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三十二 明史

廿二史劄記 作者:趙翼


  明祖行事多仿漢高

  明祖以布衣起事,與漢高同,故幕下士多以漢高事陳說于前,明祖亦遂有一漢高在胸中而行事多仿之。

  初起兵時(shí),問李善長平天下之策,善長曰“漢高起布衣,豁達(dá)大度,知人善任,五年遂成帝業(yè),公濠產(chǎn)距沛不遠(yuǎn),法漢高所為,天下不足定也。”(李善長傳)

  孔克仁傳亦謂:帝嘗以漢高自期,謂克仁曰“秦政暴虐,漢高以寬大馭群雄,遂有天下,今群雄蜂起,皆不知修明法度,此其所以無成也?!?br />
  是帝一起事,即以漢高為法。

  今觀其初定都金陵,方四出征伐,而已建都城,宮闕極壯麗,即蕭何造未央宮之例也。(何治宮殿極壯麗,帝怒,以為天下新定,何重勞吾民?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以就宮室?!钡蹛?,乃徙居之。)

  徙江南富人十四萬戶于中都,即漢初徙齊、楚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懷氏、田氏,以實(shí)關(guān)中之例也。(婁敬請徙齊、楚諸大族,以實(shí)關(guān)中,漢高從之,徙者十余萬戶。)

  分封子弟于各省,以建屏藩,即漢初分王子弟,以弟交王楚、從弟賈王荊、從子濞王吳、子肥王齊、如意王趙、文帝王代之例也。

  詔天下富民,年八十以上賜爵里士,九十以上賜爵社士,即漢初賜民爵七大夫以上之例也。

  甚至胡、藍(lán)之獄,誅戮功臣,亦仿菹醢韓、彭之例,此則學(xué)之而過甚者矣!

  明祖文義

  明祖以游丐起事,目不知書,然其后文學(xué)明達(dá),博通古今,所傳御制集,雖不無詞臣潤色,然英偉之氣,自不可掩。至如鳳陽皇陵碑,粗枝大葉,通篇用韻,必非臣下代言也。此固其聰明天亶,然亦勤于學(xué)問所致。

  下金華后,聘劉基、宋濂在軍中,朝夕討論,固人所共知。

  而其初取滁州,范常謁見,即留置幕下,有疑輒問。(至正十三年事)

  渡江取太平,即召陶安參幕府。(十五年)  克集慶,即辟夏煜、孫炎、楊憲等十余人。

  取鎮(zhèn)江,聞秦從龍宿學(xué),即令從子文正、甥李文忠以金幣聘致,常書漆簡,問答甚密。又以從龍薦聘陳遇侍帷幄,呼為先生而不名。(十六年事)  取婺州,即辟范祖干、葉儀、吳沈、許干、葉瓚玉、胡翰、汪仲山、李公常、戴良等十三人會(huì)食省中,分直講經(jīng)史。(十七年事)

  計(jì)其時(shí),距起兵才數(shù)年,已留意文事如此,故文義已早通貫。其見于諸臣傳者,  如范常在幕下,帝晏閑,輒命儒臣列坐賦詩,常每先成,帝笑曰“老范詩質(zhì)樸,似其為人也。(見明史各本傳)

  初下徽州,朱允升請留御書,即親書梅花初月樓賜之。(雙槐歲抄)

  與陶安論學(xué)術(shù),賜之門帖曰“國朝謀略無雙士,翰苑文章第一家。”(安傳)

  征陳友諒過長沙王吳芮祠,見胡閏所題詩,大愛之。(閏傳)

  鄱陽戰(zhàn)勝,與夏煜等草檄賦詩。(煜傳)

  宋濂不能飲,帝強(qiáng)醉之,御制楚詞以賜,又以良馬賜濂,親制白馬歌。(濂傳)

  此皆未稱帝以前事也。

  其后親為文賜臣下者:  毛騏、安然、陶安之卒,皆親為文祭之。

  桂彥良遷晉王傅,親為文賜之。

  宋訥讀書,火燎其衣,及脅,親為文戒之?! 埦派刂率?,親為文餞之。(俱見各本傳)

  帝嘗言文章宜明白顯易,通道述,達(dá)時(shí)務(wù)。(詹同傳)

  閱曾魯文,大悅曰“閱陶凱文已起人意,魯又如此,文運(yùn)其昌乎?”(魯傳)

  以劉三吾主會(huì)試,疑其有弊,親撰策問覆試。(三吾傳)

  是帝之能為散文也。

  帝嘗作詩,命三吾和韻,賜以朝鮮玳瑁筆。(三吾傳)

  李質(zhì)振饑山東,帝親作詩餞之。(質(zhì)傳)  以舊韻出江左,命樂韶鳳參考中原正音訂之,名洪武正韻。(韶鳳傳)

  解縉疏言“韻府出自元末陰氏,本無足采,陛下以其便于檢閱,故好之。”(縉傳)

  帝嘗出御制詩,桂彥良朗誦,殿陛皆驚。(彥良傳)

  是帝之親風(fēng)雅也?! 〉劢ù蟊咎茫髅褰烫佑谄渲?,帝往講論,置酒歡宴,自作時(shí)雪賦。

  徐達(dá)初封信國公,帝親制誥文云“從予起兵于濠上,先存捧日之心。來茲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蹦┰啤疤w略,當(dāng)宏一統(tǒng)之規(guī)。鄧禹功名,特立諸侯之上。”(稗史匯編)

  劉仲質(zhì)改華蓋殿學(xué)士,帝親制誥文。(仲質(zhì)傳)

