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教女遺規(guī)卷之中

教女遺規(guī) 作者:清·陳弘謀


呂近溪《女小兒語》 呂新吾《閨范》有序 ○呂近溪《女小兒語》 公名得勝,明嘉靖時,寧陵人。 謹按:近溪先生小兒語,已刊入養(yǎng)正遺規(guī),茲篇其專訓女子者也。警醒透露,無一字不近人情,無一字不合正理,其言似淺,其義實深,閨訓之切要,無有過于此者。凡為女子,童而習其詞,長而通其義,時時提撕,事事效法,庶乎女德可全,雖以之終身焉可也。 四言 少年婦女,最要勤謹,比人先起,比人后寢。 爭著做活,讓著吃飯,身懶口饞,惹人下賤。 米面油鹽,盤碟匙箸,一切家火,放在是處。 件件要能,事事要會,人巧我拙,見他也愧。 口要常漱,手要常洗,避人之物。藏在背里。 腳手頭臉,女人四強,身子不顧,人笑爺娘。 衣服整齊,茶飯潔凈,污濁邋遢,諸人厭憎。 一斗珍珠,不如升米,織金妝花,再難拆洗。 刺鳳描鸞,要他何用,使的眼花,坐成勞病。 婦女妝束,清修雅淡,只在賢德,不在打扮。 不良之婦,穿金戴銀,不如賢女,荊釵布裙。 剩飯殘茶,都要愛惜,看那窮漢,糠土也吃。 一米一絲,貧人汗血,舍是陰陟,費是作孽。 笑休高聲,說要低語,下氣小心,才是婦女。 偷眼瞧人,偷聲低唱,又惹是非,又不貴相。 古分內(nèi)外,禮別男女,不避嫌疑,招人言語。 孝順公婆,比如爺娘,隨他寬窄,不要怨傷。 尊長叫人,接聲就叫,若叫不應,自家先到。 長者當讓,尊者當敬,任他難為,只休使性。 事無大小,休自主張,公婆稟問,夫主商量。 夫是你天,不可欺心,天若塌了,那里安身。 也休要強,也休撒暴,懼內(nèi)凌夫,世人兩笑。 夫不成人,勸救須早,萬語千言,要他學好。 相敬如賓,相成如友,媟狎謔戲,夫婦之丑。 久不生長,勸夫取妾,妾若生子,你也不絕。 家中有妾,快休嚷鬧,鄰家聽的,只把你笑。 越爭越生,越嚷越惱,不如賢惠,都見你好。 夫若不平,妾若不順,你做好人,自有公論。 大伯小叔,小姑妯娌,你不讓他,那個讓你。 罵盡他罵,說盡他說,我不還他.他也臉熱。 百年相處,終日相見,千忍萬忍,休失體面。 既是一家,休要兩心,外合里差,壞了自身。 母家夫前,休學語言,講不清白,落個不賢。 讓的小人,才是君子,一般見識,有甚彼此。 休要搬舌,休要翻嘴,招對出來,又羞又悔。 邪書休看,邪話休聽,邪人休見,邪地休行。 寧好明求,休要暗起,一徧發(fā)覺,百徧是你。 也休心粗,也怕手慢,不癢不疼,忙時沒干。 看養(yǎng)嬰兒,切戒飽煖,些須過失,就要束管。 水火剪刀,高下跌磕,生冷果肉,小兒毒藥。 鄰里親戚,都要和氣,情性溫熱,財物周濟。 也要仔細,也要寬大,作事刻薄,須防禍害。 只夸人長,休說人短,人向你說,只聽休管。 手下之人,勞苦饑寒,知他念他,凡事從寬。 三婆師婆、媒婆、賣婆二婦娼婦、唱婦休教入門,倡揚是非,惑亂人心。 房中說話,常要小心,傍人聽去,惹笑生嗔。 門戶常關,箱柜常鎖,日日緊要,防盜防火。 多積陰陟,少積錢財,兒孫若好,錢去還來。 安分知足,休生暴怨,天不周全,地有缺欠。 任從受氣,留著本身,自家尋死,好了別人。 三從四德,婦人常守,犯了五出,不出也丑。無子、有惡疾,皆非其罪。 婦人好處,溫柔方正,勤儉孝慈,老成莊重。 婦人歪處,輕淺風流,性兇心狠,又懶又丟。 賢妻孝婦,萬古傳名,不賢不孝,枉活一生。 雜言 買馬不為鞍鐙,取妻卻爭賠贈。 婦人好吃好坐,男子忍寒受餓。 婦人口大舌長,男子家敗身亡。 打罵休得煩惱,受些氣兒災少。 誰好與我斗氣,是我不可人意。 婦人聲滿四鄰,不惡也是兇神。 美女出頭,丈夫該愁。必惹殺夫之禍。 孤兒寡婦,只要勁做。能自樹立。 絮聒老婆瑣性子,一件事兒重個死。 好聽偷瞧,自家尋氣。妝啞推聾,倒得便益。 仆隸沒賢德的主兒護短之故。娘家沒不是的女兒溺愛之故。 新來媳婦難得好,耐心調(diào)教休煩惱。 只怨自家有不是,休怨公婆難服事。 公婆夫婿掌生死,心高氣傲那里使。 家教寬中有嚴,家人一世安然。 人有廉恥好化,面色甚似打罵。 婦人敗壞說夫婿,開口沒你是處。 大婦愛小妻,賢名天下知;繼母愛前男,賢名天下傳。 ○呂新吾《閨范》有序 先王重陰教,故婦人有女師,講明古語,稱引昔賢。令之謹守三從,克尊四德,以為夫子之光,不貽父母之辱。自世教衰,而閨門中人,竟異之禮法之外矣。生閭閻內(nèi),慣聽鄙俚之言;在富貴家,恣長驕奢之性。首滿金珠,體徧轂羅,態(tài)學輕浮,語習儇巧,而口無良言,身無善行。舅姑妯娌,不傳賢孝之名,鄉(xiāng)黨親戚,但聞頑悍之惡.則不教之故,迺高之者,弄柔翰,逞騷才,以夸浮士,卑之者,撥俗弦,歌艷語,近于倡家,則邪教之流也。閨門萬化之原。審如是,內(nèi)治何以修哉?女訓諸書,昔人備矣,然多者難悉,晦者難明,雜者無所別白,淡無味者,不能令人感惕。閨人無所持循,以為誦習。余讀而病之,乃擬《列女傳》,輯先哲嘉言,諸賢善行,繪之圖像。其奇文奧義,則間為音釋。又于每類之前,各題大指,每傳之后,各贊數(shù)言,以示激勸。嗟夫!孝賢貞烈,根于天性。彼流芳百世之人,未必讀書,而誦習流芳百世者,乃不取法其萬一焉,良可愧矣。予因序前賢以警后學云。寧陵呂坤書。 謹按:呂新吾先生,凡有著述,悉有功于世道人心,予錄之以為世勸者屢矣。閨范一編,前列嘉言,后載善行,復繪之為圖,系之以贊,無非欲兒女子見之,喜于觀覽,轉(zhuǎn)相論說,因事垂訓,實具苦心。當時士林,樂誦其書,摹印不下數(shù)萬本,直至流布宮禁。其中由感生愧,由愧生奮,巾幗之內(nèi),相與勸于善,而遠于不善者,蓋不知凡幾也。今限于卷帙,不復繪圖,擇其言之尤切,行之尤顯者,錄為一卷。雖于原編,僅十之三四,而子道、婦道、母道。胥備焉。所載懿行,可以動天地,泣鬼神,至今讀之,凜凜猶有生氣。誠哉!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孰謂女德為無關輕重哉?! 嘉言 《列女傳》曰:“古者婦人妊子,寢不側(cè),坐不邊,立不蹕,一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視邪色,耳不聽淫聲,夜則令瞽誦詩,道正事。如此,則生子形容端正,才德過人矣?!?孔子曰:“婦人,伏于人也。是故無專制之義,有三從之道,無所敢自遂也。教令不出閨門,事在饋食之間而已矣?!?是故女及日。乎閨門之內(nèi),不百里而奔喪。有三年之嵌,則越境。事無擅為,行無獨成。叅參知而后動,可驗而后言。書不游庭,夜行以火。所以正婦德也。 女有五不取:逆家不忠不孝,子不??;亂家內(nèi)外淫嬻,子不??;世有刑人棄于官法。不??;世有惡疾天皰癩風,體氣之種,不取;喪父長子,無家教,不取。 婦有七去:不順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竊盜去。 有三不去:有所取娶時父兄在,無所歸而今父兄不在,不去;與更三年喪,不去;先貧賤,后富貴,不去。 士昏禮曰:“父醮子,命之曰:‘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嗣先祖勖帥以敬,先妣之嗣,若則有常?!釉唬骸Z。唯恐弗堪,不敢忘命?!?父送女,命之曰:“戒之無非為敬之勉善行,夙夜無違命舅姑夫子之令。”母施衿結(jié)帨,曰:“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笔讣伴T內(nèi)施鞶,申之以父母之命,命之曰:“敬恭言敬又言恭,恐其忽忘也。聽爾父母之言,夙夜無愆過也,視諸衿鞶?!?視衿鞶。則思父母之命矣。衿鞶二帶,欲其重重收斂,帨欲其日日清潔。真西山曰:“夫之道,在敬身以帥其婦;婦之道,在敬身以承其夫。孰謂閨門為放肆之地,夫婦為褻押之人哉?” 文中子王通曰:“婚娶而論財,夷虜之道也,君子不入其鄉(xiāng)。古者男女之族,各擇德焉,不以財為禮。早婚少聘,教人以偷真性早鑿,情欲早肆;妾媵無數(shù),教人以亂。且貴賤有等,一夫一婦,庶人之職也?!?