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jì)十六 起強(qiáng)圉協(xié)洽，盡昭陽赤奮若，凡七年。
孝昭皇帝下元平元年（丁未，公元前七四年）
①春，二月，詔減口賦錢什三。〔如淳曰：漢儀注：民年七歲至十四，出口賦錢人二十三：二十錢以食天子，其三錢者武帝加口錢以補(bǔ)車騎馬。〕
?、谙模脑?，癸未，帝崩于未央宮；〔臣瓚曰：壽二十三?！?/em>無嗣。時武帝子獨(dú)有廣陵王胥，大將軍光與群臣議所立，咸持廣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內(nèi)不自安。郎有上書言："周太王廢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師古曰：太伯者，王季之兄；伯邑考，文王長子也。舍，讀曰舍?！?/em>唯在所宜，雖廢長立少可也。〔長，知兩翻。少，詩照翻?！?/em>廣陵王不可以承宗廟。"言合光意。光以其書示丞相敞等，擢郎為九江太守。〔九江郡屬揚(yáng)州，唐濠、壽、廬、滁、和州地。守，式又翻?！?/em>即日承皇后詔，遣行大鴻臚事少府樂成、宗正德、光祿大夫吉、中郎將利漢〔樂成，史樂成。德，劉德。吉，丙吉。利漢，不知其姓?！?/em>迎昌邑王賀，乘七乘傳〔文帝之入立也，乘六乘傳；今乘七乘傳。傳，張戀翻?！?/em>詣長安邸。〔諸王國皆置邸長安，此謂長安之昌邑邸也?！?/em>光又白皇后，徙右將軍安世為車騎將軍。
賀，昌邑哀王之子也，〔哀王，名髆，武帝子也?！?/em>在國素狂縱，動作無節(jié)。武帝之喪，賀游獵不止。嘗游方與，〔方與縣本屬山陽郡，武帝以山陽為昌邑王國，方與縣屬焉。方，音房。與，音豫?！?/em>不半日馳二百里。中尉瑯邪王吉上疏諫曰："大王不好書術(shù)而樂逸游，〔好，呼到翻。樂，五孝翻，又音洛。〕馮式撙銜，〔馮，讀曰憑。臣瓚曰：撙，促也。師古曰：撙，挫也，音子本翻?！?/em>馳騁不止，口倦呼咤，〔師古曰：咤，亦吒字也，音竹駕翻?！?/em>手苦于棰轡，〔師古曰：棰，馬策。〕身勞呼車輿，朝則冒霧露，〔師古曰：冒，莫北翻，犯也?！?/em>晝則被塵埃，〔被，皮義翻?！?/em>夏則為大暑之所暴炙，〔暴，步木翻。〕冬則為風(fēng)寒之所匽薄，〔師古曰：匽，與偃同，言遇疾風(fēng)則偃靡也。薄，言迫也?！?/em>數(shù)以耎脆之玉體〔師古曰：耎，柔也，音而兗翻。脆，音此芮翻?！?/em>犯勤勞之煩毒，非所以全壽命之宗也，又非所以進(jìn)仁義之隆也。〔師古曰：宗，尊也。隆，高也?！?/em>夫廣廈之下，細(xì)旃之上，〔師古曰：廣廈，大屋也。旃，與氈同?！?/em>明師居前，勸誦在后，上論唐、虞之際，下及殷、周之盛，考仁圣之風(fēng)，習(xí)治國之道，〔治，直之翻?！?/em>訢訢焉發(fā)憤忘食，〔訢，與欣同?！?/em>日新厥德，其樂豈銜橛之間哉！〔樂，音洛；下同?！?/em>休則俛仰屈伸以利形，〔師古曰：形，形體也。俛，音免?！?/em>進(jìn)退步趨以實下，〔如淳曰：今人不行，則膝以下虛弱不實。〕吸新吐故以練臧，〔師古曰：臧，五藏也。練，練其氣也。臧，古藏字通，音徂浪翻?！?/em>專意積精以適神，〔師古曰：適，和也。〕于以養(yǎng)生，豈不長哉！大王誠留意如此，則心有堯、舜之志，體有喬、松之壽，〔師古曰：仙人伯喬及赤松子也?！?/em>美聲廣譽(yù)，登而上聞，則福祿其臻〔師古曰：臻，至也?！?/em>而社稷安矣?；实廴适ィ两袼寄轿吹?，〔師古曰：皇帝，謂昭帝也。言武帝晏駕未久，故尚思慕?！?/em>于宮館、囿池、弋獵之樂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圣意。諸侯骨肉，莫親大王，大王于屬則子也，于位則臣也，一身而二之責(zé)加焉。恩愛行義，孅介有不具者，〔行，下孟翻；下同。孅，與纖同，息廉翻?！?/em>于以上聞，非饗國之福也。"王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無惰，中尉甚忠，數(shù)輔吾過。"〔數(shù)，所角翻?！?/em>使謁者千秋賜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孔穎達(dá)曰：脯訓(xùn)始，始作即成也；修訓(xùn)治，治之乃成。鄭注臘人云：薄析曰脯；捶而施姜桂曰鍛修?！?/em>其后復(fù)放縱自若。
郎中令山陽龔遂，忠厚剛毅，有大節(jié)，〔龔，姓也。左傳，晉有大夫龔堅?！?/em>內(nèi)諫爭于王，外責(zé)傅相，引經(jīng)義，陳禍福，至于涕泣，蹇蹇亡已，〔爭，讀曰諍。相，息亮翻。亡，古無字通。師古曰：蹇蹇，不阿順之意。易曰：王臣蹇蹇?！?/em>面剌王過。王至掩耳起走，曰："郎中令善愧人！"〔師古曰：愧，古愧字也。愧，辱也。〕王嘗久與騶奴、宰人游戲飲食，〔騶，導(dǎo)車而撝訶者也。宰人，掌膳食者也。騶，側(cè)鳩翻?！?/em>賞賜無度，遂入見王，涕泣膝行，左右侍御皆出涕。王曰："郎中令何為哭？"遂曰："臣痛社稷危也！愿賜清閑，竭愚！"王辟左右。〔師古曰：閑，讀曰閑。辟，音辟。〕遂曰："大王知膠西王所以為無道亡乎？"〔膠西王，謂于王端也?！?/em>王曰："不知也。"曰："臣聞膠西王有諛臣侯得，王所為儗于桀、紂也，〔儗，與擬同。師古曰：儗，比也?！?/em>得以為堯、舜也。王說其諂諛，常與寢處，〔說，讀曰悅。處，昌呂翻?！?/em>唯得所言，以至于是。〔師古曰：唯用得之邪言，故至亡。〕今大王親近群小，〔近，其靳翻?！?/em>漸漬邪惡〔漸，子廉翻。漬，疾智翻?！?/em>所習(xí)，存亡之機(jī)，不可不慎也！臣請選郎通經(jīng)有行義者與王起居，坐則誦詩、書，立則習(xí)禮容，宜有益。"王許之。遂乃選郎中張安等十人侍王。居數(shù)日，王皆逐去安等。〔去，羌呂翻；下同?！?/em>
王嘗見大白犬，頸以下似人，冠方山冠而無尾，〔方山冠，以五采縠為之，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長八寸，樂舞人服之。冠方之冠，古玩翻。考異曰：昌邑王傳云 "無頭"，五行志云"無尾"，且云"不得置后之象"。若頸以下似人而無頭，何以辨其為犬，且安所施冠！蓋傳誤也?！?/em>以問龔遂；遂曰："此天戒，言在側(cè)者盡冠狗也，〔言王左右之人皆狗而冠也?！?/em>去之則存，不去則亡矣。"后又聞人聲曰"熊"！視而見大熊，左右莫見，以問遂；遂曰："熊，山野之獸，而來入宮室，王獨(dú)見之，此天戒大王，恐宮室將空，危亡象也。"王仰天而嘆曰："不祥何為數(shù)來！"遂叩頭曰："臣不敢隱忠，數(shù)言危亡之戒；大王不說。夫國之存亡，豈在臣言哉！愿王內(nèi)自揆度。〔數(shù)，所角翻；下同。說，讀曰悅。度，徒洛翻?！?/em>大王誦詩三百五篇，人事浹，〔浹，即協(xié)翻，洽也，徹也?！?/em>王道備。王之所行，中詩一篇何等也？〔中，竹仲翻。師古曰：言王所行皆不合法度，王自謂當(dāng)于何詩之文也?！?/em>大王位為諸侯王，行污于庶人，〔行，下孟翻。師古曰：污，濁穢?！?/em>以存難，以亡易，〔易，以豉翻?！?/em>宜深察之！"后又血污王坐席，王問遂；遂叫然號〔污，烏故翻。號，戶高翻。〕曰："宮空不久，妖祥數(shù)至。血者，陰憂象也，宜畏慎自??！"〔省，悉景翻。〕王終不改節(jié)。
及征書至，夜漏未盡一刻，以火發(fā)書。其日中，王發(fā)；晡時，至定陶，〔定陶縣為濟(jì)陰郡治所。〕行百三十五里，侍從者馬死相望于道。〔從，才用翻?！?/em>王吉奏書戒王曰："臣聞高宗諒暗，三年不言。〔暗，讀與陰同?！?/em>今大王以喪事征，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毋有所發(fā)！〔師古曰：發(fā)，謂興舉眾事?！?/em>大將軍仁愛、勇智、忠信之德，天下莫不聞；事孝武皇帝二十余年，未嘗有過。先帝棄群臣，屬以天下，〔屬，之欲翻?！?/em>寄幼孤焉。大將抱持幼君襁褓之中，〔襁，負(fù)兒衣。論語曰：襁負(fù)其子。博物志曰：織縷為之，廣八寸，長二尺，以約小兒于背上。李奇曰：絡(luò)也，以繒布為之，絡(luò)負(fù)小兒。孟康曰：小兒褓。師古曰：孟說是。褓，小兒衣。李奇曰：褓，小兒大籍。又齊人名小兒被為褓。襁，舉兩翻。褓，博抱翻?！?/em>布政施教，海內(nèi)晏然，雖周公、伊尹無以加也。今帝崩無嗣，大將軍惟思可以奉宗廟者，攀援而立大王，〔師古曰：援，引也，音爰。〕其仁厚豈有量哉！臣愿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壹聽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愿留意，常以為念！"
王至濟(jì)陽，〔班志，濟(jì)陽縣屬陳留郡。杜佑曰。濟(jì)陽縣故城，在曹州冤句縣西南。濟(jì)，子禮翻?！?/em>求長鳴雞，〔師古曰：雞之鳴聲長者也。范成大曰：長鳴雞自南詔諸蠻來，形矮而大，鳴聲圓長，一鳴半刻，終日啼號不絕。蠻甚貴之，一雞直銀一兩。邕州溪洞亦有之。〕道買積竹杖。〔文穎曰：合竹作杖也。〕過弘農(nóng)，使大奴善以衣車載女子。〔師古曰：凡言大奴者，謂奴之尤長大者也。善，其名也。〕至湖，使者以讓相安樂。〔師古曰：使者，長安使人也。讓，責(zé)也。安樂，史逸其姓。相，息亮翻。樂，音洛?！?/em>安樂告龔遂，遂入問王，王曰："無有。"遂曰："即無有，何愛一善以毀行義！請收屬吏，以湔灑大王。"〔師古曰：以善付吏也。湔，澣也。灑，濯也。行，下孟翻。屬，之欲翻；下同。湔，子顛翻。灑，先禮翻?！?/em>即捽善屬衛(wèi)士長行法。〔師古曰：衛(wèi)士長，主衛(wèi)之官。捽，持頭也，音才兀翻。長，知兩翻?！?/em>
王到霸上，大鴻臚郊迎，〔臚，陵如翻?！?/em>騶奉乘輿車。王使壽成御，〔壽成，人名，昌邑太仆也。乘，繩證翻；下同?！?/em>郎中令遂參乘。且至廣明、東都門，遂曰："禮，奔喪望見國都哭。此長安東郭門也。"〔廣明注見上卷元鳳元年。三輔黃圖：宣平門，長安城東出北頭第一門；其外郭名東都門?！?/em>王曰："我嗌痛，不能哭。"〔師古曰：嗌，喉咽也，音益。〕至城門，遂復(fù)言；〔復(fù)，扶又翻?！?/em>王曰："城門與郭門等耳。"且至未央宮東闕，遂曰："昌邑帳在是闕外馳道北，〔文穎曰：吊哭帳也?！?/em>未至帳所，有南北行道，馬足未至數(shù)步；大王宜下車，鄉(xiāng)闕西面伏哭，盡哀止。"〔鄉(xiāng)，讀曰向。〕王曰："諾。"到，哭如儀。六月，丙寅，王受皇帝璽綬，襲尊號；〔璽，斯氏翻。綬，音受?！?/em>尊皇后曰皇太后。
?、廴缮?，葬孝昭皇帝于平陵。〔平陵，屬右扶風(fēng)，在長安西北七十里。自崩至葬十日。〕
?、懿赝跫攘?，淫戲無度。昌邑官屬皆征至長安，往往超擢拜官。相安樂遷長樂衛(wèi)尉。龔遂見安樂，流涕謂曰："王立為天子，日益驕溢，諫之不復(fù)聽。今哀痛未盡，〔師古曰：謂新居喪服?！?/em>日與近臣飲酒【章：甲十五行本"酒"作"食"；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作樂，斗虎豹，召皮軒車九旒，〔漢大駕、法駕，前驅(qū)有云罕九斿，皮軒，鸞旗。薛綜曰：云罕，旌旗名。胡廣曰：皮軒，以虎皮為軒。郭璞曰：虎軒，革車，即曲禮"前有士師則載虎皮"。師古曰：皮軒之上，以赤皮為重蓋，今此制尚存，非用虎皮飾車。〕驅(qū)馳東西，所為誖道。〔孔穎達(dá)曰：走馬謂之馳；策馬謂之驅(qū)。誖，蒲內(nèi)翻。師古曰：乖也。〕古制寬，大臣有隱退；今去不得，陽狂恐知，身死為世戮，柰何？君，陛下故相，宜極諫爭！"
王夢青蠅之矢積西階東，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之，〔師古曰：版瓦，大瓦也。覆，敷又翻。〕以問遂，遂曰："陛下之詩不云乎：〔以昌邑王習(xí)詩，故云然。蘇林曰：猶言陛下所讀之詩也?！?/em>『營營青蠅，止于藩。愷悌君子，毋信讒言?！槐菹伦髠?cè)讒人眾多，如是青蠅惡矣。〔師古曰：惡，即矢也。吳越春秋云：越王勾踐為吳王嘗惡，即其義也?！?/em>宜進(jìn)先帝大臣子孫、親近，以為左右。〔近，其靳翻?！?/em>如不忍昌邑故人，〔師古曰：如，若也?！?/em>信用讒諛，必有兇咎。愿詭禍為福，〔師古曰：詭，反也?！?/em>皆放逐之！臣當(dāng)先逐矣。"王不聽。
太仆丞河?xùn)|張敞上書諫，〔班表，太仆有兩丞。續(xù)漢志：丞一人，秩千石。河?xùn)|郡屬并州；按此時河?xùn)|郡當(dāng)屬司隸?！?/em>曰："孝昭皇帝蚤崩無嗣，〔師古曰：蚤，古早字。〕大臣憂懼，選賢圣承宗廟，東迎之日，唯恐屬車之行遲。〔師古曰：不欲斥乘輿，故但言屬車耳。屬，之欲翻?！?/em>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傾耳，觀化聽風(fēng)。〔師古曰：言改易視聽，欲急聞見善政化也。拭，音式。〕國輔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輦先遷，〔李奇曰：挽輦小臣也?！?/em>此過之大者也。"王不聽。
大將軍光憂懣，〔懣，母本翻，又音滿，又音悶，煩懣也。〕獨(dú)以問所親故吏大司農(nóng)田延年；延年曰："將軍為國柱石，〔師古曰：柱者，梁下之柱。石，承柱之礎(chǔ)。言大臣負(fù)國重任，如屋之柱及其石也?！?/em>審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建議而白之也?！?/em>更選賢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于古嘗有此不？"〔師古曰：光不涉學(xué)，故有此問也。不，讀曰否?！?/em>延年曰："伊尹相殷，廢太甲以安宗廟，后世稱其忠。〔師古曰：商書太甲篇：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也?！?/em>將軍若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給事中，〔給事中，給事禁中也；西漢以為加官。〕陰與車騎將軍張安世圖計。〔師古曰：圖，謀也。〕
王出游，光祿大夫魯國夏侯勝當(dāng)乘輿前諫曰："天久陰而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出，欲何之？"〔之，往也?！?/em>王怒，謂勝為祆言，〔祆，與妖同，音于驕翻。〕縛以屬吏。〔屬，之欲翻?！?/em>吏白霍光，光不舉法。光讓安世，以為泄語。安世實不言：乃召問勝。勝對言："在鴻范傳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陰，〔漢儒作洪范傳，以五事應(yīng)五行。"皇之不極，是謂不建，厥罰常陰，時則有下人伐上之疴。"皇，君也。極，中也。建，立也。人君貌、言、視、聽、思五事皆失，不得其中，則不能立萬事，失在眊悖，故其咎眊也。王者承天理物，云起于山而彌于天，天氣亂，故其罰常陰也。君亂且弱，人之所叛，故有下人伐上之疴也?！?/em>時則有下人伐上者。』惡察察言，〔惡，忌諱也。惡察察言，不敢明言之也。惡，烏路翻?！?/em>故云『臣下有謀』。光、安世大驚，以此益重經(jīng)術(shù)士。侍中傅嘉數(shù)進(jìn)諫，〔數(shù)，所角翻?！?/em>王亦縛嘉系獄。