  封十王時(shí),帝親草冊文,召唐之淳閏色之。(翦勝野聞)  是帝之兼習(xí)駢體也。

  帝嘗問太子漢七國反事,太子曰“曲在七國。”帝曰“此講官偏說耳。景帝為太子時(shí),以博局殺吳王世子。及為帝,又聽晁錯(cuò)之說,黜削諸侯,此七國所由反也?!?br />
  論內(nèi)官則曰“古之宦豎不過司昏晨而已。自漢鄧太后以女主臨朝,以閹人為常侍等官,自是權(quán)傾人主?!?br />
  閱內(nèi)藏,則以漢靈帝西苑、唐德宗瓊林大盈庫為戒。

  諭翰林張信等,以論思為職,則引唐陸贄、崔群、李絳等為訓(xùn)。諭戴德彝等亦然。

  教官吳從權(quán)不知民事,則諭以胡瑗教諸生,皆兼時(shí)務(wù)。(見本紀(jì)及各傳)

  命劉基子璟為閣門使,諭之日“考宋制,閣門使即儀禮司,欲汝以宣達(dá)為職也?!保ɑ鶄鳎?br />
  是帝之熟于史事也。

  宋濂侍左右,嘗召講春秋左氏傳。(濂傳)

  陳南賓進(jìn)講洪范九疇后,御注洪范,多采其說。(南賓傳)  又嘗觀蔡氏書傳,象緯運(yùn)行,與朱子書傳相悖,征諸儒訂正之。(錢宰傳)

  則帝并留意經(jīng)學(xué)矣。

  古來帝王深通文義者,代不數(shù)人,況帝自幼未嘗讀書,長于戎馬間,又未暇從事,戰(zhàn)畢乃勤于學(xué)業(yè),遂能貫通如此,固命世雄才之一端哉!

  明初文字之禍

  明祖通文義,固屬天縱,然其初學(xué)問未深,往往以文字疑誤殺人,亦已不少。

  朝野異聞錄:三司衛(wèi)所進(jìn)表箋,皆令教官為之,當(dāng)時(shí)以嫌疑見法者:

  浙江府學(xué)教授林元亮為海門衛(wèi)作謝增俸表,以表內(nèi)“作則垂憲”誅;  北平府學(xué)訓(xùn)導(dǎo)趙伯寧為都司作萬壽表,以“垂子孫而作則”誅;

  福州府學(xué)訓(xùn)導(dǎo)林伯璟為按察使撰賀冬表,以“儀則天下”誅;

  桂林府學(xué)訓(xùn)導(dǎo)蔣質(zhì)為布按作正旦賀表,以“建中作則”誅;

  常州府學(xué)訓(xùn)導(dǎo)蔣鎮(zhèn)為本府作正旦賀表,以“睿性生知”誅;

  澧州學(xué)正孟清為本府作賀冬表,以“圣德作則”誅;

  陳州學(xué)訓(xùn)導(dǎo)周冕為本州作萬壽表,以“壽域千秋”誅;  懷慶府學(xué)訓(xùn)導(dǎo)呂睿為本府作謝賜馬表,以“遙瞻帝扉”誅;

  祥符縣學(xué)教諭賈翥為本縣作正旦賀表,以“取法象魏”誅;

  亳州訓(xùn)導(dǎo)林云為本府作謝東宮賜宴箋,以“式君父以班爵祿”誅;

  尉氏縣教諭許元為本府作萬壽賀表,以“體干法坤,藻飾太平”誅;  德安府學(xué)訓(xùn)導(dǎo)吳憲為本府作賀立太孫表,以“永紹億年,天下有道,望拜青門”誅。

  蓋“則”音嫌于“賊”也,“生知”嫌于“僧”也,“帝扉”嫌于“帝非”也,“法坤”嫌于“發(fā)髡”也,“有道”嫌于“有盜”也,“藻飾太平”嫌于“早失太平”也。

  閑中今古錄又載:

  杭州教授徐一夔賀表,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為世作則”等語,帝覽之大怒曰“生者僧也,以我嘗為僧也;光則剃發(fā)也;則字音近賊也?!彼鞌刂?。禮臣大懼,因請降表式,帝乃自為文播天下。

  又僧來復(fù)謝恩詩,有“殊域及自慚,無德頌陶唐”之句,帝曰“汝用殊字,是謂我歹朱也,又言無德頌陶唐,是謂我無德,雖欲以陶唐頌我,而不能也。”遂斬之。

  案是時(shí)文字之禍,起于一言,時(shí)帝意右文(則抑武也),諸勛臣不平,上語之日“世亂用武,世治宜文,非偏也?!敝T臣曰“但文人善譏訕,如張九四厚禮文儒,及請撰名,則曰士誠?!鄙显弧按嗣嗝馈!痹弧懊献佑惺空\小人也之句,彼安知之?”上由此覽天下章奏,動(dòng)生疑忌,而文字之禍起云。

  明初文人多不仕  明初文人多有不欲仕者:

  丁野鶴、戴良之不仕,以不忘故國也。

  他如楊維禎以纂禮樂書,征至京師,留百余日,乞骸骨去。宋濂送之詩,所謂“白衣宣至白衣還”也。

  胡翰應(yīng)修元史之聘,書成,受賚歸。

  趙塤、陳基亦修元史,不受官,賜金歸。

  張昱征至,以老不仕?! √兆趦x被薦不赴。

  王逢以文學(xué)征其子掖為通事司,叩頭以父年高乞免,乃命吏部符止之。

  蓋是時(shí)明祖懲元季縱弛,一切用重典,故人多不樂仕進(jìn)。

  解縉疏云“陛下無幾時(shí)不變之法,無一日無過之人。出吏部者,無賢否之分;入刑部者,無枉直之判。”

  練子寧疏云“陛下以區(qū)區(qū)小過,縱無窮之誅,何以為治?”