匡衡曰:“匹配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橐鲋Y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鬃诱撛?,以《關睢》為首,言太上者,民之父母,后夫人之行,不侔似也。乎天地,則無以奉九廟神靈之統(tǒng),而理九宮萬物之宜,故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阅苤聵O也。其貞淑,不貳其操節(jié)操始終如一。情欲之感,無介乎容儀,宴私之意,不形于動靜,然后可以配至尊天子。而為宗廟主。此綱紀之首,王教這端也?!?吳虞翻與其弟書曰:“長子容當為求婦。遠求小姓,足使生子。天福其人,不在貴族。芝草無根,醴泉無源。” 柳開仲涂曰:“皇考治家孝且嚴。旦望諸婦等拜堂下畢,即上手低面,聽我皇考訓誡曰:‘人家兄弟,無不義者,盡因娶婦入門,異姓相聚,爭長競短,漸漬日聞,偏愛私藏,以致背戾,分門割戶?;既糍\仇,皆汝婦人所作。男子剛腸者幾人,能不為婦言所惑,吾見罕矣。若等寧有是耶?’退則惴惴,不敢出一語,為不孝事。開輩抵此,賴之得全其家云?!?愚嘗謂婦人有五認得,認得丈夫是自家丈夫,子女是自家子女,財帛是自家財帛,父母兄弟是自家父母兄弟,奴仆是自家奴仆,其夫家尊卑長幼,俱是路人。妯娌皆懷此心,家產(chǎn)安得不分?婦人日浸此言,兄弟安得無嫌?諺曰:“兄弟一塊肉,婦人是刀錐?!毖匀纹湄喔钜??!靶值芤桓?,婦人是鹽梅?!毖匀纹湔{(diào)和也,婦人可畏哉!大抵婦人輕利而寡言,恩多而怨少,庶幾不作人家災星禍鬼云。 司馬溫公曰:“凡議婚姻,當先察婿與婦之性行,及家法何如,勿茍慕其富貴。壻茍賢矣,今雖貧賤,安知異時不富貴乎?茍為不肖,今雖富貴,安知異時不貧賤乎?婦者,家之所由盛衰也。茍慕一時之富貴而娶之,彼挾富貴,鮮有不輕其夫,而傲其舅姑者。養(yǎng)成驕妬之性,異日為患,庸有極乎?借使因婦財以致富,依婦勢以取貴,茍有丈夫之志氣,能無愧耶?” 又曰:“女子六歲,始習女工之小者。七歲誦《孝經(jīng)》、《論語》。九歲講解《孝經(jīng)》、《論語》及《女誡》之類,略曉大義。今人或教女子以作歌詩,執(zhí)俗樂,殊非所宜也?!?安定胡先生曰:“嫁女必須勝吾家者。勝吾家,則女之事人,必欽必戒。娶婦,必須不若吾家者。不若吾家則婦事舅姑,必執(zhí)婦道。” 《顏氏家訓》曰:“婦主中饋,唯事酒食衣服之禮耳。國不可使預政,家不可使干蠱。如有聰明才智,識達古今,正當輔佐君子,勸其不足。必無牝雞晨鳴以致禍也。” 兄弟者,分形連氣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前襟后裾,食則同案,衣則傳服,學則之業(yè),游則共方。雖有悖亂之人,不能不相愛也。及其壯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雖有篤原之人不能不少衰也,娣姒之比兄弟,則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節(jié)量親厚之恩,猶方底而圓蓋,必不合矣。唯友悌深至,不為傍人之所移者免夫。” 《李氏女戒》曰:“貧者安其貧,富者戒其富?!庇衷疲骸皸壓腿嶂?,作嬌小之容,是為輕薄之婦人。藏心為情,出口為語。言語者,榮辱之樞機,親疏之大節(jié)也。亦能離堅合異,結(jié)怨興仇,大則覆國亡家,小則六親離散。是以賢女謹口,恐招恥謗,或在尊前,或居閒處,未嘗觸應答之語,他人話,傍邊接聲,發(fā)謟諛之言,不出無稽之詞,不為調(diào)戲之事,不涉穢濁,不處嫌疑?!?善行 女子之道 婦道母儀,始于女德,未有女無良而婦淑者也。故首女道。 孝女。女耒適人,與子同道。孝子難,孝女為尤難。世俗女子在室,自處以客,而母亦客之。子道不修,母顧共衣食事之焉,養(yǎng)驕修態(tài),易怨輕悲,亦未聞道矣,今錄其可法者。 齊景公有愛槐,使衍守之,下令曰:“犯槐者刑,傷槐者死?!庇谑茄茏矶鴤薄>肮?,將殺之。女婧懼,乃造晏子請曰:“妾父衍,先犯君令,罪固當死。妾聞明君之治國也,不為畜傷人,不以草傷稼。今吾君以槐殺妾之父,孤妾之身,妾恐鄰國聞之,謂君愛樹而賊人也?!标套犹枞?。明日朝,謂景公曰:“君極土木以匱民,又殺無罪以滋虐,無乃殃國乎?”公曰:“寡人敬受命矣?!奔戳T守槐之役。而赦傷槐者。 呂氏曰:勢之尊,惟理能屈之,是故君子貴理直。傷槐女之言,豈獨能救父死.君相能用其言也。齊國其大治乎! 女娟者,趙簡子夫人也。初簡子伐楚,與津吏期。簡子至,津吏醉不能渡,簡子欲殺之。娟對曰:“妾父聞主君來渡不測之水,禱祀九江三淮之神,既祭飲福,不勝杯酌余瀝,醉至于此。妾愿以賤軀代父之死。”簡子曰:“非女子之罪也?!本暝唬骸版干凶恚制渖聿恢?,而心不知非也,愿醒而伏辜焉?!焙喿俞屍涓付フD。 齊太倉女者,漢太倉令淳于意之少女.名緹縈。公有女五人,無子。公有罪當刑,詔系長安。會逮,公罵曰;“生女不生男,緩急非有益。”緹縈悲泣隨之,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雖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由也。妾愿入身為官婢,以贖父罪,使得自新。”書奏,天子憐其意,乃除肉刑。淳于公遂得免焉。 呂氏曰:生男未必有益。顧用情何如耳?若緹縈者,雖謂之有子可也。為人子者,可以愧矣。 曹娥者,上虞曹旴之女也。旴能撫劍長歌,婆娑樂神。以漢建安二年五月五日,迎伍君,逆濤而上,為水所沒,不得其尸。娥年十四,沿江號哭,十七晝夜不絕聲,遂自投江以死。經(jīng)五日,抱父尸出??h長度尚,改葬娥于江南道傍,為立碑焉。 呂氏曰:曹娥求父,十有七日,而孝念不衰。投江五日,而負尸以出,至誠所格,江神效靈,千古談及,使人揮淚,江名曹娥,萬古流芳矣。 盧氏,永嘉人。一日與母同行,遇虎將噬母。女以身當之,虎得女,母乃免。后有人見其跨虎而行,里人建祠于永寧鄉(xiāng)。宋理宗朝,封曰孝祐。 呂氏曰:世豈有不畏虎之人哉?況一膽怯女子,獨當母前,惟恐虎不我噬焉,此何心或?一情所篤,萬念俱忘?;⒑螄L噬盧氏,天固假之以章孝應耳。 謝小娥,幼有志操,許聘段居真。父與居真同為商販,盜申蘭申春殺之。小娥詭服為男子,托庸申家。因群盜,飲酒,蘭春與群盜皆醉臥,娥閉戶斬蘭首,大呼捕賊。鄉(xiāng)人擒春,得贓巨萬。娥乃祝發(fā)為尼。 呂氏曰:小娥之節(jié)孝無論,至其智勇有偉丈夫所不及者。娥許聘未嫁,一柔脆女子耳。 誰為之謀,又何敢與他人謀,乃托身于危身之地,竟遂其難遂之心,何智深而勇沉耶!吾謂之女子房,卒之祝發(fā),抑赤松與游之,類乎? 葛妙真,元宣城民家女。九歲,聞日者言母年五十,當死。妙真即悲憂祝天,誓不嫁,終日齋素,以延母年。母后年八十一卒。事上,賜旌異。 呂氏曰:葛妙真篤母子之情,廢夫婦之道,可謂卓絕之行,純一之心矣。人定勝天,孰謂命稟于有生之初哉? 袁氏女,元溧水人,年十五。其母嚴氏孀居,極貧,病癱瘓,臥于床,女事母極孝。至正中,兵火延其里,鄰婦強女出避,女泣曰:“我何忍舍母去乎?”遂入室抱母,力不能出,共焚而死。 呂氏曰:袁氏以孱弱女子,抱病廢之母以出,豈不量力,意甘同死,不忍使母之獨死耳。道固當爾,則殺身乃所以成仁乎。 康孝女,明濟源人。父友賢,年老無子.擇王玨入壻。女勸母納妾,生子,而乏乳。女亦生女,遂舍之,乳其弟,曰:“吾父老矣,女可得,而弟不可再得也?!蹦竾L遘疾甚,女嘗糞甘苦。夫早沒,誓不再適。時人稱之。 呂氏曰:康女事親之孝,愛弟之友,從夫之貞,是謂三不可及。 烈女。女子之道,守正待求。不惟從一而永終,亦須待禮而正始。命之不谷,時與愿違,朱顏無自免之術,白刃豈甘心之地,然而一死之外,更無良圖。所謂舍生取義者也。 奉天竇氏,有二女,長者年十九,幼者年十六,少有志操,皆美姿容。永泰中,群盜數(shù)千人,剽掠其村。二女匿巖穴間,盜曳出之,驅(qū)迫以前,臨壑谷,深數(shù)百尺。其姊曰:“吾寧就死,義不受辱?!奔赐堆露馈1I方驚駭,其妹繼之。折足,破面流血。群盜舍之而去。京兆尹第五琦嘉其貞烈,奏之。詔旌表門閭,永免其家丁役。 詹氏女,紹興初,年十七?;纯芴枴耙获椒洹保剖徍?。女嘆曰:“父子俱無生理,我計決矣。”