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及天明，棄疾詐取重囚，置于漢水之上，令人取之，詐稱靈王，棄疾收而葬之，以安百姓，群臣遂立棄疾，是為平王。 國人雖知靈王已死，猶未安定，觀從告王曰：“楚自靈王以來，百姓多被勞役，今王即位，宜賞功討罪，滅賊寬刑，則百姓始定。”平王嘉納其言。次日，召群臣行賞罰，尋朝吳立為陳后，尋盧立為蔡后，使各復(fù)本國，以主宗祀。封斗成然為令尹，遠啟疆為上大夫，遠掩為下大夫，觀從為中軍謀主。立長子建為中宮太子，令伍奢為太傅，費無忌為少傅，奮揚為東官司馬。 寬刑薄斂，以安百姓。 當(dāng)時天下諸侯聞楚國亂，皆有伐楚之意，平王憂之，問于群臣。費無忌本與太子不和，聞平王之言，乃乘機奏曰：“吾楚自靈王失德，將惹天下刀兵，依臣之見，當(dāng)今諸侯惟秦為強，使求婚于太子，內(nèi)結(jié)親眷之好，外張秦楚之威，諸侯誰敢加兵？”平王善之。遂詔無忌，往秦求婚。無忌承旨而行，諸大夫皆餞于西門，獨太子不至，無忌心甚怨之。及至秦，見哀公，呈上楚王之書，具說求婚之事，哀公令無忌退，姑容商議。無忌出，哀公問群臣可否？公孫后曰：“昔秦設(shè)斗寶之會，欲牢籠天下，因楚君臣破我機關(guān)，每欲消恨無由，今日其國亂，兄弟相篡，正吾報怨之期，豈可更與結(jié)親，依臣之見，囚無忌以伐楚，則大事可圖矣！”哀公然之。 正欲囚無忌，忽一人自外進曰：“秦楚結(jié)親，其利甚大焉！安可囚來使以招禍。”眾視之，乃岐山人氏，下大夫姚思雄也。公曰：“吾囚楚使，禍從何至？”雄曰：“楚國雖亂，棄疾賢能，且有伍奢、子旗、伍員、遠掩等安民足國，正當(dāng)與其交聘，以固邊疆，安可囚其來使，以招大禍。”哀公默然良久，復(fù)問曰：“子英之見何如？”雄曰：“依臣之見，大王降詔許婚，方保萬全之策！”哀公召無忌入朝，許長妹無祥公主結(jié)親，又詔姚思雄同無忌入楚報聘。 無忌謝恩，同思雄歸楚見平王，具奏賜婚之事，平王大悅，管待思雄，復(fù)詔無忌，領(lǐng)金珠玉帛往秦迎婚，及入秦，呈上聘禮，哀公即詔無祥公主適楚，裝資百輛，媵妾數(shù)十。無祥拜辭升車適楚，無忌見媵妾中有一馬氏，儀容妍冶，頗類無祥。無忌原與太子建不睦，往秦又不行餞，心甚恨之，至郢州館驛，遂心生一計，密詔馬氏，問曰：“汝何人也？”馬氏曰：“妾齊女也！自幼收入于秦，為公主宮內(nèi)昭儀?！奔稍唬骸拔嵊幸挥?，令汝富貴而作萬人主母，汝能隱吾之計而從乎？”馬氏低頭不語。無忌是夜趨人后宮，先見平王曰：“臣奉詔迎親，車葷已至荊門館驛，爭奈日干無二良辰，太子不得親迎?！逼酵趿钊【?，以賞無忌。因問曰：“卿使往秦，其地視楚何如？” 無忌對曰：“秦地披山帶河，地靈人杰?！蓖踉唬骸扒嘏稳?？”忌日：“充盈爍爛，百兩盈門。”王曰：“從媵昭儀幾何？”無忌知平王好色，因?qū)υ唬骸懊妹梨獢?shù)十人，皆不能如無祥公主之貌也！” 平王聞之，半晌不言。無忌知其意，乘隙問曰：“大王沉思苦索，莫非馳意于子婦乎？”平王屏左右曰：“寡人聞卿美秦女之色，實生此念，爭奈父子人倫何？”忌日：“此無害也。大王果意在秦女，即娶入后宮，誰敢異議？”