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匈奴傳

白話漢書 作者:漢·班固


  匈奴,其祖先是夏后氏的后裔,叫淳維。

  在唐、虞之前有山戎、獫允、葷粥之稱,住在北邊,隨水草畜牧轉移不定。

  他們的牧畜大多是馬、牛、羊,較特別的有駱駝、驢、騾、馬..馬是、掏馬余、馬單奚。

  他們追逐水草而遷徙,沒有城郭居室和農(nóng)耕之業(yè),但也各有份地。

  沒有文字,以語言為約束。

  其小兒就能騎羊,拉弓箭射鳥、鼠,長大一點便能射狐貍、免子。

  他們以肉為主食。

  男子長到力能彎弓,都成為披甲的騎兵。

  平時則一邊畜牧一邊打獵作為生業(yè),急時則人習攻戰(zhàn)四處侵伐擄掠,這既是他們的習俗,也是他們的天性。

  其長兵器即弓箭,短兵器則是刀、矛。

  他們作戰(zhàn),有利就進攻,不利就退走,不以逃遁為恥。

  只要有利可圖,不管什么禮義。

  從君王以下都是吃牲畜的肉,以皮為衣,以裘毛為長袍。

  年輕力壯的吃肥美的肉,年老的則吃剩下的,他們看重健壯而輕視老弱。

  父親死后,兒子可以娶后母為妻;兄弟死了,便將其妻子全部娶過來為妻。

  按其習俗,每個人只有名而沒有字,也不講避諱。

  夏朝衰微時,公劉失去了農(nóng)官的職位,改變了西戎的風俗,在豳地建造了城邑。

  其后過了三百多年,戎狄攻打太王..父,..父逃到岐山之下,豳人都跟著他到那里再建城邑,建立了周國。

  其后又過了百余年,周的西伯姬昌攻伐了畎夷。

  十余年后,武王討伐商紂王并營建洛邑,又住在豐鎬,把戎夷放逐到?jīng)芩?、洛水以北,讓他們定時朝貢,取名叫做“荒服”。

  經(jīng)過二百多年后,周朝衰微,周穆王攻伐畎戎,只捉了四條白狼四頭白鹿回來。

  從這以后,“荒服”不再來朝貢。

  于是周制定了《呂刑》之法。

  到穆王的孫子懿王時,周王室衰微,戎狄交相侵伐,暴虐于中國。

  中國之人深受其苦,于是詩人們寫了許多詩篇,沉痛而歌,抒發(fā)憤恨之情,詩中說:“非室非家,獫允之故”;“豈不日戒,獫允孔棘”。

  到懿王的曾孫宣王時,征發(fā)大軍派遣將領打敗了戎狄,詩人們贊美他的功德,又作詩說:“薄伐獫允,至于太原”;“出車彭彭”、“城彼朔方”。

  那時候四夷賓服,史稱宣王中興。

  到周幽王時,因為寵姬褒姒之故,而與申侯結下仇怨。

  申侯一怒之下而勾結畎戎將幽王攻殺于驪山之下,接著奪取了周的王畿之地,霸占了涇水、謂水之間的地區(qū),向內侵犯肆虐于中國。

  秦襄公拯救了周王室,于是周平王離開豐鎬而東遷到洛邑。

  當時秦襄公討伐戎人到了岐山,才開始被封為諸侯。

  過了六十五年,山戎越過燕國攻伐齊國,齊矨公同他們在城郊交戰(zhàn)。

  又過了四十四年,山戎又攻打燕國。

  燕向齊求救,齊桓公北伐山戎,山戎敗走。

  二十余年后,戎狄打到洛邑,攻伐周襄王,襄王出逃到鄭國的汜邑。

  起初,襄王想攻打鄭國,所以娶了戎狄女子為王后,以聯(lián)合戎狄共同攻伐鄭國。

  以后廢黜了狄后,狄后怨恨,加上襄王的后母惠后,有個兒子即子帶,惠后想立他為王,于是惠后與狄后、子帶為內應,開城迎接戎狄,戎狄因此攻入城內,打敗趕走了襄王,而立子帶為王。

  此后戎狄有的定居在陸渾,東向衛(wèi)國擴張,侵擾為害非常厲害。

  周襄王在外面住了四年,才派使者向晉國求助。

  晉文公剛即位,想建立霸業(yè),就興師討伐戎狄,誅殺了子帶,將襄王迎回洛邑。

  那時候,秦、晉是強國。

  晉文公驅逐的戎狄,居住在河西銀水、洛水一帶,稱為赤狄、白狄。

  而秦穆公則使由余、西戎八國歸附于秦。

  所以在隴西有綿諸、畎戎、狄犭原等戎族,在岐山、梁山、涇水、漆水以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等戎族,而晉的北邊有林胡、樓煩,燕的北邊有東胡、山戎等。

