“田單破燕之日，火燎于原；武王伐紂之年，血流
漂杵。”更仿之作《黑賦》曰：“孫臏銜枚之際，半夜失蹤；達摩面壁以來，九
年閉目。”客絕倒。一客賦黃曰：“杜甫柴門之外，雨漲春流；衛(wèi)青塞馬之前，
沙含夕照?！币豢唾x青曰：“帝子之望巫陽，遠山過雨；王孫之別南浦，芳草連
天?！币蚍从^前作，惟“月明千里”得白之神，曰雪、曰火、曰血，皆著跡。且
“漂杵”是武王一處事，“燎原”與田單不相干。一客改之曰：“堯時十日并出，
爍石流金；秦宮三月延燒，照天燭地?！币豢陀衷唬骸啊沟氢琢林畼?，月明千
里’如何對？”或?qū)υ唬骸扒锊丛胫?，水浸一天?！贝穗m游戲筆墨，亦可見
公于斯道，曾殫鉆研之功也。
◎希蹤靖節(jié)
明何濤為安慶推官，到官三日，吏白當伏謁監(jiān)司，濤顰蹙曰：“非吾所能。”
即棄官去。陳庸為荊門州同，蒞任五日，不能屈曲，即解官，杜門不入城郭。此
皆能希蹤靖節(jié)者。
◎四庫全書表文
乾隆四十八年，編纂《四庫全書》告成，進呈表文系獻縣紀文達公昀所撰，
刊入全書卷首，公《遺集》中亦編入焉。公門人長沙劉相國權(quán)之跋其后云：“
《四庫全書》開館，吾師即奉命總纂，自始至終，無一息之間。不惟過目不忘，
而精神實足以相副。經(jīng)手十年，故撰此表，振筆疾書，一氣呵成，而其中條分縷
晰，纖悉具備，同館爭先快睹，莫不嘆服?？偲涫抡撸瑥?fù)令陸耳山副憲錫熊、吳
稷堂學士省蘭合撰一表，屬吾師潤色，終不愜意，仍索吾師所撰表，列名以進。
高宗純皇帝謂：‘此表必紀某所撰。’遂特加賞一分，咸驚睿照之如神也?！卑矗?br/>
《全書總目提要》二百卷，亦公所撰。說者謂公才學絕倫，而著述無多，蓋其生
平精力已畢萃于此書矣。
◎虞鳳娘
明義烏虞鳳娘姊嫁徐明輝而卒，明輝聞風娘賢，懇其父，欲聘為繼室。女知，
泣謂父母曰：“兄弟未嘗同妻，姊妹可知。”父執(zhí)不聽，女絕口不言，自經(jīng)死。
余謂女之死，徒以傷親之心。史傳載之，豈但以其志之潔，為末俗所難能，而書
以示風歟？
◎華歆
《后漢書·伏皇后紀》載曹操逼帝廢后，以華歆為郄慮副，勒兵入宮，收后
下暴室。歆于靈帝時已舉孝廉，官郎中，而敢于凌虐帝后，不臣甚矣！乃《魏志》
稱其“清純德素”，《晉書·華表傳》亦稱歆“清德高行”，是豈得為直筆乎？
◎木
五行之系于八卦也，木居其四，以天地發(fā)育之氣始于木也。木生于春而行于
東方，故屬之巽。其兼及坎、離者，坎為水，水，生木者也；離為火，火，木所
生也。艮則當冬春之交，萬物之所成終而成始，故亦取象焉。
◎家禮
翁一瓢森《四時讀書樂》、朱柏廬用純《家訓》，世人以為朱子所作，此其
誤猶可言也。至《家禮》一書，疏謬甚多，乃后人依托以傳者，流俗信而用之，
何耶？
◎埤雅
《詩經(jīng)》詠馬二十六種，《埤雅》所載者十三種：鴇、騏、、駱、白顛、
[A164]、原、黃、、る、駁、來、駒。惟不見于《詩》?！钝拧?br/>
所不載者，亦十三種：驪、、皇、騅、丕、も、單、卯、雒、、
覃、魚、。陸農(nóng)師固深于《詩》者也，凡釋魚、獸、鳥、蟲、馬、木、草、
天二百九十六條，引《詩》者乃有二百十條。
◎蠟燭
《禮記》“燭不見跋”，注云：“古未有蠟燭，惟呼火炬為燭?；鹁嬲找挂?br/>
盡，盡則藏所然殘本?！卑矗骸段骶╇s記》“寒食禁火日，賜侯家蠟燭”，韓
詩所謂“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是也。觀此可知當時民間尚未有蠟
燭，則燭之用蠟，或始于漢?！段镌分^“成湯作蠟燭”，恐未足據(jù)。
◎馮文介公
仁和馮文介公培元，少孤貧，母何太淑人自課之。性聰穎而劬于學，為文不
起草，伸紙立就。精楷法，落筆迅敏，鄉(xiāng)會試中式，全卷無添注涂改字。殿試副
本亦真書，皆從來所罕有。道光甲辰，以第三人及第，歷官光祿寺卿。咸豐壬子，
督學湖北，十二月武昌府被陷，公入署后園古井殉節(jié)，年僅四十。事聞，贈侍郎
銜，賜謚文介。公為諸生時，肄業(yè)崇文書院，見知于掌教胡書農(nóng)學士敬，課多作
刊行。如《老兵》云：“萬里秦時月，蒼茫出塞塵。余生髀有肉，獨戍膽包身。
倦羽三更雁，寒衣百結(jié)鶉。建橐無底事，中外一家春。”《課讀聲》云：“勖來
勤業(yè)坐蕭辰，膝下嬌兒喜最馴。傳授范滂、蘇學士，經(jīng)詒韋逞宋夫人。青氈寂寂
遺編在，紗幔依依問字頻。記得蕓窗占畢處，尚留余韻樂慈親。”《西湖采莼曲》
云：“門外波光碧似油，翠羅衫子卸珠樓。楊絲柔軟莼絲滑，一樣相思兩樣愁。”
皆為士林傳誦。兼工墨梅，畫輒題其上，得者珍為“三絕”。
◎廖少司農(nóng)
將樂廖蓮山少司農(nóng)騰奎，以孝廉起家，宰休寧，擢御史，歷官卿貳。康熙
乙酉主試江南，賦詩有“承命重驚山岳負，焚香虔矢帝天臨?！卑癜l(fā)，盡孤寒知
名士，群情悅服，下第者亦灑淚追送江滸。按：國初主試，恒有由舉人出身者，
雍正時猶然。如：元年云南主考鄂文端公爾泰（時官員外），二年湖北主考蔡仕
舳、四川主考許隆遠是也。此后則罕有矣。
◎詩品
鐘記室《詩品》，自漢迄梁百三人，別本一百二十二人。上品十一人，中品
三十九人，下品七十二人。漢七人，魏十一人，晉三十八人，宋二十六人，齊三
十人，梁十人。漢四百余年只得七人，宋、齊以下僅百年而得六十余人。蓋五言
之學，六朝始盛，抑略于遠而詳于近，理則然也。惟同時昭明太子《文選》詩六
十二家，《詩品》所述者五十一人。韋孟、束皙、應(yīng)貞四言，張衡七言，既不列
于品，若漢之蘇武、應(yīng)，晉之廬諶、司馬彪、王康琚，宋之徐悱、劉鑠皆以五
言著稱，乃亦見遺，然則所取殆猶未備歟。又如以劉楨列上品，陶潛列中品，徐
干、阮璃列下晶，品第違失，昔人多議及之。然其鋪觀列代，撮舉同異，實能推
究淵源，闡明旨趣。且百余人之詩，今不盡存，尚賴此以流傳，俾得考見得失，
誠于詩教有功，可為后學之津梁也。
◎陳云伯
錢塘陳云伯大令文述，少負才名，后以乙科出宰。由皖之吳，所至有惠政。
補官江都縣，前令以迎送為事，積案盈萬。陳初至，署聽事曰：“勤補拙，儉養(yǎng)
廉，更無暇饋問送迎，來往賓朋須諒我；讓化爭，誠去偽，敬以告父兄耆老，教
誨子弟各成人?！蹦伺湃沼崝?，不逾年而積牘以清。詩長于歌行，才藻富有，雄
視一時，近體亦韶秀風華。著有《頤道堂集》行世，五言如：“百花承輦路，片
月下宮墻”、“疏星江浦樹，殘月海門潮”、“翠落中峰瀑，青橫太古苔”、
“闌干花四面，樓閣樹中間”；七言如“雁外晚鐘橫白塔，煙中寒月上朱樓”、
“水榭微波秋落葉，江樓斜月夜聞簫”、“落花到地飛還起，芳草如煙踏更生”、
“奇石涌云臨水立，寒泉漱雪隔花飛?！薄暗匾蚓米∑D言別，人為多情易寫愁”，
皆妙。
◎謚文成
謚文成者，漢張良，晉郄鑒，宋殷景仁，唐盧懷慎，南唐晉王景遂，明劉基、
王守仁。張良、劉基、王守仁為不愧。本朝制國書大臣達海、額爾德宜及乾隆時
大學士阿桂謚文成。
◎露筋祠詩
王阮亭尚書《題露筋祠》詩云：“翠羽明擋尚儼然，湖云祠樹碧于煙。行人
系纜月初墮，門外野風開白蓮。”論者推為此題絕唱。按：米襄陽《露筋祠碑》
云：“神姓蕭，名荷花。”詩不即不離，天然入妙，故后來作者皆莫之及。
◎功令
言舉業(yè)者，必恪遵功令，不敢旁采他說，立異求勝；即箋疏家言，亦有從之
而見黜者。嘉慶戊寅恩科浙闈三題“民事不可緩也”至“亟其乘屋”，歸安名宿
楊拙園知新主“夜作絞索以待明年蠶用”立說，房官呈薦，主司謂：“此說若有
所本，當入選，否則恐遭磨勘，吾不任其咎也。”房官乃遍搜《孟子》諸家注釋，
并無此說，楊竟被黜，而不知本《毛詩》中孔疏，非僻書也。又乾隆間李學使潢
歲試嘉郡，經(jīng)題“隰有六駁”。某生素負文名，主毛傳“駁如馬，倨牙，食虎豹”
立說，竟以紕繆黜置四等。因憶宋王旦知貢舉，論題“當仁不讓于師”。有舉子
主賈逵說，以師為眾，旦惡其說黜之。以旦之賢而猶若此，況其下焉者乎！
◎饑钅幾餓
谷不熟為饑，腹不實為钅幾，钅幾之甚為餓。饑、钅幾，古異義，后人通用，
誤也。
◎皇甫韻亭詩
同里皇甫韻亭茂才坤，情懷倜儻，豪于酒，詩筆亦俊。所作隨手散棄，偶檢
篋中，得其遺稿三首，急錄之?！对伨铡吩疲骸皫追栌隄櫍掀跃粘觞S。月色
一籬淡，露華三徑?jīng)觥Ｇ锷钊吮仁?，夜靜影俱香。誰送白衣酒，花前暢引觴?！?br/>
《題沈鏡湖垂釣圖》云：“江北江南汗漫游，歸來逸興寄扁舟。白風急秋將晚，
一尺鱸魚欲上鉤?！薄暗敏~換酒且高歌，鷺友鷗賓日日過。愛向水云深處泊，滿
船明月臥煙蓑?！?br/>
◎?qū)ㄠú?br/>
對花啜茶，唐人謂之殺風景。宋人則不然，張功甫《梅花宜稱》有“掃雪烹
茶”一條。放翁詩云：“花塢茶新滿市香。”蓋以此為韻事矣。
◎兄弟聯(lián)名
兄弟聯(lián)名始于漢季，如劉琦、劉琮，應(yīng)場、應(yīng)璩是也，然如伯達、伯適已兆
其端。明呂兆祥《東野志》稱伯禽少子東野氏，第三代生二子，長暉，次；六
代生二子，長縉、次紳。此則史冊所不載矣。
◎七巧圖
宋黃伯思燕幾圖，以方幾七，長短相參，衍為二十五體，變?yōu)榱嗣?。?br/>
嚴澄蝶《幾譜》，則又變通其制，以句股之形，作三角相錯形，如蝶翅。其式三，
其制六，其數(shù)十有三，其變化之式，凡一百有余。近又有《七巧圖》，其式五，
其數(shù)七，其變化之式多至千余。體物肖形，隨手變幻，蓋游戲之具，足以排悶破
寂，故世俗皆喜為之。
雍正二年二月，奉上諭：“帝王臨雍大典，所以尊師重道，為教化之本。朕
覽史冊所載，多稱‘幸學’，近日奏章儀注，相沿未改。此臣下尊君之詞，朕心
有所未安。今釋菜伊邇，朕將親詣行禮。以后奏章記注稱‘幸’非宜，應(yīng)改為
‘詣’字?！比晔?，上以先師孔子圣諱，理應(yīng)回避，令九卿會議具奏。奏
稱：“凡系姓氏，俱加‘阝’為‘邱’字；凡系地名，皆更易他名；至于書寫常
用之際，則從古體‘[C057]’字?！狈钌现I：“今文出于古文，若改用‘[C057]’
字，是仍未嘗回避也。此字本有期音，查《毛詩》及古文，作期音者甚多。嗣后
除《四書》、《五經(jīng)》外，凡遇此字，并加‘阝’為‘邱’，地名亦不必改易，
但加‘阝’旁，讀作期音，庶乎允協(xié)，足副朕尊崇先師至圣之意?！彼哪臧嗽鲁?br/>
八日，上親行釋奠禮，太常寺卿呈儀注，獻帛進酒皆不跪。上特跪以將敬，命記
檔案，永遠遵行。圣天子尊師重道，遠軼前古，宜乎人文化成，臻極盛也。
◎四庫全書卷冊
高宗純皇帝命儒臣編輯《四庫全書》，特建文淵、文溯、文源、文津四閣藏