王曰：“群臣之口可鉗，太子倘知此事奈何？”忌日：“臣觀從媵之中，有一昭儀馬氏，貌類無祥，臣請先進無祥于主宮，后以馬氏進于東宮，囑以勿漏機關(guān)，則兩相隱匿，而事成矣！”平王大喜，令無忌密行之，功成重加封賞。無忌辭出，是夜進無祥于王宮。 次日，密選他宮侍妾，扮作秦之媵妾，馬昭儀假作無祥，令太子親迎歸于東宮，滿朝文武及太子，皆不知此計。 平王日與秦女在后宮飲，荒于國政，只有太子太傅伍奢，略知其事，將上表諫。無忌恐米建偷知此意，以生禍變，乃告平王曰：“晉之所以長久霸天下者，以其地近中原故也。吾楚僻處遐荒，皆由地陋邦微，不能與齊晉爭霸，今欲遣太子出鎮(zhèn)城父，以通北方，王自率服南方，則中國盟主，必當(dāng)久居于楚矣！況且閨閣之事恐泄，若遠屏太子又能永絕禍根，兩得其利，豈不美哉！”王然其說，遂詔太子出鎮(zhèn)城父，伍奢知無忌之讒，忙將表入諫曰：臣聞父子夫婦，人倫大綱，禮義廉恥，國之四維。今大王先惑讒言而亂夫婦之倫，復(fù)信讒言以絕父子之義，非維廉恥俱喪，亦且與鳥獸同群。伏望斬卻無忌，詔回太子，則庶大綱四維少張，社稷幸甚。 時平王在后宮飲宴，覽伍奢之表大怒，令有司斬伍奢回報。 無忌日：“伍奢雖謗王過，然無祥之事獨奢知意，若殺伍奢其禍必起。”王曰：“然則若何？”無忌曰：“不如姑赦其罪！貶從太子往鎮(zhèn)城父可也?！逼酵鯊闹Ｔt伍奢同往城父，奢雖知無祥之事，然不忍彰君之過，聞詔即與太子赴任，更不訴辨。 卻說無祥公主，自居王宮，朝夕雖侍王側(cè)，見王年老，心甚不悅，但不知其是米建之父，終日無一歡顏。平王亦知其意，不敢言出。及太子出鎮(zhèn)，無樣乃生一子名珍。一日，始問無樣曰：“卿自居吾室數(shù)年，不動一笑何也？”無樣曰：“妾承父命，適事大王，妾自以為秦楚相當(dāng)，青春兩敵，及入宮庭，見王春秋鼎盛，妾非敢怨大王，但恨妾身生不及時?！蓖跣υ唬骸按朔墙裆拢嗨奘乐?。子非生不及時，乃嫁不及時耳！”無樣惑王此言，乃詢于蔡夫人。蔡夫人度量寬宏，雖知無祥之事，然無妒忌之心，亦不恐米建聞知生變，所以隱而不宜。 及無祥詢問，蔡夫人方語其故。無樣大泣，怒罵無忌，欲歸秦告父。蔡夫人再三勸解，無祥方止，只是終朝含淚。米建太子在城父，亦生一子名米勝，方四歲。一日，侍入郢州來賀父壽，米勝與米珍相爭局道，二人斯打，米珍哭回訴于無樣，無祥大罵米建匹夫，為人不能庇一妻，尚能縱子與吾兒爭耶！早有人將此話報于米建，米建不知此語因何而出來？問于母，蔡夫人曰：“往事何必追究？必欲追究，但歸問爾妻便知?！泵捉ㄅ瓪夥綗?，更不入朝辭父，帶米勝歸城父。 費無忌聞米建不辭而歸，恐其事泄乃讒太子于王曰：“臣聞太子與伍奢，自居城父，東交鄭、宋，北通齊晉，將以方城之外叛楚，若不早圖，終為國患！”平王曰：“米建焉有此意？”無忌日：“既無此意，何以不辭而去？且臣又聞建帶其子米勝入朝，與公子米珍相爭局道，蔡夫人道其事故，所以不辭而去！米建歸問馬氏，知其前事，其反叛之計成矣！”平王驚曰：“然則此事何以處之？”無忌日：“米建內(nèi)事全在蔡后，外事全在伍奢，先廢蔡后，再召伍奢入朝，問其故。若事泄，囚伍奢不放歸城父，太子勢孤，縱有叛意，無能為也！”楚王然之。