  葉伯臣疏云“取士之始,網(wǎng)羅無遺,一有蹉跌,茍免誅戮,則必在屯田筑城之科,不少顧惜?!?br />
  此可見當(dāng)時(shí)用法之嚴(yán)也。武臣被戳者,固不具論,即文人學(xué)士,一授官職,亦罕有善終者:

  宋濂以儒者侍帷闥十余年,重以皇太子師傅,尚不免茂州之行。

  何況疏逖素?zé)o恩眷者:  如蘇伯衡兩被征,皆辭疾,尋為處州教授,坐表箋誤死?! 」鼌⒅煳恼娛?,張孟兼修史成,仕至僉事,傅恕修史畢,授博野令,后俱坐事死。

  高啟為戶部侍郎,已放歸,以魏觀上梁文腰斬。

  張羽為太常丞投江死。

  徐賁仕布政,下獄死。

  孫蕡仕經(jīng)歷,王蒙知泰安州,皆坐黨死?! ∑洳凰勒撸?br />
  張宣修史成,受官謫驛丞。

  楊基仕按察,謫輸作。

  烏斯道授石龍令,謫役定遠(yuǎn)?! 〈私栽谖脑穫髦小! ‘?dāng)時(shí)以文學(xué)授官而卒不免于禍,宜維禎等之不敢受職也。

  胡藍(lán)之獄  漢高誅戮功臣,固屬殘忍,然其所必去者,亦止韓、彭。至欒布,則因其反而誅之,盧綰、韓王信亦以謀反有端而后征討。其余蕭、絳、灌等,方且倚為心膂,欲以托孤寄命,未嘗概加猜忌也。

  獨(dú)至明祖,藉諸功臣以取天下,及天下既定,即盡舉取天下之人而盡殺之。其殘忍實(shí)千古所未有,蓋雄猜好殺,本其天性。

  如胡大海方宣力浙東,其子在都犯酒禁,即手刃之,曰“寧使大海叛我,不可使我法不行?!?br />
  趙仲中守安慶,陳友諒陷其城,仲中走還,常遇春請?jiān)?,帝曰“法不行,無以懲后?!彼煺D之。

  可見其剛決之性矣。  又漢光武、唐太宗定天下時(shí),方年少,計(jì)身老則諸功臣已皆衰歿;宋太祖年雖長,而恃有弟可以馭諸臣,故皆務(wù)保全。至明祖則起事雖早,而天下大定,則年已六十余,懿文太子又柔仁,懿文死,孫更孱弱,遂不得不為身后之慮。是以兩興大獄,一網(wǎng)打盡。此可以推見其心跡也?! 『┯怪?,在洪武十三年,同誅者,不過陳寧、涂節(jié)數(shù)人。至胡黨之獄,則在二十三年,距惟庸死時(shí)已十余年,豈有逆首已死,同謀之人至十余年始敗露者,此不過借惟庸為題,使獄詞牽連諸人,為草剃禽狝之計(jì)耳?! 『h既誅,猶以為未盡,則二十六年又興藍(lán)黨之獄,于是諸功臣宿將始盡。(惟庸死時(shí),反狀猶未露。洪武十九年,林賢獄成,謂惟庸曾遣之入海通倭,其事始著。二十一年征沙漠,獲惟庸昔所遣往故元通書之封績。二十三年發(fā)訊,逆謀乃大著云。見李善長傳。藍(lán)玉恃功粗暴,二十六年錦衣衛(wèi)蔣瓛告玉反,下吏訊,獄詞云“玉同曹震等謀變,將伺帝出耕藉時(shí)舉事?!蹦俗逭D。見藍(lán)玉傳。)  今案坐胡黨而死者:李善長、陸仲亨、唐勝宗、費(fèi)聚、趙庸、鄭遇春、黃彬、陸聚、金朝興、葉升、毛騏、李伯升、丁玉、鄧愈之子鎮(zhèn)及宋濂之孫慎。(濂亦安置茂州)身已故而追坐爵除者:顧時(shí)(其子敬坐死)、楊璟、吳禎、薛顯、郭興、陳德、王志、俞通源、梅思祖、朱亮祖、華云龍(其子中坐死)。

  坐藍(lán)黨而死者:傅友德、曹震、張翼、朱壽、何榮、詹徽、傅友文、察罕(納哈出之子)、張溫、陳桓、曹興、黃輅、湯泉、馬俊、王誠、聶緯、王銘、許亮、謝熊、汪信、蕭用、楊春、張政、祝哲、陶文、茹鼎等。身已故而追坐爵除者:桑世杰(其子敬坐死)、孫興祖(其子恪坐死)、何榮(其子榮、貴、安皆坐死)、韓政(其子勛坐死)、濮英(其子玙坐死)、曹良臣(其子泰坐死)。

  此皆見于列傳者。

  胡獄有昭示奸黨錄,族誅至三萬余人。藍(lán)獄有逆臣錄,族誅至萬五千余人。今二錄不可考,而胡、藍(lán)二傳備載其數(shù)。

  此外又有非二黨而別以事誅者:

  廖永忠功最大,以僭用龍鳳諸不法事,賜死。

  汪廣洋雖不入胡黨,帝追念其在江西曲庇朱文正,在中書不發(fā)楊憲奸,遂賜死。

  周德興年最高,以其子亂宮,并德興賜死。  王弼已還鄉(xiāng),又召入賜死?! 『酪蚺疄橘F妃,偕子婿亂宮,并美賜死。

  李新、謝成別以事誅死。

  文臣以事誅者,又有:

  茹太素以抗直不屈死。

  李仕魯以諫帝惑僧言,命武士捽死于階下。

  王樸、張衡俱以言事死。

  孔克仁、陶凱、朱同俱坐事死。

  于是文臣亦多冤死,帝亦太忍矣哉!