庋。乾隆四十七年，第一份告成，排庋于文淵閣，書凡三萬六千冊。計經(jīng)部十類，
六百九十五部，一萬二百十四卷，二十架，九百六十函。史部十五類，五百六十
三部，二萬一千三百五十九卷，三十三架，一千五百八十四函。子部十四類，九
百三十部，一萬七千五百六十六卷，二十二架，一千五百八十四函。集部五類，
一千二百八十二部，二萬六千七百五十七卷，二十八架，二千十六函。又于揚州
大觀堂之文匯閣、鎮(zhèn)江口金山寺之文宗閣、杭州圣因寺行宮之文瀾閣，各繕一份
安貯。有愿讀中秘書者，許陸續(xù)領(lǐng)出，廣為傳寫。圣天子昌明文教，嘉惠多士之
心至矣。
◎藝林佳話
馮硯祥有不全宋槧本《金石錄》，刻一圖記曰“金石錄十卷人家”，長箋短
札，帖尾書頭，往往用之。仁和吳兔床明經(jīng)騫得宋本咸淳《臨安志》，又得乾道、
淳二志，刻一印曰“臨安志百卷人家”，所藏書卷中多用之。吳門黃蕘圃部曹
丕烈多藏宋板書，顏所居曰“百宋一廛”，吳以、“千元十架”揭榜與之敵。聊
城楊至堂河督以增得宋板《詩經(jīng)》、《尚書》、《春秋》、《儀禮》、《史記》、
《兩漢書》、《三國志》，顏其室曰“四經(jīng)四史之齋”，是皆可為藝林佳話。
◎有美堂后記
吳山有美堂，故址久廢，今杭州府治后堂乃襲是名，刊歐陽公記于屏門。嘉
慶癸酉夏四月，大興翁覃溪學士方綱為嚴少峰太守榮作后記，手書刻石于堂之西
偏。記為歐公作駁難，紆折淡蕩之致不及歐公，而意義深密有裨吏治，特錄于此：
“昔歐陽子為梅公儀作記，以游覽之勝歸于斯堂，愚竊非之。梅公取賜詩‘地有
吳山美’之句，以名其堂，而歐公實切杭、湖言之，曷為而非之乎？君子于友，
宜擇所當務(wù)者以告之，錢塘湖山之美，則一語足矣，何賴乎作記？為斯記者，宜
舉習俗之工巧，邑屋之華麗，悉衷諸質(zhì)樸，而勉以勤儉，持以淳厚，然后所謂富
完安樂者，貞之于永久。必如是以言，所有者有風俗之美焉。又言臨是邦者，選
公卿侍從之臣，因而言賓客、占形勝。此則宜導(dǎo)以早作夜思，黜貪舉廉，懲奸剔
弊，厘案牘以靖閭閻，防微而燭隱。必如是以言，所有者有吏治之美焉。杭人文
藝，甲于東南。往者，浙西文匯、紫陽院課諸編，多尚華縟。是宜崇經(jīng)術(shù)，使士
皆研精傳注，不茍為炳娘之觀，然后風會益趨于醇實。必如是以言，所有者有文
章之美焉。歐陽子豈不知此，而徒娛意繁華之是稱耶？今則官清而政平，士務(wù)學
而民安業(yè)，胥入于圣天子綏和燾育之中，使歐陽子居今日，其文當不如彼矣。吾
友嚴子少峰，即歐陽子所謂清慎好學者也。故竊舉曩所疑于歐陽文者，為吾嚴子
記之?！?br/>
◎博學鴻詞
康熙己未，乾隆丙辰，兩次博學鴻詞，其制微有不同。己未三月，試一百五
十四人，取五十人（一等二十人，二等三十人）；丙辰九月，試一百九十三人，
取十五人（一等五人，二等十人），丁巳七月補試二十六人，取四人（一等一人，
二等三人）。己未試一場，賦一、詩一；丙辰試二場，第一場賦、詩、論各一，
第二場經(jīng)、史、論各一。己未取者，進士授編修，余皆授檢討，其已官卿貳、部
曹、參政、參議者，皆授侍講；丙辰取者，一等授編修，二等進士、舉人授檢討，
余授庶吉士，逾年散館，有改主事、知縣者。己未，自大學士以下，至主事、內(nèi)
閣中書、庶吉士、兵馬指揮（劉振基薦張鴻烈）、督捕理事（張永祺薦吳元龍）
等官，皆得薦舉；丙辰，三品以下官薦舉者，部駁不準與試。己未，凡緣事革職
之官，皆得與試（陳鴻績以革職知縣，試授檢討）；丙辰，部駁不準與試。己未，
已官翰林仍得與試，故有兩次入詞林者（秦松齡、沈筠、錢金甫）；丙辰，已官
翰林者，皆不得與試，兩科人才，皆以江南為極盛。己未取二十六人，丙辰取七
人。己未王頊齡、丙辰劉綸入閣，皆江南人也。其次，則浙江為盛，己未取十三
人，丙辰取八人。
◎顏中丞
連平顏巳亭中丞希深，乾隆時官平度知州。因公事在省，適遇大水，民皆登
城避水，太夫人命速發(fā)倉谷盡數(shù)賑饑，為上官所劾。上諭：“有此賢母好官，為
國為民，權(quán)宜通變，該撫不加保奏，翻加參劾，何以示激勸？”乃即擢知府，母
予三品封銜。后官至巡撫。子檢，由拔貢官至直隸總督，遷漕督。孫伯燾，由翰
林官至浙閩總督。歷考前史擅發(fā)倉廩賑民者，間或蒙朝廷嘉獎，從未有褒寵優(yōu)隆
若是者。幸得遭遇圣朝，膺茲異數(shù)，而天之所以報施者亦至矣。
◎烏鎮(zhèn)
吾里舊名青墩，有溪為界，溪東曰青鎮(zhèn)，屬嘉興府桐鄉(xiāng)縣，西曰烏鎮(zhèn)，屬湖
州府烏程縣，故又名雙溪，今則概稱為烏鎮(zhèn)。近日名流過烏鎮(zhèn)詩不少，惟仁和杭
堇浦太史世駿一律最切當：“蒼涼西、北柵，六邑一灣通。遠樹歸帆隔，斜陽戍
壘空。風流思九老，憔悴倚孤篷。回首吳趨路，荒荒有朔風?！鄙w由蘇之杭有捷
途，必過鎮(zhèn)之西、北柵，其地乃吳江、震澤、秀水、桐鄉(xiāng)、烏程、歸安交界之所
也。
◎驥隙駟隙
《史記》張良、魏豹傳皆有“人生世間，如白駒過隙”語。又《李斯傳》云：
“夫人生居世間也，譬猶騁六驥過決隙也?！蹦釉疲骸叭酥醯厣现疅o幾何
也，譬之猶駟馳而過隙也。”今人引典，只用駒隙，罕有及驥隙、駟隙者。
◎形容失實
史傳有形容失實之語，如《史記·藺相如傳》記相如持璧卻立倚柱，則曰
“怒發(fā)上沖冠”；《趙奢傳》記秦軍鼓噪勒兵武安，則曰“屋瓦盡振”；《項羽
本紀》記羽與秦軍戰(zhàn)，則曰“楚兵呼聲動天”，皆描摹傳神之筆。事雖虛而不覺
其虛，彌覺其妙，此龍門筆法所以獨有千古也?！稌x書·王遜傳》襲其語而增一
句，曰“怒發(fā)沖冠，冠為之裂”，則近于拙矣。
◎予臺我朕
《尚書》辭義古質(zhì)，而予、臺、我、朕等字，往往并見。《論語》中吾、我、
予等字亦復(fù)參互用之。如“二三子”節(jié)，先言我后言吾?！拔嵊兄踉铡惫?jié)，先
言吾后言我?！白蛹膊 惫?jié)，先言吾后言子。至《孟子》“好辨”章，則先言予，
繼言吾，終言我。蓋文家錯綜變化之法，已肇端于斯。
◎皇甫芝庭詩
吾邑皇甫芝庭茂才墀，持躬醇謹，鄉(xiāng)里無間言。工作試帖詩，應(yīng)試賦《春隨
人意生》詩云：“江花三月暮，謝草半池春。”見賞于學使者。入泮，所作試帖
詩甚多，惜身后散失殆盡。
◎八仙巖
臺州城西北隅八仙巖，奇石布列，境絕幽勝。旁有小池，水清冽可愛，名曰
鑒泉。巖前呂祖殿，藥方甚靈，求者不絕。殿中對聯(lián)數(shù)十，惟臨海嚴孝廉乘潮作
最佳：“看下方擾擾紅塵，富貴幾時，祗抵五更炊黍夢；溯上界茫茫浩劫，神仙
不老，全憑一點度人心?！?br/>
◎破邪論序
虞永興《破邪論序》最為世所寶貴。余觀昆山葉征君奕苞《金石錄補》謂：
“《破邪論序》有云：‘太史令傅奕，學業(yè)膚淺，識慮非常，乃穿鑿短篇，憑陵
正覺。法師愍彼后昆，撰《破邪論》一卷?！蚝淙耍绕破溲?，識者韙
之。今反以為邪，世南從而和焉，何也？”又觀桐城姚姬傳比部鼐《惜抱軒筆記》
謂：“《破邪論序》自署銜太子中書舍人，太子宮但有中舍人，安得有中書舍人？
永興父名荔，而序中用“薜荔”字，此必唐時僧徒寡聞見者所妄作偽托，欲以自
取重于世耳?！币远f證之，其非永興書可知。吁！世俗鮮精察之識，而以偽為
真者多矣，不獨此帖為然。
◎金布衣
錢塘金布衣農(nóng)，畫梅竹蒼勁絕俗，晚又畫佛。自署號最多，曰“冬心先生”、
曰“稽留山民”、曰“曲江外史”、曰“昔邪居士”、曰“龍梭仙客”、曰“百
二硯田富翁”、曰“心出家庵粥飯僧”。余于杭城骨董肆得其畫竹一幅，題曰
“凌霜雪，節(jié)獨完。我與君，共歲寒?！惫P墨高古，良可寶玩。
◎石屋煙霞二洞
杭州石屋、煙霞二洞，皆在南高峰下。余于咸豐辛亥往游，由赤山埠折而南，
行二里許，至石屋嶺。嶺不甚高，有亭可憩。逾嶺即為石屋，洞寬廣三丈，深丈
許。中鑿釋迦佛、諸菩薩像，四壁鐫羅漢五百余，皆涂以金。左壁題名云：“陳
襄、蘇頌、孫奕、黃顥、曾孝章、蘇軾同游，熙寧六年二月二十一日。”按，志
稱東坡題名字甚漫漶，相傳黨禁時鐫去。茲所題字畫完好，而筆法俗嫩，定是近
人偽托。題壁詩大半剝落不可讀，惟道光二十年郡人曹籀隸書銘十三字，尚可辨
識。云：“嵌釜兮石屋，中有素書兮留我讀。”洞西北有窟甚深，顏曰“滄海浮
螺”。稍南又一窟，上如石樓，下有泉。劉玉坡制軍韻珂題曰“甕云”。東又一
洞，為石別院。東北又一洞，為小石屋。皆鑿佛像，洞額題曰“湖南第一洞天”，
款字已滅。洞外屋舍傾圮，門徑亦蕪，惜無好事者為之修辟。又行二里許，過滿
覺隴，為煙霞嶺。嶺峻甚，石滑不留履，攀蘿捫葛而上，半里始抵洞。洞在嶺之
顛，有廟十余楹，結(jié)構(gòu)小而軒宇明潔，然塵外。登樓望遠，隔江諸山皆在指顧。
洞深四丈，廣丈許，外寬內(nèi)隘，皆刊佛像。有姚伯昂侍郎元之題“湖南第二洞天”，
隸書。左壁吳越千人功德塔尚存，俗稱千官塔。上有都指揮使吳延爽題名。延爽
乃吳越文穆王恭懿夫人弟也。寺僧智慧為具午飯，小住半日，俗慮凈滌。竊謂石
屋之曠爽雖勝煙霞，而幽奇遜之。且凡洞皆在山麓，此獨在嶺脊，凌虛縹渺，當
為西湖諸洞之冠。
◎印章
印章以切為佳。錢塘袁簡齋太史枚之“三十七歲致仕”，蕭山汪龍莊大令輝
祖之“雙節(jié)母兒”，語最新確。他若興化鄭板橋大令燮之“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
隆進士”，衍圣公孔慶镕之“九歲朝天子”，則自述其遭遇也。歸安孫太史辰東
之“其于人也為寡發(fā)為廣顙為多白眼”，則自道其形狀也。錢塘陳云伯大令文述
之“團扇詩人”，則以團扇詩受知于阮學使也。至如楊鐵崖之“湖山風月福人之
印”，唐六如之“江南第一風流才子”，魏叔子之“乾坤一布衣”，則尤顯著于
世，非此三人，要皆不能當也。
◎?qū)φZ敏捷
高宗純皇帝燕見詞臣，出對曰：“冰冷酒，一點水，兩點水，三點水?！蹦?br/>
昌彭文勤公元瑞應(yīng)聲對曰：“丁香花，百人頭，千人頭，萬人頭。”儀征阮文達
公元在翰苑時，仁宗睿皇帝因燕見，命以其姓名屬對，公即對曰：“伊尹?！睂?br/>
語不難，難在敏捷，非有夙慧者不能。
◎解元連捷
解元連捷，幾中會元，而抑置第二者，一為乾隆壬申恩科浙江解元李祖惠
?。ㄐ闼耍乔飼?，已定元矣，總裁海寧相國陳公世倌以同鄉(xiāng)引嫌，改列第
二，而以第三邵嗣宗（大倉人）。掄元。李歸班，官終江西高安縣知縣。一為嘉
慶戊辰恩科江南解元顧元熙（長洲人）。己巳會試，總裁錢塘相國費公淳取列第