遂下詔廢蔡后，令尹子旗入慷，平王大怒，便欲斬子旗。 囚蔡后，又即下詔令，再諫者亦族！使人入城父來召伍奢，米建未歸，伍奢已先承詔來見平王。平王問曰：“吾令汝為太子太傅，教汝輔建尊其德義，何以教其謀反？”奢對曰：“大王納秦女為妻，黜米建而使遠鎮(zhèn)，是綱常滅而閨閫瀆，臣之諫表初上，貶詔輒下，臣曠職受罪，緘口不諫。今又信讒而謂或助太子謀反，是何無耳目之甚耶？”平王大怒！囚劫伍奢，發(fā)兵使圍城父。費無忌日：“米建無一伍奢，心無主意，不必動兵，但遣能言之士誘入，同伍奢斬之，則患可盡除矣！”平王然之。 問誰可使往？無忌日：“非司馬奮揚不可？”平王信之。遂遣奮揚往誘米建。奮揚承詔，尋夜投往城父。 卻說米建歸至城父，便不停留，即召馬氏問無祥之由，馬氏不敢明，米建拔劍挾之。馬氏只得從頭實說一遍。米建擲劍大罵曰：“不斬昏君，生嚼無忌之肉，誓不為人！”遂欲發(fā)兵入朝，伍奢又不在側(cè)，正在躊躇，忽報王使奮揚奉詔書來，在停驛內(nèi)，不知為何不入縣堂，只抱詔書在驛內(nèi)大哭不止？米建嘆曰：“奮揚忠直之士，此必昏君令其捉我，奮揚在難言之中，故哭令吾逃走，而脫大難也！”遂往驛內(nèi)來見奮揚，奮揚哭而迎曰：“主上信讒，令揚來誘太子入朝，與伍奢同戮。今揚職在東宮，不敢強命，乞太子速宜自謀，勿致禍臨無及?！泵捉ㄔ唬骸拔嵴d兵，逐昏君，斬讒賊，以消恨焉！何束手而待擒乎？”揚曰：“父雖不義，為子者焉可失不孝之名！況國大兵強，與之交戰(zhàn)，不啻以羊投虎也！昏君未除，六尺之軀反滅；仇恨未伸，不孝之名反彰。依臣之見，莫若割恩棄義，遠奔外國，以待昏君歿后，然后承大位，則上全父子之道，下保長久之計，豈不美哉？”米建泣曰：“司馬之言極是，爭奈建為天下所棄之人，何囪可往，且吾逃后司馬必然得罪?！睋P曰：“善用智者不失其身，但愿太子脫出樊籠，臣雖死無恨矣。！” 米建泣拜奮揚，告他日得國，必當(dāng)重報，奮揚忙扶曰：“臣職當(dāng)救難，敢望報哉？”二人大哭而別。 米建即日收拾車馬，與妻子尋夜逃入宋國而去。奮揚方令城父驛卒將己囚送郢州，來見平王請罪。王責(zé)揚曰：“言出余口入于爾耳！誰教米建逃走？”揚曰：“臣教彼走！”王曰：“汝食吾祿，焉敢賣吾之法？”揚曰：“大王初封臣為東官司馬之時，曾謂臣曰，事太子如事寡人，今太子未聞有謀反之意，大王令臣捉之，臣但知奉王初年之命，所以故教太子逃走！然臣今思罪及于身，悔亦不及?！蓖踉唬骸叭昙人椒?，焉敢見孤？何不與建同走？”揚曰：“臣奉王命捉太子而私賣法是犯一罪也！臣若更與太子同走，是違王命而犯二罪也！臣何敢逃？” 平王顧群臣曰：“奮揚雖違法，然抗言執(zhí)義，臨難不茍，真義士也！”遂赦之，令復(fù)原職。奮楊謝恩。后史臣贊曰：奮揚私放建偷生，不避違刑就鼎烹奉命如初心不變，佞臣聞此愧顏容卻說無忌私告平王曰：“太子出奔外國，而留伍奢在內(nèi)，終為后患，不如斬奢，再圖太子。然伍奢有二子伍尚、伍員，俱在棠邑，若知吾殺其父，必奔他國，借兵伐楚，王如命伍奢寫書以召二子，倘二子來朝一同殺之，庶免后患。”平王大喜，取出伍奢，令寫書以召二子。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