頃之,賊至,執(zhí)其父兄,將殺之,女泣拜曰:“妾雖窶陋,愿相從,贖父兄命。不然,且同死,無益也。”賊釋父兄縛。女麾之曰:“亟走,無相念,我得侍將軍足矣?!睆馁\行數(shù)里,過市東橋,躍入水中死。賊相顧駭嘆而去。 呂氏曰:宋儒有云,死天下事易,成天下事難。故圣人貴德,尤貴有才之德。詹女委曲 數(shù)言,忍死數(shù)里,而父兄俱脫于兵刃之下。向使罵賊不屈,闔門被害,豈不烈哉?而一無所濟,智者惜之。若詹烈女,可為處變法矣。 貞女。女子守身,如持玉卮,如捧盈水,心不欲為耳目所變,跡不欲為中外所疑,然后可以完堅白之節(jié),成清潔之身,何者?丈夫事業(yè)在六合,茍非嬻倫,小節(jié)猶足自贖,女子名節(jié)在一身,稍有微瑕,萬善不能相掩。然居常處順,十女九貞。惟夫消磨糜爛之際,金久煉 而愈精;滓泥污穢之中,蓮含香而自潔。則點節(jié)者,亦十九也。故取貞女以示訓焉。 江南有一女子,父系獄,無兄弟供朝夕,女與嫂往省之。過高郵,其郡蚊盛,夜若轟雷,非帳中不能避。有男子招入帳者,嫂從之。女曰:“男女別嫌,阿家為準,而可入也?”獨宿草莽中。行數(shù)日,竟為蚊嘬而死.筋有露者。士人立祠祀之,世傳為露筋廟。 呂氏曰:高郵不志其事,而有祠,吾里人有謁其祠者,又載之劉叔剛啟蒙故事云。嗟夫!姑嫂同行,旦夕不相離,即投民舍,少避須臾,誰得而議之?貞女守禮愛名,重于生死,固如此。古侍從無人,雖母子父女不同室。近世遠別之道不明,即心可自信,而跡易生疑,無別而不茍合者有矣,未有茍合而不始于無別者也。故先王遠男女于天壤。明嫌微于毫發(fā),豈惟口語是憂,而實死亡禍敗之為懼也。 廉女。視利如塵垢,若將凂焉者也。 曹修古知興化軍,卒于官,貧不能歸葬。賓佐贈錢五十萬,妻欲受之,季女泣白其母曰:“我先人在,未嘗受賓佐餽遺,奈何以賻錢累其身后?”母從之,盡郤不受。 呂氏曰:父之廉見信于女。女愛父以德。寧不能歸葬,而不受賓佐之贈焉,此豈世俗之見所能及哉?禮,喪有賻,孔孟亦所不辭,吾未見女予之狷介如是者。故錄之以示訓焉。 夫婦之道 易之家人曰:“夫夫婦婦而家道正。夫義婦順,家之福也?!惫蕮穹驄D之賢者以示 訓焉,使知刑于之化,不獨責之丈夫,而同心協(xié)德,亦有力焉。 晉冀邑人卻缺,夫婦相敬如賓客。一日缺耨。乃豆切,耘也。其妻馌,音葉,送飯。持飱奉夫甚謹,缺亦斂容受之。晉大夫臼季,過而見之,載以歸,言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能治民,君請用之?!蔽墓詾橄萝姶蠓?。 呂氏曰:夫婦非疏遠之人,田野非幾席之地,馌餉非獻酬之時,卻缺夫婦,敬以相將,觀者欣慕焉,則事事有容,在在不茍,可知矣。余嘗謂閨門之內(nèi),離一禮字不得,而夫婦反目,則不以禮節(jié)之故也。卻缺夫婦真可師哉! 漢鮑宣妻桓氏,字少君。宣嘗就少君父學,父奇其清苦,以少君妻之,資裝甚盛。宣不悅曰:“少君生富驕,習美飾,而吾實貧賤,不敢當?!逼拊唬骸按笕艘韵壬薜率丶s,故使妾侍執(zhí)巾櫛。既承奉君子,唯命是從。”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逼弈讼w侍御服飾,更著短布裳,與宣共輓鹿車。歸鄉(xiāng)里,拜姑禮畢,提甕出汲。修行婦道,鄉(xiāng)邦稱之。 呂氏曰:少君以富家少女,幡然甘貧婦之行,毀妝露面,汲水輓車。古稱習氣難脫,士君子累歲窮年,不能漸變,而況斯婦乎!少君可謂勇于義矣。鮑宣甘心苦節(jié),視勢利紛華,若將浼焉,豈不介石君子哉?乃有利婦家之財。得之則喜,不得則怒,日填溪壑而不足者,視此當亦汗顏。 呂榮公夫人仙源,夫人字也。嘗言與侍講為夫婦,相處六十年,未嘗一日有面赤。自少至老,雖衽席之上,未嘗戲笑。 呂氏曰:夫婦之間,以狎昵始,未有不以怨怒終者。榮公夫婦,惟其衽席無嬉戲.是以終身無面赤,吾錄之以為夫婦居室之法云。 婦人之道 婦人者,伏于人者也。溫柔卑順,乃事人之性情。純一堅貞,則持身之節(jié)操。至于四德,尤所當知。婦德尚靜正,婦言尚簡婉,婦功尚周慎,婦容尚閒雅。四德備,雖才拙性愚,家貧貌陋,不能累其賢;四德亡,雖奇能異慧,貴女芳姿,不能掩其惡。今采古人之賢者。 兼德。婦人備有眾善。一長不足以盡之也。故列諸首。 明帝后馬氏,伏波將軍援之女也。謙抑節(jié)儉,不私所親。肅宗即位,欲封諸舅,太后不聽。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為不封外戚之故。太后乃下詔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希恩耳。昔王氏同日五候,其時黃霧四塞,不聞澍雨甘雨之應。田竇貴寵橫恣,傾覆之禍,為世所傳。故先帝慎防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陽諸國。嘗謂我子不得與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馬氏比陰氏乎?吾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粗熟絹布,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布帛,無香薰之飾者,欲以身率下也?!?呂氏曰:士庶人女,莫不私其所親,況太后耶!明德懲田竇五王之橫,裁抑外家,不令封侯。身為天下母,而衣大練之衣,無三味之膳,敦節(jié)儉以為天下先。非甚盛德,何能割恩任怨,約己率人若此哉?吾首錄之以為婦道倡。 敬姜者,魯穆伯之妻,文伯之母,季康子之從祖叔母也。文伯相魯,退朝,敬姜方績。文伯曰:“以歜音出文伯名之家,而主大夫之妻稱主猶績,懼干季孫之怒,其以歜為不能事主乎?!本唇獓@曰:“魯其亡乎!使僮子備官而未之聞耶。居,吾語女:‘昔圣王之于民也,擇瘠音即土而處之,勞而用之,故長王天下。夫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而惡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向義,勞也。是故天子公侯,王后夫人,莫不旦暮優(yōu)勤,各修其職業(yè)。今我寡也,爾又在下位,朝夕虔事,猶怨忘先人之業(yè),況敢怠耶!”季康子嘗至,敬姜纏音委,斜開。門而與之言,不逾閾。仲尼謂敬姜別于男女之禮矣。 呂氏曰:敬姜之內(nèi)教備矣,無一而不善,可為婦人持身之法。 樂羊子妻,不知何氏女。羊子嘗行路,得遺金一餅,與其妻。妻曰:“妾聞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況拾金以污其行乎!”羊子大慚,乃捐于野。嘗遠尋師,學一年來歸,妻跪問故。羊子曰:“久行懷思,無他意也。”妻乃引刀就機而言曰:“此織生自蠶繭,成于機杼。一絲之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斷斯織也,則捐成功,廢時月。夫子積學,當日有成。若中道而歸,何異斷斯織乎?”羊子感其言,還就學,七年不反。妻躬勤養(yǎng)姑,又遠饋羊子,俾之卒業(yè)。嘗有盜入其家,欲犯之不得,乃劫其姑。妻聞,操刀而出。盜曰:“速從我!不從,我殺汝姑!”妻仰天慟哭,舉刀刎頸而死。盜大慚,舍其姑而去。太守聞之,賜錢帛,以禮葬之,號曰貞義。 呂氏曰:賢哉,樂羊子之妻乎!遺金不受。臨財之義也;樂守寂寥,愛夫之正也;甘心自殺,處變之權也。值此節(jié)孝難全之會,一死之外,無他圖矣。史逸其名,惜哉! 李五妻張氏,濟南鄒平縣人,年十八,夫戍福建之福寧州,死于戍。時舅姑老,家貧無子,張蠶績以為養(yǎng)。及舅姑歿,張嘆曰:“夫死數(shù)千里外,不能歸骨以葬者。以舅姑無依,不能遠離也。今大事盡矣,而夫骨終棄遠土,妾何以生?”乃臥積冰上,誓曰:“使妾若能歸夫骨以葬,即幸不凍死?!迸P月余不死。鄉(xiāng)人異之,乃相率贈以錢糧。大書其事于衣以行,由鄒平至福寧,五千余里,不四十日而至。其姪補戍在焉。張氏見之,問夫葬處,已忘之矣。張哀號欲絕,忽其夫降神,道別及死狀,且指骨所。張如言求之,果得以歸。有司上其事,旌表焉。 