一，侍郎英公和以第二名孔傳綸二三場奧博多奇字，遂易置焉。顧終翰林院侍講。
識者謂李、顧闈作實勝邵、孔，使不抑第二，則三元可得矣，豈非命乎？又德清
許方伯祖京，乾隆戊子領(lǐng)解，己丑會試，卷已擯棄，為武進劉文定公綸搜得，驚
詫曰：“有文若是而棄之乎？”遍示諸總裁，皆嘆賞，即定元。其先定元之本房
謂此卷乃“禮記”，俗謂“禮記”為孤經(jīng)，乃言孤經(jīng)不可中元。文定依回久之，
遂置第五。至今首藝猶膾炙人口，而會元徐閬之闈作，世鮮有知之者。
◎鴉膽子
鴉膽子治休息痢，歙程杏軒文囿《醫(yī)案》甚稱其功效。用三十粒，去殼取仁，
外包龍眼肉，捻丸。每晨米湯送下，一二服或三四服即愈。此藥味大苦，而寒力
能至大腸曲折之處，搜逐濕熱?！侗静荨凡惠d，見于《幼幼集成》，稱為至圣丹，
即苦參子也。藥肆多有之。吾里名醫(yī)張云寰先生李瀛，亦嘗以此方傳人。吾母周
太孺人喜施方藥，以治休息痢，無不應(yīng)驗，兼治腸風、便血。凡熱痢色赤久不愈
者，亦可治，惟虛寒下痢忌之。
◎徐文長胡稚威
明山陰徐文長渭，與我朝山陰胡稚威天游才相若，遇亦相似。文長為諸生時，
提學副使薛應(yīng)臍閱所試論，異之，置第一。及為胡宗憲所知，秋試前，嘗極力為
之地，卒為簾官某所遺，竟以諸生終。胡以明經(jīng)應(yīng)博學鴻詞試，鼻血污卷，扶病
出。比應(yīng)京兆試，翰林某入闈分校，自詡曰：“吾必中胡某，為闔榜光?！本砺?br/>
其房，而某不能句讀，即鉤勒皆誤，時乾隆辛酉年也。比甲子，長安朱某以庶吉
士分校順天，其父與胡素交好，倡言：“入閹不中胡君卷，則爾輩剜吾目?！奔?br/>
得胡卷，又以奇古不能讀，反加紅勒焉。辛未以經(jīng)學薦，左都御史某忌之，但稱
胡詞章，遂不得召見，卒困抑以死。徐有《青藤書屋集》，胡有《石笥山房集》，
皆傳播藝林。遇不遇僅一時耳，其才則千古矣。
◎潘文恭公
吳縣潘文恭公師世恩，試童子時，終日端坐，不離試席，吳縣令李昶亭逢春
異之，拔置前列。因出對云“范文正以天下自任”，公對“韓昌黎為百世之師”。
又云“青云直上”，公對“朱紱方來”。李決公必貴，后為狀元宰相。某公贈聯(lián)
云：“大富貴，亦壽考；蓄道德，能文章?！闭f者謂今代偉人，非公莫能當此語
也。
◎吳[B16g]次太守四六
江都吳[B16g]次太守綺《送王阮亭司李維揚序》云：“官名大李，地有垂楊。”
琢對絕工。末二聯(lián)云：“嗚呼！風雅薄則朋友之道衰，行誼乖而治化之本闕。子
之往矣，言謝傅之甘棠；我且歸焉，用訪岐公之芍藥。”筆力陡健，語意亦細
膩沈著，不徒以妍麗見長。
◎羅愿
宋羅汝楫子愿，知鄂州有善政。曹經(jīng)作《本傳》，引《新安續(xù)志》謂：“鄂
州大旱，愿立日中請禱，致疾而卒?！蓖踔M作《小集后序》亦云然。乃《宋史》
謂：“知鄂州，以父嫌不敢入岳廟。一日自念：‘吾政善，姑往祠之。’甫拜，
遽死于像前?！笔怯僖陨裰椅洌m見其妄也。聰明正直如忠武，豈因其父之
惡而譴及其子哉？
◎蕭何陳平韓信
蕭何聽鮑生之言，遣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又用召平之言，讓封勿
受，悉以家私財佐軍。又從客之說，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污，遂釋高祖之猜疑。
陳平從陸賈之計，交周勃，用能誅諸呂而安劉。韓信聽李左車之計，撫趙服燕，
又用酈生之策，襲齊而定臨茁。此三人者，皆智慮絕人，而猶賴謀猷之益，可知
事理之奧，取諸己者隘，得諸人者宏也。
◎古書
古書之名，今有改減其字者，如《周易》稱《易經(jīng)》，《尚書》稱《書經(jīng)》，
《孔子家語》祗稱《家語》，《五代史記》去“記”字，《古列女傳》去“古”
字，《白虎通義》、《風俗通義》皆去“義”，字，《說文解字》去“解字”二
字?！妒勒f新語》去“新語”二字。習俗相沿，有不知其本名者矣。
◎行軍之道
孫堅、孫策皆以單騎出行，為仇家所殺；裴晉公討吳元濟，亦嘗率輕騎觀兵
沱口，賊以奇兵掩擊，幸李光顏有備，力戰(zhàn)卻之，不然殆矣。故圣人行軍，必以
懼為先，以謀為主，誠慎之也。
◎世說新語里諺
里諺見于經(jīng)傳者最古，《史記》、《漢書》次之，其在百家之書，則惟《世
說新語》為后世所樂稱，以其辭之質(zhì)而雋也。試略舉之?！芭e卻阿堵物”、“傳
神寫照正在阿堵中”，“阿堵”猶言這個也?！澳堑媚藸枴薄ⅰ笆孔淝?，外人
那得知”，“那得”猶言何得也。“今日與謝孝劇談一出來，“一出”猶言一次
也?！昂文算哔辍保瑓侨艘岳錇椤般哔辍币?。“拉鑼自欲壞”，“拉扌羅”猶言
摧裂也?！笆獠粻枴?、“聊復(fù)爾耳”，“爾”猶言如此也。“嘆息絕倒”、“當
復(fù)絕倒”，“絕倒”猶言笑倒也。“善于托大”，“托大”從容博暢之意。“傖
父”、“傖道人”、“傖奴”、“傖鬼”，吳人以中州人為“傖”，明其為別種
也?！笆咕畿暗亍?、“正自爾馨”、“阿見子敬”，“馨”與“阿”皆語助辭。
“下官家有兩娑千萬”，“娑”亦語助也。至于前此所已有者，如“太邱問炊何
不餾”，“餾”字見《爾雅》，“唐突西施”，“唐突”見《后漢書》。此類尚
多，不備述也。
◎他日異時
“他日”有作前之日解者，《孟子》“吾他日未嘗學問”是也；有作后之日
解者，《論語》“他日又獨立”、《孟子》“他日見于王曰”是也?！爱悤r”亦
然，《史記·秦始皇本紀》“異時諸侯并爭，厚招游學”，此指前之時也；《蘇
秦列傳》贊“異時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此指后之時也。字同而義殊，蓋
即六書中之假借也。
◎須發(fā)早白
氣血衰則須發(fā)易白，每于此征年祚焉。余觀《晉書·王彪之傳》云：“年二
十，須鬢皓白，時人謂之王白須?！倍僦凉獾摯蠓?，儀同三司，卒年七十三。
此殆異稟，不可以常情測矣。又宋杜祁公衍，年過四十，須發(fā)盡白，卒年八十。
◎吳梁園比部
吾郡石門吳梁園比部枚，督學貴州，實心校士，以主持風教自任。堂立碑銘
云：“窮極勿賄賣關(guān)節(jié)，苦極勿需索供應(yīng)，忙極勿拋擲文字，怒極勿凌虐生童?！?br/>
嘉慶癸酉，值拔貢之期，悉心校選，得士稱盛。
◎贈僧聯(lián)
贈僧聯(lián)用佛家語，數(shù)見不鮮。錢塘吳薇客太史敬羲贈虎跑寺平山和尚聯(lián)云：
“爐火紅深，與我煨芋；窗樹綠滿，煩公寫蕉。”具有雅人深致。
◎徐霞客游記
明江陰徐霞客宏祖《游記》，敘生平游歷之處，由中國遍及遐荒。自萬歷丁
未年二十二即出游，至崇禎己卯自滇得足疾歸，幾于無歲不游，無地不到。其游
也，持數(shù)尺鐵作磴道，窮搜幽險。能霜露下宿，能忍數(shù)日饑，能逢食即飽，能袱
被單夾耐寒暑。其尤異者，腳力健捷，日從叢箐懸崖，歷程過百里，夜即就破壁
枯樹下，然松拾穗記之。蓋他人之游，偶乘興之所至，惟霞客聚畢生全力，專注
于游，勇往獨前，性命不顧。其游創(chuàng)千古未有之奇，其《游記》遂擅千古未有之
勝。霞客亦能詩，《題小香山梅花堂》云：“春隨香草千年艷，人與梅花一樣清?！?br/>
流利可諷。
◎何書田
青浦何書田茂才其偉，居北鋅山下，工詩，家世能醫(yī)，書田益精其業(yè)，名滿
大江南北。侯官林文忠公則徐撫蘇時，得軟腳病，何治之獲痊，贈以聯(lián)云：“菊
井活人真壽客，山編集老詩豪?！庇墒峭斗稚趺?，而何介節(jié)自持，未嘗干以私，
人皆重之。
◎蠼[1234]
蠼[1234]音矍搜，蟲名。《玉篇》曰“求[1234]”，《博雅》曰“務(wù)
求”，昌黎詩“蜿垣亂求亙”，即此。吾鄉(xiāng)俗呼為各蛸。二須六足，狀
如小蜈蚣，而體較短闊。匿居隱處，溺射人影，令人生瘡，如熱痱而大，身作寒
熱。《千金方》云：“畫地作蠼[1234]形，以刀細取腹中土，以唾和涂之，再涂
即愈?！苯謧饕环皆疲骸叭胍梗詿粽丈徧幹坝诒?，百滾湯澆之，即愈?！?br/>
此皆以影治影之法，物類相感，抑何奇耶！
◎彭文勤公
南昌彭文勤公元瑞，天資絕人。督學浙江時，試卷皆自閱，幾置卷數(shù)百，二
仆侍側(cè)，左展卷，右收卷，循環(huán)不息，侍者告疲，公優(yōu)游自若也。按試告示，有
“大場則萬卷全披，小試無一字不閱”語。乾隆丁酉典試浙江，得人最盛。所取
文不限一格，而議論識力，詞采氣局，色色皆妙。試卷萬余，遍加評騭，著語不
多，切中作者之病，至有奉落卷而感泣者。吾邑某先達薦而不售，卷評一字曰
“庸”，因是發(fā)憤揣摩，盡變其習，即于次科獲雋。是科副主試茅耕亭閣學元銘，
出闈后，贈公聯(lián)云：“聞士頌之，自吳于越；讀公文者，如韓歐陽。”公在翰林
時，高宗純皇帝嘗命作“周有八士”，至季隨破題，先示首句云“舉八士而得其
七”，公即應(yīng)聲云“皆兄也”。嘉慶丙辰，圣制《新正千叟宴畢仍茶宴廷臣于重
華宮詩》，命群臣次韻。和坤倩人代作，所和“嗟”字，意不愜，屬公改正。公
即易以“帝《典》王《謨》三曰若，《騶虞》“麟趾兩吁嗟”，一時和者皆莫能
及。
◎張?zhí)仿?lián)
錢塘張?zhí)吩汇?，學優(yōu)品懋。通籍后，不與當?shù)劳€，樵蘇不繼，蕭然自得。
題聯(lián)于堂曰：“相對半床書，冀漸臻圣域；但啜一甌粥，誓不入公門。”
◎首飾
《毛詩》：“副笄六珈?！薄秱鳌吩疲骸案闭撸蠓蛉酥罪?，編發(fā)為之?！?br/>
“首飾”二字始此。劉熙《釋名》有《首飾篇》，凡冠、冕、弁、幘、簪、纓、
笄、填之屑皆列焉，是統(tǒng)男婦而通名曰“首飾”矣。今獨以號婦人釵珥等物，蓋
猶沿《詩傳》之說。
◎斂葬
《禮》：“越日小殮，三日大殮?！鄙w望其復(fù)生也。今則越日大殮者多矣。
《禮》：“三月葬。”蓋死者入土為安也。今則積歲不葬者多矣。送死大事，而
遲速乖違，風俗之敝，亦人情之偷也。
◎卑職
元袁清容桷《上柏柱修遼金宋史事狀》自稱“卑職”，袁時官翰林侍講學士，
乃為此稱。今翰林于上官前稱“晚生”，惟外官自五品以下見上司則自稱“卑職”。
◎撾鼓捕盜
魏李崇為兗州刺史，令村置一樓，懸鼓，盜發(fā)之處，雙槌亂擊，四面諸村始
聞?wù)撸瑩牍囊煌?，次后聞?wù)?，以三為?jié)，各擊數(shù)千槌。諸村聞鼓，皆守要路，是
以盜竊始發(fā)，便爾擒送。宋薛季宣治武昌時，金兵且至，而縣多盜，乃鄉(xiāng)置樓，