  明史于諸臣傳,惟藍(lán)玉略見其粗暴取禍之由,他如馮勝、傅友德等,但敘其戰(zhàn)功,而末即結(jié)之以賜死,明見其死之不以罪。

  李善長佐明祖起兵,位至上相,封公,年七十有七,全家誅戮,傳中既附著其鍛煉之爰書,又載王國用為之辨雪一疏,以深著其冤。

  湯和亦被猜,而竟得良死。則傳末謂當(dāng)時(shí)公侯坐奸黨無得免者,和獨(dú)享壽考,以功名終。而深為之幸。

  皆以見明祖之猜忌好殺,可知立傳之用意也?! ⊥抗?jié)汪廣洋之死

  涂節(jié)  胡惟庸傳:惟庸與陳寧、涂節(jié)謀起事,洪武十三年正月,涂節(jié)上變告惟庸,帝大怒,命廷臣訊惟庸,詞連寧、節(jié),廷臣言“節(jié)本預(yù)謀,見事不成,始上變,不可不誅?!蹦苏D惟庸、寧,并及節(jié)。是節(jié)本與惟庸同謀逆者也。

  然汪廣洋傳:洪武十二年十二月,中丞涂節(jié)言“劉基為惟庸毒死?!笔枪?jié)于未告變之前,已劾惟庸,則非素與惟庸同謀者矣!蓋惟庸恨其告變,而反誣以陷之耳。

  汪廣洋  又廣洋傳:帝問惟庸毒劉基事,廣洋對(duì)曰“無有?!钡叟渑笃?,貶廣南,又追怒其在江西曲庇文正,在中書不發(fā)楊憲奸,乃賜敕誅之。是廣洋之死,以朱文正、楊憲二事也。

  而惟庸傳則云:占城貢使至,惟庸、廣洋不以聞,中官出見之,入奏,帝怒責(zé)惟庸、廣洋,未幾賜廣洋死。是廣洋又因匿貢使而死矣。

  二傳殊不畫一,匿貢使之事,惟庸、廣洋同罪,不應(yīng)獨(dú)罪廣洋,則廣洋之死,究以文正、楊憲二案也?! ∶髯嫱砟耆?yán)刑

  明祖懲元季縱弛,特用重典馭下,稍有觸犯,刀鋸隨之,時(shí)京官每旦入朝,必與妻子訣,及暮無事則相慶,以為又活一日。(見草木子)法令如此,故人皆重足而立,不敢縱肆,蓋亦整頓一代之作用也?! ∪黄淞罾钌崎L、劉基等定律,則又斟酌輕重,務(wù)求至當(dāng)。洪武十八年,詔天下罪囚,刑部都察院詳議,大理寺覆讞,然后奏決。二十年,焚錦衣衛(wèi)刑具,以系囚付刑部。二十八年,又詔曰“朕起兵懲創(chuàng)奸頑,或法外用刑,本非常典,后嗣止循律典,不許用黥刺剕劓閹割之刑,臣下敢以請者,置重典?!庇謬L與懿文太子出郊,親指道旁荊楚,謂太子曰“古人用此為撲刑,以其能去風(fēng),雖傷不殺人,古人用心仁厚如此,兒當(dāng)念之?!笔堑畚磭L不慎重刑獄。蓋初以重典為整頓之術(shù),繼以忠厚立久遠(yuǎn)之規(guī),固帝之深識(shí)遠(yuǎn)慮也。

  明祖多養(yǎng)異姓為子

  養(yǎng)異姓為子,始于唐之宦官,其后朱全忠、李克用、李茂貞、王建等亦用以創(chuàng)國。蓋群雄角立時(shí),部下多易于去就,惟撫之為家人父子,則有名分以相維,恩誼以相浹,久之,亦遂成骨肉之親,以之守邊御敵,較諸將帥尤可信也。

  明祖初起,以匹夫舉事,除一侄(朱文正)、一甥(李文忠)外,更無期功強(qiáng)近之親,故亦多養(yǎng)異姓子,幼而撫之,長即命偕諸將分守,往往得其力。

  何文輝傳云:周舍守鎮(zhèn)江,道舍守寧國,馬兒守婺州,柴舍、真童守處州、金剛奴守衢州,皆義子也?! “钢苌峒淬逵?,少孤,從母避兵,母又死,太祖與高后憐之,撫為子,軍中亦呼沐舍。后以功復(fù)姓。