呂氏曰:張氏孝節(jié),可謂審于先后矣。夫死而舅姑無依,則我身重于夫,故代夫為子.而夫死若忘。舅姑死而夫為客鬼,則夫身重于我,故忍死間關,而夫尸竟得。孰謂貧婦而有斯人? 孝婦。萬善百行,惟孝為尊。故孝婦先焉。 孝婦者,陳之少寡婦也。甫嫁而夫當戍,將行,屬孝婦曰:“我生死未可知,幸有老母,無他兄弟備養(yǎng)。吾不還,汝肯養(yǎng)吾母乎?”婦應曰:“諾?!狈蚬啦贿€。婦無子,養(yǎng)姑慈愛愈固。紡績以為業(yè),終無嫁意。居喪三年,其母將取而嫁之,孝婦曰:“妾聞信者,人之干也。義者,行之節(jié)也。妾始嫁時,受嚴命而事夫。夫行,屬妾以母,妾既諾之矣。受人之托,豈可棄哉?棄托不信。背死不義?!蹦赴儆媱裰?,孝婦曰:“所貴乎人,貴其行也。生子而娶之婦,非以托此身乎?姑老矣,夫不幸,不得終為子,而妾又棄之,是負夫之心,而傷妾之行也。行之不修,將何以立于世?”欲自殺,父母懼而從之。養(yǎng)姑二十八年,姑死,終身祭祀?;搓柼匾月?,漢文帝高其義,賜黃金四十斤。復其家,號曰孝婦。 呂氏曰:孝婦夫亡時,年甫十八耳。別時一諾,持以終身。既守婦節(jié),又盡子道。艱苦幾經(jīng),不二其心,設非孝婦,母也不為溝壑之枯骨乎? 唐夫人者,中書侍郎崔遠之祖母也。夫人事姑孝。姑長孫夫人,年高無齒。唐夫人每旦拜于階下,即升堂乳其姑。長孫夫人,不粒食數(shù)年而康寧。一日疾病,長幼咸集,宣言無以報新婦恩,愿新婦有子有孫,皆得如新婦孝敬。則崔氏之門,安得不昌大乎?! 呂氏曰:婦事姑,菽水時供,不失婦道。即以孝稱者,日竭甘旨,極意承歡,母不能食,亦付之無可柰何耳。唐夫人事姑乃奪子之乳以乳之,非真心至愛,出于自然,何能思及此哉?是故有孝親之心,不患無事親之法。 廣漢姜詩,事母至孝。妻龐氏,奉順尤篤。母好飲江水,去舍六七里,其妻取水,值風,還不及時。母渴,詩怒而遣之。妻寄止鄰舍,晝夜紡績,市珍羞,因鄰母以達于姑。久之,姑怪問,鄰母具對。姑感慚,還之。恩養(yǎng)愈謹。其子因遠汲溺死。妻恐姑哀傷,托以遠學不在。姑嗜鲙,又不能獨食。夫婦常力作供鲙,呼鄰母共之。舍側(cè)忽涌泉,味如江水,每日躍出鯉魚一雙,常供二母之膳。赤眉賊經(jīng)詩里,弛兵而過曰:“驚大孝必觸鬼神,其孝感如此。” 呂氏曰:孝子之事親也,養(yǎng)口體易,養(yǎng)心志難,順一時易,順終身難,事慈親易,事嚴親難。龐氏小過被逐,怨懟不生,而托鄰母以致養(yǎng),力作求鲙,不惟供母,又養(yǎng)鄰母以陪懽。孝無以加矣!余非人子耶?余甚愧之,安得起九泉人!復伸姜孝子一日之心耶。 趙孝婦,早寡家貧,為人織絍。得美食,必持歸奉姑,自啖粗糲。嘗念姑老,后事無資,乃鬻次子于富家,得錢百緡,買木治棺。棺成,南鄰失火,順風而北。勢迫失矣。孝婦亟扶姑出,而棺重不可移,乃伏棺大哭曰:“吾賣兒得棺,無能為我救者?天乎天乎?”言畢,火越而北,人以為孝感所致。 呂氏曰:孰謂回祿無知哉?止火即異,越孝婦而北不尤異乎!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 俞新之妻,紹興人,聞氏女也。新歿,聞尚幼,父母慮其不能守,欲更嫁之。聞哭曰:“一身二夫,烈婦所恥。妾可無生,可無恥乎?且姑老子幼,妾去當誰依也?”即斷發(fā)自誓。父母知其志篤,乃不忍強。姑久病風,失明,聞手滌溷穢,時漱口上堂舐其目,目為復明。及姑卒家貧無資,與子親負土葬之,朝夕悲號,聞者慘惻。 呂氏曰:未有貞妻不為孝婦者。聞氏事姑,至舐目復明,非至孝感通,孰謂舌能愈目哉?乃有欺其不見,而以螬具食者。 死節(jié)之婦。身當兇變,欲求生必至失身。非捐軀不能遂志。死乎不得不死。 雖孔孟亦如是而已。 皇甫規(guī)妻,不知何氏女,美姿容,能文,工書,時為規(guī)答書記。人怪其工,后乃知之。規(guī)卒,妻年方少,董卓為相,聘以輜軿百乘,馬二十匹,奴婢錢帛充路。妻乃缞服詣卓門,跪自陳請,辭甚酸愴。卓使侍者撥刃圍之,謂曰:“孤之威令,四海風靡,乃不行于一婦人乎?”妻知不免,乃起罵卓曰:“君羌胡之種,毒害天下,猶未足耶!妾先人,清德弈世,皇甫氏,文武上才,為國忠臣。君其趣走吏,敢行非禮于爾君夫人耶?”卓乃引車庭中,以其頭懸軛,鞭撲交下。妻謝杖者曰:“重加之,令我速死?!彼焖儡囅隆:笕藞D畫,號曰禮宗云。 呂氏曰:哀哉!皇甫妻也。有色,有文,有行,而天不祚其身。義哉!皇甫妻也。諉之以利怵之以兵,而竟不奪其志,至于跪卓乞免,積誠意以感動之,可謂從容不迫矣!不愛死,不求死,不得已而后死,其善用死者哉! 粱氏,臨川人。歸王氏家,才數(shù)月,會元兵至。與夫約曰:“吾必死兵。若更娶,當告我。”頃之,夫婦俱被執(zhí)。有軍千戶,欲納粱氏。粱紿曰:“同行而事兩夫,情理均病。乞歸吾夫而后可?!鼻魪闹?,夫去。計不可迫矣,即拒搏怒罵。遂被殺。越數(shù)年,夫謀更娶,議輒不諧。因告妻,夜夢妻云:“我死后,生某氏家,后當復為君婦。”明日遣人聘之,一言而合。詢其生,與婦死年月日正同云。 呂氏曰:梁氏全夫之智,臨變不迷,從一之貞,再生不易,事不必其有無,然金石之操,兩世猶事一夫。世顧有事一夫而懷二心者,梁氏傳不可不讀。 譚烈婦趙氏,吉州永新人。元兵破城,趙氏抱嬰兒,隨其舅姑,同藏鄉(xiāng)校中。為悍兵所執(zhí),殺其舅姑。又執(zhí)趙欲污之,不從,恐之以刃。趙罵曰:吾舅死于汝,吾姑又死于汝,與其不義而生,寧從吾舅姑死耳?!彼炫c嬰兒同遇害。血漬文廟兩楹之間,八甎宛然婦人抱嬰兒狀。磨以沙石不去,鍛以石炭,其狀益顯。 呂氏曰:舅姑之血,豈不濺染甎石,然已泯沒。而烈婦嬰兒,血狀宛然,磨而益著。貞心為血,貫徹金石,理固然耳。 潘氏字妙圓,山陰人。適同邑徐允讓。甫三月,值元兵圍城,潘同夫匿嶺西,賊得之,允讓死于刃。執(zhí)潘欲辱之,潘顏色自若,曰:“我一婦人,家破夫亡。既已見執(zhí),欲不從君,安往?愿焚吾夫,得盡一慟,即事君百年無憾矣?!北鴱闹?,乃為坎燔柴。火正烈,潘躍入烈焰而死。 呂氏曰:濟變以才,含情以量,使妙圓罵賊不屈,豈不獲死?而夫骨誰收,又安得同為一坎之灰耶?哀懼不形,安詳以成其志,圓也可為丈夫法矣。 趙淮,長沙人。德祐中攜妾戍銀樹壩。元兵至,俱執(zhí)至瓜洲,元將使淮招李庭芝降,淮不從,為所殺,棄尸江濱。妾入元軍,泣曰:“妾夙事趙運使,今尸棄不收,情不能忍,愿得掩埋,終身事公,無憾?!痹獙z之,使數(shù)兵輿至江上。妾聚薪焚淮骸骨,置瓦缶中,自抱持,操小舟至中流,仰天慟哭,躍水而死。 呂氏曰:淮之忠,妾之節(jié),讀之俱堪淚下,使妾也罵賊而死,則淮骨終無人收矣。哀言感動,元將為憐,淮葬江心,妾全首領,處變不當如是耶。 守節(jié)之婦。視死者之難,不啻十百,而無子女之守為尤難。余列之死者之后,愍死者之不幸也。天地常經(jīng),古今中道,惟守為正,余甚重之。 高行者,梁之寡婦也。榮于色,美于行。夫早死不嫁。梁貴人爭欲取之,不能得。梁王聞之,使相聘焉,再三往。高行曰:“妾夫不幸,先狗馬填溝壑。妾養(yǎng)其幼孤,勢難他適。且婦人之義,一醮不改。忘死而貪生,棄義而從利,何以為人?”乃援鏡持刀,割其鼻,曰:“妾已刑矣。所以不死者,不忍幼弱之重孤也。且王之求妾者,非以色耶?刑余之人,殆可釋矣?!毕嘁詧笸?,王乃免其丁徭,號曰高行。 呂氏曰:王侯不能奪其守,況卿大夫乎?堅于金石,凜若冰霜,吾于梁寡婦見之。 魏夏侯氏,名令女,方適曹文叔,而文叔死。令女年少,無子,父母欲嫁之,令女乃斷發(fā)為信。后曹氏滅族,父母以其無依,必欲嫁之。令女又截其兩耳,斷其鼻,以死自誓。蒙被而臥,血流滿床席。家人嘆而謂之曰:“人生世間,如輕塵棲弱草耳,何辛苦如是?且夫家夷滅已盡,守此欲誰為哉?,令女曰:”吾聞仁者不以盛衰改節(jié),義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時,尚欲保終,況今衰亡,何忍棄之?禽獸之行,吾豈為乎?!” 呂氏曰:曹爽之族赤矣,獨令女在,父母是依,蓋朝夕以必嫁為心者也。設令女不毀其形,使不可嫁。寧免奪志之謀乎?令女苦節(jié),蓋不得已耳。 劉長卿妻桓氏,生男五歲,而長卿卒?;甘戏肋h嫌疑,不肯歸寧。兒年十五夭死?;甘蠎]不免,乃割其耳以自誓。