盜發(fā)，伐鼓舉烽，瞬息遍百里。守計定，訖兵退人心不搖，此治盜之良模也。又
明李驥為河南知府，境多盜，驥為設(shè)火甲，一戶被盜，一甲償之。犯者，大署其
門曰“盜賊之家”。又為勸教文，振木鐸以徇之。此則清盜之源，尤牧民者所當
取法矣。
◎后稷至文王
史載周自后稷至文王十五世。羅氏《路史》歷證古書謂：“后稷生臺繭，臺
繭生叔均。不非后稷之子。公劉之去后稷已十余世，其可考而見者，自不至
文王，十有七世。”馬氏《繹史》亦主其說。姚姬傳《經(jīng)說》謂：“文王五十而
娶太姒，武王娶邑姜亦年四十。以是推之，周人先世大抵壽長而娶晚，是以自不
而后，十六君而閱千年?！比魮?jù)此說，則必十六世皆六十外始生子矣。
◎周隋
周世祖保全元氏，分授庶官。隋遷周鼎，盡滅宇文氏之后。迨煬帝奪嫡，宇
文述實主其謀，后即為述子化及、智及所弒。報復(fù)之道昭昭矣。
◎崇尚貞節(jié)
墓志，婦人之書再適也，見于宋子京之志張景妻唐氏，及陳了齋之為太令人
黃氏墓志銘；女之書再適也，見于陳了齋之為仁壽縣君高氏墓志銘。蓋宋世士大
夫家婦女再適者，不以為異，故范文正公《年譜》直書其母謝氏再適長山朱氏。
今制崇尚貞節(jié)，婦人再醮者不得請封。雍正元年，詔直省州縣各建節(jié)孝祠，有司
春秋致祭。所以勵風教維廉恥者至矣，宜不復(fù)沿陋習也。
◎唐文粹
姚鉉《唐文粹》中，歐陽詹《自明誠論》、呂溫《諸葛武侯廟記》，立說頗
謬。韓昌黎《革華傳》意致不及《毛穎傳》，似可不選。至段文昌《平淮西碑》，
遠遜韓作，何取彼而舍此？如愛其才藻，則奚不并存之耶？然其大要以復(fù)古為主，
搜擇博而別裁正，一代文物之盛，賴是以存，宜其繼《文選》而垂范來世也。
◎生員
《日知錄》謂宣德七年奏，天下生員三萬有奇，蓋現(xiàn)存之數(shù)也。今天下歲取
生員二萬五千三百余名，約計現(xiàn)在之數(shù)，以三十年為準，凡歲試科試各十，共得
生員五十余萬名，可云盛矣。
◎受業(yè)
門生謁座師、房師帖只書姓名，蓋始于國初御史楊雍建言，中式士見主司，
但用姓名書帖，不得稱“門生”。今惟手板書姓名而無稱謂，若用之柬啟，則皆
書“受業(yè)”，蓋以避“門生”之稱也。
◎徐楚畹
海寧徐楚畹學博善遷，鄉(xiāng)薦后，困于公車，家徒壁立，以星命之學游歷江湖
三十余年。嘗寓吾里北宮，每為人論一命，無貴賤皆取百錢，題一詩簡端云：
“若肯妄為些子事，何須更泛孝廉船？兒童莫向先生笑，強似人間造孽錢?！焙?br/>
官天臺教諭，卒于任。
◎冷泉亭
杭州冷泉亭有聯(lián)云：“泉是幾時冷起？峰從何處飛來？”相傳為董香光句。
又天臺范掄選題聯(lián)云：“滌熱腸，泉是冷好；衛(wèi)凈土，峰故飛來?！本溆凶饕狻?br/>
西安吳辛峰學博慶泰謂“故”字平弱，當以“特”字易之，良然。
◎張夢廬
同邑張夢廬學博千里，醫(yī)名隆赫。道光間，應(yīng)閩浙總督無錫孫文靖公之聘至
閩，時公患水脹已劇，猶篤信草澤醫(yī)，服攻水之藥，自謂可痊。張乃詳論病情，
反覆數(shù)千言勸其止藥。私謂其僚屬曰：“元氣已竭，難延至旬日矣?！痹狡呷展?br/>
卒。其論大略云：“專科以草藥為丸為醴，峻劑逐水，或從兩足滂溢，或從大腸
直瀉。所用之藥，雖秘不肯泄，然投劑少而見效速，其猛利可知。夫用藥猶用兵，
攻守之法，參伍錯綜，必主于有利而無弊。從未有病經(jīng)兩年，發(fā)已數(shù)次，不辨病
之淺深，體之虛實，祗以峻下一法為可屢投而屢效者。蓋此癥之起，初因飲啖兼
人，胃強脾弱，繼則憂勞過度，氣竭肝傷。流之壅由乎源之塞，若再守飲食之厲
禁，進暴戾之劫劑，不啻剿寇用兵而無節(jié)制，則兵反為寇；濟師無餉而專驅(qū)迫，
則民盡為讎。公何忍以千金之軀，輕其孤注之擲耶？彼草澤無知，守一己之師傳，
圖僥幸于萬一，以治藜藿勞形之法，概施諸君民倚賴之身。效則國之福，不效則
雖食其肉猶可逭乎？此愚之所痛心疾首而進停藥之說也?！闭Z殊切直，特錄之以
告世之溺惑于庸醫(yī)者。張有謁孫宮保句云：“身思報國仔肩重，病為憂民措手難?！?br/>
見所刊《閩游草》中。
◎黃莘田詩
國朝閩詩人以永福黃莘田大令任為首，所著《香草齋詩》，風華韶秀，戛戛
生新。七絕尤勝，《泰安道中山行》云：“倡條冶葉拂青驄，帽影鞭絲困午風。
十里棗花香不斷，行人五月出東蒙?！薄秳褶r(nóng)》云：“暖風晴日卷雙旌，立馬來
聽布谷聲。一事最饒?zhí)嵇俄崳久藁ㄏ驴创焊！薄段骱s詩》云：“珠襦玉匣
出昭陵，杜宇斜陽不可聽。千樹桃花萬條柳，六橋無地種冬青。”“梨花無主草
空青，金縷歌殘翠黛凝?；陻嗍捠捤砂芈?，滿天梅雨下西陵。”“懶慢無心上畫
橈，青旗沽酒不曾招。不知細雨裙腰草，綠到春風第幾橋？”
◎蒼耳子蟲
蒼耳子草，夏秋之交，陰雨后梗中霉爛生蟲，取就薰爐上烘干，藏小竹筒內(nèi)，
隨身攜帶（或藏錫瓶，勿令出氣）?；拣鄱菊撸韵x研細末，置治療膏藥上，貼
之一宿，疔即拔出而愈（貼時須先以針微挑疔頭出水）。余在臺州，仆周錦種之
盈畦，取蟲救人，屢著神效。比在杭郡，學舍旁蒼耳草蟲甚多，以療疔毒，無不
獲效。同邑友人鄭拙言學博風鏘攜至開化，亦救治數(shù)人。彼地無蒼耳草，書來索
種以傳。又青蒿蟲治小兒驚風最靈，余孫榮霖曾賴此得生。此二方皆見《本草綱
目》，而世罕知其效，特志之（青蒿蟲亦在梗中，焙干研末和燈心灰湯調(diào)送下）。
◎魚骨凳
臺州城中東岳廟有魚骨凳，闊一尺，長丈余，中平，兩端曲形似凳。廟祝云：
“是魚之尾骨，其脊骨更大，在海濱某廟中。”按《隋書》：漕國順天神祠前有
一魚脊骨，其孔中通，馬騎出入，蓋視此更巨矣。昔人謂水族惟魚最大，信然。
◎沈曉滄司馬詩
吾邑沈曉滄司馬炳垣，自幼好為詩，以名孝廉為外氏之后。迨煬帝奪嫡，宇
文述實主其謀，后即為述子化及、智及所弒。報復(fù)之道昭昭矣。
◎崇尚貞節(jié)
墓志，婦人之書再適也，見于宋子京之志張景妻唐氏，及陳了齋之為太令人
黃氏墓志銘；女之書再適也，見于陳了齋之為仁壽縣君高氏墓志銘。蓋宋世士大
夫家婦女再適者，不以為異，故范文正公《年譜》直書其母謝氏再適長山朱氏。
今制崇尚貞節(jié)，婦人再醮者不得請封。雍正元年，詔直省州縣各建節(jié)孝祠，有司
春秋致祭。所以勵風教維廉恥者至矣，宜不復(fù)沿陋習也。
◎唐文粹
姚鉉《唐文粹》中，歐陽詹《自明誠論》、呂溫《諸葛武侯廟記》，立說頗
謬。韓昌黎《革華傳》意致不及《毛穎傳》，似可不選。至段文昌《平淮西碑》，
遠遜韓作，何取彼而舍此？如愛其才藻，則奚不并存之耶？然其大要以復(fù)古為主，
搜擇博而別裁正，一代文物之盛，賴是以存，宜其繼《文選》而垂范來世也。
◎生員
《日知錄》謂宣德七年奏，天下生員三萬有奇，蓋現(xiàn)存之數(shù)也。今天下歲取
生員二萬五千三百余名，約計現(xiàn)在之數(shù)，以三十年為準，凡歲試科試各十，共得
生員五十余萬名，可云盛矣。
◎受業(yè)
門生謁座師、房師帖只書姓名，蓋始于國初御史楊雍建言，中式士見主司，
但用姓名書帖，不得稱“門生”。今惟手板書姓名而無稱謂，若用之柬啟，則皆
書“受業(yè)”，蓋以避“門生”之稱也。
◎徐楚畹
海寧徐楚畹學博善遷，鄉(xiāng)薦后，困于公車，家徒壁立，以星命之學游歷江湖
三十余年。嘗寓吾里北宮，每為人論一命，無貴賤皆取百錢，題一詩簡端云：
“若肯妄為些子事，何須更泛孝廉船？兒童莫向先生笑，強似人間造孽錢?！焙?br/>
官天臺教諭，卒于任。
◎冷泉亭
杭州冷泉亭有聯(lián)云：“泉是幾時冷起？峰從何處飛來？”相傳為董香光句。
又天臺范掄選題聯(lián)云：“滌熱腸，泉是冷好；衛(wèi)凈土，峰故飛來?！本溆凶饕?。
西安吳辛峰學博慶泰謂“故”字平弱，當以“特”字易之，良然。
◎張夢廬
同邑張夢廬學博千里，醫(yī)名隆赫。道光間，應(yīng)閩浙總督無錫孫文靖公之聘至
閩，時公患水脹已劇，猶篤信草澤醫(yī)，服攻水之藥，自謂可痊。張乃詳論病情，
反覆數(shù)千言勸其止藥。私謂其僚屬曰：“元氣已竭，難延至旬日矣。”越七日果
卒。其論大略云：“?？埔圆菟帪橥铻轷?，峻劑逐水，或從兩足滂溢，或從大腸
直瀉。所用之藥，雖秘不肯泄，然投劑少而見效速，其猛利可知。夫用藥猶用兵，
攻守之法，參伍錯綜，必主于有利而無弊。從未有病經(jīng)兩年，發(fā)已數(shù)次，不辨病
之淺深，體之虛實，祗以峻下一法為可屢投而屢效者。蓋此癥之起，初因飲啖兼
人，胃強脾弱，繼則憂勞過度，氣竭肝傷。流之壅由乎源之塞，若再守飲食之厲
禁，進暴戾之劫劑，不啻剿寇用兵而無節(jié)制，則兵反為寇；濟師無餉而專驅(qū)迫，
則民盡為讎。公何忍以千金之軀，輕其孤注之擲耶？彼草澤無知，守一己之師傳，
圖僥幸于萬一，以治藜藿勞形之法，概施諸君民倚賴之身。效則國之福，不效則
雖食其肉猶可逭乎？此愚之所痛心疾首而進停藥之說也?！闭Z殊切直，特錄之以
告世之溺惑于庸醫(yī)者。張有謁孫宮保句云：“身思報國仔肩重，病為憂民措手難。”
見所刊《閩游草》中。
◎黃莘田詩
國朝閩詩人以永福黃莘田大令任為首，所著《香草齋詩》，風華韶秀，戛戛
生新。七絕尤勝，《泰安道中山行》云：“倡條冶葉拂青驄，帽影鞭絲困午風。
十里棗花香不斷，行人五月出東蒙?！薄秳褶r(nóng)》云：“暖風晴日卷雙旌，立馬來
聽布谷聲。一事最饒?zhí)锼繇崳久藁ㄏ驴创焊??！薄段骱s詩》云：“珠襦玉匣
出昭陵，杜宇斜陽不可聽。千樹桃花萬條柳，六橋無地種冬青。”“梨花無主草
空青，金縷歌殘翠黛凝?；陻嗍捠捤砂芈?，滿天梅雨下西陵?！薄皯新裏o心上畫
橈，青旗沽酒不曾招。不知細雨裙腰草，綠到春風第幾橋？”
◎蒼耳子蟲
蒼耳子草，夏秋之交，陰雨后梗中霉爛生蟲，取就薰爐上烘干，藏小竹筒內(nèi)，
隨身攜帶（或藏錫瓶，勿令出氣）。患疔毒者，以蟲研細末，置治療膏藥上，貼
之一宿，疔即拔出而愈（貼時須先以針微挑疔頭出水）。余在臺州，仆周錦種之
盈畦，取蟲救人，屢著神效。比在杭郡，學舍旁蒼耳草蟲甚多，以療疔毒，無不
獲效。同邑友人鄭拙言學博鳳鏘攜至開化，亦救治數(shù)人。彼地無蒼耳草，書來索
種以傳。又青蒿蟲治小兒驚風最靈，余孫榮霖曾賴此得生。此二方皆見《本草綱
目》，而世罕知其效，特志之（青蒿蟲亦在梗中，焙干研末和燈心灰湯調(diào)送下）。
◎魚骨凳
臺州城中東岳廟有魚骨凳，闊一尺，長丈余，中平，兩端曲形似凳。廟祝云：
