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侯來到獅子山前,一彪人馬擋住去路,蔡侯問是何人,當(dāng)先一將答曰:“吾乃楚公子棄疾駕前大將軍,姓斗名成然字子旗,奉公子之令來迎賢侯?!辈毯盥勚埋R與子旗相見。
成然曰:“明公士卒遠(yuǎn)行辛苦,可令將金帛車與吾小卒推換?!?
蔡侯即令換卻車仆,與子旗同行,行不數(shù)里,子旗變顏大罵:“匹夫忘楚大恩,不行謝禮,吾奉觀從謀主之命,專候擒爾!”
蔡侯驚慌,翻落馬下,楚兵將蔡侯及隨駕文武,盡行囚下,來見棄疾。即令子旗解蔡侯君臣及前斬陳哀公之首級入郢請功。
靈王覽表,不勝歡悅!便差子旗轉(zhuǎn)封棄疾為蔡公,令斬蔡侯及陳哀公之首,懸于章華臺下,令列國諸侯一年兩賀,三年一貢,各要珍禽異獸,以備章臺游覽,如有違而不貢者,依陳、蔡之令。于是,靈王朝夕宴于章華臺上,復(fù)命大排鑾駕,出狩于乾溪,留御弟子干、子皙諸人守國。
君臣駕出西門,時當(dāng)寒冬,風(fēng)雪滿面,軍士皆怨王曰:“天寒如此,使我等受凍,遇強敵,何以交戰(zhàn)?”王自著皮冠翠裘,坐九華車上,問右大夫鄭母曰:“昔我先王,征陸渾之戎,過周問鼎,王孫滿曾對曰:國之存亡在德不在鼎,先王再不敢舉。今吾威振九州,名馳四海,欲遣使于周請鼎,不知天子肯與否?”子革對曰:“昔者,先王有意吞周,問鼎輕重,然其時勢有所未能,臣觀當(dāng)今大王,威震九州,名馳四海,時勢大過于前,天子焉敢不許?”楚王曰:“子革之言極稱孤意,然往歲孤會諸侯,往秦斗寶,晉有水晶簾,魯有雌雄劍,齊有夜明珠,衛(wèi)有鎮(zhèn)風(fēng)石,吾楚稱大邦,反獨無寶,吾聞昔者先王熊繹與齊、晉、魯、衛(wèi)共事康王,而受封賞,然四國各有異寶,而楚獨無何也?”子革對曰:“昔我先王雖與四國共事周室,然齊乃成王之舅,晉及魯衛(wèi)皆周兄弟,故四國分封,各賜重寶,以鎮(zhèn)邦國,楚特外姓之臣,所以無寶?!膘`王曰:“吾欲遣使,往求四國之寶,其肯與否?”革曰:“以子之言,則天下合在吾掌握,何憂天子之位不至?”便欲差使求鼎及四國之寶。革曰:“當(dāng)今隆冬,將士???,姑且緩求,俟來春天氣和暖,然后遣使遍求,彼肯則止,不肯則戰(zhàn),士卒亦無寒苦,國家可保萬全?!膘`王大悅,遂解所服皮冠翠裘,以賞子革,加其官職。
于是,游而不返,朝夕宴于乾谿。
早有人將此事報于蔡公棄疾,其謀士觀從曰:“明公乃共王之子,與主上靈王同胞,臣觀主上虎狼,今日為之掃除陳蔡,得享富貴,他日天下賓服,吾恐蔡公之位難保長久也?!睏壖哺┧剂季茫^觀從曰:“吾每慮及此,奈無與謀者,子言正合吾意,為我劃一妙策?!睆脑唬骸爸魃献詼珀?、蔡以來,從游乾谿,當(dāng)今天寒,必不返國,乘此機率兵打入郢州,奪其大位,率服君臣,然后發(fā)兵困住乾谿,楚國軍勢土地,我得大半,彼雖爭奪,焉可再得?”棄疾大悅,曰:“計則妙矣!爭奈二兄守國,彼若堅守不出,無計奈何?”從曰:“諸侯之位,誰人不欲,兵至郢州,先遺書于二公子,約在事成之后,先立于干為王,則彼將相助之不暇,焉肯閉關(guān)拒我,此特借勢而行事,若待開城之后,再作區(qū)處?!睏壖踩恢炝疃酚谄?、遠(yuǎn)掩率本部精兵向前,自統(tǒng)陳、蔡之兵繼后殺奔郢州。
哨馬報知子干。當(dāng)時,靈王出游,楚國兵權(quán)獨棄疾最盛,聞其乘虛作反,滿朝文武皆驚懼失計,或云堅守,或云遣使追王,或云發(fā)兵出敵,紛紛無一主見。子干獨取堅守一策,令遠(yuǎn)啟疆,號令四門,準(zhǔn)備守城器具,連夜遣使入乾谿追王。棄疾在城下,次日不得入郢,觀從曰:“不速致書子干,待主上之兵回至,則我軍首尾受敵,大事去矣!”棄疾即寫書令有膽量之卒,沿城而上,密見于干。子干觀書大悅,遂復(fù)棄疾之書,令其急攻東門,事必有成。
次日,子干詐令諸將堅守,自引宿衛(wèi)士把守東門,棄疾與遠(yuǎn)掩一齊攻打東門,子干在城上佯聲曰:“蔡公已登城矣!”