鄰婦相與愍之,謂曰:“夫亡子死,無以養(yǎng)節(jié),何貴義輕身若此哉?”對曰:“昔我先君五更,學為儒宗,尊為帝師。五更以來,男以忠孝顯,女以貞順稱。《詩》云:‘無忝爾祖,聿修厥德?!且灶A自刑翦,以明我情?!迸嫦嗤跫?,上奏高行,顯其門閭,號曰行義桓嫠。 呂氏曰:桓氏寡居守禮,十年不歸寧,可謂遠嫌之至矣。禮有大歸女?喪與在室同之文,桓也即依父母家,何害哉?胡天不福有德,競令不嗣,至所稱不辱先人,則錫光乃父,家教所從來矣。 魏溥妻房氏,貴鄉(xiāng)太守房湛之女也。幼有烈操,年十六而溥疾,且卒,謂之曰:“死不足恨,但母寡家貧,赤子未歲,抱恨于黃壚耳!”房垂泣對曰:“幸承先人余訓,出事君子,義在偕老。有志不從,命也。今夫人在堂,弱子襁褓,不能以身相從,而多君長往之恨,何以妾為?君其瞑目。”溥卒,將大斂,房氏操刀割左耳,投之棺中,曰:“鬼神有知,相期泉壤?!绷餮芾?。姑劉氏,輟哭而謂曰:“何至于此?”對曰:“新婦年少,不幸早寡。實慮父母未諒至情,持此自誓耳?!甭務吣桓袗?,竟守志終身。 呂氏曰:房氏年才十六耳,撫孤養(yǎng)母,守節(jié)終身,豈不難哉?割耳投棺,一以成永訣之信,一以息奪嫁之謀,貞婦之心,金石同礪矣。 王凝,家青齊間,為虢州司戶參軍,以疾卒于官。家素貧,一子尚幼。妻李氏,攜其子,負凝遺骸以歸。東過開封,止于旅舍,主人不納。李氏顧天色已暮,不肯去,主人牽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慟曰:“我為婦人,不能守節(jié),而此手為人所執(zhí)耶!”即引斧自斷其臂,見者為之嘆惜。開封尹聞之,白其事于朝,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 呂氏曰:男女授受不親。故嫂溺始援之手,茍不至溺,兩手不相及也。李氏以引臂為污,遂引斧斷之。豈不痛楚?義氣所激,禮重于身故耳??蔀閶D人遠別之法。 王氏,睢陽人,趙子乙之妻也。子乙早死,王氏誓不改嫁。靖康之亂,自以年少有姿,行節(jié)難保,乃以垔土涂面,蓬頭散足,負姑攜幼子,避地而南,人無犯之者。流離四年,至溫陵,徙居于蒲,終身清白。 呂氏曰:冶容誨淫,王氏知之矣。西施為無鹽,豈不在我?奈何以一面目,賈一身之禍哉?烈女智不及此,誠可悲矣!吾表王氏,以為美婦女避亂之法。 鄭廉,唐人。妻李氏,年十七,嫁廉。一歲而廉死,李守志不移。夜夢一男子求妻,初不許。后數(shù)夜夢之。李曰:“豈容貌猶妍,招此邪魘耶?“即斷發(fā)垢面、塵膚敝衣,自是不復夢。備嘗甘苦,守節(jié)終身。刺史白其操,號堅正節(jié)婦。 呂氏曰:夢非真也。茍不失真,夢亦何害?李氏猶以為恨,而毀容以絕夢焉,如此貞心,即燕雀當不入門,何物男子,敢生邪念哉! 賢婦,愛夫以正者也。成其德,濟其業(yè),恤其患難,皆正之謂也。 高叡妻,秦氏女也。叡為趙州刺史,為默啜所攻。州陷,叡仰藥不死。眾舁至默啜所,默啜示以寶刀異袍,曰:“爾欲之乎?降我當賜爾官。不降且死?!眳币暻亍G卦唬骸熬芴熳佣?,貴為刺史。城不能守,乃以死報,分也。即受賊官,雖階一品,何榮之為?”自是皆瞑目不語。默啜知不可屈,乃并殺之。 呂氏曰:高叡仰藥,固慷慨殺身之志也。及被,執(zhí)而迫以利害,有徘徊心焉。向非秦氏以大義決之,安知不失身二姓乎?不為威怵,不為利誘,此大丈夫事也,乃婦人能之。嗚呼,烈矣! 馮昭儀者,漢元帝之昭儀,光祿勛馮奉世之女也。初入宮為婕妤,生中山王。建昭元帝年號中,上幸虎圈,斗獸,后宮皆從。熊走出攀襤欲上殿,左右貴人皆驚走,婕妤當熊而立。左右格殺熊。天子問:“汝獨不畏熊耶?”對曰:妾聞猛獸,得人而止。妾恐至御坐,故以身當之?!痹坂祰@,以此敬重焉。 呂氏曰:婦人多畏,馮昭儀之當熊,忠義所切,遂不暇畏耳。 守禮之婦。謹勑身心,慎修名節(jié),一言一動,必合于禮而不茍。 貞姜者,齊侯女,楚昭王夫人也。王出游,留夫人漸臺之上。江水大至,王使使者迎夫人,忘持符。使者至,請夫人出。夫人曰:“王與宮人約,召必以符。今使者不持符,妾不敢從?!笔拐咴唬骸八截剑€而取符,來無及矣?!狈蛉嗽唬骸版勜懻卟环讣s,勇者不畏死,妾知從使者必生,然棄約越義,有死不為也?!庇谑鞘拐呷》?,比至臺崩,夫人溺而死焉。王哀之,號曰貞姜。 呂氏曰:貞姜可謂殺身以成信矣,待符而行,昭王之信也。無論狡偽之徒,假將王命,即王命真耶,非其初約,為貞姜者,有死而已,斷斷乎不可行也!或曰:“貞姜隨使者而來,昭王罪之與?”曰:“王懼其死而方喜其來也,奚罪?”雖貞姜亦信其從召而王不罪已也,以信成君,以禮持己,故寧死而不往耳。 荊國大長公主,宋太宗女也。真宗時,下嫁駙馬都尉李遵勖。舊制選尚者,降其父為兄弟行。時遵勖父繼昌無恙,主因繼昌生日,以舅姑禮謁之。帝聞之喜,密以縑衣寶帶器幣助為壽。信國長公主,宋神宗女也。崇寧三年,下嫁鄭王潘美之曾孫名意。事姑修婦道。潘故大族夫,黨數(shù)百人,賓接皆盡禮,無里外言。志尚沖澹,服玩不為紛華,歲時簡嬉游,十年間,惟一適西池而已。 呂氏曰:婦道之衰也久矣。貴族之女嫁賤,富室之女嫁貧,則慢視舅姑,輕侮夫婿。舅姑夫婿,亦不敢以婦禮責之。見夫黨尊長,則倨傲輕浮,此皆無知俗女,有識者為之嘆笑,而彼方志驕意得,靦不知愧,則不肖父母之所驕也。今觀荊國、信國兩公主,克謹婦道,如民間子,可謂千古賢人矣。吾錄之以為挾富貴女子之勸。 柳公綽妻韓氏,相國休之孫女。家法嚴肅,儉約,為縉紳家楷范。歸柳氏三年,無少長,未嘗見其露齒。常衣絹素,不用綾羅錦繡。每歸寧,不坐金碧輿。只乘竹兜子,二青衣步屣以隨,常命粉苦參、黃連、熊膽,和為丸,賜諸子永夜習學,含之以資勤苦。 呂氏曰:相國孫女,節(jié)度使之夫人,金輿繡服,本不為侈。乃獨儉素自持,言笑不茍,豈惟韓氏賢?二公家法,可概知矣。近世婦女,羅珠刺繡,滿篋充奩,大袖長衫,覆金掩彩,互羨爭學,日新月異,有甫成而即毀者。無識男子,日悅婦人之心而不足,安望以節(jié)儉率之哉!德不如人,而衣飾是尚,家不能冶,而容治相先,皆柳夫人之罪人也。 明達之婦。見理真切,論事精詳,有獨得之識,有濟變之才,亦婦人之所難也。 徐吾者,齊東海上貧婦人也。與鄰婦李吾之屬,會燭夜績。徐吾最貧,而燭數(shù)不繼。 李吾謂其屬曰:“無與夜也?!毙煳嵩唬骸笆呛窝耘c!自妾之會燭也,起常先,息常后,灑掃陳席,以待來者,食常從薄,坐常處下,為燭不繼之故也。夫一室之中,益一人,燭不為暗;損一人,燭不為明。何愛東壁之余光,不使貧妾得蒙見衰之恩,長為仆役之事乎?”李吾莫能應,遂復與夜,終無后言。 呂氏曰:有余者,當以分人,是謂不費之惠;不足者,當知度已,是謂自善之術。世未有不相資而能相久者也,若徐吾者,可以為法矣。 狄仁杰為相。有盧氏堂姨,居橋南別墅,姨止一子,未嘗入都城。狄仁杰每伏臘晦朔,修饋甚謹。嘗休暇,候姨安否。適見表弟挾弓夭,攜雉冤,來歸進膳。顧揖仁杰,意甚輕簡。仁杰因啟姨:“某今為相,表弟何樂?愿悉力從其旨。”姨曰:“相自為貴爾。姨止有一子,不欲令事女主?!比式艽髴M而退。 呂氏曰:盧氏之賢明,不可及矣,不以貧賤托當路之甥,世情所難。而不事女主一語,尤烈丈夫所難。輕于請托者,可以愧矣。 姚婦楊氏,閹人符承祖之姨也,家貧。承祖為文明太后所寵,家累臣萬。疏遠親姻,皆資借為榮利。楊一無所求,嘗謂其姊曰:“姊雖有一時之榮,不若妹有無憂之樂?!辨⑦z之衣服,不受,曰:“我夫家世貧,美服非其所宜?!迸c之奴婢,不受,曰:“食不能給。常著破衣,自執(zhí)苦事?!背凶鎼u之,乃遣人乘車往迎,楊堅臥不起。從者強舁輿上,則大哭曰:“爾欲殺我耶!”符家內(nèi)外皆笑,號為癡姨。及承祖敗誅及親戚,楊氏以貧窶得免。 呂氏曰:蠅集腥,蟻附羶。常胥及焉。即承祖不敗,而有義有命,彼富貴者,豈吾所宜資哉!楊姨不癡,不必驗之成敗間矣。 鄭氏,建州人也。南唐平建州,鄭有殊色,裨將玉建封逼之劫以刃不為屈。建封嗜人肉,略少婦百許,日殺其一具食,引鄭示之曰:“懼乎!”鄭曰:“愿早充君庖,為幸多矣?!苯ǚ饨K不忍殺,以獻查文徽。文徽甚愛之,百計必欲相從。鄭大罵曰:“王師吊伐,凡義夫節(jié)婦,特加旌賞,以風天下。王司徒出于卒伍,不知禮義,無足怪。君侯讀圣賢書,為國大將,當表率群下,風示遠人。乃欲加非禮于一婦人,以逞無恥之欲。妾有死而已,幸速見殺。”