“是魚之尾骨，其脊骨更大，在海濱某廟中?！卑础端鍟罚轰顕樚焐耢羟坝?br/>
一魚脊骨，其孔中通，馬騎出入，蓋視此更巨矣。昔人謂水族惟魚最大，信然。
◎沈曉滄司馬詩
吾邑沈曉滄司馬炳垣，自幼好為詩，以名孝廉為外吏，手版靴塵不廢吟詠。
佳句如《鎮(zhèn)江》云：“岸高山比勢，地隘水為門。”《天津》云：“關(guān)鎖東西鑰，
河流大小沽?！薄吨鄄淳┛凇吩疲骸按笥^窮日月，孤勢出樓臺?！薄对砗印吩疲?br/>
“鷗情隨水遠，柳意得春先?！薄稉P州》云：“明月隨人過淮浦，暗潮帶雨入江
城?！薄哆^畏壘湖》云：“遠水帆飛林影外，高樓人在雁聲中。”皆超心煉冶，
不愧作家。
◎藝文志
《唐書·藝文志》，凡小說家書，無不采錄，獨不及應(yīng)制之賦，試帖之詩。
《明史·藝文志》不列名家時藝稿，蓋史例宜然。我朝《四庫全書》亦不采時文、
試帖詩集。于此知榮世之詞章，不能并傳世之著述也。今之編集者，往往附以時
文，蓋仿明吳伯宗《榮進集》例耳。
◎玉芝堂談薈
徐應(yīng)秋《玉芝堂談薈》，類摭故實，累牘連章，可稱華縟。然其書尚有二失：
一則搜羅未遍，即正史猶有所遺；一則援引昔人文辭，每不標明某書。前之失猶
可言也，后之失既乖體要，且蹈攘善之愆矣。
◎陶安
明太祖優(yōu)任陶安，賜門帖子曰：“國朝謀略無雙士，翰苑文章第一家?！贝?br/>
惟劉基、宋濂乃足當之。安嘗自謂“謀略不如基，學問不如濂”，語非謙也。劉、
宋晚歲，帝眷寢衰，而安獨以禮遇終。余按：基卒于洪武八年，濂卒于洪武十四
年，而安卒于洪武元年，然則安亦幸而早亡，得以保全恩寵耳。
◎逸民榜
乾隆癸卯科，浙江鄉(xiāng)試，首題“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
惠、少連”，獲售者鮮登第，時稱“逸民榜”。嘉慶癸酉科題“剛毅木訥近仁”，
所取文皆恬靜之作，登第者絕少，時稱“啞榜”。丙子科題“夫達也者，質(zhì)直而
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所取文皆動宕發(fā)皇，登第者獨多，時稱“響榜”。
大抵場屋文字，察理宜精，而才不可斂；審法宜密，而筆不可枯。必也，以沈?qū)?br/>
之思，運高華之氣，風骨近于古，而聲調(diào)合于今，斯為舉業(yè)利器。
◎秘法
杭州吳山有售秘法者，一人以三百錢購三條，曰“持家必發(fā)”、“飲酒不醉”、
“生虱斷根”，固封慎重而與之，云：“此訣至靈，慎勿浪傳人也?！睔w家視之，
則曰“勤儉”、曰“早散”、曰“勤捉”而已。大悔恨，然理不可易，終無能詰
難也。
◎倪太史
震澤倪太史師孟，幼穎悟，七歲時與蔡某同塾讀書。蔡亦聰俊，舉《四書》
注“倪，小兒也”以戲之，倪應(yīng)聲曰：“蔡，大龜也。”客有于席間令作“蠶豆”
破題者，倪即云：“豆以蠶名，可食而不可衣也。”
◎麥粉
嘉慶己卯年，杭城大火，一王姓家四鄰俱毀而巋然獨存。人詢其家有何善行，
則曰：“無他，惟五世不以麥粉洗衣服耳?！庇喟矗喝屎蜕蛎反宕罅畛嗳弧逗?br/>
叢談》云：“麥為百谷之始，所以養(yǎng)人之生者甚廣，而世人多以之漿洗衣服，甚
至裙揮足纏亦用之，云如是則耐著，且易去垢也。今試以一家計之，每日約費麥
三合，通十七省四五千萬家計之，每歲共需麥四五千萬石。嗟乎！登之則歷四時，
食之則遍天下，徒以區(qū)區(qū)污私浣衣之故，悉舉而棄諸溝瀆中，暴殄天物，無逾于
此！安得家喻戶曉，而為世惜此無窮之福耶？”此論最為明切，無如舉世習慣，
莫知警戒也！
◎四子書集注
士子習《四子書》，皆恪遵《集注》而往往不能全讀。乙未歲，在京師同人
宴飲，秀水汪子黃同年燾舉令云：“述外國《四書》一句，不能者罰?！北姛o以
應(yīng)，嘩辨云：“此書從未寓目，得毋杜撰耶？”汪曰：“出《孟子》‘仁也者，
人也’節(jié)，《集注》，非僻書也?！睓z視果然，乃各飲罰酒。偶閱董東亭太史潮
《東皋雜鈔》，云：“周雅楫清原，以康熙己未召試入翰林，一日入直，圣祖忽
問以‘增廣生員’四字，周不能對。上哂之曰：‘《四書》尚不讀全，何云博學？’
后檢之，乃在‘子適衛(wèi)’章，圈外注‘唐太宗置增廣生員’云云。”可見當日鴻
詞中人已如此矣。
◎黃滔詩
錢塘袁簡齋太史枚《隨園詩話》載，晚唐人辭某節(jié)度使七律前四句云：“去
違知己住違親，欲策羸驂屢逡巡。萬里家山歸養(yǎng)志，十年門館受恩身?！币詾橐?br/>
往情深，必士君子中有至性者，惜不記其全章與其姓名。按：此乃黃滔《辭刑部
鄭郎中П》詩，其下半首云：“鶯聲歷歷秦城曉，柳色依依灞水春。明日藍田關(guān)
外路，連天風雪一行人?！钡诙淠耸恰坝l(fā)羸蹄進退頻”。滔字文江，莆田人。
昭宗乾寧二年擢進士第，官四門博士，后遷監(jiān)察御史里行，充武威軍節(jié)度推官。
王審知據(jù)有全閩，而終其身為節(jié)將，滔規(guī)正有力焉。滔又有《題陳山人居》句云：
“隔岸青山秋見寺，半床明月夜聞鐘?！睂懢耙嗉选?br/>
◎罷荔枝貢
宋李復(fù)古迪留守洛陽，始貢牡丹花；蔡君謨襄為福建路轉(zhuǎn)運使，始進小團龍
茶。賢者乃亦為此。南宋洪君疇天錫為福建安撫，罷荔枝貢。后賢勝前賢矣（本
朝道光元年顏惺甫制軍檢巡撫福建，亦奏罷荔枝貢）。
◎別賦
江文通《別賦》起云：“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乃賦中絕調(diào)。后惟王
子安仿之，作《采蓮賦》云：“非登高可以賦者，惟采蓮而已矣！”調(diào)雖相似，
情韻則不逮矣。
◎溫八吟
王定?！短妻浴分^：“溫庭筠燭下未嘗起草，但籠袖憑幾，每賦一詠一吟
而已，故場中號為‘溫八吟’。”孫光憲《北夢瑣言》謂：“溫庭筠才思艷麗，
工為小賦。每入試，押官韻作賦，凡八叉手而八韻成，時人號‘溫八叉’?！苯?br/>
人徵典，但知有“八叉”，罕知有“八吟”矣。
◎陶淵明祠堂記
陶淵明《五柳先生傳》、《歸去來辭》，皆有悠然自得之趣，視矯世絕俗之
士，相去懸殊。后世但知其人品之高，卓越千古，即史氏亦僅以隱逸目之。惟宋
羅端良愿《祠堂記》最能得其品誼之實。其略云：“淵明生百代之后，獨頹然任
實。雖清風高節(jié)邈然難嗣，而言論所表，篇什所寄，率書生之素業(yè)，或老農(nóng)之常
務(wù)。仕不曰行志，聊資三徑而已。去不曰為高，情在駿奔而已。饑則乞食，醉便
遣客。不借琴以為雅，故無弦亦可。不因酒以為達，故把菊自足。真風所播，直
掃魏、晉澆習。”又云：“在縣日淺，事雖不具見，然初不以家累自隨。送一力
助其子，而慈祥繾綣之意，與視儼等不殊，只此一語，便可祠之百世。跡其求邑，
雖指公田為酒之利，然來去以秋冬仲月，非播植之時，而《傳》遽有種秫之數(shù)。
又督郵小兒，雖不束帶向之，固自未害，不足遽用是日決去留也。此為未深知淵
明者?！倍肆即宋募啊洞景部h社稷壇記》，甚為朱子所稱，蓋以持論之獨精也。
◎四三楊
陽湖趙云松觀察翼《陔余叢考》謂：“史有三‘三楊’，乃晉楊駿、楊珧、
楊濟，唐楊憑、楊凝、楊凌，明楊士奇、楊溥、楊榮也?！卑矗骸对贰窏钿?，
稿城人。與中山楊珍、無極楊卞齊名，時人有“三楊”之目，是有四“三楊”矣。
◎唐駢體文
《新唐書》不錄駢體文，然亦間書一二。如駱賓王為徐敬業(yè)作檄斥武后罪云：
“一А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于公異為李晟作《平朱Г露布》云：“臣既
肅清宮禁，只奉寢園。鐘虞不移，廟貌如故?！狈獍綖槲渥谧髟t書慰邊將傷夷者
云：“傷居爾體，痛在朕躬?！庇植荨独畹略６ú吖M太尉制》云：“謀皆予同，
言不它惑?！崩畹略槲渥谠t王元逵、何弘敬伐劉稹云：“勿為子孫之謀，存輔
車之勢?！笔墙蕴迫笋夡w文中精粹語也。
◎秦殿撰
嘉定秦簪園殿撰大成，事母純孝，先意承志，母稍不悅，則長跪請罪。家貧，
躬啖藜藿，奉母必甘旨。嘗續(xù)娶某氏女，婚夕，女泣不止，詢知已有夫，父母以
其貧，逼改嫁。急招其夫至，令即夕成婚，以奩具贈之。迨乾隆癸未，春闈報捷，
房師戴太史第元見其字甚劣，謂之曰：“子字僅可三甲，速學焉，或可望二甲耳?！?br/>
乃晝夜臨池，功日進，比殿試對策，字益工。先是諸城劉文正公統(tǒng)勛閱卷，已定
長洲褚廷璋第一，同郡某，素有隙，語文正云：“外間早已迎新鼎甲矣?！惫?br/>
然曰：“豈我亦有弊乎？”遂以十一卷至二十卷進，而改置卷一至十卷于后，秦
竟大魁多士。豈非德行格天，有此美報耶？
◎漢口竹枝詞
余姚葉茂才調(diào)元《漢口竹枝詞》三百首，述人情、風土、俚語居多。其賦
《后湖詞》有云：“散步人來遠市閿，一回心境得寬閑。眼光直到天窮處，夕照
黃陂數(shù)點山。”筆意獨俊逸可喜。
◎王伯厚
陸子元《聲雋》載：“宋鄞人王某，以販馬為業(yè)，畜一彌猴。其妻夏日醉臥，
彌猴與之合，醒后知之，大恚，殺彌猴。自是有娠，生二子應(yīng)麟、應(yīng)龍，厥狀肖
焉。是殆謂伯厚昆季也?！卑矗翰裰该酰沁M士，官至朝請大夫、吏部郎
中。家世仕宦，安得有販馬之事？伯厚弟應(yīng)鳳，非應(yīng)龍。其生也，后伯厚八年，
特與之同日耳（伯厚生于嘉定十六年七月二十九日）。褚氏《堅瓠集》乃備采其
說，不為考正，訛以傳訛，豈非誣蔑前賢耶？
◎孤山梅石圖
滇中大理石象物賦形，最稱異品，其大者尤為難得。阮文達公由云貴總督入
都，以《孤山梅石圖》石贈林文忠公（時為江蘇巡撫）。林謝簡云：“荷瓊瑤之
寵錫，真過百朋；欣水墨之紛披，須論萬里。惟此煙云吐納，本蒼山靈秀之鐘；
況乎樹石蕭疏，繪孤嶼橫斜之影。憶杭郡久開節(jié)鉞，即逋仙亦在。當年攬勝
名區(qū)，探梅寄興；此日系懷舊部，琢石成圖。割翠綠之千重，肖丹青之一幅。登
諸幾，恰疑鷲嶺飛來；障以湘簾，似有鶴聲遠至。出螂娘之仙館，清供彌珍；
慚和靖之宗風，俗塵難浣?！庇诖讼胍娎陷咃L流，雖贈答間，亦有雅人深致。
◎諸葛丞相祠聯(lián)
蜀諸葛丞相祠聯(lián)云：“日月同懸《出師表》，風云常護定軍山?！薄芭d亡天
定三分局，今古人思五丈原?！薄耙阎於ㄈ侄?，猶竭人謀六出師。”語皆可
傳。
◎蔡學博
諸暨蔡東軒學博英，舉乾隆丁酉孝廉，司訓江山縣二十余年，以扶植人倫為
己任，兼留心于民瘼。歲饑，勸各大姓于宗祠輸粟平耀，嗣是歉歲則踵行之，全
活無算。后以老病乞歸，自庠門達水次，餞送者數(shù)百人，咸欷息曰：“好官去矣！”