光、安世既定議，乃使田延年報丞相楊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洽背，徒唯唯而已。〔師古曰：唯唯者，恭應(yīng)之辭也。唯，于癸翻。〕延年起，至更衣。〔師古曰：古者延賓必有更衣之處也。更，工衡翻。〕敞夫人遽從東廂謂敞曰："此國大事，今大將軍議已定，使九卿來報君侯，君侯不疾應(yīng)，與大將軍同心，猶與無決，先事誅矣！"〔與，讀曰豫。先，悉薦翻。〕延年從更衣還，敞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請奉大將軍教令！"〔師古曰：三人共言，故曰參語?！?/em>
癸巳，光召丞相、御史、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會議未央宮。光曰："昌邑王行昏亂，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驚鄂失色，〔師古曰：凡鄂者，皆謂阻礙不依順也。后字作"愕"，其義亦同?！?/em>莫敢發(fā)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離席按劍〔離，力智翻?！?/em>曰："先帝屬將軍以幼孤，寄將軍以天下，以將軍忠賢，能安劉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將傾；且漢之傳諡常為『孝』者，以長有天下，令宗廟血食也。如漢家絕祀，將軍雖死，何面目見先帝于地下乎？今日不議，不得旋踵，〔師古曰：宜速決?！?/em>群臣后應(yīng)者，臣請劍斬之！"光謝曰："九卿責(zé)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當(dāng)受難。"〔師古曰：受其憂責(zé)也。難，乃旦翻?！?/em>于是議者皆叩頭曰："萬姓之命，在于將軍，唯大將軍令！"〔師古曰：言一聽之也?！?/em>
光即與群臣俱見，〔見，賢遍翻。〕白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侍竽塑囻{幸未央承明殿，〔未央宮有承明殿，天子于是延儒生、學(xué)士。武帝責(zé)莊助曰："君厭承明之廬"；西都賦曰："承明、金馬，著作之庭"，是也?！?/em>詔諸禁門毋內(nèi)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還，乘輦欲歸溫室，〔晉灼曰：長樂宮有溫室殿。三輔黃圖：溫室殿在未央殿北，武帝建。余謂長樂固亦有溫室，但漢諸帝皆居未央，則此當(dāng)為未央之溫室也?！?/em>中黃門宦者各持門扇，〔中黃門屬少府黃門令。師古曰：中黃門，謂奄人居禁中，在黃門之內(nèi)給事者也，比百石?！?/em>王入，門閉，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為？"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后詔，毋內(nèi)昌邑群臣！"〔內(nèi)，讀曰納?！?/em>王曰："徐之，何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qū)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車騎將軍安世將羽林騎〔將，即亮翻。騎，奇寄翻。〕收縛二百余人，皆送廷尉詔獄。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謹(jǐn)宿衛(wèi)！卒有物故自裁，〔師古曰：卒，讀曰猝。物故，死也。自裁，謂自殺也?！?/em>令我負(fù)天下，有殺主名。"王尚未自知當(dāng)廢，謂左右："我故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將軍盡系之乎？"〔從，才用翻。師古曰：安，焉也。余謂安得罪，猶言何所得罪也。〕
頃之，有太后詔召王。王聞?wù)?，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被，皮義翻。如淳曰：以珠飾襦也。晉灼曰：貫珠以為襦，形若今革襦矣。師古曰：晉說是也。襦，汝朱翻?！?/em>盛服坐武帳中，侍御數(shù)百人皆持兵，期門武士陛戟陳列殿下，〔期門屬光祿勛，掌執(zhí)兵送從。武帝為微行，與勇力之士期諸殿門，故曰期門?！?/em>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聽詔。光與群臣連名奏王，尚書令讀奏曰："丞相臣敞等〔臣敞下即連名，史以等約言之?！?/em>昧死言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早棄天下，遣使征昌邑王典喪，服斬衰，〔師古曰：典喪，言為喪主也。斬衰，謂缞裳下不緶，直斬割之而已。緶，步千翻?！?/em>無悲哀之心，廢禮誼，居道上不素食，〔師古曰：素食，菜食無肉也。言王在道常肉食，非居喪之制也。而鄭康成解素食云平常之食，失之遠(yuǎn)矣。〕使從官略女子載衣車，內(nèi)所居傳舍。始至謁見，〔傳，張戀翻。見，賢遍翻?！?/em>立為皇太子，常私買雞豚以食。受皇帝信璽、行璽大行前，〔孟康曰：漢初有三璽，天子之璽自佩，信璽、行璽在符節(jié)臺。大行前，昭帝柩前也。韋昭曰：大行，不反之辭也。〕就次，發(fā)璽不封。〔師古曰：璽既國器，常當(dāng)緘封，而王于大行前受之，退還所次，遂爾發(fā)漏，更不封之，令凡人皆見，言不重慎?！?/em>從官更持節(jié)引內(nèi)昌邑從官、騶宰、官奴二百余人，常與居禁闥內(nèi)敖戲。〔更，工衡翻。敖，讀曰傲?！?/em>為書曰：『皇帝問侍中君卿：使中御府令高昌奉黃金千斤，賜君卿取十妻?！?em>〔師古曰：昌邑之侍中名君卿也?！?/em>大行在前殿，發(fā)樂府樂器，引內(nèi)昌邑樂人擊鼓，歌吹，作俳倡；〔師古曰：俳，優(yōu)諧戲也。倡，樂人也。倡，音昌?！?/em>召內(nèi)泰壹、宗廟樂人，悉奏眾樂。〔鄭氏曰：祭泰一樂人也。余據(jù)武帝祠泰一用樂舞，召歌兒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瑟，又采詩夜誦，有趙、代、秦、楚之謳，宗廟樂有文德、昭德、文始、五行之舞，嘉至、永至、登歌、休成之樂，房中祠樂、安世樂、昭容樂、禮容樂，其員八百二十九人?！?/em>駕法駕驅(qū)馳北宮、桂宮，〔師古曰：北宮、桂宮并在未央宮北。三輔黃圖：桂宮，武帝造，周回十余里，有紫房復(fù)道通未央宮。三秦記：未央宮漸臺西有桂宮?！?/em>弄彘，斗虎。召皇太后御小馬車，〔張晏曰：皇太后所駕游宮中輦車也。漢廄有果下馬，高三尺，以駕輦。師古曰：小馬可于果下乘之，故曰果下馬?！?/em>使官奴騎乘，游戲掖庭中。與孝昭皇帝宮人蒙等淫亂，詔掖庭令：『敢泄言，要斬！』"〔掖庭令屬少府，武帝太初元年更名，本永巷令也。要，與腰同?！?/em>太后曰："止！〔師古曰：令且止讀奏也?！?/em>為人臣子，當(dāng)悖亂如是邪！" 王離席伏。〔悖，蒲內(nèi)翻。離，力智翻?！?/em>尚書令復(fù)讀曰：〔復(fù)，扶又翻?！?/em>"取諸侯王、列侯、二千石綬及墨綬、黃綬以并佩昌邑郎官者免奴。〔續(xù)漢志：諸侯王赤綬四采，青、黃、縹、紺。列侯紫綬二采，紫、白。二千石青綬三采，青、白、紅。千石、六百石墨綬三采，青、赤、紺。四百石、三百石、二百石黃綬。師古曰：免奴，謂奴免放為良人者?！?/em>發(fā)御府金錢、刀劍、玉器、采繒，賞賜所與游戲者。與從官、官奴夜飲，湛沔于酒。〔師古曰：湛，讀曰沈；又讀曰耽。湛沔者，乃荒迷之義也。沔，與湎同。〕獨(dú)夜設(shè)九賓溫室，〔師古曰：于溫室中設(shè)九賓之禮也?！?/em>延見姊夫昌邑關(guān)內(nèi)侯。祖宗廟祠未舉，為璽書，使使者持節(jié)以三太牢祠昌邑哀王園廟，稱『嗣子皇帝』。〔師古曰：時在喪服，故未祠宗廟而私祭昌邑哀王也。余謂賀入繼大宗，不當(dāng)于昌邑哀王稱嗣子皇帝，既于禮悖"三年不祭"之義，又悖"為人后者為之子"之義?！?/em>受璽以來二十七日，使者旁午，〔如淳曰：旁午，分布也。師古曰：一縱一橫為旁午，猶言交橫也。〕持節(jié)詔諸官署征發(fā)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囊曰?，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臣敞等數(shù)進(jìn)諫，不變更，〔數(shù)，所角翻。更，工衡翻。〕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臣敞等謹(jǐn)與博士議，皆曰：『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軌。〔辟，讀曰僻?！?/em>"五辟之屬，莫大不孝。"〔孝經(jīng)：孔子曰：五刑之屬三千，其罪莫大于不孝。辟，五刑之辟也。辟，頻亦翻。〕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鄭，"由不孝出之，絕之于天下也。〔僖二十四年經(jīng)書天王出居于鄭。公羊傳曰：王者無外，此其言出何？不能于母也?！?/em>宗廟重于君，陛下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廟，子萬姓，當(dāng)廢！』臣請有司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廟。"皇太后詔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詔，王曰："聞『天子有爭臣七人，雖亡道不失天下。』"〔引孝經(jīng)孔子之言。爭，讀曰諍。亡，古無字通?！?/em>光曰："皇太后詔廢，安得稱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璽組，〔師古曰：即，就也。組，則古翻。說文曰：組，綬屬。續(xù)漢志：乘輿，黃赤綬四采，黃、赤、紺、縹，長丈有九尺九寸，五百首。〕奉上太后；〔上，時掌翻。〕扶王下殿，出金馬門，群臣隨送。王西面拜曰："愚戇，不任漢事！"〔戇，陟降翻。任，音壬。〕起，就乘輿副車；〔乘，繩證翻?！?/em>大將軍光送至昌邑邸。光謝曰："王行自絕于天，臣寧負(fù)王，不敢負(fù)社稷！愿王自愛，臣長不復(fù)左右。"〔師古曰：言不復(fù)得侍見于左右?！?/em>光涕泣而去。
群臣奏言："古者廢放之人，屏于遠(yuǎn)方，〔屏，必郢翻，又卑正翻?！?/em>不及以政。〔師古曰：言不豫政令。〕請徙王賀漢中房陵縣。"〔漢中郡屬益州。房陵縣，唐為房州?！?/em>太后詔歸賀昌邑，賜湯沐邑二千戶，故王家財物皆與賀；及哀王女四人，各賜湯休邑千戶；國除，為山陽郡。〔昌邑國本山陽郡也；今國除，復(fù)為郡?！?/em>
昌邑群臣坐在國時不舉奏王罪過，令漢朝不聞知，〔朝，直遙翻。〕又不能輔道，〔道，讀曰導(dǎo)?！?/em>陷王大惡，皆下獄，誅殺二百余人；〔下，遐嫁翻。〕唯中尉吉、郎中令遂以忠直數(shù)諫正，〔數(shù)，所角翻?！?/em>得減死，髡為城旦。師王式系獄當(dāng)死，治事使者責(zé)問曰："師何以無諫書？"〔王式時為昌邑王師，以授王詩。治事使者，即治獄使者也。治，直之翻?！?/em>式對曰："臣以詩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于忠臣、孝子之篇，未嘗不為王反復(fù)誦之也；〔為，于偽翻；下同。師古曰：復(fù)，音方目翻?！?/em>至于危亡失道之君，未嘗不流涕為王深陳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諫，是以無諫書。"使者以聞，亦得減死論。
霍光以群臣奏事東宮，太后省政，〔省，悉景翻?！?/em>宜知經(jīng)術(shù)，白令夏侯勝用尚書授太后，遷勝長信少府，〔長信，宮名；少府掌其宮事。班表：長信詹事掌皇太后宮；景帝中六年更名長信少府；平帝元始四年更名長樂少府。張晏曰：以太后所居名也，居長信宮則曰長信少府，居長樂宮則曰長樂少府也。三輔黃圖：長信殿在長樂宮，太后常居之。余據(jù)表，長信少府后改為長樂少府，則長信、長樂，非兩宮也，張說誤?！?/em>賜爵關(guān)內(nèi)侯。
⑤初，衛(wèi)太子納魯國史良娣，〔姓譜：史，周史佚之后。師古曰：太子有妃，有良娣，有孺子，凡三等?！?/em>生子進(jìn)，〔師古曰：進(jìn)，皇孫之名也。〕號史皇孫。皇孫納涿郡王夫人，〔涿郡屬幽州。王夫人，名翁須?！?/em>生子病已，〔師古曰：蓋以夙遭屯難而多病苦，故名病已，欲其速差也；后以為鄙，更改諱詢?！?/em>號皇曾孫。皇曾孫生數(shù)月，遭巫蠱事，〔見二十二卷武帝征和二年?！?/em>太子三男、一女及諸妻、妾皆遇害，獨(dú)皇曾孫在，亦坐收系郡邸獄。〔師古曰：漢書儀：郡邸獄，治天下郡國上計者，屬大鴻臚。此蓋巫蠱獄收系者眾，故皇曾孫寄在郡邸獄。〕故廷尉監(jiān)魯國丙吉〔班表：廷尉有左、右監(jiān)，秩千石。丙，姓也。左傳齊有丙歜。功臣表有高苑侯丙倩。〕受詔治巫蠱獄，〔治，直之翻?！?/em>吉心知太子無事實，重哀皇曾孫無辜，〔師古曰：重，音直用翻。〕擇謹(jǐn)厚女徒渭城胡組、淮陽郭征卿，令乳養(yǎng)曾孫，置閑燥處。〔李奇曰：輕罪，男子守邊一歲；女子輭弱不任守，復(fù)令作于官，亦一歲；故班史謂之女徒復(fù)作。復(fù)作者，復(fù)為官作，滿其本罪月日。班志，渭城縣屬扶風(fēng)。師古曰：閑，寬凈之處也。燥，高敞也。閑，讀曰閑。燥，蘇老翻?！?/em>吉日再省視。〔省，悉景翻?！?/em>
巫蠱事連歲不決，武帝疾，來往長楊、五柞宮，〔師古曰：二宮并在盩厔，皆以水名之。水經(jīng)注：漏水出南山赤谷，東北流逕長楊宮。漏水又東北，耿谷水注之，水發(fā)南山耿谷，北流與柳泉合；東北逕五柞宮?！?/em>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于是武帝遣使者分條中都官詔獄系者，〔師古曰：條，謂疏錄之?！?/em>無輕重，一切皆殺之。內(nèi)謁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獄，〔班表：謁者令屬少府。續(xù)漢志：主宮中布張諸褻物。漢官云：秩千石。蓋當(dāng)時權(quán)為此使?！?/em>吉閉門拒使者不納，曰："皇曾孫在。他人無辜死者猶不可，況親曾孫乎！"相守至天明，不得入。穰還，以聞，因劾奏吉。〔劾，戶概翻?！?/em>武帝亦寤，曰："天使之也。"因赦天下郡邸獄系者，獨(dú)賴吉得生。