文徽大慚,下令城中。召其夫付之。 呂氏曰:鄭所遇王查兩將,皆羞惡之心未亡者,故得從容慷慨以免于難。向使節(jié)婦貞女,當被執(zhí)之初,或陳說大義以愧之,或婉語悲情以感之,義理之心,盜賊皆有,寧必其無一悟者乎?要之身陷于賊,非死不足以成名,非罵不足以成死,彼怒心甚,則欲心衰,亦保節(jié)之一道。然吾竊有懼焉。一女子不能當兩健兒,倘激其怒而必欲相辱,即死不足雪恨。以是知不如愧之感之之為得也。 穎上某為帥淮揚。有一仆號稱驍勇。過芒碭間,其地多盜。仆與妻前驅(qū),至葭葦中。仆大呼曰:“素聞此處多豪杰,何無一人敢與吾敵耶?”俄而葭葦中數(shù)盜出,攻仆殺之。仆妻跪賊慟哭,叩頭感謝曰:“妾本良家婦,被此人殺吾夫而攄之,無力復讎。大王今為吾斷其首,妾殺身無以報大德。前途數(shù)里,吾母家也,肯惠顧,當有金帛相贈?!辟\喜而從之。至一村,保聚多人,外列戈戟。婦人走入,哭訴其故。保長賺賊入,就而擒之,無一人得免。 呂氏曰:倉卒之際,恐懼之心,智者且眩然失策,況婦人乎!乃能以節(jié)義之語,觸群盜 之憐,既免殺辱,又報仇讎,智深勇沉,烈丈夫所讓,孰謂斯人而有斯識耶? 文學之婦。史傳所載,班班膾炙人口。然大節(jié)有虧,則眾長難掩。無論如蔡文姬、李易安、朱淑貞輩,即回文絕技,詠雪高才,過而知悔,德尚及人,余且不錄,他可知矣。然亦有貞女節(jié)婦,詩文不錄者,彼固不以文學重也。 班婕妤者,漢左曹越騎校尉況之女,彪之姑也。少有才學,成帝選為少使,大被寵幸,居增成舍。帝嘗游后宮,欲與同輦,婕妤曰:“妾觀古圣帝明王,皆有賢臣正士,侍其左右。惟衰世之君,乃有女嬖在側(cè)。妾不敢恃愛以累圣明?!逼浜筅w飛燕姊妹,妬寵爭進,譖班婕妤怨望祝詛。帝考問,對曰:“妾聞修正尚未獲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如其無知,愬之何益?”帝然之。婕妤自知難容,乃求供事太后于長信宮。 呂氏曰:同輦之寵,皆后妃嬪御之所禱而求者也。婕妤既辭而復諫,至于辨謗數(shù)語,義正辭確,可謂寵辱不驚矣。卒求長信以避妬,不賢而能之乎? 母道 母不取其慈,而取其教。溺愛姑息,教所難也。繼母不責其教,而責其慈。忌嫌憎惡,慈所難也。慈母不傳,而慈繼母傳。為繼母者可以省矣。乳保列于八母,故亦附焉。 禮母,教子以禮,正家以禮者也。若孟母禮不足以盡之。而事歸于禮,故以禮名。 孟母仉音掌氏,舍近墓,孟子少嬉戲,為墓間事。母曰:“此非吾所居。”乃去舍市傍,孟子嬉戲,為賈音古人衒賣事.母曰:“此非吾所居。”復徙舍學宮之傍,孟子嬉戲,乃設俎豆,揖讓進退。母曰:“可矣?!彼炀又?。及孟子長,學六藝而歸。母方績,問學所至。孟子曰:“自若也?!蹦敢缘稊嗥淇?,曰:“子廢學,若吾斷斯織也,夫君子學以立名,問則廣知,奈何廢之?”孟子懼,旦夕勤學。 正母,望子以正者也。無兒女子之情,惟道義是責。 王孫賈年十五,事齊閔王。國亂,閔王見殺,國人不討賊。王孫母謂賈曰:“汝朝出而不還,則吾倚門而望汝;暮出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汝。今汝事王,王出走,汝不知其處,尚何歸乎?”賈乃入市中,令百姓曰:“淖音鬧齒亂國殺王,欲與我誅之者右袒。”市人從者四百人,刺淖齒而殺之。君子謂王孫母義而能教?!对姟吩疲骸敖陶d爾子,式谷似之?!贝酥^也。 呂氏曰:世之愛子者,多欲保全其身。至見危授命,則深悲而固止之。豈知不義而生,不若成仁而死哉!王孫母以求君望其子,寧失倚門之望焉。賢哉!母也善用愛矣。 陸續(xù)母,治家有法。續(xù)為太守尹興門下掾。時楚王英謀反,事連續(xù),詣洛陽詔獄。續(xù)母自吳達洛陽,無緣見續(xù),但作食饋之。續(xù)對食,悲泣不自勝。使者問故,續(xù)曰:“母來,不得相見耳?!眴柡我灾m(xù)曰:“此食,母所餉也。吾母切肉未嘗不方,斷蔥以寸為度,是以知之。”使者以聞,特赦之。 呂氏曰:人未有心正而事邪者,亦未有事慎而心茍者,陸母蔥肉兩事而平生之端方,言動之敬慎,可類推矣。吾取為婦人法。 范旁母有賢行。漢靈帝建寧中,大誅黨人,詔捕滂。滂詣獄,其母就之訣。滂白母曰:“仲博滂弟字孝敬,足以供養(yǎng)。滂從龍舒君滂父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杉娴煤酰俊变韫蚴芙?,再拜而辭。 呂氏曰:滂當亂世,而高論以速兇,處小人,而激清以樂死,狷介之流也,吾深惜之。惟是名壽不可兼得,妙合知足之旨,而慨然割愛,無兒女子之情,母也賢乎哉! 劉安世除諫官,未拜命,入白母曰:"朝廷不以兒不肖,使居言路。諫官須明目張膽,以身任國,脫有觸忤,禍譴立至。主上方以孝治天下,若以老母辭,當可免?!蹦冈唬骸安蝗?。吾聞諫官為天子諍臣,汝父平生欲為之而弗得。汝幸居此地,當捐身以報國恩。使得罪流放,無問遠近,吾當從汝所之?!卑彩朗苊且哉⒊?,面折廷爭,人目之為殿上虎。 呂氏曰:安富貫,保身家,此婦人常態(tài)也。安世之母以捐身報國望其子,可謂知大義矣。 仁母,以慈祥教子者也。一念陰德,及于萬姓。 雋不疑為京兆尹,行縣錄囚還,其母輒問。有所平反,母喜笑,飯食言語,異于他時。或無所出,母怒,為之不食。由是不疑為吏不殘,君子謂不疑母能以仁教。 嚴延年母,生五男。延年為河南太守,所在名為嚴能。冬月論囚,流血數(shù)里,河南號曰屠伯。其母常從東海來,欲就延年,臘到洛陽,適見報囚,母大驚,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延年出至都亭謁,閉閣不見。延年免冠頓首閣下,母乃見之,因責數(shù)延年曰:“幸備郡守,專治千里。不聞仁義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顧多刑殺以致威,豈為民父母之意哉?!”延年服罪,頓首謝。將歸,謂延年曰:“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我不自意,老當見壯子被刑戮也。行矣,去東海為汝掃除墓地耳?!彼烊?。后歲余,延年棄市,東海莫不稱母賢智。 呂氏曰:天道好生,雋、嚴二母,皆明于天道者也。至于仁義教化、全安愚民二語,賢哉!嚴嫗,可為民父母之訓辭矣。 歐陽修母鄭氏,家素貧無資,親教公讀書。以獲畫地,教公書字。嘗謂曰:“汝父嘗夜覽囚冊,屢廢而嘆。吾問之,曰:‘死獄也,求其生不得耳。’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恨也。矧求而有得耶,以其有得,則知不求而死者,有余恨矣。夫常求其生,猶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豈天道哉?’”修服之終身。 公母,責子而不責人者也。世皆私其女,而尤人無已,不公甚矣。今取其可法者。 張待制夫人魯氏,申國夫人之姊也,最鐘愛其女。然居常至微細事,教之必有法度。如飲食之類,飯羹許更益,魚肉不更進也及幼女嫁呂榮公,一日夫人來視女,見舍后有鍋釜之類,大不樂,謂申國夫人曰:“豈可使小兒輩私作飲食,壞家法耶?”其嚴如此。 呂氏曰:婦人之于女也,在家恣其言動,以嬉狎為懽,既嫁美其衣食,惟饜足是遂,見姑便以鍋釜,惟知感恩,又安問家法可否耶?若魯氏者,可為婦人愛女之法。 廉母,以貪戒子者也。婦人廉,世所希,故錄之。 陶侃母湛氏,生侃而貧。每紡績資給之,使結(jié)勝已者。賓至。輒欸廷不厭.一日大雪,鄱陽孝廉范逵宿焉。母乃徹所臥新薦,自剉給其馬。又密截發(fā),賣以供殽饌。逵聞之,嘆曰:“非此母,不生此子?!辟┖鬄闈£柨h吏,監(jiān)魚梁,以一缶鲊遣母。母封還,以書責侃曰:“爾為吏不廉,是吾憂也?!?呂氏曰:余讀《詩》,見雞鳴,婦人欲成夫德,至解難佩”。陶母愛子,剉薦斷發(fā)以延客,不更切哉?子也何以慰母心,友也何以答母意乎?世之好客如陶母者誠稀,而號稱契知者,果能益人之子,足以當陶母之情否耶?吾欲為之流涕。 唐崔元暐,母盧氏,嘗戒元暐曰:“吾聞姨兄辛元馭云:‘兒子從宦者,有人來云,貧乏不自存,此是好消息。若貲貨充足,裘馬輕肥,此是惡消息?!釃L以為確論。比見親表中仕宦者,務多財以奉親,而其親不究所從來,但以為喜。