卒祀名宦鄉(xiāng)賢祠。著有《俟采副草》，立言皆平易篤實，有功名教。其《論名》
云：“世有忠臣孝子，而其后不昌，人以為不獲其報。不知名者，造物之所寶，
忠孝而受大名，則已厚報之矣。若其后復(fù)昌，是猶稱貸者之償其本而加以息也。
且人世美名，易浮乎實。茍好名而實不相副，即為盜名。名之盜，天之賊也。得
免誅譴幸矣，尚冀后嗣之必昌乎？故古人以名勝為恥，余以為名勝則更可懼。懼
之奈何？絕去沽名念，而勉為其實則可矣?！庇帧杜c從侄書》云：“以我病軀，
居此閑官，而猶不自暇逸，聞?wù)弑匦橛蕖Ｈ幻坑^得美名而其實不副者，后多不
昌。蓋名為造物所寶，竊而得之，必干天譴。我自到此，外間以虛譽相推，其實
于人無所裨益。吃此地飯，用此地錢，而又謬被佳名，返己自思，時深警惕。故
凡職分所可為，而有關(guān)公事、有益地方者，皆欲盡心力而為之，不敢茍且，不敢
偷安，均此畏心愧心耳?！庇^此，可想見其孳孳力行，不求人知之實學。
◎原
《日知錄》謂：“元者，本也。本官曰元官，本來曰元來，唐、宋人多此語。
后人以‘原’字代之，不知何解。原者，再也。《易》‘原筮’、《周禮》‘原
蠶’、《文王世子》末有‘原漢”原廟’之‘原’，皆作再字解，與本來之義全
不相同?；蛞詾楹槲渲?，臣下有稱元任官者，嫌于元朝之官，改此。”余按：
《孟子》：“則取之左右逢其原?！薄霸旎?。”《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骸暗?br/>
之大原出于天。”《司馬相如傳》：“爾ɑ游原。”皆作本字解?！兑住罚骸霸?br/>
始要終?！痹^尋其本也。然則改元為原，正未可議矣。
◎自呼其名
鳥獸自呼其名，見于《山海經(jīng)》者甚多，皆非世所常有。其見于他書者，禽
則有貝、有鴉、有鵜、有脊令、有鷓鴣、有貝（即）、有（即燕齊人呼
為配，蓋取其名自呼）、有鴨；蟲則有蛤蚧、有龐蜂。原其始，人特因其鳴聲而
命以名，后遂以為能自呼其名。凡禽言如布谷、脫布褲等，皆若是也。
◎當
鄺湛若有《前當票序》、《后當票序》，全謝山《春明行篋當書》記述之，
因謂《六經(jīng)》、《三史》無有“當”字。按：《后漢書·劉虞傳》：“虞所賚賞，
典當胡夷?！弊ⅲ骸爱?，丁浪反。”是“當”字所自始也。
◎勺藥椒
勺藥，香草也，而贈之于相謔之日。椒，芳物也，而貽之于邁之時。人汨
其情，物亦違其用矣。世之治也，禮教隆而婦職修，草木皆得其所?！吨苣稀匪?br/>
以次《采葛》，《召南》所以次《采蘩》也。
◎來
《春秋》：“桓六年春正月，來?！比齻鹘砸詾橹莨圆軄?，惟胡傳以
“”為州公之名，且推衍諸侯失地名之義，謂迫乎大國而失國者，非其罪也，
可以諸侯之禮接之。若不能修道以正其國，自底滅亡，如蔡獻舞、邾益、曹陽、
州實之徒，則待之以初，乃禮之過也。以今考之，蔡獻舞、邾益、曹陽之失國，
傳皆詳載其事，獨州公不書見滅于何國。且《左傳》以為度其國危，故不復(fù)，則
其為人，當猶能量力度德，而不至于恣肆妄為。似不當于無所證據(jù)之事，加以罪
名，至與蔡獻舞等同科也。
◎甲申十九忠臣
甲申十九忠臣，附以孟章明為二十。南都又益以陳侍御純德。世祖賜謚，獨
無純德。黃梨洲征君以甲申之難，侍御在俘戮之列，而雜入之。意者以此不預(yù)乎？
余按：《明史》本傳不言俘戮，惟云：“都城陷，賊下令百官以某日入見，眾攝
純德入。還邸慟哭，遂自經(jīng)?！币蚩挤段闹夜韵露耍月勛兗磿r致命，而
侍御獨死于入見之后，此所以不得謚也歟。
◎申時行王錫爵
趙用賢以蘇、松、嘉、湖諸府財賦敵天下半，民生坐困，與進士袁黃商榷數(shù)
十晝夜，條十四事上之。申時行、王錫爵以為吳人不當言吳事，調(diào)旨切責，寢不
行。甚矣，其悖也！夫申、王亦吳人，為大臣者，道在澤民，況鄉(xiāng)邦疾苦，尤當
力為拯救，乃反加以譙讓而沮之，是誠何心哉！二人之不得為良臣，即此可見。
又吳中白糧為累，民承役輒破家。給事中張棟請令出貲助漕舟附載，申時行、王
錫爵絀其議，見《李獻可傳》。
◎韓文公廟碑
陽湖惲子居大令敬《潮州韓文公廟碑文》云：“公之辟佛，辟于極盛之時；
宋人之辟佛，辟于既衰之后。宋人之辟佛，以千萬人攻佛之一人；公之辟佛，以
一人攻為佛之千萬人，故不易也?！笨蔀槊灾琳摗?br/>
◎慎樞公
先祖慎樞公諱琛，烏程庠生。居室在承壽堂南偏之樓，因號南樓。少秉異質(zhì)，
讀書過目成誦，作詩文千言立就。嘗與友人泛舟里中，自南柵浮瀾橋至北柵白娘
子橋，凡九里許。默識兩岸人家招帖，歸書于冊，覆之，一字不訛，友大驚服。
與本生先祖秋畦公為再從兄弟，友愛甚篤，卒年僅二十有九。秋畦公哭之慟，后
遂以先君子嗣之。公詩稿甚多，惜皆散佚。今搜輯七首列于篇，其采人《兩浙
軒錄》、《湖州詩錄》者不復(fù)載?！队物w來寺登峽山》云：“禪林開絕勝，山路
轉(zhuǎn)清陰。一徑蒼苔滑，千峰花雨深。梵聲通鳥語，云氣滿衣襟。好向風泉側(cè)，琮
凈寫玉琴?！薄肚暹h早秋》云：“卷簾官閣惜淹留，風景蕭閑及早秋。王粲生平
最多感，無窮心事在登樓。”自贛州來，逆風寒雨，日行不過二十里，悶甚，作
詩云：“高林紛落葉，密筱叢寒煙。贛江三百里，風雨滯歸船?！薄稓w興》云：
“薄晚林巒秀色，日斜村落微紅。我與沙鷗有約，歸舟又及秋風。”《晚過七姑
祠》云：“夕陽江上七姑祠，肅肅靈風滿桂旗。無限好山似云髻，蘋花香外影離
離?！薄耙粯忧嗌今厚粖y，不將眉黛嫁彭郎。到門幾曲青溪路，落日清風桂館涼?！?br/>
衢州兩岸人家皆種橘為業(yè)，丹黃萬樹，詩以賞之云：“秋林霜重熟黃柑，勝日行
吟興倍酣。滿眼西風篁步鎮(zhèn)，掛帆何異洞庭南?！薄八s煙寒橘柚村，千林金彈
壓柴門。兩年燈火天涯夢，記劈新黃對酒尊?！保ㄐ闼呔逄钪M）
◎汪子黃
秀水同年汪子黃孝廉燾，天才穎異，英氣逼人，書法秀挺，詩亦清俊。道光
壬辰秋試后，潛入貢院觀填榜，見己名在十三，賦詩云：“廣寒宮闕異人間，防
衛(wèi)森嚴晝掩關(guān)。親見上真注名姓，居然身到列仙班?！惫锼葧?，因其叔寅禾太
史世樽分校，回避不與試，賦詩云：“五云縹渺阻仙津，書劍蕭然客邸春。怕向
黃金臺下過，落花三月作歸人?！币椅撮澓?，留寓都中，旋于丙申正月病卒。詩
稿散失，今記憶所及者，惟此二首，急錄之以擬吉光片羽。
◎鴛鴦湖棹歌
吾鄉(xiāng)自竹太史賦《鴛鴦湖棹歌》后，繼作者數(shù)十家，雖品格各殊，而風致
皆可玩味。道光辛丑，南海羅蘿村學使文俊試禾郡士，復(fù)以命題，所取佳作，亦
有足步武前賢者：“裴公島上柳毿毿，細柳三篙已漲藍。畢竟詩人名不滅，踏云
獨訪芋香庵。”（秀水汪韓度）“宣公橋畔水瀠洄，三影亭前去復(fù)來。唐代文章
元代曲，勸郎還上讀書臺。”（秀水蔡之沅）“水邊水鳥盡雙飛，和雨和煙立釣
磯。郎向分湖拋妾去，妾從合路載郎歸。”（海鹽沈炳垣）“百里官塘日往還，
陡門西去玉溪灣?？纯磧砂短锶绔。酵蟻聿灰娚?。”（石門程禧）“甲粢乙
黍更親桑，民到于今頌越王。試向天文覓牛女，便知耕織萬家忙?！保ㄍ┼l(xiāng)金鶴
清）
◎戚公餅
吾浙市肆所售光餅，以戚少保繼光兵間遺制得名。瑞安項雁湖文學霽以為宜
避少保之名，改稱“戚公餅”，作詩紀之。有云：“孔類緡錢形，解連環(huán)結(jié)。
攜來肉串縣，穿作魚貫密?！蔽膶W幼耽吟詠，長棄舉子業(yè)，專意攻詩，中年下世。
其弟幾山學博傅霖，編其遺詩曰《且甌集》付刊。余最愛其《夜舟入郡橘花作香
二十里不斷》絕句云：“碧流如玉駕扁舟，樹影離離夜氣秋。新月一鉤花兩岸，
水香扶夢到溫州。”“溫州”二字，鮮有入詩者，此獨擅長。
◎地有湖山美
乾隆丁酉科，彭文勤公主試浙江，以“地有湖山美”為詩題，得“梅”字。
蓋本宋真宗賜梅摯守杭州詩“地有吳山美，東南第一州”也?！皡恰闭`作“湖”，
公自請議處罰俸。然自是文人學士，遂以“湖山有美”作詩料。蓋公負一代盛名，
言可為典，且改“吳”作“湖”，句法尤渾括而有味也。
◎文字之鑒
乾隆時，吾鄉(xiāng)葉氏家業(yè)隆起，作堂顏曰“養(yǎng)浩”，自后家中人死亡相繼。有
善測字者，指扁字曰：“葉為羊食，又值?？?，焉得全？”急毀去之，乃安。余
考劉績《霏雪錄》載張乘槎能以拆字言吉兇。洪武初，參知政事劉公某、王公某
蒞任浙江日，改拱北樓為來遠樓；槎往視之曰：“三日內(nèi)主哀喪之事?！比缙?，
王公母夫人病卒，劉公以歷日紙邊坐法。王公延槎問故，槎曰：“來者，喪字形；
遠者，哀字形。旁二點相續(xù)者，淚點也?！惫兑字藶殒?zhèn)海樓。此等解晰
字義，真非尋常智慮所及。復(fù)按：陸儼山深《豫章漫鈔》載其郡中譙樓，太守題
扁曰“壯觀”。同知王卿，陜西人也。見之忿然曰：“何名‘壯觀’？自我西音
乃‘贓官’耳?！庇纸B興郡齋廳事扁曰“牧愛”，戚編修潤謂太守曰：“此可撇
去，我自下望之乃‘收受’字也?！毙温暯浦H，可與宋人“德邁九皇”、
“克長克君”等語，同為文字之鑒。
◎陸費中丞詩
吾邑陸費春帆中丞泉，由明經(jīng)起家縣令，歷官至湖南巡撫。自幼即耽吟詠，
在長沙節(jié)署時，筑校經(jīng)堂課士，嘗以《湘江竹枝詞》命題，自賦十二絕，極綿邈
悱惻之致，錄二首于此?！鞍咧皲镐笢I尚零，望湘亭上吊湘靈。孤篷聽雨巴陵岸，
一夜愁心滿洞庭?！薄叭鶠程J荻秋，飛花如雪撲郎舟。請看今夜灣灣月，雙
宿鴛鴦已白頭。”
◎桑水部
杭州桑甫水部調(diào)元游五岳歸，題聯(lián)書室云：“《六經(jīng)》讀罷方持筆，五岳
歸來不看山。”其為塾師時，先命徒讀經(jīng)，背誦如童蒙，經(jīng)熟始教以文法。選天
崇文二十六篇，詳加評語，令熟誦之，以是登科第者甚多。紹興某名士經(jīng)術(shù)湛深，
而文格重鈍，不利于試，年逾四旬，猶困場屋，因受業(yè)于門。桑閱其文曰：“病
已深矣?！毕て疗渌曃?，戒勿寓目。授以曹垂燦進士《君子之至于斯也》文，
令專誦三月，始課作文。迄一年，誦曹作已數(shù)萬遍，竟易重鈍為輕靈。乃曰：
“此后惟子所誦，投無不利矣?！贝螝q即舉鄉(xiāng)闈，聯(lián)捷成進士。
◎張長清
吾里張長清負異才，制藝高卓。四十余歲始入泮，首題“夫子不答”，破云：
“天道有應(yīng)而不應(yīng)，圣人不對而亦對也。”次題“仲尼祖述堯舜”，有云：“三
代以上，道在堯、舜；三代以下，道在仲尼。堯、舜者，中天之仲尼；仲尼者，
春秋之堯、舜也?！眰髡b一時。未幾即卒，無子。才士之厄甚矣！