  道舍即何文輝,太祖初下滁州,得之,年十四,撫為子。

  馬兒即徐司馬,揚(yáng)州人,年九歲,無所依,太祖養(yǎng)為子,后立功,亦復(fù)姓。

  柴舍即朱文剛,與耿再成同守處州,苗帥之亂,文剛欲聚兵殺賊,不及而死。

  金剛奴無考。  又有朱文遜,史不傳其小字,亦以養(yǎng)子死太平之難。

  又平安傳:安亦太祖養(yǎng)子,少驍勇,力舉數(shù)百斤。

  沐英傳又言:太祖養(yǎng)子,凡二十余人,今皆無考。

  明初徙民之令

  明祖初定鼎,嘗遷蘇、松、杭、嘉、湖民之無田者,往耕臨濠,官給牛、種,免賦三年。成祖亦徙太原、平陽、澤、潞、遼、沁丁多田少及無田之家,以實(shí)北平。

  用閑民耕曠土,固善政也?! ∪幻髯嬗謬L徙江南富民十四萬戶于中都,又命戶部籍浙江等九省及應(yīng)天十八府富民萬四千三百余戶,以次召見,徙其家于京師,謂之富戶。成祖因之,亦徙直隸、浙江民二萬戶于京師,充倉腳夫,又徙應(yīng)天、浙江富民三千戶,充北京、宛大二縣廂長,附籍京師,仍應(yīng)本籍徭役,日久貧乏逃亡,輒選其本籍殷戶補(bǔ)之。俱見食貨志,謂明祖初意,本效漢時(shí)徙民實(shí)關(guān)中之制,其后遂為厲階云。

  案黃潤玉以父在徙中,請以身代,官少之,對(duì)曰“父去日益老,兒去日益壯?!蹦耸怪e順天鄉(xiāng)試。

  明分封宗藩之制

  明祖初定天下,分封諸子于各省、各府,蓋仿漢、晉、六朝及有元之制而參酌之,外以壯藩衛(wèi)而實(shí)無事權(quán),其有才者,如燕、晉諸王,或統(tǒng)兵以鎮(zhèn)邊塞,然不為例;其分封內(nèi)地者,不過設(shè)三護(hù)衛(wèi),不致有尾大不掉之患。其用意亦深遠(yuǎn)也。

  然其后日久而弊日甚,一在以王府之尊而居于外郡,則勢力足以病民;一在支庶蕃衍,皆仰給縣官,不使之出仕及別營生理,以至宗藩既困,而國力亦不支。

  考唐初亦封諸王于外,迨武后廢殺諸王后,開元以來,諸王皆居京師,而支庶得自奮于功名。如宗室為宰相者,至有十余人。其出仕于外,如嗣虢王巨嗣、吳王只,當(dāng)國家寇亂時(shí),俱能守郡掌兵,為國宣力。此法之最善者也。

  今觀明制,藩王之體統(tǒng)極尊,以極尊之體統(tǒng)處于外郡,

  則有如谷王橞奪民田,侵公稅,殺無罪人,藏匿亡命,長史虞廷綱諫,則誣以罪而磔之?! ∮秩缫镣跏雷拥涠喑止倮舳涕L,不如旨,必構(gòu)之使去。至御史行部,不敢入城,要而笞之,官吏往來,率紆道疾過,猶使人追入,責(zé)以不朝,朝者亦辱以非禮。宮墻壞,奏請修筑,則奪附近民居以廣其宮,索郎中陳大壯屋不肯,則使數(shù)十人從大壯臥起奪其飲食,大壯遂饑死。閱河南府城女子,選七百余人,留尤麗者九十余人,勒其家以金贖。

  宸濠未反時(shí),亦強(qiáng)奪民間田宅子女,養(yǎng)群盜閔廿四、凌十一等劫財(cái)江湖間,有司不敢問。

  甚至楚宗華詆訐楚王華奎之案,以巡撫趙可懷庇華奎,楚宗人遂擊死可懷。

  此其恣橫無忌,肆害官民,皆由以藩王之尊,居于外郡,莫敢抗拒故也。

  而國家之所以防閑宗藩者,則又禁例太密。蓋自成祖以燕邸起兵得位,繼以高煦、置鐇、宸濠先后謀不軌,遂設(shè)為厲禁,所以鉗制之者無不至?! ∶魇分T王傳贊,謂出城省墓,亦須奏請。二王俱不得相見。  今案襄王瞻墡自長沙徙封過安陸,見其弟梁王瞻,流連不忍去,臨別痛哭,謂“此生不得復(fù)見矣!”  此二王不相見之制也?! √祉樦?,瞻墡奉旨入朝,英宗以其尊屬,特命歲時(shí)得與諸子出城游獵。  可見非特旨則不得出城也。

  弘治中,周太后思見其次子崇王見澤,特召之,倪岳奏“自宣德以來,除襄王一人朝外,無親王朝見之事?!蹦瞬还佟?br />
  萬歷中,鄭貴妃不欲其子福王之國,以留過李太后壽節(jié)為詞,太后曰“吾潞王亦可以壽節(jié)來乎?”(潞王,李太后次子,神宗親弟)  此可見一受封,即入朝亦不得也。