既而吉謂守丞誰如："皇孫不當(dāng)在官，"〔孟康曰：郡守丞也，來詣京師邸治獄，姓誰，名如。文穎曰：不當(dāng)在官，不當(dāng)在郡邸獄也。師古曰：守丞，守獄官之丞耳，非郡丞也。誰如者，其人名，本作"譙"字；言姓，又非也。仲馮曰：守丞，蓋郡邸守邸之丞也，與朱買臣傳守丞同?！?/em>使誰如移書京兆尹，遣與胡組俱送；京兆尹不受，復(fù)還。及組日滿當(dāng)去，皇孫思慕，吉以私錢雇組令留，與郭征卿并養(yǎng)，數(shù)月，乃遣組去。后少內(nèi)嗇夫白吉曰："食皇孫無詔令。"〔師古曰：少內(nèi)，掖庭主府藏之官也。食，讀曰飼，詔令無文，無從得其廩具而食之?！?/em>時吉得食米、肉，月月以給皇曾孫。曾孫病，幾不全者數(shù)焉，吉數(shù)敕保養(yǎng)乳母加致醫(yī)藥，〔幾，居衣翻。數(shù)，所角翻?！?/em>視遇甚有恩惠。吉聞史良娣有母貞君及兄恭，乃載皇曾孫以付之。貞君年老，見孫孤，甚哀之，自養(yǎng)視焉。
后有詔掖庭養(yǎng)視，上屬籍宗正。〔應(yīng)劭曰：掖庭，宮人之官，有令、丞，宦者為之。詔敕掖庭養(yǎng)視之，始令宗正著其屬籍?！?/em>時掖庭令張賀，嘗事戾太子，思顧舊恩，〔張賀，安世兄也，幸于衛(wèi)太子。太子敗，賓客皆誅，安世上書為賀請，得下蠶室，后為掖庭令。師古曰：顧，念也?！?/em>哀曾孫，奉養(yǎng)甚謹(jǐn)，以私錢供給，教書。既壯，賀欲以女孫妻之。〔妻，千細(xì)翻；下同?！?/em>是時昭帝始冠，〔冠，古玩翻?！?/em>長八尺二寸。〔長，直亮翻?！?/em>賀弟安世為右將軍，輔政，聞賀稱譽(yù)皇曾孫，欲妻以女，〔譽(yù)，音余?！?/em>怒曰："曾孫乃衛(wèi)太子后也，幸得以庶人衣食縣官足矣，勿復(fù)言予女事！"〔復(fù)，扶又翻。予，讀曰與?！?/em>于是賀止。時暴室嗇夫許廣漢有女，〔暴室屬掖庭令。師古曰：取暴曬為名，蓋主織作染練之署。應(yīng)劭曰：暴室，宮人獄也；今曰薄室。許廣漢坐法，腐為宦者，作嗇夫也。師古又曰：暴室職務(wù)既多，因為置獄，主治罪人，故往往云暴室獄耳；然非獄名。嗇夫者，暴室屬官，亦猶縣鄉(xiāng)嗇夫。姓譜：許姓出高陽，本自姜姓，炎帝之后，太岳之裔；其后因封國為氏?！?/em>賀乃置酒請廣漢，酒酣，為言"曾孫體近，下乃關(guān)內(nèi)侯，〔師古曰：言曾孫于帝為近親，縱其人得下劣，猶為關(guān)內(nèi)侯也。為，于偽翻。〕可妻也。"廣漢許諾。明日，嫗聞之，怒。〔嫗，謂廣漢妻也。說文曰：嫗，母也，音威遇翻?！?/em>廣漢重令人為介，〔師古曰：更令人作媒，結(jié)婚姻。重，音直用翻?！?/em>遂與曾孫；賀以家財聘之。曾孫因依倚廣漢兄弟及祖母家史氏，受詩于東海澓中翁，〔服虔曰：澓，音福。師古曰：姓澓，字中翁也。澓，房福翻。中，讀曰仲?！?/em>高材好學(xué)；〔好，呼到翻?！?/em>然亦喜游俠，〔師古曰：，喜，許吏翻。〕斗雞走狗，【章：甲十五行本"狗"作"馬"；乙十一行本同。】以是具知閭里奸邪，吏治得失。〔治，直吏翻?！?/em>數(shù)上下諸陵，〔師古曰：諸陵皆據(jù)高敞地為之，縣即在其側(cè)。帝每周游往來，去則上，來則下，故言上下諸陵。數(shù)，所角翻。上，時掌翻?！?/em>周偏三輔，嘗困于蓮勺鹵中。〔班志，蓮勺縣屬左馮翊。賢曰：故城在同州下邽縣東北。如淳曰：為人所困辱也。蓮勺縣有鹽池，縱廣十余里，其鄉(xiāng)人名為鹵中。師古曰：鹵者，咸地，今在櫟陽縣東。今其鄉(xiāng)人謂此中為鹵鹽池。程大昌曰：蓮勺，唐下邽縣。蓮，音輦。勺，音酌?！?/em>尤樂杜、鄠之間〔班志，杜縣屬京兆；鄠縣屬扶風(fēng)。樂，音洛。鄠，音戶?！?/em>率常在下杜。〔孟康曰：下杜在長安南。師古曰：即今之杜城。括地志：下杜城在雍州長安縣東南九里，古杜伯國?！?/em>時會朝請，舍長安尚冠里。〔文穎曰：以屬弟尚親，故歲時從宗室朝會也。如淳曰：春曰朝，秋曰請。師古曰：尚冠者，長安中里名。帝會朝請之時，即于此里中止息。三輔黃圖曰：京兆尹治尚冠里。朝，直遙翻。舍，如字。請，才性翻。〕
及昌邑王廢，霍光與張安世諸大臣議所立，未定。丙吉奏記光曰："將軍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屬，任天下之寄。〔屬，之欲翻。〕孝昭皇帝早崩亡嗣，〔亡，古無字通。〕海內(nèi)憂懼，欲亟聞嗣主。發(fā)喪之日，以大誼立后；所立非其人，復(fù)以大誼廢之；〔師古曰：雖無嫡嗣，旁立支屬，令宗廟有奉，既而恐危社稷，故廢黜之，皆以大誼而行也?！?/em>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廟、群生之命在將軍之壹舉，竊伏聽于眾庶，察其所言諸侯、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聞于民間也。而遺詔所養(yǎng)武帝曾孫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蘇林曰：外家，猶言在外人民家，不在宮中。晉灼曰：出郡邸獄，歸在外家史氏，后入掖庭耳。師古曰：晉說是也?！?/em>吉前使居郡邸時，〔使，疏吏翻?！?/em>見其幼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經(jīng)術(shù)，有美材，行安而節(jié)和。〔行，下孟翻?！?/em>愿將軍詳大義，參以蓍龜豈宜，〔句斷，言參以蓍龜，卜其宜與不宜也?！?/em>褒顯先使入侍，〔師古曰：侍太后?！?/em>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后決定大策，天下幸甚！"杜延年亦知曾孫德美，勸光、安世立焉。
秋，七月，光坐庭中，會丞相以下議【章：甲十五行本"議"下有"定"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所立，遂復(fù)與丞相敞等上奏曰：〔復(fù)，扶又翻。上，時掌翻。〕"孝武皇帝曾孫病已，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jīng)，躬行節(jié)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廟，子萬姓。〔師古曰：天子以萬姓為子，故云子萬姓?！?/em>臣昧死以聞！"〔昧死，冒死也。〕皇太后詔曰："可。"光遣宗正德至曾孫家尚冠里，洗沐，賜御衣；太仆以軨獵車迎曾孫，〔文穎曰：軨獵，小車，前有曲輿，不衣，近世謂之軨獵車。孟康曰：今之載獵車也。前有曲軨，特高大，獵時立其中，格射禽獸。李奇曰：蘭輿、輕車也。師古曰：文、李二說是。時未備天子車駕，故且取其輕便耳，非取其高大也。孟說失之。軨，音零?！?/em>就齋宗正府。庚申，入未央宮，見皇太后，封為陽武侯。〔班志，陽武縣屬河南郡。師古曰：先封侯者，不欲立庶人為天子也。見，賢遍翻?！?/em>已而群臣奏上璽綬，即皇帝位，〔癸巳，廢昌邑王。庚申，立宣帝。漢朝無君二十七日，天下不搖?；艄馓幋?，誠難能也。上，時掌翻?！?/em>謁高廟；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
侍御史嚴(yán)延年〔班表：侍御史屬御史大夫，員十五人，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此嚴(yán)非莊助之嚴(yán)，自是一姓；戰(zhàn)國時有濮陽嚴(yán)仲子。〕劾奏"大將軍光擅廢立主，無人臣禮，不道。"奏雖寢，然朝廷肅然敬憚之。
?、薨嗽?，己巳，安平敬侯楊敞薨。〔班表，安平侯食邑于汝南。〕
?、呔旁拢笊馓煜?。
⑧戊寅，蔡義為丞相。
?、岢?，許廣漢女適皇曾孫，一歲，生子奭。數(shù)月，曾孫立為帝，許氏為倢伃。是時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后親，公卿議更立皇后，皆心擬霍將軍女，亦未有言。上乃詔求微時故劍。大臣知指，白立許倢伃為皇后。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許氏?；艄庖院蟾笍V漢刑人，不宜君國；歲余，乃封為昌成君。
?、馓侍髿w長樂宮。長樂宮初置屯衛(wèi)。〔漢太后常居長樂宮。太皇太后自昌邑之廢，居未央宮。今宣帝既立，復(fù)歸長樂宮。樂，音洛?！?/em>
中宗孝宣皇帝上之上〔荀悅曰：諱詢，字次卿。諱"詢"之字曰"謀"。應(yīng)劭曰：諡法：圣善周聞曰宣。余據(jù)帝本名病已，元康二年乃更名詢。〕
本始元年（戊申，公元前七三年）
①春，詔有司論定策安宗廟功。大將軍光益封萬七千戶，與故所食凡二萬戶。車騎將軍富平侯安世以下益封者十人，封侯者五人，賜爵關(guān)內(nèi)侯者八人。〔昭帝始元二年，霍光以捕馬何羅功封博陸侯，二千三百五十戶，今益封萬七千二百戶。元鳳六年，張安世封富平侯，三千四十戶，今益封萬六百戶。楊敬始封安平侯，七百戶，今益封其子忠四千八百四十七戶。蔡義始封陽平侯，今益封，通前凡七百戶。范明友始封平陵侯，今益封，通前凡二千九百二十戶。韓增始紹封龍雒侯，今益封千戶。建平侯杜延年始封二千戶，今益封二千三百六十戶。蒲侯蘇昌始封千二十六戶，今益封。王譚始紹封宜春侯，今益封，通前凡一千一百八戶。魏圣始紹封當(dāng)涂侯，今益封，通前凡二千二百戶。屠耆堂始紹封杜侯，千三百戶，今益封。夏侯勝始賜爵關(guān)內(nèi)侯，今益封千戶。凡十人。封田廣明為昌水侯，趙充國為營平侯，田延年為陽城侯，樂成為爰氏侯，王遷為平丘侯，凡五人。周德、蘇武、李光、劉德、韋賢、宋畸、丙吉、趙廣漢八人皆賜爵關(guān)內(nèi)侯。〕
?、诖髮④姽饣讱w政，〔稽，音啟。〕上謙讓不受；諸事皆先關(guān)白光，然后奏御。自昭帝時，光子禹及兄孫云皆為中郎將，云弟山奉車都尉、侍中，領(lǐng)胡、越兵，光兩女婿為東、西宮衛(wèi)尉，昆弟、諸婿、外孫皆奉朝請，為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黨親連體，根據(jù)于朝廷。及昌邑王廢，光權(quán)益重，每朝見，上虛己斂容，禮下之已甚。〔胡、越兵，胡騎及越騎也。東、西宮衛(wèi)尉，長樂衛(wèi)尉及未央衛(wèi)尉也。侍中得入禁中，諸曹受尚書奏事，給事中給事禁中，皆加官也。下，胡稼翻。已甚，言過當(dāng)也?！?/em>
?、巯?，四月，庚午，地震。
④五月，鳳皇集膠東、禾乘。赦天下，勿收田租賦。
⑤六月，詔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號諡，〔戾太子死事見二十二卷武帝征和二年?！?/em>歲時祠；其議諡，置園邑。"有司奏請："禮，為人后者，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師古曰：謂本生之父母也?！?/em>尊祖之義也。陛下為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愚以為親諡宜曰悼，〔如淳曰：親，謂父也?！?/em>母曰悼后；故皇太子諡曰戾，史良娣曰戾夫人。"〔諡法：不悔前過曰戾；又不思念曰戾?！?/em>皆改葬焉。
?、耷?，七月，詔立燕剌王太子建為廣陽王；〔燕王旦死，建為庶人，事見二十三卷昭帝元鳳元年。廣陽國屬幽州，旦死，燕國除，為廣陽郡，今因以為國名。剌，音來曷翻。〕立廣陵王胥少子弘為高密王。〔封胥子弘為王，加親親之恩也?！?/em>
?、叱?，上官桀與霍光爭權(quán)，光既誅桀，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罰痛繩群下，由是俗吏皆尚嚴(yán)酷以為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陽黃霸獨(dú)用寬和為名。上在民間時，知百姓苦吏急也，聞霸持法平，乃召為廷尉正；數(shù)決疑獄，庭中稱平。〔廷尉正，秩千石。"庭中"，漢書作"廷中"。師古曰：此廷中，謂廷尉之中也。余據(jù)通鑒作"庭中"，言漢庭之中也。數(shù)，所角翻。〕
本始二年（己酉，公元前七二年）
?、俅?，大司農(nóng)田延年有罪自殺。昭帝之喪，大司農(nóng)僦民軍，延年詐增僦直，〔師古曰：僦，謂賃之，與雇直也。僦，子就翻?！?/em>盜取錢三千萬，為怨家所告。〔怨，于元翻。〕霍將軍召問延年，欲為道地。〔師古曰：為之開通道路，使有安全之地也?！?/em>延年抵曰：〔師古曰：抵，拒諱也。抵，丁禮翻。〕"無有是事！"光曰："即無事，當(dāng)窮竟！"〔師古曰：既無實事，當(dāng)令有司窮治，盡其理?！?/em>御史大夫田廣明謂太仆杜延年曰："春秋之義，以功覆過。〔公羊傳：僖十七年夏，滅項。孰滅之？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之？為桓公諱也?；腹珖L有存亡繼絕之功，故君子為之諱。〕當(dāng)廢昌邑王時，非田子賓之言，大事不成。〔延年，字子賓，事見上昭帝元平元年。〕今縣官出三千萬自乞之，何哉？〔師古曰：謂自乞與之也。柳宗元曰：哉，疑辭也。何哉，猶曰何如也。乞，音氣?！?/em>愿以愚言白大將軍！"延年言之大將軍，大將軍曰："誠然，實勇士也！當(dāng)發(fā)大議時，震動朝廷。"光因舉手自憮【章：甲十五行本"憮"作"撫"；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心曰："使我至今病悸。〔師古曰：悸，心動也，音揆。韻略：其季翻?！?/em>謝田大夫曉大司農(nóng)，通往就獄，得公議之。"〔師古曰：曉者，告白意指也。通者，從公家通理也。光忿其拒諱，故不佑之。〕田大夫使人語延年。〔語，牛倨翻?！?/em>延年曰："幸縣官寬我耳，何面目入牢獄，使眾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即閉閣獨(dú)居齋舍，偏袒，持刀東西步。數(shù)日，使者召延年詣廷尉。聞鼓聲，自刎死。〔晉灼曰：使者至司農(nóng)，司農(nóng)發(fā)詔書，故鳴鼓也。師古曰：刎，謂斷頸也。刎，武粉翻。〕
?、谙?，五月，詔曰："孝武皇帝躬仁誼，厲威武，功德茂盛，而廟樂未稱，〔師古曰：稱，副也。稱，尺證翻。〕朕甚悼焉。其與列侯、二千石、博士議。"于是群臣大議庭中，〔師古曰：大議，總會議也。此庭中，謂朝廷之中?！?/em>皆曰："宜如詔書。"長信少府夏侯勝獨(dú)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蝗蟲大起，赤地數(shù)千里，〔師古曰：言無五谷之苗?！?/em>或人民相食，畜積至今未復(fù)；〔畜，讀曰蓄。〕無德澤于民，不宜為立廟樂。"公卿共難勝曰：〔為，于偽翻。難，乃旦翻?！?/em>"此詔書也。"勝曰："詔書不可用也。人臣之誼，宜直言正論，非茍阿意順指。議已出口，雖死不悔！"于是丞相、御史劾奏勝非議詔書，毀先帝，不道；及丞相長史黃霸阿縱勝，不舉劾；俱下獄。〔劾，戶概翻。下，遐嫁翻?！?/em>有司遂請尊孝武帝廟為世宗廟，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應(yīng)劭曰：宣帝復(fù)采昭德之舞為盛德舞，以尊世宗廟也。諸帝廟皆常奏文始四時五行舞也?！?/em>武帝巡狩所幸郡國皆立廟，如高祖、太宗焉、夏侯勝、黃霸既久系，霸欲從勝受尚書，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論語載孔子之言〕勝賢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師古曰：更，歷也。更，音工衡翻?！?/em>講論不怠。