  他們分散居住溪谷之間,各有自己的君長,算起來大約有一百多個戎族,但不能統(tǒng)一。

  此后一百余年,晉悼公派魏絳去同戎狄和談,各戎狄都來朝見晉君。

  又過了百余年,趙襄子越過句注山打敗戎狄,兼并了代地而逼近胡貉。

  后又與韓、魏一起消滅了智伯,瓜分了晉地。

  這樣,趙據(jù)有代和句注以北,魏據(jù)有西河、上郡,因而與戎人接界。

  其后,義渠戎人修筑城郭以自守,但仍被秦逐漸蠶食。

  到秦惠王時,已先后占領義渠二十五城。

  秦惠王又進攻魏國,魏將西河、上郡全部讓給了秦。

  秦昭王時,義渠戎王與秦國宣太后淫亂,生了兩個兒子。

  宣太后用計將義渠王殺于甘泉宮,接著起兵攻滅了義渠。

  于是秦擁有了隴西、北地、上郡,筑起長城來抵御胡人。

  同時,趙武靈王也改變習俗,穿起胡服,學習騎射,向北打敗了林胡、樓煩,從代和陰山直到高闕都筑起關塞,并設置了云中、雁門、代郡。

  后來燕國有個賢將叫秦開,到胡人那邊為人質,胡人很信任他。

  回來后率燕軍攻破東胡,東胡退卻了千余里。

  后與荊軻一起行刺秦王的秦舞陽,就是秦開的孫子。

  燕國也修筑了長城,從造陽到襄平。

  并設置了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等郡以抵御胡人。

  當時,戰(zhàn)國七雄,有三國的邊境與匈奴相接。

  其后,趙國以李牧為將時,匈奴不敢侵犯趙國邊境。

  秦滅六國后,始皇派蒙恬率數(shù)十萬大軍北擊匈奴,全部收復河南之地,沿黃河筑起關塞,臨河筑起四十四座縣城,遷徙流放的罪徒居住在那里。

  又修通了從九原到云陽的直道,并利用山邊險塹、溪谷,凡可修繕的都加以修繕,筑起從臨洮到遼東一萬多里的長城。

  還渡過黃河占據(jù)了陽山、北假等地。

  當時,東胡強大,月氏興盛。

  匈奴的單于叫頭曼,因擋不住秦的攻擊而向北遷徙。

  十幾年后蒙恬死去,諸侯合力反秦,中國陷于動亂,那些被秦朝遷到邊境的人紛紛離去,于是匈奴的壓力減輕,便逐漸渡過黃河南下,與中國原來的關塞接界。

  單于立有太子,名叫冒頓。

  后來有個受寵的閼氏生了個小兒子,頭曼想廢掉冒頓而立小兒子為太子,便派冒頓到月氏去做人質。

  冒頓一到月氏,頭曼就對月氏發(fā)動進攻。

  月氏要殺冒頓,冒頓偷了一匹好馬,騎著逃回了匈奴。

  頭曼認為他很勇敢,讓他統(tǒng)領上萬的騎兵。

  冒頓發(fā)明一種叫做“鳴鏑”的響箭,用來訓練和指揮他的部下,他下令說:“鳴鏑射向的目標,凡不跟著發(fā)射的就斬首?!眹C野獸時,有人沒有跟著鳴鏑發(fā)射就被殺了。

  不久,冒頓用鳴鏑射向自己的良馬,左右的人有的不敢射,冒頓馬上就將這些人斬首。

  過了些日子,他又用鳴鏑射殺自己的愛妻,左右有人很恐懼而不敢射,又被他砍了頭。

  又過了幾天,冒頓出去打獵,用鳴鏑射向單于的良馬,左右的人便都跟著射了。

  于是,冒頓認為他的部下可以聽命為他所用了,在跟著他父親頭曼去打獵時,他突然用鳴鏑射向頭曼,其左右都隨著鳴鏑一起發(fā)射而置頭曼于死地,接著他又將后母、弟弟以及不肯順從的大臣統(tǒng)統(tǒng)誅殺了。