◎陶太守聯(lián)
吳縣陶太守慶增，以翰林起家，道光己亥科為浙江副典試，所取多知名士。
己酉歲，于濟南府任所丁母憂，哀毀過甚，肝氣疾劇而卒，年僅四旬，其父猶在
堂也。歿時自挽聯(lián)云：“死而有知，應(yīng)喜慈親仍聚首；生何所戀，長離老父獨傷
心?！甭?wù)吣槐?br/>
◎兩浙校官集
上虞許齏生教授正綬，司鐸湖州，選國朝兩浙校官之詩、古文辭，編集付梓，
作征刻啟，分貽同志。有云：“二百年之文獻，不薄冷官；十一郡之典型，無輕
前輩?！逼湓娂谙特S初告成，雖采輯未遍，而發(fā)潛闡幽，琳瑯滿目，亦足為寒
氈生色。
◎郭頻伽詩
吳江郭頻伽明經(jīng)麟，少有神童之目，一眉白如雪。屢試不售，橐筆江湖，詩
名噪一時。所著《靈芬館集》，氣骨清雋，洗凈俗塵。余最愛其言情之句，摘錄
于此。《西湖春感》云：“二月落花如夢短，一湖春水比愁多?！薄躲肷系乐袇s
寄載園》云：“歲月不多須愛惜，功名無定且文章?！薄都膲凵氂巍吩疲骸翱?br/>
因醉后輕言事，窮為愁多廢著書?！薄秹糁械镁洹吩疲骸皯n果能埋何必地，人猶
難問況于天?！薄堆┏直淼苤梁嫉眉抑袝x贈》云：“此地逢君同是客，故鄉(xiāng)如
我已無家。”《客中飲酒》云：“身世不諧偏獨醒，饑寒而外有奇窮?！?br/>
◎四子書說約
舅氏周古軒先生干，志行醇篤，無愧古人。生平無他嗜好，惟研精經(jīng)書，深
探理奧，著有《四子書說約》、《易庸春秋集義》諸書?！墩f約》尤為精粹，間
有與朱子《集注》異者，自謂非敢矜奇，惟求歸于至當，以闡明圣道而已。謹為
摘錄于左。
“儀封人”章云：“封人一見夫子，而即相稱如此，其德亦可知矣。夫子之
周流刪定，正是設(shè)教致治，不必待得位而后見也。故《中庸》言‘大德者，必受
命’，亦不必謂身為天子而始言受命。若夫子承先王之道統(tǒng)，立萬世之人極，凡
有血氣者，莫不尊親，非受命而何？故曰：‘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
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天命之篤于夫子也，蓋已久矣，豈
得以勢位言之哉？其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彼謂天生夫子，正以垂教天下萬
世，不必以位之得喪而患之。將，殆也，擬議之辭，非謂將來也。若以得位言，
則封人之言不驗矣?！薄白釉诖ㄉ显弧闭略疲骸八性瓌t其流不息，道有本則其
用不窮。觀其逝之萬殊，而知其來之一貫。夫子欲學者小德之川流，以悟大德之
敦化，告諸往，欲其知來也。夫往，至費也，來，至隱也。往之費，人皆見之，
而其費必根乎來之隱，則惟知道者乃能知之。蓋道必有本，本立則道自生，而其
逝自不舍晝夜矣。學者見水之不息，而不知道之不息，知道之不息，而不知道之
所以不息，此夫子所以寄慨無窮也。豈徒無間斷之意哉？孟子告徐子說，乃此章
正解。”“棘子成”章云：“夫子謂‘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即是文質(zhì)相等之
意，則子貢之言未為失也。蓋文陽質(zhì)陰，陰陽不偏勝，而后得中可久耳。惟質(zhì)為
近本，夫子有寧儉毋奢之說，子貢所以先以君子稱之，而后救其失也?！?br/>
◎王忄予楊選
王忄予為薊遼總督，把都兒、辛愛數(shù)部將西入，聲言東。忄予遽引兵東，寇
乃以其間由潘家口入，渡灤河而西，大掠遵化、遷安、薊州、玉田，駐內(nèi)地五日，
京師大震。忄予遂被逮，死西市。楊選為薊遼總督，辛愛與把都兒大舉，自墻子
嶺、磨乃峪潰墻入犯，京師戒嚴。選遣副將胡鎮(zhèn)等御之，不勝?？芰魞?nèi)地十日始
北去。初，諜者言寇將窺墻子嶺，部檄嚴待之，而三衛(wèi)為寇導(dǎo)者，紿選赴潘家口，
以是寇勢乃張。選遂坐死，戮于市。余按：二人之見怒于世宗者，雖不僅因此事，
然即此事論之，已足見其防御之疏，被譴實咎所應(yīng)得。吁！有主兵之責者，其于
知彼知己之術(shù)何可忽哉！
◎六世之宇命名
晉、宋間人命名，往往數(shù)世同用“之”字，而惟王氏為獨多。人皆知王羲之、
獻之、靖之、悅之四世以“之”字命名，不知有六世相同者，如王廩之、胡之、
茂之、裕之、瓚之、秀之，及彪之、臨之、納之、準之、輿之、進之，其名皆載
在史冊。
◎三邦
《禹貢》“三邦”，顏師古謂：“荊州界，本有蠻、荊、楚三國，致貢
{路}、苦，其名稱美也?！贝苏f勝于諸家。毛晃以為：“《春秋》書‘荊人
來聘’，即楚人也?！对姟贩Q‘因時百蠻’，蠻非一國之名。謂蠻、荊、楚為三
邦，恐非經(jīng)意。”余謂：蠻、荊、楚皆屬荊州之域。毛氏云“荊即楚人”，然安
知非當禹之時本為二國，逮后始為楚并，如春秋之晉分為戰(zhàn)國之梁，而梁亦可稱
晉耶？蠻雖有百蠻之稱，然《禮記明堂位》又言“九蠻”，《周禮·職方氏》又
言“八蠻”，《詩·蓼蕭》序注又言“六蠻”。則“三邦”之所云蠻，亦何不可
指為一國歟？
◎古今字義
字義有行之今而古未備者，如“寺”字，古作官府解，不指僧寺也。“兵”
字，古作兵器解，不指兵卒也?！白帧弊?，古作撫字解，不指文字也。有行之古
而今不用者，如毒兼善惡，祥兼吉兇，落兼始終，臭兼香臭，誕兼信誕，亂兼治
亂之類。又如下事上亦言慈，上規(guī)下亦曰諫，貴賤皆稱朕，生死皆稱諱，男女皆
稱僮。如此之類，古之異于今者，不可悉數(shù)。
◎樊紹述
樊紹述《絳守居園池記》，如“涎玉沫珠”、“瑤翻碧瀲”、“嵬眼Е耳”、
“提鷴挈鷺”、“風月燈火之”等句，奇雋可諷。又如“萬力千氣”、“蒼官青
士”，后世多引用之。其馀大半艱澀，雖有諸家注釋，未能盡析其旨。吳居正謂
昌黎盛推紹述，謂其詞必己出，不煩繩削而自合，文從字順，則其他文，殆不盡
若此矣。余按：《唐·藝文志·樊宗師集》二百九十一卷，今皆不傳，所傳者僅
此記與《綿州越王樓詩序》，豈真人情好奇，轉(zhuǎn)以奇而得傳歟？
◎曾子閔子
圣門以孝稱者，曾子、閔子。曾子被杖于父，閔子見疏于后母。蓋惟境處乎
變，而能盡子職，為人之所難為，斯為孝之至?！凹诧L知勁草，板蕩識忠臣”，
其是之謂歟！
◎師
古之為師也，以道德，降而托之于經(jīng)術(shù)，如田氏之授《易》，孟氏之授《禮》
是也。降而托之于辭章，如韓子《答李翊書》、柳州《答韋中立書》是也。又降
而托之于舉業(yè)，假以為利祿之資，則師道衰而學術(shù)益替矣！有志世教者，當思所
以救之。
◎開城門卻敵
諸葛孔明以萬人屯陽平，司馬懿率二十萬眾至前，士失色，乃大開四城門，
掃地卻灑。懿常謂孔明持重，而猥見勢弱，疑有伏兵，于是引軍北趨山。此計蓋
不獨孔明也，漢李廣嘗以百騎卻匈奴數(shù)千騎。又元鐵哥從征乃顏，其黨塔不歹率
兵奄至，鐵哥謂：“彼眾我寡，當設(shè)疑以退之。”于是帝張曲蓋，據(jù)胡床，鐵哥
從容進酒。敵按兵覘之，懼有伏，夜遁去。夫匈奴塔不歹等固可以疑沮之，司馬
懿智謀索優(yōu)，使為嘗試之計，分二十萬眾之二三以擊之，則陽平之城可得矣，豈
孔明之謹慎而敢出此？此事見郭沖三事，而陳壽《蜀志》不載，得毋傳之不實歟？
◎龜策列傳
《五經(jīng)》中，《詩》皆用韻，《周易》、《尚書》、《禮記》、《左傳》亦
各有韻語。子則《荀子·成相篇》全用韻。至以敘事之文而為此體者，則惟《史
記·龜策列傳》。此篇為褚生所補，其敘宋元王得龜事，二千八百余言皆用韻語。
語多悖妄，《索隱》、《正義》譏其煩蕪鄙陋，《史通》以為無可取，信不誣也！
◎文家操縱之筆
文家操縱之筆，太史公最為擅長，有以一句縱，一句操，而于一篇之中屢見
之者。試以《魯仲連列傳》證之曰：“吾始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后
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痹唬骸拔嵋暰哟藝侵姓?，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
今吾觀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痹唬骸傲何炊们胤Q帝之害故耳。使
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痹唬骸笆家韵壬鸀橛谷?，吾乃今日知先生為天
下之士也?！痹唬骸芭c人刃我，寧自刃?！痹唬骸拔崤c富貴而絀于人，寧貧賤而
輕世肆志焉?！贝私砸詢删渥詾殚_合之法也。
◎裴行儉
裴行儉兼文武才，用兵無不勝，其法不外詭謀誘敵及用反問而已。突厥伏念
來降，行儉謂：“受降如受敵?！彪穱纻?，亦以防其詭也。使渾知此，何至為
尚結(jié)贊所劫哉？
◎嵇封翁
無錫嵇留山封翁永仁，客范忠貞公幕中，耿精忠叛，與忠貞公同被系三年遇
害。獄中作《百苦吟》、《和淚譜》、《續(xù)離騷》，寄友人收藏之。題詩云：
“此身若遂沈淪死，留與寒家子弟看?！焙笃渥游拿艄薏⑵溥z集匯刊之，世
所傳《抱犢山房集》是也。方公殉難時，文敏公甫七歲，其室楊太夫人守志撫孤，
備嘗艱苦。后公入祀忠義祠，太夫人舉節(jié)孝，特旨旌門，子孫（文恭公璜）相繼
入相。天之報施，亦云至矣！
◎西青散記
金壇史梧岡教授震林《西青散記》，多托為神仙幽渺之辭。最愛其諷世之語
雋而不腐，勝讀勸誡陳言：“一生有可惜事：幼無名師，長無良友，壯無善事，
老無令名。貧賤人可惜者二：面承唾為求利，膝生胝為求榮。富貴人可惜者二：
臨大義沮于吝，荷重任敗于貪。聰明人可惜者三：妄譏議謂之薄，自炫獎謂之驕，
懷憤激謂之躁。豪俠人可惜者三：助兇人得暴名，揮泛財?shù)脭∶?，納庸客得濫名。”
又云：“才子罪孽勝于佞臣，佞臣誤國害民數(shù)十年耳，才子制淫書傳后世，熾情
欲，壞風化，不可勝計?！?br/>
◎陸太常
嘉興陸儆巖太常紹琦，康熙己丑進士，以詞林起家。督學廣西，以其地去中
土遠，內(nèi)雜夷僚，不能盡知功令，罹罪至死，迷不得悟，乃奏請諸生誦習律令，
得旨通行，著為令。臨歿，手書訓子，自述生平不妄交一人，不妄為一事，不妄
取一錢。聞?wù)咴S為實錄。
◎吳集潭孝廉
仁和吳集潭孝廉光升，大興朱竹君學士筠之師也。為學根柢經(jīng)史，試禮部不
第，年過七十，賜學正銜。其辛未會試“舜之居深山”一節(jié)文，結(jié)曰：“是以古