?、鄢酰瑸鯇O公主死，漢復(fù)以楚王戊之孫解憂為公主，妻岑娶。岑娶胡婦子泥靡尚小，岑娶且死，〔復(fù)，扶又翻。妻，七細(xì)翻。漢書作岑陬。師古曰：岑，音仕林翻。陬，音子侯翻?！?/em>以國與季父大祿子翁歸靡，曰："泥靡大，以國歸之。"翁歸靡既立，號肥王，復(fù)尚楚主，生三男、兩女。長男曰元貴靡，次曰萬年，次曰大樂。昭帝時，公主上書言："匈奴與車師共侵烏孫，唯天子幸救之！"漢養(yǎng)士馬，議擊匈奴。會昭帝崩，上遣光祿大夫?；菔篂鯇O。烏孫公主及昆彌皆遣使上書，言："匈奴復(fù)連發(fā)大兵，侵擊烏孫。使使謂烏孫，『趣持公主來！』〔趣，讀曰促。〕欲隔絕漢。昆彌愿發(fā)國精兵五萬騎，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彌！"先是匈奴數(shù)侵漢邊，〔先，悉薦翻?！?/em>漢亦欲討之。秋，大發(fā)兵，遣御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四萬余騎，出西河；度遼將軍范明友三萬余騎，出張掖；前將軍韓增三萬余騎，出云中；后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三萬余騎，出酒泉；云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三萬余騎，出五原；期以出塞各二千余里。以?；轂樾Ｎ?，持節(jié)護(hù)烏孫兵共擊匈奴。
本始三年（庚戌，公元前七一年）
?、俅?，正月，癸亥，恭哀許皇后崩。〔張晏曰：禮，婦人從夫諡。閔其見殺，故兼二諡。師古曰：共，讀曰恭。余據(jù)班史，自高后以下皆從夫稱之，未嘗有諡也。至帝諡孝武衛(wèi)皇后曰思，亦以其不令終也。至于東都，如光烈、明德，始從夫而加二諡。〕時霍光夫人顯欲貴其小女成君，道無從。〔師古曰：從，因也，由也。無由得納其女?！?/em>會許后當(dāng)娠，病，女醫(yī)淳于衍者，〔姓譜：淳于出于姜姓，州公之后。〕霍氏所愛，嘗入宮侍皇后疾。衍夫賞為掖庭戶衛(wèi)，〔掖庭戶衛(wèi)，掌衛(wèi)掖庭門戶，戶郎主之也?！?/em>謂衍："可過辭霍夫人，行為我求安池監(jiān)。"〔安池，池名。監(jiān)，掌池之官。為，于偽翻?！?/em>衍如言報顯，顯因心生，【章：甲十五行本二字互乙；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em>辟左右，〔師古曰：辟，謂屏去之；音辟?！?/em>字謂衍曰："少夫幸報我以事，〔如淳曰：稱衍字曰少夫，親之也。晉灼曰：報我以事，謂求池監(jiān)也。少，詩照翻。〕我亦欲報少夫，可乎？"〔晉灼曰：報少夫謀弒許后事?！?/em>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師古曰：無事而不可?！?/em>顯曰："將軍素愛小女成君，欲奇貴之，愿之累少夫！"〔師古曰：累，托也，音力瑞翻。〕衍曰："何謂邪？"顯曰："婦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師古曰：免乳，謂產(chǎn)子也。大故，大事也。乳，音人喻翻?！?/em>今皇后當(dāng)免身，可因投毒藥去也，〔師古曰：去，謂除去皇后也；音丘呂翻?！?/em>成君即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貴與少夫共之。"衍曰："藥雜治，常先嘗，安可？"〔師古曰：與眾醫(yī)共雜治之，又有先嘗者，何可行毒？治，直之翻?！?/em>顯曰："在少夫為之耳。將軍領(lǐng)天下，誰敢言者！緩急相護(hù)，但恐少夫無意耳。"衍良久曰："愿盡力！"即搗附子，〔附子與天雄、烏喙同出一種，有大毒?！?/em>赍入長安宮?；屎竺馍砗螅苋「阶硬⒑洗筢t(yī)大丸以飲皇后，〔師古曰：大丸，今澤蘭丸之屬。合，音合。飲，于禁翻。〕有頃，曰："我頭岑岑也，藥中得無有毒？"〔師古曰：岑岑，庳悶之意?！?/em>對曰："無有。"遂加煩懣，崩。〔師古曰：懣，音滿，又音悶?！?/em>衍出，過見顯，相勞問，〔勞，力到翻?！?/em>亦未敢重謝衍。〔師古曰：恐人知覺之?！?/em>后人有上書告諸醫(yī)侍疾無狀者，皆收系詔獄，劾不道。〔劾，戶概翻。〕顯恐急，即以狀具語光，〔語，牛據(jù)翻。〕因曰："既失計為之，無令吏急衍！"光大驚，欲自發(fā)舉，不忍，猶與。〔師古曰：猶與，不決也。與，讀曰豫。〕會奏上，光署衍勿論。〔李奇曰：光題其奏也。師古曰：言之于帝，故解釋耳，光不自署也。余據(jù)霍光傳，光薨后，帝始聞毒許后事，光于是時安敢言之于帝邪！李說為是。上，時掌翻。〕顯因勸光內(nèi)其女入宮。
?、谖斐?，五將軍發(fā)長安。匈奴聞漢兵大出，老弱奔走，敺畜產(chǎn)遠(yuǎn)遁逃，〔師古曰：敺，與驅(qū)同?！?/em>是以五將少所得。〔少，詩沼翻?！?/em>夏，五月，軍罷。度遼將軍出塞千二百余里，至蒲離候水，〔自張掖出塞?！?/em>斬首、捕虜七百余級。前將軍出塞千二百余里，至烏員，〔自云中出塞。師古曰：烏員，地名也；音云。〕斬首、捕虜百余級。蒲類將軍出塞千八百余里，西至候山，〔自酒泉出塞?！?/em>斬首、捕虜，得單于使者蒲陰王以下三百余級。聞虜已引去，皆不至期還。天子薄其過，寬而不罪。祈【章：甲十五行本"祈"作"祁"；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下三見均同?！?/em>連將軍出塞千六百里，至雞秩山，〔自西河出塞。〕斬首、捕虜十九級。逢漢使匈奴還者冉弘等，〔姓譜：楚大夫叔山冉之后。案夫子弟子有冉伯牛、冉有。使，疏吏翻。還，從宣翻，又如字。〕言雞秩山西有虜眾，祈連即戒弘，使言無虜，欲還兵。御史屬公孫益壽諫，以為不可。祈連不聽，遂引兵還。虎牙將軍出塞八百余里，至丹余吾水上，〔自五原出塞?！?/em>即止兵不進(jìn)，斬首、捕虜千九百余級，引兵還。上以虎牙將軍不至期，詐增鹵獲，而祈連知虜在前，逗遛不進(jìn)，〔孟康曰：逗遛，律語也；謂軍行頓止，稽留不進(jìn)也。師古曰：逗，讀與住同；又音豆。〕皆下吏，自殺。擢公孫益壽為侍御史。〔百官表：侍御史員十五人，受公卿奏事、舉劾案章。下，遐嫁翻?！?/em>
烏孫昆彌自將五萬騎與校尉常惠從西方入，至右谷蠡王庭，〔谷蠡，音鹿黎。〕獲單于父行〔行，胡浪翻。〕及嫂、居次、〔晉灼曰：匈奴女號，若言公主也?！?/em>名王、犁污都尉、千長、騎將以下四萬級，〔犁污都尉，犁污王之都尉也。師古曰：千長，千人之長。長，知兩翻?！?/em>馬、牛、羊、驢、橐佗七十余萬頭。〔師古曰：橐佗，言能負(fù)橐囊而馱物也。佗，音徒河翻?？籍愒唬撼；輦?，"四萬級"為"三萬九千人"，"七十余萬頭"為"六十余萬頭"；今從烏孫傳?！?/em>烏孫皆自取所虜獲。上以五將皆無功，獨(dú)惠奉使克獲，封惠為長羅侯。〔長羅，侯國，屬陳留郡。賢曰：故城在今滑州匡城縣東北?！?/em>然匈奴民眾傷而去者及畜產(chǎn)遠(yuǎn)移死亡，不可勝數(shù)，〔勝，音升?！?/em>于是匈奴遂衰耗，怨烏孫。
上復(fù)遣?；莩纸饚胚€賜烏孫貴人有功者。〔復(fù)，扶又翻?！?/em>惠因奏請龜茲國嘗殺校尉賴丹，未伏誅，請便道擊之。帝不許。大將軍霍光風(fēng)惠以便宜從事。〔師古曰：言至前所，專命而行也。風(fēng)，讀曰諷?！?/em>惠與吏士五百人俱至烏孫，還，〔還，從宣翻，又如字；下同。〕過，發(fā)西國兵二萬人，〔自烏孫還，所過西國皆發(fā)其兵?！?/em>令副使發(fā)龜茲東國二萬人，烏孫兵七千人，從三面攻龜茲。兵未合，先遣人責(zé)其王以前殺漢使?fàn)?。王謝曰："乃我先王時為貴人姑翼所誤耳，我無罪。"惠曰："即如此，縛姑翼來，吾置王。"〔師古曰：置，猶放?！?/em>王執(zhí)姑翼詣惠，惠斬之而還。〔龜茲殺賴丹事，見上卷昭帝元鳳四年?！?/em>
?、鄞蠛怠?br />
?、芰拢撼?，陽平節(jié)侯蔡義薨。〔陽平屬東郡。考異曰：荀紀(jì)作"乙丑"，誤?！?/em>
⑤甲辰，長信少府韋賢為丞相。
?、薮笏巨r(nóng)魏相為御史大夫。
?、叨倥珕斡谧詫?shù)萬騎擊烏孫，頗得老弱。欲還，會天大雨雪，〔雨，于具翻?！?/em>一日深丈余，〔深，式鴆翻?！?/em>人民、畜產(chǎn)凍死，還者不能什一。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令，音零?！?/em>烏桓入其東，烏孫擊其西，凡三國所殺數(shù)萬級，馬數(shù)萬匹，牛羊甚眾；又重以餓死，〔重，直用翻。〕人民死者什三，畜產(chǎn)什五。匈奴大虛弱，諸國羈屬者皆瓦解，攻盜不能理。其后漢出三千余騎為三道，并入匈奴，捕虜?shù)脭?shù)千人還；匈奴終不敢取當(dāng)，〔師古曰：當(dāng)者，報其直?！?/em>滋欲鄉(xiāng)和親，〔師古曰：滋，益也。鄉(xiāng)，讀曰向?！?/em>而邊境少事矣。
⑧是歲，潁川太守趙廣漢為京兆尹。潁川俗，豪桀相朋黨。廣漢為缿筩，〔蘇林曰：缿，音項，如瓶，可受投書。孟康曰：筩，竹筩也。如今官密事筩也。師古曰：缿，若今盛錢臧瓶，為小孔，可入而不可出?；蚶懟蚬c，皆為此制，而用受書，令投于中也。筩，音同?！?/em>受吏民投書，使相告訐，〔師古曰：面相斥曰訐，音居又翻，又音居謁翻?！?/em>于是更相怨咎，〔更，工衡翻?！?/em>奸黨散落，盜賊不敢發(fā)。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聞廣漢名，〔降，戶江翻。〕由是入為京兆尹。廣漢遇吏，殷勤甚備，事推功善，歸之于下，行之發(fā)于至誠，吏咸愿為用，僵仆無所避。〔師古曰：僵，偃也。仆，頓也。僵，音姜。仆，音赴?！?/em>廣漢聰明，皆知其能之所宜，盡力與否；其或負(fù)者，輒收捕之，無所逃；案之，罪立具，即時伏辜。尤善為鉤距以得事情，〔蘇林曰：鉤得其情，使不得去也。晉灼曰：鉤，致也。距，閉也。使對者無疑，若不問而自知，眾莫覺所由以閉，其術(shù)為距也。師古曰：晉說是也?！?/em>閭里銖兩之奸皆知之。長安少年數(shù)人會窮里空舍，〔師古曰：窮里，里中之極隱處?！?/em>謀共劫人；坐語未訖，廣漢使吏捕治，具服。其發(fā)奸擿伏如神。〔師古曰：擿，謂動發(fā)之也；音他狄翻?！?/em>京兆政清，吏民稱之不容口。長老傳以為自漢興，治京兆者莫能及。〔長，知兩翻。治，直之翻。〕
本始四年（辛亥，公元前七零年）
①春，三月，乙卯，立霍光女為皇后；赦天下。初，許后起微賤，登至尊日淺，從官車服甚節(jié)儉。及霍后立，轝駕、侍從益盛，〔從，才用翻?！?/em>賞賜官屬以千萬計，與許后時縣絕矣。〔縣，讀曰懸。〕
?、谙?，四月，壬寅，郡國四十九同日地震，或山崩，壞城郭、室屋，殺六千余人。北海、瑯邪壞祖宗廟。〔景帝元年，令郡國各立太祖高皇帝廟、太宗文皇帝廟。壞，音怪。〕詔丞相、御史與列侯、中二千石博問經(jīng)學(xué)之士，有以應(yīng)變，〔師古曰：謂御塞災(zāi)異也?！?/em>毋有所諱。令三輔、太常、內(nèi)郡國舉賢良方正各一人。大赦天下。上素服，避正殿五日。釋夏侯勝、黃霸；以勝為諫大夫、給事中，霸為揚(yáng)州刺史。〔揚(yáng)州統(tǒng)廬江、九江、會稽、丹陽、豫章等郡?！?/em>
勝為人，質(zhì)樸守正，簡易無威儀，〔易，以豉翻?！?/em>或時謂上為君，誤相字于前；〔師古曰：前，天子之前也。君前臣名，不當(dāng)相呼字也?！?/em>上亦以是親信之。〔師古曰：知其質(zhì)樸也?！?/em>嘗見，出道上語，〔師古曰：入見天子而以其言為外人道之。見，賢遍翻?！?/em>上聞而讓勝，勝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yáng)之。堯言布于天下，至今見誦。臣以為可傳，故傳耳。"朝廷每有大議，上知勝素直，謂曰："先生建正言，無懲前事！"〔師古曰：懲，創(chuàng)也。前事，謂坐議廟樂事?！?/em>勝復(fù)為長信少府，后遷太子太傅。年九十卒，太后賜錢二百萬，為勝素服五日，以報師傅之恩。〔為，于偽翻?！?/em>儒者以為榮。
?、畚逶拢P皇集北海安丘、淳于。〔安丘、淳于二縣皆屬北?？ぁ０睬?，春秋時之渠丘。淳于，春秋之州國?！?/em>
④廣川王去坐殺其師姬妾十余人，或銷鉛錫灌口中，或支解，并毒藥煮之，令糜盡，廢徙上庸；自殺。〔廣川王去，景帝子廣川惠王越之孫。師古曰：糜，碎也?！?/em>
地節(jié)元年（壬子、前六九年）〔應(yīng)劭曰：以先者地震，山崩、水出，于是改元曰地節(jié)，欲令地得其節(jié)。〕
?、俅?，正月，有星孛于西方。〔孛，蒲內(nèi)翻?！?/em>
?、诔跹訅?em>〔景帝立平陸侯禮為楚王，奉元王后，傳子道，孫注，曾孫純；延壽，純之子也?！?/em>以廣陵王胥，武帝子，天下有變，必得立，陰附助之，為其后【嚴(yán)："后"改"后"?！?/em>母弟趙何齊取廣陵王女為妻，因使何齊奉書遺廣陵王曰："愿長耳目，〔師古曰：言常伺聽，勿失幾也。取，讀曰娶。遺，于季翻。長，如字。〕毋后人有天下！"〔師古曰：方爭天下，勿使在人后。后，戶覯翻?！?/em>何齊父長年上書告之，事下有司考驗，辭服。〔下，遐嫁翻。〕冬，十一月，延壽自殺。胥勿治。
③十二月，癸亥晦，日有食之。
?、苁菤q，于定國為廷尉。〔姓譜：周武王子封于邘，子孫以國為氏；其后去"邑"，單為"于"?！?/em>定國決疑平法，務(wù)在哀鰥寡，罪疑從輕，加審慎之心。朝廷稱之曰："張釋之為廷尉，天下無冤民。〔師古曰：言決罪皆當(dāng)?！?/em>于定國為廷尉，民自以不冤。"〔師古曰：言知其寬平，皆無冤枉之慮也。〕
地節(jié)二年（癸丑，公元前六八年）
?、俅?，霍光病篤。車駕自臨問，上為之涕泣。〔為，于偽翻?！?/em>光上書謝恩，愿分國邑三千戶以封兄孫奉車都尉山為列侯，奉兄去病祀。〔霍去病封冠軍侯，子嬗嗣封，薨，無后，國除，故光乞分國邑以封其孫。〕即日，拜光子禹為右將軍。三月，庚午，光薨。上及皇太后親臨光喪，中二千石治冢，賜梓宮、葬具皆如乘輿制度，諡曰宣成侯。發(fā)三河卒穿復(fù)上，〔乘，繩證翻。復(fù)，如字?！?/em>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奉守；下詔復(fù)其后世，〔復(fù)，方目翻。〕疇其爵邑，〔應(yīng)劭曰：疇，等也?！?/em>世世無有所與。〔與，讀曰豫。〕
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言事而不欲宣泄，重封上之，故曰封事。漢官曰：凡卓表皆啟封；其言密事，得用皂囊?！?/em>曰："國家新失大將軍，宜顯明功臣以填藩國，〔填，古鎮(zhèn)字通?！?/em>毋空大位，以塞爭權(quán)。