  甚至土木之變,韓王子沖秋勤王赴京,亦以敕止之,寇入河套,沖秋愿率子婿擊賊,亦不許。

  崇禎中,京師戒嚴(yán),唐王聿鍵倡義勤王,反被詔切責(zé),削為庶人,錮之鳳陽。

  是赴國家之急,亦不得也。

  而法之尤不善者,在乎支庶日蕃,徒仰歲祿而別無出仕及謀生之路,宗支既多窮迫,而國力亦以坐困。明史表序,謂親王或可自存,郡王至中尉空乏尤甚?! ∩w親王歲祿既多,(洪武九年,初定親王歲五萬石,鈔二萬五千貫,絹布鹽茶馬草各有支給。二十八年,更定親王祿猶萬石,郡王只二千石,鎮(zhèn)國將軍以下,以二百石、一百石遞減)其護(hù)衛(wèi)軍及儀衛(wèi)司、人役并樂戶之類,俸餉皆支于官,(楚王孟烷請納還兩護(hù)衛(wèi),以省國力是護(hù)衛(wèi)餉給自官也。德王祐榕以儀衛(wèi)司缺額,勾余丁補(bǔ)之,巡撫邵錫檄“補(bǔ)充者勿給餉?!笔莾x衛(wèi)司本給餉也??ね跤惺掠霉拇?,與親王別城居者,假鼓吹于有司;與親王同城者,假樂戶于長史司,是親王獨(dú)有樂戶也。)是親王之分例本屬豐厚,且初封時(shí),歲祿外,又有草場、灘地之賜,  如英宗子見潾就藩德州,請齊、漢二庶人所遺東昌、兗州閑田及白云、景陽、廣平三湖地,憲宗悉與之。

  神宗子潞王就封,請得景藩故籍田產(chǎn),多至四萬頃。

  福王之國,亦援例以請,而版籍已定,尺寸皆奪之民間,不得已減半,中州田不足,則取山東、湖廣田益之。又奏乞故大學(xué)士張居正所沒產(chǎn),及江都至太平沿江荻洲雜稅,并四川鹽井榷茶銀以自益,又請淮鹽千三百引,設(shè)店洛陽售賣,至為禁食河?xùn)|鹽,以聽鬻賣?! 〈擞H王富厚之大概也。蓋親王初封爵出藩,皆帝王愛子,故歲祿外,有此別給。其后嫡子孫襲親王爵者,即世其產(chǎn),是以富厚如此。

  至親王之支子孫封為郡王及鎮(zhèn)國、奉國將軍、中尉者,不能分此私產(chǎn),惟恃歲祿為衣食,而生齒日繁,國力不給。

  嘉靖中,御史林潤言“天下財(cái)賦,歲供京師,米四百萬石,而各藩祿米,至八百五十三萬石,即無災(zāi)傷蠲免,亦不足供祿米之半。年復(fù)一年,將何以支?”此可見國家養(yǎng)給各藩之竭蹶也。

  于是議者有減歲祿、限宮媵、限支子之請,明史諸王世表序,謂支屬承祧者,親王無旁推之恩,群從繼世者,郡封絕再襲之例,以及名、婚不時(shí)有明禁,本折互支無常期。

  嘉靖四十四年,乃定郡王、將軍七分折鈔,中尉以下六分折鈔,郡縣主儀賓等,八分折鈔。而宗藩之貧困極矣!此皆由宗藩支庶仰食于官,不使之出仕,又不許其別營生計(jì),以致坐敝如此。

  靳學(xué)顏疏,所謂“唐、宋宗親,或通名仕版,或散處民間。我朝分封列爵,不農(nóng)不仕,吸民膏髓是也?!薄 〕探B傳:宗室為盜窟穴,紹列上其狀,則更入不肖。  嘉靖中,宗室祜禗請“除宗人祿,聽其以四民業(yè)自為生,賢者應(yīng)科目試?!辈辉S。

  直至萬歷中,宗室戴堉請“宗室皆得儒服就試,中式者,視其才器,中外職兼用?!笔荚市兄?。(案陳子壯傳:崇禎帝下詔“援祖訓(xùn),郡王子孫文武堪任用者,得考驗(yàn)授職?!笔亲嬗?xùn)原有宗藩出仕之例。)

  其后崇禎中,中部知縣名新堞者守城,死流賊之難?! ≡颇贤ㄅ袎郛?dāng)孫可望兵至,知不免,乃張蓋往見之,行三揖禮曰“謝將軍不殺不掠之恩?!笨赏抵粡?,遂遇害?! §柌ㄅ型㈣笆鹎刂?,城陷,為賊所執(zhí),使之跪,叱曰“我天朝宗姓也,今日惟求一死?!辟\遂殺之。(宗室諸王傳)

  又寶豐知縣朱由椷、密縣知縣朱敏汀,亦皆以宗貢生出仕,死流賊之難。(武大烈傳)

  此皆萬歷以后許宗人應(yīng)試得官者也。

  向使早如唐制,宗人各有進(jìn)身之路,則平時(shí)既無坐食廩祿之費(fèi),一旦有事,亦有如虢王、吳王之為國立功,未嘗不可收藩維之助,乃直至末造始開入仕之途,而已無及矣!豈非立法之最不善者哉?。ê稳鐚檪鳎鹤诜榧廾堄诔?,貧者為部所稽,萬歷末至崇禎中,積千數(shù),有白首不能完家室,骨朽而尚未命名者。如寵為禮部尚書,特為奏請,貧宗得嫁娶者,六百余人。)

  明官俸最薄

  明初百官之俸皆取給于江南官田,其后令還田給祿。洪武十三年,已定文武官祿米俸鈔之?dāng)?shù)。二十五年,更定官祿:正一品月俸米八十七石,從一品至正三,遞減十三石,從三品二十六石,正四品二十四石,從四品二十一石,正五品十六石,從五品十四石,正六品十石,從六品八石,正七品至從九,遞減五斗,至五石而止。自后為永制。