三軍遂奔,棄疾殺入城來,城中軍民自相踐踏。靈王長子祿與次子敵聞城被陷,亦各披掛殺出,遇斗子旗于大街,三馬戰(zhàn)不數(shù)合,子旗斬太子祿于馬下,子敵拍馬要往東門逃走,卻遇遠(yuǎn)掩,大喊一聲,斬于城下。觀從忙告棄疾曰:“若不早立子干,軍民有變!”棄疾即率文武,奉子干即位,且數(shù)靈王荒淫貪暴之罪,即令斗成然領(lǐng)兵去圍乾谿,成然兵至訾梁,遣人持牌文諭靈王之從者曰:“先來歸者加官重賞,后至者斬,不至者夷其三族?!膘`王正在乾谿朝夕飲宴作樂,聞斗子旗兵至訾梁,眾從者聞子旗牌文十散八九,少頃哨馬報太子祿與公子敵,皆被蔡公所誅,靈王嘆息數(shù)聲;又哨馬復(fù)報子干即位為王矣!靈王氣翻馬下,子旗仗劍欲斬,子革殺出救回,子旗亦不追上,但在馬上大叫曰:“汝等不懼族者可隨楚王!”子革亦棄靈王逃歸。靈王回視從行者,不上五六十人,子旗又任陣后殺至,靈王嘆曰:“此天亡我也!”子旗又曰:“汝從楚王者,有能捉王獻(xiàn)功,加官重職!”其士卒爭先來刺靈王。
靈王見從者皆叛,恐被所誅,乃脫下盔甲,士卒爭取而歸,靈王方才得脫,徒步走入小村中,腹內(nèi)甚饑,見一田夫息耕壟上,王乃向前問曰:“子有余食能遺我乎?”田夫見其狀貌非常,問曰:“汝何人也?向我乞食!”靈王兩眼淚下曰:“吾乃章華臺主,因荒游離國,以至今日!”田夫默思良久,低頭拜曰:“章華臺主即楚國君王,乃吾父恩主也!何以至此?”
王曰:“汝父何人?”田夫曰:“臣父姓申名無宇,官為楚國下大夫,因裂主榜文,捉撲于王宮,蒙王赦其死罪,黜罷歸田,臣乃無宇之子名亥也!”王曰:“汝父安在?”申亥曰:“往歲死矣!”王泣曰:“吾早不納汝父之諫,以至今日,恨又不見爾父!”申亥亦泣,乃扶靈王歸家。王曰:“此何處也?”
申亥曰:“此申家莊也!”因治酒饌款待。王思亡國之事,滿眼傾淚,不能飲食。申亥勸曰:“我王不必憂慮,待次日保君王入于楚郊,以聽國人何如?”王曰:“眾怒不可犯也!”申亥曰:“王暫停于申家,臣請求諸侯救之可乎?”王曰:“諸侯諒必叛矣!”申亥曰:“臣保王投秦晉請兵復(fù)國可乎?”王曰:“先為盟主,今反求他人,吾知大國難再,徒取恥辱耳!”
申亥再拜勸慰,奉其寢食,一夜悲咽不已。及天明,申亥問王安,已自溢于寢處矣!胡曾先生有詩云:茫茫衰草沒章華,因笑靈王昔好奢,臺土未干簫管絕,可憐身死野人家。
潛淵《讀史詩》云:
章華臺上管弦喧,楚子遨游駕未還,烽火蕭墻初起動,可憐千乘喪郊原。
申亥不勝悲哭,乃殺二愛女,以陪靈王葬之,親自素服為之掛孝。
卻說斗子旗收靈王盔袍歸見棄疾,更欲遣兵追究,但子干在位,不可緩圖。棄疾曰:“若何?”子旗曰:“楚王在外,乘此百姓未定之時,使數(shù)小卒黑夜繞城相呼,詐稱靈王歸矣!
呼至三更,令斗于旗入告子干,言靈王引江漢之兵殺入郢州,蔡公棄疾已被先殺,今將打入皇城。子干、子皙、子筏皆無決斷之士,聞之必然自盡,則一計去三元,明公方可高枕無憂?!?
疾然之。遂遣數(shù)十小卒,夜黑呼曰:“靈王至矣!”城中百姓梗攘不安,告于子干。子干疑惑不定,至于三次,城中喧哄靈王引兵來至,斗子旗打入于干之屋,告曰:“靈王引江漢之兵,殺入荊城,蔡公棄疾已被斬首,國人皆奔,兵馬將入皇城矣!”
子干忙召子皙、子筏商議,城下喊殺連天,子干疑靈王果至,驚惶無措,自刎而死,子皙、子筏見子干刎死,亦各自刎而死,朝中大亂,宮女自相驚死者橫于宮掖,號哭之聲,不分遠(yuǎn)近。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