孝昭皇帝下元平元年（丁未，公元前七四年）
①春，二月，詔減口賦錢什三。〔如淳曰：漢儀注：民年七歲至十四，出口賦錢人二十三：二十錢以食天子，其三錢者武帝加口錢以補(bǔ)車騎馬。〕
?、谙模脑?，癸未，帝崩于未央宮；〔臣瓚曰：壽二十三?！?/em>無嗣。時武帝子獨(dú)有廣陵王胥，大將軍光與群臣議所立，咸持廣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內(nèi)不自安。郎有上書言："周太王廢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師古曰：太伯者，王季之兄；伯邑考，文王長子也。舍，讀曰舍?！?/em>唯在所宜，雖廢長立少可也。〔長，知兩翻。少，詩照翻?！?/em>廣陵王不可以承宗廟。"言合光意。光以其書示丞相敞等，擢郎為九江太守。〔九江郡屬揚(yáng)州，唐濠、壽、廬、滁、和州地。守，式又翻?！?/em>即日承皇后詔，遣行大鴻臚事少府樂成、宗正德、光祿大夫吉、中郎將利漢〔樂成，史樂成。德，劉德。吉，丙吉。利漢，不知其姓?！?/em>迎昌邑王賀，乘七乘傳〔文帝之入立也，乘六乘傳；今乘七乘傳。傳，張戀翻?！?/em>詣長安邸。〔諸王國皆置邸長安，此謂長安之昌邑邸也?！?/em>光又白皇后，徙右將軍安世為車騎將軍。
賀，昌邑哀王之子也，〔哀王，名髆，武帝子也?！?/em>在國素狂縱，動作無節(jié)。武帝之喪，賀游獵不止。嘗游方與，〔方與縣本屬山陽郡，武帝以山陽為昌邑王國，方與縣屬焉。方，音房。與，音豫?！?/em>不半日馳二百里。中尉瑯邪王吉上疏諫曰："大王不好書術(shù)而樂逸游，〔好，呼到翻。樂，五孝翻，又音洛。〕馮式撙銜，〔馮，讀曰憑。臣瓚曰：撙，促也。師古曰：撙，挫也，音子本翻?！?/em>馳騁不止，口倦呼咤，〔師古曰：咤，亦吒字也，音竹駕翻?！?/em>手苦于棰轡，〔師古曰：棰，馬策。〕身勞呼車輿，朝則冒霧露，〔師古曰：冒，莫北翻，犯也?！?/em>晝則被塵埃，〔被，皮義翻?！?/em>夏則為大暑之所暴炙，〔暴，步木翻。〕冬則為風(fēng)寒之所匽薄，〔師古曰：匽，與偃同，言遇疾風(fēng)則偃靡也。薄，言迫也?！?/em>數(shù)以耎脆之玉體〔師古曰：耎，柔也，音而兗翻。脆，音此芮翻?！?/em>犯勤勞之煩毒，非所以全壽命之宗也，又非所以進(jìn)仁義之隆也。〔師古曰：宗，尊也。隆，高也?！?/em>夫廣廈之下，細(xì)旃之上，〔師古曰：廣廈，大屋也。旃，與氈同?！?/em>明師居前，勸誦在后，上論唐、虞之際，下及殷、周之盛，考仁圣之風(fēng)，習(xí)治國之道，〔治，直之翻?！?/em>訢訢焉發(fā)憤忘食，〔訢，與欣同?！?/em>日新厥德，其樂豈銜橛之間哉！〔樂，音洛；下同?！?/em>休則俛仰屈伸以利形，〔師古曰：形，形體也。俛，音免?！?/em>進(jìn)退步趨以實下，〔如淳曰：今人不行，則膝以下虛弱不實。〕吸新吐故以練臧，〔師古曰：臧，五藏也。練，練其氣也。臧，古藏字通，音徂浪翻?！?/em>專意積精以適神，〔師古曰：適，和也。〕于以養(yǎng)生，豈不長哉！大王誠留意如此，則心有堯、舜之志，體有喬、松之壽，〔師古曰：仙人伯喬及赤松子也?！?/em>美聲廣譽(yù)，登而上聞，則福祿其臻〔師古曰：臻，至也?！?/em>而社稷安矣?；实廴适ィ两袼寄轿吹?，〔師古曰：皇帝，謂昭帝也。言武帝晏駕未久，故尚思慕?！?/em>于宮館、囿池、弋獵之樂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圣意。諸侯骨肉，莫親大王，大王于屬則子也，于位則臣也，一身而二之責(zé)加焉。恩愛行義，孅介有不具者，〔行，下孟翻；下同。孅，與纖同，息廉翻?！?/em>于以上聞，非饗國之福也。"王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無惰，中尉甚忠，數(shù)輔吾過。"〔數(shù)，所角翻?！?/em>使謁者千秋賜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孔穎達(dá)曰：脯訓(xùn)始，始作即成也；修訓(xùn)治，治之乃成。鄭注臘人云：薄析曰脯；捶而施姜桂曰鍛修?！?/em>其后復(fù)放縱自若。
郎中令山陽龔遂，忠厚剛毅，有大節(jié)，〔龔，姓也。左傳，晉有大夫龔堅?！?/em>內(nèi)諫爭于王，外責(zé)傅相，引經(jīng)義，陳禍福，至于涕泣，蹇蹇亡已，〔爭，讀曰諍。相，息亮翻。亡，古無字通。師古曰：蹇蹇，不阿順之意。易曰：王臣蹇蹇?！?/em>面剌王過。王至掩耳起走，曰："郎中令善愧人！"〔師古曰：愧，古愧字也。愧，辱也。〕王嘗久與騶奴、宰人游戲飲食，〔騶，導(dǎo)車而撝訶者也。宰人，掌膳食者也。騶，側(cè)鳩翻?！?/em>賞賜無度，遂入見王，涕泣膝行，左右侍御皆出涕。王曰："郎中令何為哭？"遂曰："臣痛社稷危也！愿賜清閑，竭愚！"王辟左右。〔師古曰：閑，讀曰閑。辟，音辟。〕遂曰："大王知膠西王所以為無道亡乎？"〔膠西王，謂于王端也?！?/em>王曰："不知也。"曰："臣聞膠西王有諛臣侯得，王所為儗于桀、紂也，〔儗，與擬同。師古曰：儗，比也?！?/em>得以為堯、舜也。王說其諂諛，常與寢處，〔說，讀曰悅。處，昌呂翻?！?/em>唯得所言，以至于是。〔師古曰：唯用得之邪言，故至亡。〕今大王親近群小，〔近，其靳翻?！?/em>漸漬邪惡〔漸，子廉翻。漬，疾智翻?！?/em>所習(xí)，存亡之機(jī)，不可不慎也！臣請選郎通經(jīng)有行義者與王起居，坐則誦詩、書，立則習(xí)禮容，宜有益。"王許之。遂乃選郎中張安等十人侍王。居數(shù)日，王皆逐去安等。〔去，羌呂翻；下同?！?/em>
王嘗見大白犬，頸以下似人，冠方山冠而無尾，〔方山冠，以五采縠為之，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長八寸，樂舞人服之。冠方之冠，古玩翻。考異曰：昌邑王傳云 "無頭"，五行志云"無尾"，且云"不得置后之象"。若頸以下似人而無頭，何以辨其為犬，且安所施冠！蓋傳誤也?！?/em>以問龔遂；遂曰："此天戒，言在側(cè)者盡冠狗也，〔言王左右之人皆狗而冠也?！?/em>去之則存，不去則亡矣。"后又聞人聲曰"熊"！視而見大熊，左右莫見，以問遂；遂曰："熊，山野之獸，而來入宮室，王獨(dú)見之，此天戒大王，恐宮室將空，危亡象也。"王仰天而嘆曰："不祥何為數(shù)來！"遂叩頭曰："臣不敢隱忠，數(shù)言危亡之戒；大王不說。夫國之存亡，豈在臣言哉！愿王內(nèi)自揆度。〔數(shù)，所角翻；下同。說，讀曰悅。度，徒洛翻?！?/em>大王誦詩三百五篇，人事浹，〔浹，即協(xié)翻，洽也，徹也?！?/em>王道備。王之所行，中詩一篇何等也？〔中，竹仲翻。師古曰：言王所行皆不合法度，王自謂當(dāng)于何詩之文也?！?/em>大王位為諸侯王，行污于庶人，〔行，下孟翻。師古曰：污，濁穢?！?/em>以存難，以亡易，〔易，以豉翻?！?/em>宜深察之！"后又血污王坐席，王問遂；遂叫然號〔污，烏故翻。號，戶高翻。〕曰："宮空不久，妖祥數(shù)至。血者，陰憂象也，宜畏慎自??！"〔省，悉景翻。〕王終不改節(jié)。
及征書至，夜漏未盡一刻，以火發(fā)書。其日中，王發(fā)；晡時，至定陶，〔定陶縣為濟(jì)陰郡治所。〕行百三十五里，侍從者馬死相望于道。〔從，才用翻?！?/em>王吉奏書戒王曰："臣聞高宗諒暗，三年不言。〔暗，讀與陰同?！?/em>今大王以喪事征，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毋有所發(fā)！〔師古曰：發(fā)，謂興舉眾事?！?/em>大將軍仁愛、勇智、忠信之德，天下莫不聞；事孝武皇帝二十余年，未嘗有過。先帝棄群臣，屬以天下，〔屬，之欲翻?！?/em>寄幼孤焉。大將抱持幼君襁褓之中，〔襁，負(fù)兒衣。論語曰：襁負(fù)其子。博物志曰：織縷為之，廣八寸，長二尺，以約小兒于背上。李奇曰：絡(luò)也，以繒布為之，絡(luò)負(fù)小兒。孟康曰：小兒褓。師古曰：孟說是。褓，小兒衣。李奇曰：褓，小兒大籍。又齊人名小兒被為褓。襁，舉兩翻。褓，博抱翻?！?/em>布政施教，海內(nèi)晏然，雖周公、伊尹無以加也。今帝崩無嗣，大將軍惟思可以奉宗廟者，攀援而立大王，〔師古曰：援，引也，音爰。〕其仁厚豈有量哉！臣愿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壹聽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愿留意，常以為念！"
王至濟(jì)陽，〔班志，濟(jì)陽縣屬陳留郡。杜佑曰。濟(jì)陽縣故城，在曹州冤句縣西南。濟(jì)，子禮翻?！?/em>求長鳴雞，〔師古曰：雞之鳴聲長者也。范成大曰：長鳴雞自南詔諸蠻來，形矮而大，鳴聲圓長，一鳴半刻，終日啼號不絕。蠻甚貴之，一雞直銀一兩。邕州溪洞亦有之。〕道買積竹杖。〔文穎曰：合竹作杖也。〕過弘農(nóng)，使大奴善以衣車載女子。〔師古曰：凡言大奴者，謂奴之尤長大者也。善，其名也。〕至湖，使者以讓相安樂。〔師古曰：使者，長安使人也。讓，責(zé)也。安樂，史逸其姓。相，息亮翻。樂，音洛?！?/em>安樂告龔遂，遂入問王，王曰："無有。"遂曰："即無有，何愛一善以毀行義！請收屬吏，以湔灑大王。"〔師古曰：以善付吏也。湔，澣也。灑，濯也。行，下孟翻。屬，之欲翻；下同。湔，子顛翻。灑，先禮翻?！?/em>即捽善屬衛(wèi)士長行法。〔師古曰：衛(wèi)士長，主衛(wèi)之官。捽，持頭也，音才兀翻。長，知兩翻?！?/em>
王到霸上，大鴻臚郊迎，〔臚，陵如翻?！?/em>騶奉乘輿車。王使壽成御，〔壽成，人名，昌邑太仆也。乘，繩證翻；下同?！?/em>郎中令遂參乘。且至廣明、東都門，遂曰："禮，奔喪望見國都哭。此長安東郭門也。"〔廣明注見上卷元鳳元年。三輔黃圖：宣平門，長安城東出北頭第一門；其外郭名東都門?！?/em>王曰："我嗌痛，不能哭。"〔師古曰：嗌，喉咽也，音益。〕至城門，遂復(fù)言；〔復(fù)，扶又翻?！?/em>王曰："城門與郭門等耳。"且至未央宮東闕，遂曰："昌邑帳在是闕外馳道北，〔文穎曰：吊哭帳也?！?/em>未至帳所，有南北行道，馬足未至數(shù)步；大王宜下車，鄉(xiāng)闕西面伏哭，盡哀止。"〔鄉(xiāng)，讀曰向。〕王曰："諾。"到，哭如儀。六月，丙寅，王受皇帝璽綬，襲尊號；〔璽，斯氏翻。綬，音受?！?/em>尊皇后曰皇太后。
?、廴缮?，葬孝昭皇帝于平陵。〔平陵，屬右扶風(fēng)，在長安西北七十里。自崩至葬十日。〕
?、懿赝跫攘?，淫戲無度。昌邑官屬皆征至長安，往往超擢拜官。相安樂遷長樂衛(wèi)尉。龔遂見安樂，流涕謂曰："王立為天子，日益驕溢，諫之不復(fù)聽。今哀痛未盡，〔師古曰：謂新居喪服?！?/em>日與近臣飲酒【章：甲十五行本"酒"作"食"；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em>作樂，斗虎豹，召皮軒車九旒，〔漢大駕、法駕，前驅(qū)有云罕九斿，皮軒，鸞旗。薛綜曰：云罕，旌旗名。胡廣曰：皮軒，以虎皮為軒。郭璞曰：虎軒，革車，即曲禮"前有士師則載虎皮"。師古曰：皮軒之上，以赤皮為重蓋，今此制尚存，非用虎皮飾車。〕驅(qū)馳東西，所為誖道。〔孔穎達(dá)曰：走馬謂之馳；策馬謂之驅(qū)。誖，蒲內(nèi)翻。師古曰：乖也。〕古制寬，大臣有隱退；今去不得，陽狂恐知，身死為世戮，柰何？君，陛下故相，宜極諫爭！"
王夢青蠅之矢積西階東，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之，〔師古曰：版瓦，大瓦也。覆，敷又翻。〕以問遂，遂曰："陛下之詩不云乎：〔以昌邑王習(xí)詩，故云然。蘇林曰：猶言陛下所讀之詩也?！?/em>『營營青蠅，止于藩。愷悌君子，毋信讒言?！槐菹伦髠?cè)讒人眾多，如是青蠅惡矣。〔師古曰：惡，即矢也。吳越春秋云：越王勾踐為吳王嘗惡，即其義也?！?/em>宜進(jìn)先帝大臣子孫、親近，以為左右。〔近，其靳翻?！?/em>如不忍昌邑故人，〔師古曰：如，若也?！?/em>信用讒諛，必有兇咎。愿詭禍為福，〔師古曰：詭，反也?！?/em>皆放逐之！臣當(dāng)先逐矣。"王不聽。
太仆丞河?xùn)|張敞上書諫，〔班表，太仆有兩丞。續(xù)漢志：丞一人，秩千石。河?xùn)|郡屬并州；按此時河?xùn)|郡當(dāng)屬司隸?！?/em>曰："孝昭皇帝蚤崩無嗣，〔師古曰：蚤，古早字。〕大臣憂懼，選賢圣承宗廟，東迎之日，唯恐屬車之行遲。〔師古曰：不欲斥乘輿，故但言屬車耳。屬，之欲翻?！?/em>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傾耳，觀化聽風(fēng)。〔師古曰：言改易視聽，欲急聞見善政化也。拭，音式。〕國輔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輦先遷，〔李奇曰：挽輦小臣也?！?/em>此過之大者也。"王不聽。
大將軍光憂懣，〔懣，母本翻，又音滿，又音悶，煩懣也。〕獨(dú)以問所親故吏大司農(nóng)田延年；延年曰："將軍為國柱石，〔師古曰：柱者，梁下之柱。石，承柱之礎(chǔ)。言大臣負(fù)國重任，如屋之柱及其石也?！?/em>審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建議而白之也?！?/em>更選賢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于古嘗有此不？"〔師古曰：光不涉學(xué)，故有此問也。不，讀曰否?！?/em>延年曰："伊尹相殷，廢太甲以安宗廟，后世稱其忠。〔師古曰：商書太甲篇：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也?！?/em>將軍若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給事中，〔給事中，給事禁中也；西漢以為加官。〕陰與車騎將軍張安世圖計。〔師古曰：圖，謀也。〕
王出游，光祿大夫魯國夏侯勝當(dāng)乘輿前諫曰："天久陰而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出，欲何之？"〔之，往也?！?/em>王怒，謂勝為祆言，〔祆，與妖同，音于驕翻。〕縛以屬吏。〔屬，之欲翻?！?/em>吏白霍光，光不舉法。光讓安世，以為泄語。安世實不言：乃召問勝。勝對言："在鴻范傳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陰，〔漢儒作洪范傳，以五事應(yīng)五行。"皇之不極，是謂不建，厥罰常陰，時則有下人伐上之疴。"皇，君也。極，中也。建，立也。人君貌、言、視、聽、思五事皆失，不得其中，則不能立萬事，失在眊悖，故其咎眊也。王者承天理物，云起于山而彌于天，天氣亂，故其罰常陰也。君亂且弱，人之所叛，故有下人伐上之疴也?！?/em>時則有下人伐上者。』惡察察言，〔惡，忌諱也。惡察察言，不敢明言之也。惡，烏路翻?！?/em>故云『臣下有謀』。光、安世大驚，以此益重經(jīng)術(shù)士。侍中傅嘉數(shù)進(jìn)諫，〔數(shù)，所角翻?！?/em>王亦縛嘉系獄。