  洪武時(shí),官全給米,間以錢鈔,兼給錢一千,鈔一貫抵一石(其時(shí)鈔尚貴),官高者支米十之四、五,卑者支米十之七、八,九品以下全支米。

  后折鈔者,每米一石,給鈔十貫(時(shí)鈔已賤,故十貫抵一石)。

  又凡折色俸,上半年給錢,下半年給蘇木、胡椒,(孔友諒傳:疏言“大小官自折鈔外,月米不過二石?!贝诵轮惺乱?。又李賢傳:正統(tǒng)以前,北京漕運(yùn)少,各官月支米一石,李賢疏言“降人居京師者,實(shí)支十七石五斗,指揮使月俸三十五石者,實(shí)支僅一石。”是一降人當(dāng)京官十七員半矣。)

  成化七年,戶部鈔少,乃以布估給,布一匹當(dāng)鈔二百貫,是時(shí)鈔一貫僅值錢二、三文,而米一石折鈔十貫,是一石米僅值二、三十錢也;布一匹亦僅值二、三百錢,而折米二十石,是一石米僅值十四、五錢也?! ∶魇肥池浿荆^自古官俸之薄宋有若此者。顧寧人謂其弊在于以鈔折米,又以布折鈔,以致如此。

  其后又定有折銀之例。(成祖遷都北京,以漕運(yùn)不便,百官俸米皆令赴南京關(guān)支,惟英國公張輔以功大許北京支領(lǐng)。其百官俸米,領(lǐng)票后賣與商人赴領(lǐng),每十石止值銀一、二兩。周忱以江南正苦糧重,建議量折銀每石銀四錢,以充百官俸。折銀之例始此。)凡官俸有二,曰本色,曰折色。其本色又有三,曰月米,曰折絹米,曰折銀米?! ≡旅撞粏柟俅笮?,皆一石,折絹者,絹一匹當(dāng)銀六錢,折銀者,銀六錢五分當(dāng)米一石,比從前以布折鈔之例稍優(yōu)矣?! ∑湔凵嘤卸?,曰本色鈔,曰絹布折鈔,本色鈔二十貫折米一石,絹布折鈔,絹一匹折米二十石,布一匹折米十石,一品者,本色僅十之三,遞增至從九品,本色乃十之七。

  此有明一代官俸之大略也。(案李長庚傳:據(jù)會(huì)典,國初金花銀解南京供武俸,正統(tǒng)初始改解內(nèi)庫,除武俸外,皆御用,是武官俸早已給錢。)

  明宮殿凡數(shù)次被災(zāi)

  永樂五年,始建北京宮殿。

  八年,北征還,即受朝于奉天殿,是奉天殿先成。

  十八年,各宮殿皆落成,詔改京師為南京,北京為京師。

  十九年四月,奉天、華蓋、謹(jǐn)身三殿災(zāi)。

  二十年,干清宮亦毀。

  自后未嘗營葺,故仁宗即位,將還南京,詔改北京諸司悉稱行在。

  直至正統(tǒng)四年,始修建北京宮殿。

  六年十一月,干清、坤寧二宮及三殿俱告成,乃定都北京,詔文武諸司不得稱行在。

  正德九年正月,干清宮災(zāi),遣使采木于湖廣,因工作大加天下賦一百萬。

  十六年十一月,干清宮始造成。

  嘉靖三十六年,三殿又災(zāi)。

  四十一年九月,三殿告成,改奉天曰皇極,華蓋曰中極,謹(jǐn)身曰建極。

  萬歷二十四年,干清、坤寧兩宮災(zāi)。

  二十五年,皇極、中極、建極三殿災(zāi)。

  三十年,重建干清、坤寧二宮。

  三十二年三月,干清宮成。

  天啟六年九月,皇極殿成。

  七年八月,中極、建極殿成。

  崇禎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宮殿又為流賊李自成所毀?! 〗y(tǒng)計(jì)明代北京三殿兩宮,各四次被災(zāi)。(本紀(jì)及楊廷和、喬宇、沈一貫、陳于陛、張位等傳)

  明正后所生太子

  明諸帝惟成祖、景帝、世宗、莊烈帝(崇禎)由藩邸入繼大統(tǒng),未嘗身為皇太子。世宗晚年以忌諱未立儲(chǔ)。光宗甫登極即病,亦未立儲(chǔ)。其余則無有不立太子者。

  太祖立馬后長子為皇太子,未即位薨,是為懿文太子。又立太子妃呂氏所生子為皇太孫,是為建文帝。靖難兵至,崩于火。建文登極時(shí),亦立查后長子文奎為皇太子,兵至,不知所終。此正后、正妃所生太子皆不吉也。

  仁宗母系仁孝徐后,宣宗母系誠孝張后,此則正后所生太子獲享國者。然二帝生時(shí)在藩邸,母尚未立后。

  英宗由太子即位,則本宮人子,而孫后養(yǎng)為己子者也。

  憲宗由太子即位,其母則周貴妃也?! ⌒⒆谟商蛹次?,其母則李淑妃也?! ∥┬⒆诘菢O后,冊妃張氏為皇后,弘治四年,生武宗,立為皇太子,此乃既為后后所生之太子,為有明一代盛事?! ∈雷谝院螅伦谀竸t杜康妃也,神宗由太子即位,其母則李貴妃也,光宗由太子即位,其母則王恭妃也,熹宗母則王選侍也,莊烈帝母則劉賢妃也。

  至莊烈帝登極,冊周妃為后,明年,生慈烺,立為皇太子,此亦既為后后所生之太子。武宗后僅此而已。

  統(tǒng)計(jì)有明一代,正位中宮后所生儲(chǔ)貳,惟武宗及慈烺二人,然武宗雖為帝而盤游無度,幾亂天下,身后又無子,慈烺遇國變,不知所終,是正后所生太子,更不吉也。  他如景帝立子見濟(jì)為皇太子(杭妃所生),憲宗先立祐極為皇太子(柏妃所生),世宗先立載壑為皇太子(王貴妃所生),皆早薨,此則雖非正后所生,亦皆不吉矣。

  立嫡建儲(chǔ),古今令典,乃時(shí)會(huì)遷流,有不可以常理論者。明代諸臣呶呶以爭國本為第一大事,其亦未博觀于歷代繼述興亡之故也哉!