若出乎祿廩,可矣。不然,何異盜乎?縱無大咎,獨不內(nèi)愧于心?汝今為吏,不務潔清,無以戴天履地,宜識吾意。”故元暐所至,以清白名。 呂氏曰:廉母多矣,未有如崔氏教子之明切者,吾取之以為仕訓。 嚴母,威克厥愛者也。有父道焉。 吳賀母謝氏,每賀與賓客語,輒于屏間竊聽之。一日賀言人長短,謝聞之怒,笞賀一百?;蛟唬骸瓣胺袷恐!6字羰??”謝曰:“愛其女者,當求三復白圭之士妻之。今獨產(chǎn)一子,使知義命,而出語忘親,豈可久之道哉?!”因泣不食。賀恐懼,自是謹默。 呂氏曰:亡身之禍,言居其九。正使義所當言,殺身何恤!而平居談短論長,直訐丑詆,自求切齒腐心之恨,禍將焉逃?吳母教子,可謂知所重矣,滂母有遺恨哉! 陳堯咨母馮氏,有賢德。堯咨善射,為荊南太守。秩滿歸竭其母,母曰:“爾典名藩,有何異改?”對曰::“州當孔道,過客以兒善射,莫不嘆服?!蹦冈唬骸爸倚⒁暂o國,爾父之訓也。爾不行仁政,以善化民。顧專卒伍一夫之技,豈父之訓哉?”因擊以杖,金魚佩袋墜地。 呂氏曰:嚴明哉!陳母。知善射非太守之職,可不謂明乎?子為達宦,而猶以杖擊之,可不謂嚴乎?迂者以從子之義責母,謬矣。子正母從。母正子從。 伊川先生曰:“吾母侯夫人仁恕寬厚。撫養(yǎng)諸庶,不異己出。從叔幼孤,夫人存視,常均己子。治家有法,不嚴而整。不喜笞撲下人,視小奴婢如兒女。諸子或加呵責,必戒之曰:‘貴賤雖殊,人則一也。汝如是大時,能為此事否?’先公凡有所怒,必為之寬解。惟諸兒有過,則不掩也。嘗曰:‘子之不肖,由母蔽其過,而父不知耳?!蛉四凶恿?,所存惟二,亦不姑息。才數(shù)歲,行或跌音牒,仆也,家人走前扶抱,夫人呵責曰:‘汝若安徐,寧至跌乎?’每食嘗置之坐側(cè)。食絮羹,即叱之曰:‘幼求稱欲,長當何如?’雖童仆有過,不令以惡言罵之。故頤兄弟,平生于飲食衣服無所擇,不惡罵,教使然也。與人爭忿,雖直必責之曰:‘患汝不能屈,不患不能伸耳?!吧蚤L,使從善師友,雖居貧,子欲延客,則喜而為之?!?呂氏曰:庶子從叔,婦人所厭惡者也,夫人視如己子;幼子,婦人所溺愛者也,夫人待若嚴師;小臧獲,婦人所責備者也,夫人不輕笞撲,慈而正,嚴而恩,二子皆為大儒,有自哉。 宋呂榮公母,申國夫人,性嚴有法。雖甚愛公,然教公事事循蹈規(guī)矩。甫十歲,祁寒暑雨,侍立終日。不命之坐,不敢坐也。日必冠帶以見長者,平居雖甚熱,在父母長者之側(cè),不得去巾襪,衣服惟謹。行步出入,無得入茶肆酒肆。市井里巷之語,鄭衛(wèi)之音,未嘗一經(jīng)于耳。不正之書,非禮之色,未嘗一接于目。故公德器成就,大異于人。 呂氏曰:善教子者,一嚴之外無他術;善用嚴者,一慎之外無他道。今人教子,每事疏忽寬縱,不耐留心,及德性已壞,而笞撲日加,徒令傷恩,無救于晚,視申國夫人,可以悟矣。 智母,達于利害之故者也 孫叔敖為兒時,出游見兩頭蛇,殺而埋之。歸見其母而泣,母問故,對曰:“吾聞見兩頭蛇者死,今者出游見之。其母曰:“蛇安在?”對曰:“吾恐他人復見,殺而埋之。”其母曰:“汝不死矣。夫有陰德者,必有陽報。德弭眾妖,仁除百禍,書不云乎?皇天無親。堆德是輔,爾默矣,必興于楚。”及叔敖長,為令尹,君子謂叔敖之母知天道。 呂氏曰:天道好生,敖母奚取于埋蛇之兒乎?蓋殺害人者以全人,陰德奠大焉。世有容保兇頑,殃賊良弱,不肯除害去惡,而自附于仁者,其未知埋蛇之義歟。 慈繼母,恩及前子者也。 齊義繼母,齊二子之母也。當宣王時,有人斗死于道,二子立其傍,吏坐焉。兄曰:“我殺之?!钡茉唬骸拔覛⒅??!逼谀瓴粵Q,言之王。王曰:“皆赦之,是縱有罪。皆罪之,是誅無辜?!笔瓜鄦柶淠福钙鴮υ唬骸皻⑵渖僬??!毕嘣唬骸昂沃^也?”母曰:“少者,妾子也。長者,前妻之子也。其父疾且死,屬妾曰:‘善視之?!戎Z矣,豈可以忘?且殺兄活弟,是廢公也。背言忘信,是欺死也?!币蚱抡唇?。相告王,皆赦之,尊其母曰義母。 呂氏曰:繼母視前子,仇讎也,彼其先吾子之年,共吾子之業(yè),又慮為吾子他日害,雖前子孝養(yǎng)恭誠,未必肯諒其心,而恒不樂其有,況肯救其死,又以己子代之死乎?若義繼母,于夫為賢妻,于子為慈母,千載而下,尚能使人揮淚。至于異母兄弟,含冤而爭死,凡輕于死者,安肯自私自利,而相處于薄哉?同胞人有余愧矣。 珠崖令死,后妻生子九歲,前妻之女名初十三歲,相攜扶櫬以歸。法攜珠入關者死。繼母有珠系臂,棄之。其子拾而置之母奩音連,鏡匣。皆不知也。至海關,關吏索之,得珠,曰:“嘻,死矣,誰當坐者?”初恐母服罪,對曰:“父亡之日,母棄系臂,初心惜之,取而置諸鏡奩,母不知也”,繼母亦以初為實然,憐之,因謂吏曰:“愿且待,幸勿劾兒,兒誠不知也。夫不幸,妾解系臂,忘而置諸奩中,妾當坐?!背豕淘唬骸澳赴С豕?,而強活之,初當坐。”母不與也,相與涕泣哽咽。送葬者盡哭,路人莫不下淚。關吏執(zhí)筆垂泣,不能就一字,乃曰:“吾寧坐之,不忍刑慈母孝女也?!本闱仓?。后乃知其男也。 呂氏曰:此天理人情之至也,可泣鬼神,可貫金石,可及豚魚,可化盜賊。初年十三耳,而能若是,殆天植其性與。而繼母之賢,晚世所希,惜也史逸其姓耳。 李穆姜,南鄭人,安眾令程文巨之妻也。有二子,而前妻四子,以穆姜非所自出,謗毀日積。穆姜衣食撫字,皆倍所生?;蛑^母:“四子甚矣,何以慈為?”對曰:“四子無母,吾子有母,設吾子不孝,寧忍棄乎?”長子興,疾困篤,母親調(diào)藥膳,憂勞憔悴。興愈,呼三弟謂曰:“繼母慈仁,出自天性。吾兄弟禽獸其心,慚負深矣?!彼鞂⑷茉効h,陳母之德,狀己之罪,乞就刑??h言之郡,郡守表異其母,四子許令自新,皆為孝子。 呂氏曰:世皆恨繼母不慈,而寬于前子之不孝,皆一偏之見也。兩不得,兩有罪。要之禮責卑幼,則尊長無不回之天。故有閔損,不患衣蘆之奸。有王祥,不患守柰之虐。吾因穆 姜慈,而有感于世之恕前子者,為未公云。 陳氏,建陽人,余楚繼妻也。生子翼,三歲而楚死。陳氏盡以其產(chǎn)與前妻二子。翼年十五,使游學四方。翼在外十五年,成進士以歸,迎母入官。后二子貧困,又收養(yǎng)而存恤之。 呂氏曰:繼母每私其所生,能均產(chǎn)業(yè),足矣,況夫產(chǎn)盡讓前子!既貧而又恤之,即親母何加焉?均產(chǎn),中道也,讓產(chǎn),賢道也。天下無過慈之繼母。吾于陳氏,所深取焉。 慈乳母。乳母所保,他人子也,祇以受人之托,遂盡親之情?;蛏砼c俱死,或以子代死,為人保子,義當如是。 秦攻魏,破之,殺魏主瑕,誅諸公子。而一公子不得,令魏國曰:“得公子者,賜金千鎰。匿之者夷三族?!比槟概c公子俱逃。魏故臣見乳母而識之,曰:“公子安在?”母曰:“不知,雖知之,不可以言?!惫食荚唬骸皣谱鍦?,子尚誰為乎?且千金重利也。夷族極刑也。汝其圖之?”母曰:“見利而反上者,逆也。畏死而棄義者,亂也。今持逆亂而求利,吾不為。且為人養(yǎng)子者,務生之,非為殺之也。豈可利賞畏誅,廢正義而行逆節(jié)哉?”遂逃公子于澤中。故臣以告,秦軍爭射之。乳母以身蔽公子,遂同死焉。秦王聞之,以卿禮葬乳母,祠之太牢。寵其兄為五大夫,賜金百鎰。 呂氏曰:魏之故臣,可寸斬,可族誅矣。吾又嘆乳母短于料人也。設見故臣,號泣而問之曰:“公子安在?”或故臣有問,告以被難,又安知公子不能免乎?彼乳母者,固望故臣協(xié)力共謀,以免公子也,詎知又一秦哉?君子貴忠,又貴有智以成其忠,誠而不明,保身以濟事,難矣哉。 義保者,魯孝公之保母也。姓臧氏,與其子俱入宮,養(yǎng)孝公。魯人作亂。求孝公將殺之。義保乃令其子,衣公之衣,臥公之處,魯人殺之。義保遂抱公子以出,遇公舅魯大夫于外,遂托以公而逃。魯人高之?!墩撜Z》曰:“可以托六尺之孤?!绷x保之謂也。 呂氏曰:臧氏賢乎哉!魯不滅國,不絕嗣,臧氏之力也。魯之卿大夫愧矣。 姊妹之道 姊妹,女兄弟也。氣分一體,情自相關。先王以婦人內(nèi)家也,每割恩焉,然親愛出于天性,則休戚豈同路人。取其篤情重義者,不敢盡以中道律之也。 齊攻魯,至郊,望見一婦人,抱一兒,攜一兒。軍且及矣,棄其所抱,抱其所攜而走。兒隨而啼,婦人不顧。齊將問兒,走者誰。曰:“吾母也?!饼R將追而問,婦對曰:“所抱者兄子,所棄者妾之子也。軍至,力不能兩存,寧棄妾子耳。”齊將曰:“兄子與己子,孰親?”婦人曰:“己之子,私也。兄之子,公也。子雖痛乎,獨謂義何?”于是齊將按兵而止,使言于君曰:“魯未可伐也。