光、安世既定議，乃使田延年報丞相楊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洽背，徒唯唯而已。〔師古曰：唯唯者，恭應(yīng)之辭也。唯，于癸翻。〕延年起，至更衣。〔師古曰：古者延賓必有更衣之處也。更，工衡翻。〕敞夫人遽從東廂謂敞曰："此國大事，今大將軍議已定，使九卿來報君侯，君侯不疾應(yīng)，與大將軍同心，猶與無決，先事誅矣！"〔與，讀曰豫。先，悉薦翻。〕延年從更衣還，敞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請奉大將軍教令！"〔師古曰：三人共言，故曰參語?！?/em>
癸巳，光召丞相、御史、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會議未央宮。光曰："昌邑王行昏亂，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驚鄂失色，〔師古曰：凡鄂者，皆謂阻礙不依順也。后字作"愕"，其義亦同?！?/em>莫敢發(fā)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離席按劍〔離，力智翻?！?/em>曰："先帝屬將軍以幼孤，寄將軍以天下，以將軍忠賢，能安劉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將傾；且漢之傳諡常為『孝』者，以長有天下，令宗廟血食也。如漢家絕祀，將軍雖死，何面目見先帝于地下乎？今日不議，不得旋踵，〔師古曰：宜速決?！?/em>群臣后應(yīng)者，臣請劍斬之！"光謝曰："九卿責(zé)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當(dāng)受難。"〔師古曰：受其憂責(zé)也。難，乃旦翻?！?/em>于是議者皆叩頭曰："萬姓之命，在于將軍，唯大將軍令！"〔師古曰：言一聽之也?！?/em>
光即與群臣俱見，〔見，賢遍翻。〕白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侍竽塑囻{幸未央承明殿，〔未央宮有承明殿，天子于是延儒生、學(xué)士。武帝責(zé)莊助曰："君厭承明之廬"；西都賦曰："承明、金馬，著作之庭"，是也?！?/em>詔諸禁門毋內(nèi)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還，乘輦欲歸溫室，〔晉灼曰：長樂宮有溫室殿。三輔黃圖：溫室殿在未央殿北，武帝建。余謂長樂固亦有溫室，但漢諸帝皆居未央，則此當(dāng)為未央之溫室也?！?/em>中黃門宦者各持門扇，〔中黃門屬少府黃門令。師古曰：中黃門，謂奄人居禁中，在黃門之內(nèi)給事者也，比百石?！?/em>王入，門閉，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為？"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后詔，毋內(nèi)昌邑群臣！"〔內(nèi)，讀曰納?！?/em>王曰："徐之，何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qū)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車騎將軍安世將羽林騎〔將，即亮翻。騎，奇寄翻。〕收縛二百余人，皆送廷尉詔獄。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謹(jǐn)宿衛(wèi)！卒有物故自裁，〔師古曰：卒，讀曰猝。物故，死也。自裁，謂自殺也?！?/em>令我負(fù)天下，有殺主名。"王尚未自知當(dāng)廢，謂左右："我故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將軍盡系之乎？"〔從，才用翻。師古曰：安，焉也。余謂安得罪，猶言何所得罪也。〕
頃之，有太后詔召王。王聞?wù)?，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被，皮義翻。如淳曰：以珠飾襦也。晉灼曰：貫珠以為襦，形若今革襦矣。師古曰：晉說是也。襦，汝朱翻?！?/em>盛服坐武帳中，侍御數(shù)百人皆持兵，期門武士陛戟陳列殿下，〔期門屬光祿勛，掌執(zhí)兵送從。武帝為微行，與勇力之士期諸殿門，故曰期門?！?/em>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聽詔。光與群臣連名奏王，尚書令讀奏曰："丞相臣敞等〔臣敞下即連名，史以等約言之?！?/em>昧死言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早棄天下，遣使征昌邑王典喪，服斬衰，〔師古曰：典喪，言為喪主也。斬衰，謂缞裳下不緶，直斬割之而已。緶，步千翻?！?/em>無悲哀之心，廢禮誼，居道上不素食，〔師古曰：素食，菜食無肉也。言王在道常肉食，非居喪之制也。而鄭康成解素食云平常之食，失之遠(yuǎn)矣。〕使從官略女子載衣車，內(nèi)所居傳舍。始至謁見，〔傳，張戀翻。見，賢遍翻?！?/em>立為皇太子，常私買雞豚以食。受皇帝信璽、行璽大行前，〔孟康曰：漢初有三璽，天子之璽自佩，信璽、行璽在符節(jié)臺。大行前，昭帝柩前也。韋昭曰：大行，不反之辭也。〕就次，發(fā)璽不封。〔師古曰：璽既國器，常當(dāng)緘封，而王于大行前受之，退還所次，遂爾發(fā)漏，更不封之，令凡人皆見，言不重慎?！?/em>從官更持節(jié)引內(nèi)昌邑從官、騶宰、官奴二百余人，常與居禁闥內(nèi)敖戲。〔更，工衡翻。敖，讀曰傲?！?/em>為書曰：『皇帝問侍中君卿：使中御府令高昌奉黃金千斤，賜君卿取十妻?！?em>〔師古曰：昌邑之侍中名君卿也?！?/em>大行在前殿，發(fā)樂府樂器，引內(nèi)昌邑樂人擊鼓，歌吹，作俳倡；〔師古曰：俳，優(yōu)諧戲也。倡，樂人也。倡，音昌?！?/em>召內(nèi)泰壹、宗廟樂人，悉奏眾樂。〔鄭氏曰：祭泰一樂人也。余據(jù)武帝祠泰一用樂舞，召歌兒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瑟，又采詩夜誦，有趙、代、秦、楚之謳，宗廟樂有文德、昭德、文始、五行之舞，嘉至、永至、登歌、休成之樂，房中祠樂、安世樂、昭容樂、禮容樂，其員八百二十九人?！?/em>駕法駕驅(qū)馳北宮、桂宮，〔師古曰：北宮、桂宮并在未央宮北。三輔黃圖：桂宮，武帝造，周回十余里，有紫房復(fù)道通未央宮。三秦記：未央宮漸臺西有桂宮?！?/em>弄彘，斗虎。召皇太后御小馬車，〔張晏曰：皇太后所駕游宮中輦車也。漢廄有果下馬，高三尺，以駕輦。師古曰：小馬可于果下乘之，故曰果下馬?！?/em>使官奴騎乘，游戲掖庭中。與孝昭皇帝宮人蒙等淫亂，詔掖庭令：『敢泄言，要斬！』"〔掖庭令屬少府，武帝太初元年更名，本永巷令也。要，與腰同?！?/em>太后曰："止！〔師古曰：令且止讀奏也?！?/em>為人臣子，當(dāng)悖亂如是邪！" 王離席伏。〔悖，蒲內(nèi)翻。離，力智翻?！?/em>尚書令復(fù)讀曰：〔復(fù)，扶又翻?！?/em>"取諸侯王、列侯、二千石綬及墨綬、黃綬以并佩昌邑郎官者免奴。〔續(xù)漢志：諸侯王赤綬四采，青、黃、縹、紺。列侯紫綬二采，紫、白。二千石青綬三采，青、白、紅。千石、六百石墨綬三采，青、赤、紺。四百石、三百石、二百石黃綬。師古曰：免奴，謂奴免放為良人者?！?/em>發(fā)御府金錢、刀劍、玉器、采繒，賞賜所與游戲者。與從官、官奴夜飲，湛沔于酒。〔師古曰：湛，讀曰沈；又讀曰耽。湛沔者，乃荒迷之義也。沔，與湎同。〕獨(dú)夜設(shè)九賓溫室，〔師古曰：于溫室中設(shè)九賓之禮也?！?/em>延見姊夫昌邑關(guān)內(nèi)侯。祖宗廟祠未舉，為璽書，使使者持節(jié)以三太牢祠昌邑哀王園廟，稱『嗣子皇帝』。〔師古曰：時在喪服，故未祠宗廟而私祭昌邑哀王也。余謂賀入繼大宗，不當(dāng)于昌邑哀王稱嗣子皇帝，既于禮悖"三年不祭"之義，又悖"為人后者為之子"之義?！?/em>受璽以來二十七日，使者旁午，〔如淳曰：旁午，分布也。師古曰：一縱一橫為旁午，猶言交橫也。〕持節(jié)詔諸官署征發(fā)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囊曰?，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臣敞等數(shù)進(jìn)諫，不變更，〔數(shù)，所角翻。更，工衡翻。〕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臣敞等謹(jǐn)與博士議，皆曰：『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軌。〔辟，讀曰僻?！?/em>"五辟之屬，莫大不孝。"〔孝經(jīng)：孔子曰：五刑之屬三千，其罪莫大于不孝。辟，五刑之辟也。辟，頻亦翻。〕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鄭，"由不孝出之，絕之于天下也。〔僖二十四年經(jīng)書天王出居于鄭。公羊傳曰：王者無外，此其言出何？不能于母也?！?/em>宗廟重于君，陛下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廟，子萬姓，當(dāng)廢！』臣請有司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廟。"皇太后詔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詔，王曰："聞『天子有爭臣七人，雖亡道不失天下。』"〔引孝經(jīng)孔子之言。爭，讀曰諍。亡，古無字通?！?/em>光曰："皇太后詔廢，安得稱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璽組，〔師古曰：即，就也。組，則古翻。說文曰：組，綬屬。續(xù)漢志：乘輿，黃赤綬四采，黃、赤、紺、縹，長丈有九尺九寸，五百首。〕奉上太后；〔上，時掌翻。〕扶王下殿，出金馬門，群臣隨送。王西面拜曰："愚戇，不任漢事！"〔戇，陟降翻。任，音壬。〕起，就乘輿副車；〔乘，繩證翻?！?/em>大將軍光送至昌邑邸。光謝曰："王行自絕于天，臣寧負(fù)王，不敢負(fù)社稷！愿王自愛，臣長不復(fù)左右。"〔師古曰：言不復(fù)得侍見于左右?！?/em>光涕泣而去。
群臣奏言："古者廢放之人，屏于遠(yuǎn)方，〔屏，必郢翻，又卑正翻?！?/em>不及以政。〔師古曰：言不豫政令。〕請徙王賀漢中房陵縣。"〔漢中郡屬益州。房陵縣，唐為房州?！?/em>太后詔歸賀昌邑，賜湯沐邑二千戶，故王家財物皆與賀；及哀王女四人，各賜湯休邑千戶；國除，為山陽郡。〔昌邑國本山陽郡也；今國除，復(fù)為郡?！?/em>
昌邑群臣坐在國時不舉奏王罪過，令漢朝不聞知，〔朝，直遙翻。〕又不能輔道，〔道，讀曰導(dǎo)?！?/em>陷王大惡，皆下獄，誅殺二百余人；〔下，遐嫁翻。〕唯中尉吉、郎中令遂以忠直數(shù)諫正，〔數(shù)，所角翻?！?/em>得減死，髡為城旦。師王式系獄當(dāng)死，治事使者責(zé)問曰："師何以無諫書？"〔王式時為昌邑王師，以授王詩。治事使者，即治獄使者也。治，直之翻?！?/em>式對曰："臣以詩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于忠臣、孝子之篇，未嘗不為王反復(fù)誦之也；〔為，于偽翻；下同。師古曰：復(fù)，音方目翻?！?/em>至于危亡失道之君，未嘗不流涕為王深陳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諫，是以無諫書。"使者以聞，亦得減死論。
霍光以群臣奏事東宮，太后省政，〔省，悉景翻?！?/em>宜知經(jīng)術(shù)，白令夏侯勝用尚書授太后，遷勝長信少府，〔長信，宮名；少府掌其宮事。班表：長信詹事掌皇太后宮；景帝中六年更名長信少府；平帝元始四年更名長樂少府。張晏曰：以太后所居名也，居長信宮則曰長信少府，居長樂宮則曰長樂少府也。三輔黃圖：長信殿在長樂宮，太后常居之。余據(jù)表，長信少府后改為長樂少府，則長信、長樂，非兩宮也，張說誤?！?/em>賜爵關(guān)內(nèi)侯。
⑤初，衛(wèi)太子納魯國史良娣，〔姓譜：史，周史佚之后。師古曰：太子有妃，有良娣，有孺子，凡三等?！?/em>生子進(jìn)，〔師古曰：進(jìn)，皇孫之名也。〕號史皇孫。皇孫納涿郡王夫人，〔涿郡屬幽州。王夫人，名翁須?！?/em>生子病已，〔師古曰：蓋以夙遭屯難而多病苦，故名病已，欲其速差也；后以為鄙，更改諱詢?！?/em>號皇曾孫。皇曾孫生數(shù)月，遭巫蠱事，〔見二十二卷武帝征和二年?！?/em>太子三男、一女及諸妻、妾皆遇害，獨(dú)皇曾孫在，亦坐收系郡邸獄。〔師古曰：漢書儀：郡邸獄，治天下郡國上計者，屬大鴻臚。此蓋巫蠱獄收系者眾，故皇曾孫寄在郡邸獄。〕故廷尉監(jiān)魯國丙吉〔班表：廷尉有左、右監(jiān)，秩千石。丙，姓也。左傳齊有丙歜。功臣表有高苑侯丙倩。〕受詔治巫蠱獄，〔治，直之翻?！?/em>吉心知太子無事實，重哀皇曾孫無辜，〔師古曰：重，音直用翻。〕擇謹(jǐn)厚女徒渭城胡組、淮陽郭征卿，令乳養(yǎng)曾孫，置閑燥處。〔李奇曰：輕罪，男子守邊一歲；女子輭弱不任守，復(fù)令作于官，亦一歲；故班史謂之女徒復(fù)作。復(fù)作者，復(fù)為官作，滿其本罪月日。班志，渭城縣屬扶風(fēng)。師古曰：閑，寬凈之處也。燥，高敞也。閑，讀曰閑。燥，蘇老翻?！?/em>吉日再省視。〔省，悉景翻?！?/em>
巫蠱事連歲不決，武帝疾，來往長楊、五柞宮，〔師古曰：二宮并在盩厔，皆以水名之。水經(jīng)注：漏水出南山赤谷，東北流逕長楊宮。漏水又東北，耿谷水注之，水發(fā)南山耿谷，北流與柳泉合；東北逕五柞宮?！?/em>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于是武帝遣使者分條中都官詔獄系者，〔師古曰：條，謂疏錄之?！?/em>無輕重，一切皆殺之。內(nèi)謁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獄，〔班表：謁者令屬少府。續(xù)漢志：主宮中布張諸褻物。漢官云：秩千石。蓋當(dāng)時權(quán)為此使?！?/em>吉閉門拒使者不納，曰："皇曾孫在。他人無辜死者猶不可，況親曾孫乎！"相守至天明，不得入。穰還，以聞，因劾奏吉。〔劾，戶概翻?！?/em>武帝亦寤，曰："天使之也。"因赦天下郡邸獄系者，獨(dú)賴吉得生。