  明宮人殉葬之制

  明史后妃傳:太祖崩,宮人多從死者。建文、永樂時(shí),相繼優(yōu)恤,如張鳳、李衡、趙福、張璧、汪賓諸家,皆世襲錦衣衛(wèi)千、百戶,人謂之太祖朝天女戶。歷成祖、仁、宣二宗皆然。其見于后妃傳者:

  宣宗崩,嬪何氏、趙氏、吳氏、焦氏、曹氏、徐氏、袁氏、諸氏、李氏、何氏皆從死。正統(tǒng)元年,皆追加贈(zèng)謚,冊文曰“茲委身而蹈義,隨龍馭以上賓,宜薦徽稱,用彰節(jié)行?!贝丝梢姰?dāng)時(shí)宮嬪殉葬之例也。

  景帝以郕王薨,猶用其制。

  至英宗遺詔始罷之。

  案周王有燉傳:有燉死,英宗賜有爝書曰“王在日,嘗奏身后務(wù)從儉約,妃、夫人以下不必從死,年少有父母者遣歸云云?!钡壑吃?,蓋本于有燉之奏也。然有燉死,妃鞏氏、夫人施氏、歐氏、陳氏、張氏、韓氏、李氏皆死殉,詔謚妃貞烈,夫人貞順,蓋帝賜書未到已先死矣。又可見當(dāng)時(shí)宮人殉葬,各王府皆然,不特朝廷也?! 》裉╀涊d:英宗臨崩,召憲廟謂之曰“用人殉葬,吾不忍也,此事宜自我止,后世勿復(fù)為?!彼鞛槎ㄖ啤?br />
  明代選秀女之制

  明史載明祖之制:凡天子、親王之后妃宮嬪,慎選良家女為之,進(jìn)者弗受,故妃后多采之民間?! 跷┏勺嫒市⒒屎螅瑸樾熘猩脚?,其時(shí)法制未定也。(明祖初為懿文太子冊常遇春女為妃,未薨,又冊呂本女為太子妃,又初為秦王樉納王保保妹為妃,繼又以鄧愈女為妃,皆前代故事所無。)

  嗣后則多出民間,故每新君登極,有選秀女之謠。

  明稗類抄:成化中,命婦入朝,尚書施純妻甚端麗,皇太后諦視久之,顧左右曰“曩選妃時(shí),何不及此人?”  又涌幢小品:憲宗選妃,江南嘉興姚善女在選中,發(fā)不盈尺,過吳江二十里,一夕發(fā)頓長八尺,故其地遂名八尺。后入宮,生皇第九子壽王,冊封端懿安妃。

  又四友齋叢說:武宗南巡至揚(yáng)州,知府蔣瑤力拒嬖幸江彬等,彬傳旨要選秀女,瑤曰“止知府有三女,民間并無?!北蛩煺Z塞。

  又趙爾沂劉大姑傳:大姑京師人,光廟在青宮時(shí),詔選元妃,大姑與郭后及后女弟同入選,郭后選中,后女弟及大姑賜金幣還。凡落選女子,貴家爭聘致為重,后女弟遂為成山伯夫人,大姑獨(dú)不肯嫁,貴戚納聘悉卻之,謂母曰“被選后,與今元妃同臥起三月,外間何等子?乃議婚耶?”遂守貞以歿。

  此皆前明選秀女故事也。

  于慎行筆麈云:此事祖宗自有深意,漢宣帝許后起微時(shí),故為后,從官輿服甚儉。及霍后立,賞賜動(dòng)以千萬計(jì)。且不特此也。來自民間,則習(xí)見閭閻生計(jì),可以佐人君節(jié)儉之治。若必出于勛舊,則勛而兼戚,戚而兼勛,王氏禍漢,賈氏禍晉,可為前鑒。本朝選駙馬亦然,非但不由勛舊,并不由仕宦,其意深遠(yuǎn)矣云云。

  今案明代選秀女之制,亦非通行天下,大概多在京師附近之處。

  初兩京并重,故妃后尚有南人,如宣宗胡后濟(jì)寧人,孫后鄒平人,吳妃丹徒人,郭嬪鳳陽人。英宗錢后海州人。憲宗王后、武宗夏后,皆上元人。世宗方后江寧人是也。

  然地近則易采選,故英宗周妃昌平人,景帝汪后及憲宗吳后皆順天人,世宗杜妃(穆宗生母)大興人,穆宗李后昌平人,陳后通州人,李妃(神宗生母)漷縣人,神宗王后余姚人而生于京師,鄭貴妃大興人,光宗郭后順天人,王妃(熹宗生母)順天人,劉妃(莊烈帝生母)海州人而籍宛平,莊烈帝周后蘇州人而家于大興。

  蓋有明中葉以后,選妃多在京師,不及遠(yuǎn)方,恐滋擾也。(陳子龍傳:福王立于南都,中使四出,凡有女之家,黃紙貼額即持之去,閭里騷然,子龍上疏力諫??梢娺x秀女之騷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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