之圣人，其靜也如山，其動也如水?！敝魉緦O文定公以示同考，或曰：“結(jié)無之
乎者也字，不當中式?！彼煲摇８健凹榷弧彼木湮?，有曰：“禍重于地，莫
知之避?！蓖汲庵?。辛巳文已中式矣，主司指摘字句，謂“大夫曰何以利吾家”
文有“簋不飭”等語，又斥之。學士作哀辭，中云：“言必有出兮，如己出而。
聾耳駭兮，目眩而噫。何必僻書兮，轉(zhuǎn)喉觸腮。周經(jīng)誼語兮，僉謂余欺。予以勒
帛兮，乙而罷之。靜動山水兮，語以重遺。昔孫文定兮，執(zhí)卷而諮。莫為先容兮，
遭按劍疑。文工遇拙兮，不偶而奇。”蓋指此也。
◎文信國公四六
文信國公詩文秉正氣而成，雄絕一代，四六亦工。集中載《山中廳屋上梁文》，
有云：“未問君王，便比賜鑒湖之宅；何須將相，方謀歸綠野之堂?！庇帧段迳?br/>
賦記》，言唐謝觀《白賦》云：“曉入梁王之苑，雪滿群山；夜登庾亮之樓，月
明千里?！笨鼙冻噘x》云：“田單破燕之日，火燎于原；武王伐紂之年，血流
漂杵。”更仿之作《黑賦》曰：“孫臏銜枚之際，半夜失蹤；達摩面壁以來，九
年閉目。”客絕倒。一客賦黃曰：“杜甫柴門之外，雨漲春流；衛(wèi)青塞馬之前，
沙含夕照?！币豢唾x青曰：“帝子之望巫陽，遠山過雨；王孫之別南浦，芳草連
天?！币蚍从^前作，惟“月明千里”得白之神，曰雪、曰火、曰血，皆著跡。且
“漂杵”是武王一處事，“燎原”與田單不相干。一客改之曰：“堯時十日并出，
爍石流金；秦宮三月延燒，照天燭地?！币豢陀衷唬骸啊沟氢琢林畼?，月明千
里’如何對？”或?qū)υ唬骸扒锊丛胫?，水浸一天?！贝穗m游戲筆墨，亦可見
公于斯道，曾殫鉆研之功也。
◎希蹤靖節(jié)
明何濤為安慶推官，到官三日，吏白當伏謁監(jiān)司，濤顰蹙曰：“非吾所能。”
即棄官去。陳庸為荊門州同，蒞任五日，不能屈曲，即解官，杜門不入城郭。此
皆能希蹤靖節(jié)者。
◎四庫全書表文
乾隆四十八年，編纂《四庫全書》告成，進呈表文系獻縣紀文達公昀所撰，
刊入全書卷首，公《遺集》中亦編入焉。公門人長沙劉相國權(quán)之跋其后云：“
《四庫全書》開館，吾師即奉命總纂，自始至終，無一息之間。不惟過目不忘，
而精神實足以相副。經(jīng)手十年，故撰此表，振筆疾書，一氣呵成，而其中條分縷
晰，纖悉具備，同館爭先快睹，莫不嘆服?？偲涫抡撸瑥?fù)令陸耳山副憲錫熊、吳
稷堂學士省蘭合撰一表，屬吾師潤色，終不愜意，仍索吾師所撰表，列名以進。
高宗純皇帝謂：‘此表必紀某所撰。’遂特加賞一分，咸驚睿照之如神也?！卑矗?br/>
《全書總目提要》二百卷，亦公所撰。說者謂公才學絕倫，而著述無多，蓋其生
平精力已畢萃于此書矣。
◎虞鳳娘
明義烏虞鳳娘姊嫁徐明輝而卒，明輝聞風娘賢，懇其父，欲聘為繼室。女知，
泣謂父母曰：“兄弟未嘗同妻，姊妹可知。”父執(zhí)不聽，女絕口不言，自經(jīng)死。
余謂女之死，徒以傷親之心。史傳載之，豈但以其志之潔，為末俗所難能，而書
以示風歟？
◎華歆
《后漢書·伏皇后紀》載曹操逼帝廢后，以華歆為郄慮副，勒兵入宮，收后
下暴室。歆于靈帝時已舉孝廉，官郎中，而敢于凌虐帝后，不臣甚矣！乃《魏志》
稱其“清純德素”，《晉書·華表傳》亦稱歆“清德高行”，是豈得為直筆乎？
◎木
五行之系于八卦也，木居其四，以天地發(fā)育之氣始于木也。木生于春而行于
東方，故屬之巽。其兼及坎、離者，坎為水，水，生木者也；離為火，火，木所
生也。艮則當冬春之交，萬物之所成終而成始，故亦取象焉。
◎家禮
翁一瓢森《四時讀書樂》、朱柏廬用純《家訓》，世人以為朱子所作，此其
誤猶可言也。至《家禮》一書，疏謬甚多，乃后人依托以傳者，流俗信而用之，
何耶？
◎埤雅
《詩經(jīng)》詠馬二十六種，《埤雅》所載者十三種：鴇、騏、、駱、白顛、
[A164]、原、黃、、る、駁、來、駒。惟不見于《詩》?！钝拧?br/>
所不載者，亦十三種：驪、、皇、騅、丕、も、單、卯、雒、、
覃、魚、。陸農(nóng)師固深于《詩》者也，凡釋魚、獸、鳥、蟲、馬、木、草、
天二百九十六條，引《詩》者乃有二百十條。
◎蠟燭
《禮記》“燭不見跋”，注云：“古未有蠟燭，惟呼火炬為燭?；鹁嬲找挂?br/>
盡，盡則藏所然殘本?！卑矗骸段骶╇s記》“寒食禁火日，賜侯家蠟燭”，韓
詩所謂“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是也。觀此可知當時民間尚未有蠟
燭，則燭之用蠟，或始于漢?！段镌分^“成湯作蠟燭”，恐未足據(jù)。
◎馮文介公
仁和馮文介公培元，少孤貧，母何太淑人自課之。性聰穎而劬于學，為文不
起草，伸紙立就。精楷法，落筆迅敏，鄉(xiāng)會試中式，全卷無添注涂改字。殿試副
本亦真書，皆從來所罕有。道光甲辰，以第三人及第，歷官光祿寺卿。咸豐壬子，
督學湖北，十二月武昌府被陷，公入署后園古井殉節(jié)，年僅四十。事聞，贈侍郎
銜，賜謚文介。公為諸生時，肄業(yè)崇文書院，見知于掌教胡書農(nóng)學士敬，課多作
刊行。如《老兵》云：“萬里秦時月，蒼茫出塞塵。余生髀有肉，獨戍膽包身。
倦羽三更雁，寒衣百結(jié)鶉。建橐無底事，中外一家春。”《課讀聲》云：“勖來
勤業(yè)坐蕭辰，膝下嬌兒喜最馴。傳授范滂、蘇學士，經(jīng)詒韋逞宋夫人。青氈寂寂
遺編在，紗幔依依問字頻。記得蕓窗占畢處，尚留余韻樂慈親。”《西湖采莼曲》
云：“門外波光碧似油，翠羅衫子卸珠樓。楊絲柔軟莼絲滑，一樣相思兩樣愁。”
皆為士林傳誦。兼工墨梅，畫輒題其上，得者珍為“三絕”。
◎廖少司農(nóng)
將樂廖蓮山少司農(nóng)騰奎，以孝廉起家，宰休寧，擢御史，歷官卿貳。康熙
乙酉主試江南，賦詩有“承命重驚山岳負，焚香虔矢帝天臨?！卑癜l(fā)，盡孤寒知
名士，群情悅服，下第者亦灑淚追送江滸。按：國初主試，恒有由舉人出身者，
雍正時猶然。如：元年云南主考鄂文端公爾泰（時官員外），二年湖北主考蔡仕
舳、四川主考許隆遠是也。此后則罕有矣。
◎詩品
鐘記室《詩品》，自漢迄梁百三人，別本一百二十二人。上品十一人，中品
三十九人，下品七十二人。漢七人，魏十一人，晉三十八人，宋二十六人，齊三
十人，梁十人。漢四百余年只得七人，宋、齊以下僅百年而得六十余人。蓋五言
之學，六朝始盛，抑略于遠而詳于近，理則然也。惟同時昭明太子《文選》詩六
十二家，《詩品》所述者五十一人。韋孟、束皙、應(yīng)貞四言，張衡七言，既不列
于品，若漢之蘇武、應(yīng)，晉之廬諶、司馬彪、王康琚，宋之徐悱、劉鑠皆以五
言著稱，乃亦見遺，然則所取殆猶未備歟。又如以劉楨列上品，陶潛列中品，徐
干、阮璃列下晶，品第違失，昔人多議及之。然其鋪觀列代，撮舉同異，實能推
究淵源，闡明旨趣。且百余人之詩，今不盡存，尚賴此以流傳，俾得考見得失，
誠于詩教有功，可為后學之津梁也。
◎陳云伯
錢塘陳云伯大令文述，少負才名，后以乙科出宰。由皖之吳，所至有惠政。
補官江都縣，前令以迎送為事，積案盈萬。陳初至，署聽事曰：“勤補拙，儉養(yǎng)
廉，更無暇饋問送迎，來往賓朋須諒我；讓化爭，誠去偽，敬以告父兄耆老，教
誨子弟各成人?！蹦伺湃沼崝?，不逾年而積牘以清。詩長于歌行，才藻富有，雄
視一時，近體亦韶秀風華。著有《頤道堂集》行世，五言如：“百花承輦路，片
月下宮墻”、“疏星江浦樹，殘月海門潮”、“翠落中峰瀑，青橫太古苔”、
“闌干花四面，樓閣樹中間”；七言如“雁外晚鐘橫白塔，煙中寒月上朱樓”、
“水榭微波秋落葉，江樓斜月夜聞簫”、“落花到地飛還起，芳草如煙踏更生”、
“奇石涌云臨水立，寒泉漱雪隔花飛?！薄暗匾蚓米∑D言別，人為多情易寫愁”，
皆妙。
◎謚文成
謚文成者，漢張良，晉郄鑒，宋殷景仁，唐盧懷慎，南唐晉王景遂，明劉基、
王守仁。張良、劉基、王守仁為不愧。本朝制國書大臣達海、額爾德宜及乾隆時
大學士阿桂謚文成。
◎露筋祠詩
王阮亭尚書《題露筋祠》詩云：“翠羽明擋尚儼然，湖云祠樹碧于煙。行人
系纜月初墮，門外野風開白蓮。”論者推為此題絕唱。按：米襄陽《露筋祠碑》
云：“神姓蕭，名荷花。”詩不即不離，天然入妙，故后來作者皆莫之及。
◎功令
言舉業(yè)者，必恪遵功令，不敢旁采他說，立異求勝；即箋疏家言，亦有從之
而見黜者。嘉慶戊寅恩科浙闈三題“民事不可緩也”至“亟其乘屋”，歸安名宿
楊拙園知新主“夜作絞索以待明年蠶用”立說，房官呈薦，主司謂：“此說若有
所本，當入選，否則恐遭磨勘，吾不任其咎也。”房官乃遍搜《孟子》諸家注釋，
并無此說，楊竟被黜，而不知本《毛詩》中孔疏，非僻書也。又乾隆間李學使潢
歲試嘉郡，經(jīng)題“隰有六駁”。某生素負文名，主毛傳“駁如馬，倨牙，食虎豹”
立說，竟以紕繆黜置四等。因憶宋王旦知貢舉，論題“當仁不讓于師”。有舉子
主賈逵說，以師為眾，旦惡其說黜之。以旦之賢而猶若此，況其下焉者乎！
◎饑钅幾餓
谷不熟為饑，腹不實為钅幾，钅幾之甚為餓。饑、钅幾，古異義，后人通用，
誤也。
◎皇甫韻亭詩
同里皇甫韻亭茂才坤，情懷倜儻，豪于酒，詩筆亦俊。所作隨手散棄，偶檢
篋中，得其遺稿三首，急錄之?！对伨铡吩疲骸皫追栌隄櫍掀跃粘觞S。月色
一籬淡，露華三徑?jīng)觥Ｇ锷钊吮仁?，夜靜影俱香。誰送白衣酒，花前暢引觴?！?br/>
《題沈鏡湖垂釣圖》云：“江北江南汗漫游，歸來逸興寄扁舟。白風急秋將晚，
一尺鱸魚欲上鉤?！薄暗敏~換酒且高歌，鷺友鷗賓日日過。愛向水云深處泊，滿
船明月臥煙蓑?！?br/>
◎?qū)ㄠú?br/>
對花啜茶，唐人謂之殺風景。宋人則不然，張功甫《梅花宜稱》有“掃雪烹
茶”一條。放翁詩云：“花塢茶新滿市香。”蓋以此為韻事矣。
◎兄弟聯(lián)名
兄弟聯(lián)名始于漢季，如劉琦、劉琮，應(yīng)場、應(yīng)璩是也，然如伯達、伯適已兆
其端。明呂兆祥《東野志》稱伯禽少子東野氏，第三代生二子，長暉，次；六
代生二子，長縉、次紳。此則史冊所不載矣。
◎七巧圖
宋黃伯思燕幾圖，以方幾七，長短相參，衍為二十五體，變?yōu)榱嗣?。?br/>
嚴澄蝶《幾譜》，則又變通其制，以句股之形，作三角相錯形，如蝶翅。其式三，
其制六，其數(shù)十有三，其變化之式，凡一百有余。近又有《七巧圖》，其式五，
其數(shù)七，其變化之式多至千余。體物肖形，隨手變幻，蓋游戲之具，足以排悶破
寂，故世俗皆喜為之。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