既而吉謂守丞誰如："皇孫不當(dāng)在官，"〔孟康曰：郡守丞也，來詣京師邸治獄，姓誰，名如。文穎曰：不當(dāng)在官，不當(dāng)在郡邸獄也。師古曰：守丞，守獄官之丞耳，非郡丞也。誰如者，其人名，本作"譙"字；言姓，又非也。仲馮曰：守丞，蓋郡邸守邸之丞也，與朱買臣傳守丞同?！?/em>使誰如移書京兆尹，遣與胡組俱送；京兆尹不受，復(fù)還。及組日滿當(dāng)去，皇孫思慕，吉以私錢雇組令留，與郭征卿并養(yǎng)，數(shù)月，乃遣組去。后少內(nèi)嗇夫白吉曰："食皇孫無詔令。"〔師古曰：少內(nèi)，掖庭主府藏之官也。食，讀曰飼，詔令無文，無從得其廩具而食之?！?/em>時吉得食米、肉，月月以給皇曾孫。曾孫病，幾不全者數(shù)焉，吉數(shù)敕保養(yǎng)乳母加致醫(yī)藥，〔幾，居衣翻。數(shù)，所角翻?！?/em>視遇甚有恩惠。吉聞史良娣有母貞君及兄恭，乃載皇曾孫以付之。貞君年老，見孫孤，甚哀之，自養(yǎng)視焉。
后有詔掖庭養(yǎng)視，上屬籍宗正。〔應(yīng)劭曰：掖庭，宮人之官，有令、丞，宦者為之。詔敕掖庭養(yǎng)視之，始令宗正著其屬籍?！?/em>時掖庭令張賀，嘗事戾太子，思顧舊恩，〔張賀，安世兄也，幸于衛(wèi)太子。太子敗，賓客皆誅，安世上書為賀請，得下蠶室，后為掖庭令。師古曰：顧，念也?！?/em>哀曾孫，奉養(yǎng)甚謹(jǐn)，以私錢供給，教書。既壯，賀欲以女孫妻之。〔妻，千細(xì)翻；下同?！?/em>是時昭帝始冠，〔冠，古玩翻?！?/em>長八尺二寸。〔長，直亮翻?！?/em>賀弟安世為右將軍，輔政，聞賀稱譽(yù)皇曾孫，欲妻以女，〔譽(yù)，音余?！?/em>怒曰："曾孫乃衛(wèi)太子后也，幸得以庶人衣食縣官足矣，勿復(fù)言予女事！"〔復(fù)，扶又翻。予，讀曰與?！?/em>于是賀止。時暴室嗇夫許廣漢有女，〔暴室屬掖庭令。師古曰：取暴曬為名，蓋主織作染練之署。應(yīng)劭曰：暴室，宮人獄也；今曰薄室。許廣漢坐法，腐為宦者，作嗇夫也。師古又曰：暴室職務(wù)既多，因為置獄，主治罪人，故往往云暴室獄耳；然非獄名。嗇夫者，暴室屬官，亦猶縣鄉(xiāng)嗇夫。姓譜：許姓出高陽，本自姜姓，炎帝之后，太岳之裔；其后因封國為氏?！?/em>賀乃置酒請廣漢，酒酣，為言"曾孫體近，下乃關(guān)內(nèi)侯，〔師古曰：言曾孫于帝為近親，縱其人得下劣，猶為關(guān)內(nèi)侯也。為，于偽翻。〕可妻也。"廣漢許諾。明日，嫗聞之，怒。〔嫗，謂廣漢妻也。說文曰：嫗，母也，音威遇翻?！?/em>廣漢重令人為介，〔師古曰：更令人作媒，結(jié)婚姻。重，音直用翻?！?/em>遂與曾孫；賀以家財聘之。曾孫因依倚廣漢兄弟及祖母家史氏，受詩于東海澓中翁，〔服虔曰：澓，音福。師古曰：姓澓，字中翁也。澓，房福翻。中，讀曰仲?！?/em>高材好學(xué)；〔好，呼到翻?！?/em>然亦喜游俠，〔師古曰：，喜，許吏翻。〕斗雞走狗，【章：甲十五行本"狗"作"馬"；乙十一行本同。】以是具知閭里奸邪，吏治得失。〔治，直吏翻?！?/em>數(shù)上下諸陵，〔師古曰：諸陵皆據(jù)高敞地為之，縣即在其側(cè)。帝每周游往來，去則上，來則下，故言上下諸陵。數(shù)，所角翻。上，時掌翻?！?/em>周偏三輔，嘗困于蓮勺鹵中。〔班志，蓮勺縣屬左馮翊。賢曰：故城在同州下邽縣東北。如淳曰：為人所困辱也。蓮勺縣有鹽池，縱廣十余里，其鄉(xiāng)人名為鹵中。師古曰：鹵者，咸地，今在櫟陽縣東。今其鄉(xiāng)人謂此中為鹵鹽池。程大昌曰：蓮勺，唐下邽縣。蓮，音輦。勺，音酌?！?/em>尤樂杜、鄠之間〔班志，杜縣屬京兆；鄠縣屬扶風(fēng)。樂，音洛。鄠，音戶?！?/em>率常在下杜。〔孟康曰：下杜在長安南。師古曰：即今之杜城。括地志：下杜城在雍州長安縣東南九里，古杜伯國?！?/em>時會朝請，舍長安尚冠里。〔文穎曰：以屬弟尚親，故歲時從宗室朝會也。如淳曰：春曰朝，秋曰請。師古曰：尚冠者，長安中里名。帝會朝請之時，即于此里中止息。三輔黃圖曰：京兆尹治尚冠里。朝，直遙翻。舍，如字。請，才性翻。〕
及昌邑王廢，霍光與張安世諸大臣議所立，未定。丙吉奏記光曰："將軍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屬，任天下之寄。〔屬，之欲翻。〕孝昭皇帝早崩亡嗣，〔亡，古無字通。〕海內(nèi)憂懼，欲亟聞嗣主。發(fā)喪之日，以大誼立后；所立非其人，復(fù)以大誼廢之；〔師古曰：雖無嫡嗣，旁立支屬，令宗廟有奉，既而恐危社稷，故廢黜之，皆以大誼而行也?！?/em>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廟、群生之命在將軍之壹舉，竊伏聽于眾庶，察其所言諸侯、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聞于民間也。而遺詔所養(yǎng)武帝曾孫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蘇林曰：外家，猶言在外人民家，不在宮中。晉灼曰：出郡邸獄，歸在外家史氏，后入掖庭耳。師古曰：晉說是也?！?/em>吉前使居郡邸時，〔使，疏吏翻?！?/em>見其幼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經(jīng)術(shù)，有美材，行安而節(jié)和。〔行，下孟翻?！?/em>愿將軍詳大義，參以蓍龜豈宜，〔句斷，言參以蓍龜，卜其宜與不宜也?！?/em>褒顯先使入侍，〔師古曰：侍太后?！?/em>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后決定大策，天下幸甚！"杜延年亦知曾孫德美，勸光、安世立焉。
秋，七月，光坐庭中，會丞相以下議【章：甲十五行本"議"下有"定"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所立，遂復(fù)與丞相敞等上奏曰：〔復(fù)，扶又翻。上，時掌翻。〕"孝武皇帝曾孫病已，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jīng)，躬行節(jié)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廟，子萬姓。〔師古曰：天子以萬姓為子，故云子萬姓?！?/em>臣昧死以聞！"〔昧死，冒死也。〕皇太后詔曰："可。"光遣宗正德至曾孫家尚冠里，洗沐，賜御衣；太仆以軨獵車迎曾孫，〔文穎曰：軨獵，小車，前有曲輿，不衣，近世謂之軨獵車。孟康曰：今之載獵車也。前有曲軨，特高大，獵時立其中，格射禽獸。李奇曰：蘭輿、輕車也。師古曰：文、李二說是。時未備天子車駕，故且取其輕便耳，非取其高大也。孟說失之。軨，音零?！?/em>就齋宗正府。庚申，入未央宮，見皇太后，封為陽武侯。〔班志，陽武縣屬河南郡。師古曰：先封侯者，不欲立庶人為天子也。見，賢遍翻?！?/em>已而群臣奏上璽綬，即皇帝位，〔癸巳，廢昌邑王。庚申，立宣帝。漢朝無君二十七日，天下不搖?；艄馓幋?，誠難能也。上，時掌翻?！?/em>謁高廟；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
侍御史嚴(yán)延年〔班表：侍御史屬御史大夫，員十五人，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此嚴(yán)非莊助之嚴(yán)，自是一姓；戰(zhàn)國時有濮陽嚴(yán)仲子。〕劾奏"大將軍光擅廢立主，無人臣禮，不道。"奏雖寢，然朝廷肅然敬憚之。
?、薨嗽?，己巳，安平敬侯楊敞薨。〔班表，安平侯食邑于汝南。〕
?、呔旁拢笊馓煜?。
⑧戊寅，蔡義為丞相。
?、岢?，許廣漢女適皇曾孫，一歲，生子奭。數(shù)月，曾孫立為帝，許氏為倢伃。是時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后親，公卿議更立皇后，皆心擬霍將軍女，亦未有言。上乃詔求微時故劍。大臣知指，白立許倢伃為皇后。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許氏?；艄庖院蟾笍V漢刑人，不宜君國；歲余，乃封為昌成君。
?、馓侍髿w長樂宮。長樂宮初置屯衛(wèi)。〔漢太后常居長樂宮。太皇太后自昌邑之廢，居未央宮。今宣帝既立，復(fù)歸長樂宮。樂，音洛?！?/em>
中宗孝宣皇帝上之上〔荀悅曰：諱詢，字次卿。諱"詢"之字曰"謀"。應(yīng)劭曰：諡法：圣善周聞曰宣。余據(jù)帝本名病已，元康二年乃更名詢。〕
本始元年（戊申，公元前七三年）
①春，詔有司論定策安宗廟功。大將軍光益封萬七千戶，與故所食凡二萬戶。車騎將軍富平侯安世以下益封者十人，封侯者五人，賜爵關(guān)內(nèi)侯者八人。〔昭帝始元二年，霍光以捕馬何羅功封博陸侯，二千三百五十戶，今益封萬七千二百戶。元鳳六年，張安世封富平侯，三千四十戶，今益封萬六百戶。楊敬始封安平侯，七百戶，今益封其子忠四千八百四十七戶。蔡義始封陽平侯，今益封，通前凡七百戶。范明友始封平陵侯，今益封，通前凡二千九百二十戶。韓增始紹封龍雒侯，今益封千戶。建平侯杜延年始封二千戶，今益封二千三百六十戶。蒲侯蘇昌始封千二十六戶，今益封。王譚始紹封宜春侯，今益封，通前凡一千一百八戶。魏圣始紹封當(dāng)涂侯，今益封，通前凡二千二百戶。屠耆堂始紹封杜侯，千三百戶，今益封。夏侯勝始賜爵關(guān)內(nèi)侯，今益封千戶。凡十人。封田廣明為昌水侯，趙充國為營平侯，田延年為陽城侯，樂成為爰氏侯，王遷為平丘侯，凡五人。周德、蘇武、李光、劉德、韋賢、宋畸、丙吉、趙廣漢八人皆賜爵關(guān)內(nèi)侯。〕
?、诖髮④姽饣讱w政，〔稽，音啟。〕上謙讓不受；諸事皆先關(guān)白光，然后奏御。自昭帝時，光子禹及兄孫云皆為中郎將，云弟山奉車都尉、侍中，領(lǐng)胡、越兵，光兩女婿為東、西宮衛(wèi)尉，昆弟、諸婿、外孫皆奉朝請，為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黨親連體，根據(jù)于朝廷。及昌邑王廢，光權(quán)益重，每朝見，上虛己斂容，禮下之已甚。〔胡、越兵，胡騎及越騎也。東、西宮衛(wèi)尉，長樂衛(wèi)尉及未央衛(wèi)尉也。侍中得入禁中，諸曹受尚書奏事，給事中給事禁中，皆加官也。下，胡稼翻。已甚，言過當(dāng)也?！?/em>
?、巯?，四月，庚午，地震。
④五月，鳳皇集膠東、禾乘。赦天下，勿收田租賦。
⑤六月，詔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號諡，〔戾太子死事見二十二卷武帝征和二年?！?/em>歲時祠；其議諡，置園邑。"有司奏請："禮，為人后者，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師古曰：謂本生之父母也?！?/em>尊祖之義也。陛下為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愚以為親諡宜曰悼，〔如淳曰：親，謂父也?！?/em>母曰悼后；故皇太子諡曰戾，史良娣曰戾夫人。"〔諡法：不悔前過曰戾；又不思念曰戾?！?/em>皆改葬焉。
?、耷?，七月，詔立燕剌王太子建為廣陽王；〔燕王旦死，建為庶人，事見二十三卷昭帝元鳳元年。廣陽國屬幽州，旦死，燕國除，為廣陽郡，今因以為國名。剌，音來曷翻。〕立廣陵王胥少子弘為高密王。〔封胥子弘為王，加親親之恩也?！?/em>
?、叱?，上官桀與霍光爭權(quán)，光既誅桀，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罰痛繩群下，由是俗吏皆尚嚴(yán)酷以為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陽黃霸獨(dú)用寬和為名。上在民間時，知百姓苦吏急也，聞霸持法平，乃召為廷尉正；數(shù)決疑獄，庭中稱平。〔廷尉正，秩千石。"庭中"，漢書作"廷中"。師古曰：此廷中，謂廷尉之中也。余據(jù)通鑒作"庭中"，言漢庭之中也。數(shù)，所角翻。〕
本始二年（己酉，公元前七二年）
?、俅?，大司農(nóng)田延年有罪自殺。昭帝之喪，大司農(nóng)僦民軍，延年詐增僦直，〔師古曰：僦，謂賃之，與雇直也。僦，子就翻?！?/em>盜取錢三千萬，為怨家所告。〔怨，于元翻。〕霍將軍召問延年，欲為道地。〔師古曰：為之開通道路，使有安全之地也?！?/em>延年抵曰：〔師古曰：抵，拒諱也。抵，丁禮翻。〕"無有是事！"光曰："即無事，當(dāng)窮竟！"〔師古曰：既無實事，當(dāng)令有司窮治，盡其理?！?/em>御史大夫田廣明謂太仆杜延年曰："春秋之義，以功覆過。〔公羊傳：僖十七年夏，滅項。孰滅之？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之？為桓公諱也?；腹珖L有存亡繼絕之功，故君子為之諱。〕當(dāng)廢昌邑王時，非田子賓之言，大事不成。〔延年，字子賓，事見上昭帝元平元年。〕今縣官出三千萬自乞之，何哉？〔師古曰：謂自乞與之也。柳宗元曰：哉，疑辭也。何哉，猶曰何如也。乞，音氣?！?/em>愿以愚言白大將軍！"延年言之大將軍，大將軍曰："誠然，實勇士也！當(dāng)發(fā)大議時，震動朝廷。"光因舉手自憮【章：甲十五行本"憮"作"撫"；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心曰："使我至今病悸。〔師古曰：悸，心動也，音揆。韻略：其季翻?！?/em>謝田大夫曉大司農(nóng)，通往就獄，得公議之。"〔師古曰：曉者，告白意指也。通者，從公家通理也。光忿其拒諱，故不佑之。〕田大夫使人語延年。〔語，牛倨翻?！?/em>延年曰："幸縣官寬我耳，何面目入牢獄，使眾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即閉閣獨(dú)居齋舍，偏袒，持刀東西步。數(shù)日，使者召延年詣廷尉。聞鼓聲，自刎死。〔晉灼曰：使者至司農(nóng)，司農(nóng)發(fā)詔書，故鳴鼓也。師古曰：刎，謂斷頸也。刎，武粉翻。〕
?、谙?，五月，詔曰："孝武皇帝躬仁誼，厲威武，功德茂盛，而廟樂未稱，〔師古曰：稱，副也。稱，尺證翻。〕朕甚悼焉。其與列侯、二千石、博士議。"于是群臣大議庭中，〔師古曰：大議，總會議也。此庭中，謂朝廷之中?！?/em>皆曰："宜如詔書。"長信少府夏侯勝獨(dú)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蝗蟲大起，赤地數(shù)千里，〔師古曰：言無五谷之苗?！?/em>或人民相食，畜積至今未復(fù)；〔畜，讀曰蓄。〕無德澤于民，不宜為立廟樂。"公卿共難勝曰：〔為，于偽翻。難，乃旦翻?！?/em>"此詔書也。"勝曰："詔書不可用也。人臣之誼，宜直言正論，非茍阿意順指。議已出口，雖死不悔！"于是丞相、御史劾奏勝非議詔書，毀先帝，不道；及丞相長史黃霸阿縱勝，不舉劾；俱下獄。〔劾，戶概翻。下，遐嫁翻?！?/em>有司遂請尊孝武帝廟為世宗廟，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應(yīng)劭曰：宣帝復(fù)采昭德之舞為盛德舞，以尊世宗廟也。諸帝廟皆常奏文始四時五行舞也?！?/em>武帝巡狩所幸郡國皆立廟，如高祖、太宗焉、夏侯勝、黃霸既久系，霸欲從勝受尚書，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論語載孔子之言〕勝賢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師古曰：更，歷也。更，音工衡翻?！?/em>講論不怠。