山澤婦人,猶知行義,而況士大夫乎?”遂還。魯君聞之,賜婦人束帛百端,號曰義姑姊。君子曰:義其大哉!雖在匹婦,國猶賴之。 呂氏曰:義則義矣,然而未聞道也。己之子,夫之子也,非婦人所得專也。設夫有眾子,或夫在可以復生,兄先亡,或遺孤而為父后,如義姑者,可矣,不則雖以義奪情,終非萬世之常經(jīng)也。然則奈何?曰:“兩存之,以乞生于齊將。不得,則死之。孰存孰亡,惟兒所值耳?!敝劣邶R將之料,則可悲矣。魯士大夫,如義姑者幾人哉! 李文姬者,趙伯英妻,漢太尉固之女也。固為梁冀所殺,二子俱死獄中。少子燮,為文姬所匿,密托固門生王成曰:“李氏一脈,惟此兒在。君執(zhí)義先公,有古人之節(jié)。今以六尺奉托,生死惟足下?!背伤煲聘〗胄熘萁?,變姓名為酒家傭。酒家異之,以女妻燮。后遇赦得還。 姒娣之道 姒娣,今所謂妯娌也。異姓而處人骨肉之間,抅釁起爭,化同為異,兄弟之斧斤也。錄古今賢妯娌。 昌化章氏,兄弟二人,皆未有子。兄先抱族人子育之,未幾,其妻生子詡。弟曰:“兄既有子,安用所抱之兒為?幸以與我?!毙指嫫淦蓿拊唬骸盁o子而抱之,有子而棄之,人謂我何?”弟固請,嫂曰:“無已,寧與我所生者?!钡懿桓耶敚┚古c之。后二子皆成立,長曰栩,季曰詡。栩之子樵標,詡之子鑄鑒,皆相繼登第,遂為名族。 呂氏曰:世俗兄弟可笑矣。借馬而饑渴在懷,借衣而揉涴是囑,況乏嗣始得之兒,分以與弟!無德色,無吝心,顧不難哉?要之嫂氏之賢,不可及矣,割肉相與,雖舅姑難強之從,況意不出于夫子耶?天昌其后,殆和氣所召與。 蘇少娣,姓崔氏。蘇兄弟五人,娶婦者四矣,各聽女奴語,日有爭言,甚者鬩墻操刃。少娣始嫁,姻族皆以為憂。少娣曰:“木石鳥獸,吾無如彼何矣,世豈有不可與之人哉?”入門事四嫂,執(zhí)禮甚恭。嫂有缺乏,少娣曰:“吾有即以遺之?!惫糜幸燮渖┱撸┫嘁暡粦?,少娣曰:“吾后進當勞,吾為之?!蹦讣矣泄庵?,召諸子侄分與之。嫂不食,未嘗先食。嫂各以怨言告少娣者,少娣笑而不答。少娣女奴以妯娌之言來告者,少娣笞之,尋以告嫂引罪。嘗以錦衣抱其嫂小兒,適便溺,嫂急接之,少娣曰:“無遽,恐驚兒也。”了無惜意。歲余,四嫂自相謂曰:“五嬸大賢,我等非人矣。奈何若大年,為彼所笑?!蹦讼嗯c和睦,終身無怨語。 呂氏曰:天下易而家難,家易而姒娣難。專利辭勞,好讒喜聽,婦人之常性也。然始于彼之無良,成于我之相學。三爭三讓,而天下無貪人矣。三怒三笑,而天下無兇人矣。賢者化人從我,不賢者壞我猶人,吾于蘇少娣心服焉。 何氏,永嘉王木叔妻也。初歸王氏,家甚貧,何氏佐以勤儉,家用遂饒。一日語夫曰:“子可出仕,奈弟妹貧寒何。橐中余資,請以分之。”夫喜曰:“是吾志也?!钡┤毡M散,簪珥不遺。木叔既仕,又曰:“弟妹尚困,有田如許,何不畀之?”夫喜曰:“此尤吾志也?!彼煲蕴锱c弟妹。一郡稱為賢婦。 呂氏曰:憎同室而專貨利,婦人莫不爾。欲其彼我分明已難,況盡推所有以與弟妹乎!其夫喜而從之友於可概知矣。 姑嫂之道 舅姑之女,兄弟之妻,分莫親,情莫厚者也。然二人者,每不相得,則女過為多焉。父母無終身之依,姊妹非緩急之賴,繼父母而親我者誰也?獨奈何恃目前城社,傷后日松蘿哉。夫君子言古道:“不計世情?!庇嘣圃?,為兒女子說也。 歐陽氏,宋人,適廖忠臣,逾年而舅姑死于疫。遺一女閨娘,才數(shù)月,歐陽適生女,同乳哺之。又數(shù)月,乳不能給,乃以其女分鄰婦乳.而自乳閏娘。二女長成,歐陽于閏娘,每倍厚焉。女以為言。歐陽曰:“汝,我女。小姑,祖母之女也。且汝有母,小姑無母,何可相同?”因泣下。女愧悟,諸凡讓姑而自取余。忠臣后判清河,二女及笄,富貴家多求姪氏。歐陽曰:“小姑未字,吾女何敢先。且聘吾女者,非以吾愛吾女乎?!逼鋯栔T鄰人,卒以富貴家先閏娘。簪珥衣服器用,罄其始嫁妝奩之美者送之,送女之具不及也。終其身如是。閏娘每謂人曰:“吾嫂,吾母也。”歐陽歿,閏娘哭之,至嘔血,病歲余。聞其哭者,莫不下淚。 呂氏曰:姑嫂,世所謂參商人也。嫁女之家,聞有小叔姑則戚,而嫂亦厭惡此兩人,若不可一日有。何者?為母耳目,譖愬相虐也。世之為嫂者,誠如歐陽氏賢,則舉世皆閏娘矣。吾于是知一人盡道,兩人成名,同室仇讎,過分寡耳,難以罪一人也。 陳安節(jié)之妻王氏,始嫁歲余,而夫卒,遺孤甫月。家貧,王氏躬操勤苦如男子。修行最謹,教子孫有法,家漸以饒。鄉(xiāng)人敬之,呼曰堂前。初堂前之歸陳氏也,舅姑歿時,夫之妹尚幼。堂前教育撫字如女。及笄厚嫁之。舅姑歿,妹求分財,堂前盡出室中所有與之,無吝色。妹得財,盡為夫淫蕩所罄,貧不能自存。堂前又為置田宅,撫諸甥如己出,終無怨語。 呂氏曰:堂前孝養(yǎng)舅姑,教育子孫,周恤宗族,廣施陰功,砥礪名節(jié),無一不善者。而姑嫂之情,尤世所希,余特表而出之。 鄒媖,宋人,繼母之女也。前母兄,娶妻荊氏。繼母惡之,飲食常不給,媖私以己食繼之。母苦役荊,媖必與俱。荊有過誤,媖不令荊知,先引為己罪。母每撲荊,則跪而泣曰:“女他日不為人婦耶?有姑如是,吾母樂乎?奈何令嫂氏父母,日蹙憂女之眉耶?”母怒欲笞媖,媖曰:“愿為嫂受笞。嫂實無罪,母徐察之?!焙筮m為士人妻,舅姑妯娌姊妹,知其賢也,皆敬重焉。媖歸寧,抱數(shù)月兒,嫂置諸床上,兒偶墜火爛額,母大怒。媖曰:“吾臥于嫂室,不慎,嫂不知也?!眱壕顾?,荊悲悔不食。媖不哭,為好語相慰曰:“嫂作意耶。我夜夢兇,兒當死,不則我將不利?!睆娚┦扯笫?。母后見女之得愛于夫家也,竟成慈母。媖嘗病,嫂為素食三年。媖五子,四登進士,年九十三而卒。 呂氏曰:小姑如姑,嫂甚畏之媖異母也,視嫂乃如是,多壽、多男子、多貴,殆天所以報賢人哉。吾鄉(xiāng)大小姑貴重,出嫁之女,輿母列坐,坐居左。弟婦輿同席,則叩頭告坐,大姑立受之,稍不當于心,則辭色如父母。惟賢者不然,然者強半也。讀此傅,甯不汗顔。 嫡妾之道 有家之兇,嫡妾居其九。堯于舜,既歷試諸艱矣,猶以二女難之。彼二女者,何煩舜難哉!況夫非舜,嫡妾非同胞之親,無英皇之賢,而欲其志同行也,不亦難乎!是故夫道嚴正,嫡道寬慈,妾道柔順,三善合而太和在閨門之內(nèi)矣。 女宗者,宋鮑蘇之妻也。鮑蘇仕衛(wèi)三年,而娶外妻。女宗養(yǎng)姑甚謹。因往來人問候其夫,賂遺外妻甚厚。其嫂曰:“夫人既有所好,子何留乎?”女宗曰:“婦人一醮不改,供衣服以事夫子,精酒食以事舅姑,以專一為貞,以善從為順,豈以專夫之室為善哉?!忌夫所愛,是謂貪淫,婦德之恥也。夫禮,天子十二,諸侯九,卿大夫三,士二。今吾夫誠士也,有二,不亦宜乎?且婦人七去,妬正居一。嫂不教吾以居室之善,而欲使吾為可棄之行耶?”不聽。宋公聞之,表其閭曰女宗。 呂氏曰:女無美惡,入宮見妬,此婦人常性也。女宗于夫之外妻,不直不妒,又厚遇之。以是相與,而夫不感其賢,妾不樂其德,以釀一家之和氣者,未之有也,可為婦人之法。 花云妻郜氏,妾孫氏,俱懷遠人。云守太平,與陳友諒戰(zhàn),為所縛,不屈而死。郜生子煒方三歲。郜聞城將陷,以牲酒祭家廟,會家人,泣曰:“城破,花將軍必死,吾豈能獨生哉!幸有嬰兒,不可使花氏無后,若等善視之?!彼旄八?。孫瘞郜尸,遂抱兒以行。脫簪珥,覓漁舟渡江。遇亂軍奪舟,棄孫于水,孫抱兒,遇斷木浮至,附之,入葦洲。採蓮實哺兒,七日不死。夜半聞人語聲,呼之,逢一翁,自稱雷老,引達帝所。孫抱兒拜且哭,帝亦哭,置兒于膝曰:“此將種也?!崩桌虾霾灰姟樅蟀菟娮笮l(wèi)指揮使,偕孫至太平,奉郜骸骨,為云刻像,合葬上元縣。 呂氏曰:煒非孫氏出也,亂離之際,忍九死以全孤,卒收夫與嫡而合葬焉,士女淑媛,不在貴賤間矣。身忠臣,妻節(jié)婦,妾賢人,孰謂花將軍死哉! 婢子之道。 婢也賤,何以錄,錄賢也。論勢分,則大夫士庶人妻,不相齒。論道義,則溝壑餓莩,可與堯舜共一堂。何言貴賤哉! 會稽翟素,士族之女也。聘而未嫁,賊至欲犯之,臨以刃不從。其房婢名青者,跪而泣曰:“無驚我姑氏,青乞代死?!辟\竟殺素,又欲犯青,青曰:“我欲代姑,冀全其名節(jié)性命耳。姑既見殺,我生何為?”遂罵賊,賊怒,復殺之。 呂氏曰:青之代素,忠也。不受辱,貞也。忠貞兩字,士君子且難,況婢女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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