  這樣,冒頓自己立為單于。

  冒頓自立為單于時,東胡正值強盛之時,聽說冒頓殺父自立,便派使者對冒頓說“:想得到頭曼在位時號稱千里馬的良駒”。

  冒頓詢問群臣意見,群臣都說:“這是匈奴的寶馬,不能給他?!泵邦D說:“與別人是鄰國何必吝惜一匹馬?”就把馬給了東胡。

  東胡認為冒頓畏懼,不久,又派使者對冒頓說“:想得到單于的一位閼氏?!泵邦D又問左右,左右都憤怒地說:“東胡太無理,竟敢要閼氏,請讓我們去攻打?!泵邦D卻說“:與別人是鄰國何必在乎一個女子呢?”便選了一位所愛的閼氏給了東胡。

  東胡王愈發(fā)驕傲,不斷向西侵犯。

  東胡與匈奴之間有一片荒無人煙的空地,方圓上千里,雙方只在各自邊境筑有哨所。

  東胡派使者對冒頓說“:我們邊界哨所以外的那方空地,你們匈奴不能去,我們想獲得它?!泵邦D征求群臣意見,有人說:“這是片被棄的空地,給他們算了?!泵邦D勃然大怒說:“土地,是國家的根本,怎能給予別人!”那些主張給予的人都被他殺了。

  冒頓翻身上馬,傳令全國:凡畏縮不前者一律處斬。

  于是向東奔襲東胡。

  東胡當初輕視冒頓,并無防備。

  冒頓大軍一到,很快大敗東胡軍,消滅了東胡王,將其民眾畜產(chǎn)擄為己有。

  征東胡回師,又向西攻擊趕走了月氏,向南兼并了樓煩、白羊所居河南之地,將秦朝派蒙恬奪取的匈奴故地全部收復,與漢的邊關推進到原來的河南舊塞,直到朝那、膚施一帶,接著又侵入燕、代等地。