?、鄢酰瑸鯇O公主死，漢復(fù)以楚王戊之孫解憂為公主，妻岑娶。岑娶胡婦子泥靡尚小，岑娶且死，〔復(fù)，扶又翻。妻，七細(xì)翻。漢書作岑陬。師古曰：岑，音仕林翻。陬，音子侯翻?！?/em>以國與季父大祿子翁歸靡，曰："泥靡大，以國歸之。"翁歸靡既立，號肥王，復(fù)尚楚主，生三男、兩女。長男曰元貴靡，次曰萬年，次曰大樂。昭帝時，公主上書言："匈奴與車師共侵烏孫，唯天子幸救之！"漢養(yǎng)士馬，議擊匈奴。會昭帝崩，上遣光祿大夫?；菔篂鯇O。烏孫公主及昆彌皆遣使上書，言："匈奴復(fù)連發(fā)大兵，侵擊烏孫。使使謂烏孫，『趣持公主來！』〔趣，讀曰促。〕欲隔絕漢。昆彌愿發(fā)國精兵五萬騎，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彌！"先是匈奴數(shù)侵漢邊，〔先，悉薦翻?！?/em>漢亦欲討之。秋，大發(fā)兵，遣御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四萬余騎，出西河；度遼將軍范明友三萬余騎，出張掖；前將軍韓增三萬余騎，出云中；后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三萬余騎，出酒泉；云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三萬余騎，出五原；期以出塞各二千余里。以?；轂樾Ｎ?，持節(jié)護(hù)烏孫兵共擊匈奴。
本始三年（庚戌，公元前七一年）
?、俅?，正月，癸亥，恭哀許皇后崩。〔張晏曰：禮，婦人從夫諡。閔其見殺，故兼二諡。師古曰：共，讀曰恭。余據(jù)班史，自高后以下皆從夫稱之，未嘗有諡也。至帝諡孝武衛(wèi)皇后曰思，亦以其不令終也。至于東都，如光烈、明德，始從夫而加二諡。〕時霍光夫人顯欲貴其小女成君，道無從。〔師古曰：從，因也，由也。無由得納其女?！?/em>會許后當(dāng)娠，病，女醫(yī)淳于衍者，〔姓譜：淳于出于姜姓，州公之后。〕霍氏所愛，嘗入宮侍皇后疾。衍夫賞為掖庭戶衛(wèi)，〔掖庭戶衛(wèi)，掌衛(wèi)掖庭門戶，戶郎主之也?！?/em>謂衍："可過辭霍夫人，行為我求安池監(jiān)。"〔安池，池名。監(jiān)，掌池之官。為，于偽翻?！?/em>衍如言報顯，顯因心生，【章：甲十五行本二字互乙；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em>辟左右，〔師古曰：辟，謂屏去之；音辟?！?/em>字謂衍曰："少夫幸報我以事，〔如淳曰：稱衍字曰少夫，親之也。晉灼曰：報我以事，謂求池監(jiān)也。少，詩照翻。〕我亦欲報少夫，可乎？"〔晉灼曰：報少夫謀弒許后事?！?/em>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師古曰：無事而不可?！?/em>顯曰："將軍素愛小女成君，欲奇貴之，愿之累少夫！"〔師古曰：累，托也，音力瑞翻。〕衍曰："何謂邪？"顯曰："婦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師古曰：免乳，謂產(chǎn)子也。大故，大事也。乳，音人喻翻?！?/em>今皇后當(dāng)免身，可因投毒藥去也，〔師古曰：去，謂除去皇后也；音丘呂翻?！?/em>成君即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貴與少夫共之。"衍曰："藥雜治，常先嘗，安可？"〔師古曰：與眾醫(yī)共雜治之，又有先嘗者，何可行毒？治，直之翻?！?/em>顯曰："在少夫為之耳。將軍領(lǐng)天下，誰敢言者！緩急相護(hù)，但恐少夫無意耳。"衍良久曰："愿盡力！"即搗附子，〔附子與天雄、烏喙同出一種，有大毒?！?/em>赍入長安宮?；屎竺馍砗螅苋「阶硬⒑洗筢t(yī)大丸以飲皇后，〔師古曰：大丸，今澤蘭丸之屬。合，音合。飲，于禁翻。〕有頃，曰："我頭岑岑也，藥中得無有毒？"〔師古曰：岑岑，庳悶之意?！?/em>對曰："無有。"遂加煩懣，崩。〔師古曰：懣，音滿，又音悶?！?/em>衍出，過見顯，相勞問，〔勞，力到翻?！?/em>亦未敢重謝衍。〔師古曰：恐人知覺之?！?/em>后人有上書告諸醫(yī)侍疾無狀者，皆收系詔獄，劾不道。〔劾，戶概翻。〕顯恐急，即以狀具語光，〔語，牛據(jù)翻。〕因曰："既失計為之，無令吏急衍！"光大驚，欲自發(fā)舉，不忍，猶與。〔師古曰：猶與，不決也。與，讀曰豫。〕會奏上，光署衍勿論。〔李奇曰：光題其奏也。師古曰：言之于帝，故解釋耳，光不自署也。余據(jù)霍光傳，光薨后，帝始聞毒許后事，光于是時安敢言之于帝邪！李說為是。上，時掌翻。〕顯因勸光內(nèi)其女入宮。
?、谖斐?，五將軍發(fā)長安。匈奴聞漢兵大出，老弱奔走，敺畜產(chǎn)遠(yuǎn)遁逃，〔師古曰：敺，與驅(qū)同?！?/em>是以五將少所得。〔少，詩沼翻?！?/em>夏，五月，軍罷。度遼將軍出塞千二百余里，至蒲離候水，〔自張掖出塞?！?/em>斬首、捕虜七百余級。前將軍出塞千二百余里，至烏員，〔自云中出塞。師古曰：烏員，地名也；音云。〕斬首、捕虜百余級。蒲類將軍出塞千八百余里，西至候山，〔自酒泉出塞?！?/em>斬首、捕虜，得單于使者蒲陰王以下三百余級。聞虜已引去，皆不至期還。天子薄其過，寬而不罪。祈【章：甲十五行本"祈"作"祁"；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下三見均同?！?/em>連將軍出塞千六百里，至雞秩山，〔自西河出塞。〕斬首、捕虜十九級。逢漢使匈奴還者冉弘等，〔姓譜：楚大夫叔山冉之后。案夫子弟子有冉伯牛、冉有。使，疏吏翻。還，從宣翻，又如字。〕言雞秩山西有虜眾，祈連即戒弘，使言無虜，欲還兵。御史屬公孫益壽諫，以為不可。祈連不聽，遂引兵還。虎牙將軍出塞八百余里，至丹余吾水上，〔自五原出塞?！?/em>即止兵不進(jìn)，斬首、捕虜千九百余級，引兵還。上以虎牙將軍不至期，詐增鹵獲，而祈連知虜在前，逗遛不進(jìn)，〔孟康曰：逗遛，律語也；謂軍行頓止，稽留不進(jìn)也。師古曰：逗，讀與住同；又音豆。〕皆下吏，自殺。擢公孫益壽為侍御史。〔百官表：侍御史員十五人，受公卿奏事、舉劾案章。下，遐嫁翻?！?/em>
烏孫昆彌自將五萬騎與校尉常惠從西方入，至右谷蠡王庭，〔谷蠡，音鹿黎。〕獲單于父行〔行，胡浪翻。〕及嫂、居次、〔晉灼曰：匈奴女號，若言公主也?！?/em>名王、犁污都尉、千長、騎將以下四萬級，〔犁污都尉，犁污王之都尉也。師古曰：千長，千人之長。長，知兩翻?！?/em>馬、牛、羊、驢、橐佗七十余萬頭。〔師古曰：橐佗，言能負(fù)橐囊而馱物也。佗，音徒河翻?？籍愒唬撼；輦?，"四萬級"為"三萬九千人"，"七十余萬頭"為"六十余萬頭"；今從烏孫傳?！?/em>烏孫皆自取所虜獲。上以五將皆無功，獨(dú)惠奉使克獲，封惠為長羅侯。〔長羅，侯國，屬陳留郡。賢曰：故城在今滑州匡城縣東北?！?/em>然匈奴民眾傷而去者及畜產(chǎn)遠(yuǎn)移死亡，不可勝數(shù)，〔勝，音升?！?/em>于是匈奴遂衰耗，怨烏孫。
上復(fù)遣?；莩纸饚胚€賜烏孫貴人有功者。〔復(fù)，扶又翻?！?/em>惠因奏請龜茲國嘗殺校尉賴丹，未伏誅，請便道擊之。帝不許。大將軍霍光風(fēng)惠以便宜從事。〔師古曰：言至前所，專命而行也。風(fēng)，讀曰諷?！?/em>惠與吏士五百人俱至烏孫，還，〔還，從宣翻，又如字；下同。〕過，發(fā)西國兵二萬人，〔自烏孫還，所過西國皆發(fā)其兵?！?/em>令副使發(fā)龜茲東國二萬人，烏孫兵七千人，從三面攻龜茲。兵未合，先遣人責(zé)其王以前殺漢使?fàn)?。王謝曰："乃我先王時為貴人姑翼所誤耳，我無罪。"惠曰："即如此，縛姑翼來，吾置王。"〔師古曰：置，猶放?！?/em>王執(zhí)姑翼詣惠，惠斬之而還。〔龜茲殺賴丹事，見上卷昭帝元鳳四年?！?/em>
?、鄞蠛怠?br />
?、芰拢撼?，陽平節(jié)侯蔡義薨。〔陽平屬東郡。考異曰：荀紀(jì)作"乙丑"，誤?！?/em>
⑤甲辰，長信少府韋賢為丞相。
?、薮笏巨r(nóng)魏相為御史大夫。
?、叨倥珕斡谧詫?shù)萬騎擊烏孫，頗得老弱。欲還，會天大雨雪，〔雨，于具翻?！?/em>一日深丈余，〔深，式鴆翻?！?/em>人民、畜產(chǎn)凍死，還者不能什一。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令，音零?！?/em>烏桓入其東，烏孫擊其西，凡三國所殺數(shù)萬級，馬數(shù)萬匹，牛羊甚眾；又重以餓死，〔重，直用翻。〕人民死者什三，畜產(chǎn)什五。匈奴大虛弱，諸國羈屬者皆瓦解，攻盜不能理。其后漢出三千余騎為三道，并入匈奴，捕虜?shù)脭?shù)千人還；匈奴終不敢取當(dāng)，〔師古曰：當(dāng)者，報其直?！?/em>滋欲鄉(xiāng)和親，〔師古曰：滋，益也。鄉(xiāng)，讀曰向?！?/em>而邊境少事矣。
⑧是歲，潁川太守趙廣漢為京兆尹。潁川俗，豪桀相朋黨。廣漢為缿筩，〔蘇林曰：缿，音項，如瓶，可受投書。孟康曰：筩，竹筩也。如今官密事筩也。師古曰：缿，若今盛錢臧瓶，為小孔，可入而不可出?；蚶懟蚬c，皆為此制，而用受書，令投于中也。筩，音同?！?/em>受吏民投書，使相告訐，〔師古曰：面相斥曰訐，音居又翻，又音居謁翻?！?/em>于是更相怨咎，〔更，工衡翻?！?/em>奸黨散落，盜賊不敢發(fā)。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聞廣漢名，〔降，戶江翻。〕由是入為京兆尹。廣漢遇吏，殷勤甚備，事推功善，歸之于下，行之發(fā)于至誠，吏咸愿為用，僵仆無所避。〔師古曰：僵，偃也。仆，頓也。僵，音姜。仆，音赴?！?/em>廣漢聰明，皆知其能之所宜，盡力與否；其或負(fù)者，輒收捕之，無所逃；案之，罪立具，即時伏辜。尤善為鉤距以得事情，〔蘇林曰：鉤得其情，使不得去也。晉灼曰：鉤，致也。距，閉也。使對者無疑，若不問而自知，眾莫覺所由以閉，其術(shù)為距也。師古曰：晉說是也?！?/em>閭里銖兩之奸皆知之。長安少年數(shù)人會窮里空舍，〔師古曰：窮里，里中之極隱處?！?/em>謀共劫人；坐語未訖，廣漢使吏捕治，具服。其發(fā)奸擿伏如神。〔師古曰：擿，謂動發(fā)之也；音他狄翻?！?/em>京兆政清，吏民稱之不容口。長老傳以為自漢興，治京兆者莫能及。〔長，知兩翻。治，直之翻。〕
本始四年（辛亥，公元前七零年）
①春，三月，乙卯，立霍光女為皇后；赦天下。初，許后起微賤，登至尊日淺，從官車服甚節(jié)儉。及霍后立，轝駕、侍從益盛，〔從，才用翻?！?/em>賞賜官屬以千萬計，與許后時縣絕矣。〔縣，讀曰懸。〕
?、谙?，四月，壬寅，郡國四十九同日地震，或山崩，壞城郭、室屋，殺六千余人。北海、瑯邪壞祖宗廟。〔景帝元年，令郡國各立太祖高皇帝廟、太宗文皇帝廟。壞，音怪。〕詔丞相、御史與列侯、中二千石博問經(jīng)學(xué)之士，有以應(yīng)變，〔師古曰：謂御塞災(zāi)異也?！?/em>毋有所諱。令三輔、太常、內(nèi)郡國舉賢良方正各一人。大赦天下。上素服，避正殿五日。釋夏侯勝、黃霸；以勝為諫大夫、給事中，霸為揚(yáng)州刺史。〔揚(yáng)州統(tǒng)廬江、九江、會稽、丹陽、豫章等郡?！?/em>
勝為人，質(zhì)樸守正，簡易無威儀，〔易，以豉翻?！?/em>或時謂上為君，誤相字于前；〔師古曰：前，天子之前也。君前臣名，不當(dāng)相呼字也?！?/em>上亦以是親信之。〔師古曰：知其質(zhì)樸也?！?/em>嘗見，出道上語，〔師古曰：入見天子而以其言為外人道之。見，賢遍翻?！?/em>上聞而讓勝，勝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yáng)之。堯言布于天下，至今見誦。臣以為可傳，故傳耳。"朝廷每有大議，上知勝素直，謂曰："先生建正言，無懲前事！"〔師古曰：懲，創(chuàng)也。前事，謂坐議廟樂事?！?/em>勝復(fù)為長信少府，后遷太子太傅。年九十卒，太后賜錢二百萬，為勝素服五日，以報師傅之恩。〔為，于偽翻?！?/em>儒者以為榮。
?、畚逶拢P皇集北海安丘、淳于。〔安丘、淳于二縣皆屬北?？ぁ０睬?，春秋時之渠丘。淳于，春秋之州國?！?/em>
④廣川王去坐殺其師姬妾十余人，或銷鉛錫灌口中，或支解，并毒藥煮之，令糜盡，廢徙上庸；自殺。〔廣川王去，景帝子廣川惠王越之孫。師古曰：糜，碎也?！?/em>
地節(jié)元年（壬子、前六九年）〔應(yīng)劭曰：以先者地震，山崩、水出，于是改元曰地節(jié)，欲令地得其節(jié)。〕
?、俅?，正月，有星孛于西方。〔孛，蒲內(nèi)翻?！?/em>
?、诔跹訅?em>〔景帝立平陸侯禮為楚王，奉元王后，傳子道，孫注，曾孫純；延壽，純之子也?！?/em>以廣陵王胥，武帝子，天下有變，必得立，陰附助之，為其后【嚴(yán)："后"改"后"?！?/em>母弟趙何齊取廣陵王女為妻，因使何齊奉書遺廣陵王曰："愿長耳目，〔師古曰：言常伺聽，勿失幾也。取，讀曰娶。遺，于季翻。長，如字。〕毋后人有天下！"〔師古曰：方爭天下，勿使在人后。后，戶覯翻?！?/em>何齊父長年上書告之，事下有司考驗，辭服。〔下，遐嫁翻。〕冬，十一月，延壽自殺。胥勿治。
③十二月，癸亥晦，日有食之。
?、苁菤q，于定國為廷尉。〔姓譜：周武王子封于邘，子孫以國為氏；其后去"邑"，單為"于"?！?/em>定國決疑平法，務(wù)在哀鰥寡，罪疑從輕，加審慎之心。朝廷稱之曰："張釋之為廷尉，天下無冤民。〔師古曰：言決罪皆當(dāng)?！?/em>于定國為廷尉，民自以不冤。"〔師古曰：言知其寬平，皆無冤枉之慮也。〕
地節(jié)二年（癸丑，公元前六八年）
?、俅?，霍光病篤。車駕自臨問，上為之涕泣。〔為，于偽翻?！?/em>光上書謝恩，愿分國邑三千戶以封兄孫奉車都尉山為列侯，奉兄去病祀。〔霍去病封冠軍侯，子嬗嗣封，薨，無后，國除，故光乞分國邑以封其孫。〕即日，拜光子禹為右將軍。三月，庚午，光薨。上及皇太后親臨光喪，中二千石治冢，賜梓宮、葬具皆如乘輿制度，諡曰宣成侯。發(fā)三河卒穿復(fù)上，〔乘，繩證翻。復(fù)，如字?！?/em>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奉守；下詔復(fù)其后世，〔復(fù)，方目翻。〕疇其爵邑，〔應(yīng)劭曰：疇，等也?！?/em>世世無有所與。〔與，讀曰豫。〕
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言事而不欲宣泄，重封上之，故曰封事。漢官曰：凡卓表皆啟封；其言密事，得用皂囊?！?/em>曰："國家新失大將軍，宜顯明功臣以填藩國，〔填，古鎮(zhèn)字通?！?/em>毋空大位，以塞爭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