  當時,漢正與項羽相爭,中國疲于內戰(zhàn),所以冒頓得以自強,手下的軍隊達到三十多萬人。

  從淳維到頭曼千余年間,匈奴時大時小,幾經(jīng)分裂離散,所以其世系不可得知無法確定。

  但到冒頓時,匈奴最為強大,降服了所有的北夷,而南與中國為敵,此后的世系、姓氏、官號都能得知而被記載下來了。

  單于姓攣革是氏,在其國內被稱為“碯犁孤涂單于”。

  匈奴稱天為“碯犁”,稱子為“孤涂”,所謂單于,即廣大的樣子,就是說像天一樣廣大。

  設置有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

  匈奴稱賢為“屠耆”,所以一般以太子為左屠耆王。

  從左右賢王以下到當戶,大官擁有一萬多騎兵,小官也有數(shù)千,共有二十四官長,名號立為“萬騎”。

  其大臣都是世襲的。

  呼衍氏、蘭氏,后來的須卜氏,這三姓是他們的貴族。

  各左王率部住在東邊,直到上谷以東,和穢貉、朝鮮接壤;各右王率部住在西邊,直到上郡以西,和氐、羌相接;而單于的王庭,正好對著代、云中一帶。

  他們各有份地,逐水草轉移遷徙。

  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的地盤最大,左右骨都侯輔政。

  那二十四長,也各自設置了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相、都尉、當戶、且渠等屬官。

  每年正月,各位君長聚會于單于王庭,舉行祭祀。

  五月,在龍城舉行盛大集會,祭祀其祖先、天地、鬼神。

  秋天,馬養(yǎng)肥了,又在碼林大規(guī)模集會,考計人口、畜產(chǎn)之數(shù)。

  其法律規(guī)定,企圖殺人者只要刀拔出一尺即應被處死,犯盜竊罪的沒收家財;如有罪,輕者處以“軋”刑,重者處死。

  坐牢最長不超過十天,一國的囚徒也不過數(shù)人。

  單于清早便走出營帳,去拜初升的太陽,夜晚則拜月亮。

  其座次以左為尊,面向北方。

  擇日重視戊日和己日。

  其送葬,有棺槨、金銀、衣裳,但沒有墳上植樹和服喪之禮;單于死后,其親近寵愛的臣子和妻妾殉葬的,多至數(shù)十上百人。

  發(fā)動戰(zhàn)事常以月亮為準,月圓光亮就進攻,月亮虧缺則退兵。

  其攻戰(zhàn)時,斬一敵首賜給一大杯酒,而搶得的戰(zhàn)利品則給予各人,捉到俘虜則作為奴婢。

  所以他們作戰(zhàn)時,人人都是為利而戰(zhàn),善于引誘敵人加以包圍。

  為了追逐戰(zhàn)利品,一地開仗,他們就像鳥一樣飛集攏來;而一旦戰(zhàn)敗,則土崩瓦解風流云散。

  戰(zhàn)斗中若能將戰(zhàn)死的同伴的尸體帶回,則可獲得死者的全部家財。

  后來,冒頓又降服了北面的渾窳、屈射、丁零、隔昆、新犁等國。

  因此匈奴的貴族、大臣都心悅誠服,認為冒頓確實賢能。

  當時,漢朝初定,把韓王信遷到代國,建都于馬邑城。

  匈奴大肆圍攻馬邑,結果韓王信投降了。

  匈奴得到韓王信后,乘勝率軍向南越過句注山,進攻太原,直逼晉陽城下。

  高皇帝親率大軍去迎敵。

  正值嚴冬氣候,雨雪交加,士卒凍壞手指的占十分之二三。

  冒頓假裝戰(zhàn)敗逃走,引誘漢兵。

  漢兵追擊冒頓,冒頓將精銳都藏了起來,只讓漢軍看見一些老弱病殘,因此漢兵傾巢出動,大多是步兵,共三十二萬,向北追擊。

  高帝先到了平城,而步兵沒有完全趕到,冒頓發(fā)出精兵三十余萬將高帝圍困在白登,七天之中,白登內外的漢兵不能互相救助接濟糧餉。

  匈奴的騎兵,在西面是清一色的白馬,東面盡是青馬龍馬,北面盡是烏驪馬,南面盡是赤辛馬。

  看此情形,高帝于是派使者尋機重賄閼氏,閼氏于是對冒頓說“:兩國君主不應互相圍困,今天即使奪得漢的土地,單于也終究不能去住,況且漢主有神保佑,請單于細察?!泵邦D曾與韓王信手下將領王黃、趙利約定了會師之期,但他們的部隊卻久久不來,便懷疑他們與漢軍有密謀,加上聽了閼氏的話,就放開了包圍圈的一角。

  于是高皇帝令將士們都拉滿弓弦,箭頭對準匈奴兵,從解圍的一角沖出,才得以與大軍會合。

  冒頓隨即率軍離去,漢朝也同樣罷兵而歸。

  接著,高帝派劉敬去與匈奴訂立了和親之約。

  此后韓王信做了匈奴的將軍,伙同趙利、王黃等人三番五次違背盟約,侵擾劫掠代、雁門、云中。

  沒過多久,陳..反叛,與韓王信合謀攻占代地。

  漢朝派樊噲去攻打他們,收復了代、雁門、云中諸郡縣,但尚未出征塞外。

  當時匈奴因為有許多漢將率部去投降,所以冒頓常往來于代地侵犯騷擾。

  為此高祖憂慮不已,便派劉敬奉送宗室之女去給單于當閼氏,每年送給匈奴的絲綿、酒漿、食物都各有定數(shù),互相約為兄弟之國,繼續(xù)和親,冒頓才稍稍有所收斂。

  后來燕王盧綰又反叛,率其同黨上萬人投降了匈奴,在上谷以東一帶往來騷擾,終高祖一世都是如此。

  惠帝、高后時,冒頓漸漸傲慢起來,竟修書一封,派使者送給高后說:“我本是一個不能自立的君主,生于沼澤草莽之中,長于平野牛馬之地,曾經(jīng)幾次來到邊境,一心想到中國一游。

  而今陛下寡然獨立,我也是孤單獨居。

  兩國君主都不快樂,沒有什么可以自娛,誠愿以我之所有,以換取我之所無。”高后看后大怒,召來丞相陳平以及樊噲、季布等人,計議斬其使者,發(fā)兵攻打匈奴。

  樊噲說:“臣希望領兵十萬,去橫掃匈奴。”詢問季布,季布說“:樊噲應當斬首!以前陳..在代造反,朝廷發(fā)兵三十二萬,以樊噲為上將軍,當時匈奴將高帝圍困在平城,而樊噲不能解圍。

  天下人用歌唱這件事,唱道:‘平城之下也真苦!七日沒吃不能彎弩?!两窀枰髦暽形唇^耳,傷創(chuàng)之人尚未愈合,而樊噲卻想搖動天下,狂妄地說用十萬眾就可橫掃匈奴,這是當面欺君。

  何況夷狄好比禽獸,聽到他說的好話不值得喜,聽到他講的惡話也不值得怒?!备吆笳f“:對?!北懔畲笾]者張譯回書一封說“:單于不曾忘卻寡人,幸蒙寫來書信一封,寡人倍覺惶惶不安。

  寡人今已年老氣衰,來日苦短朝不保夕,頭發(fā)脫落牙齒掉光,舉止失度邁步維艱,單于可能是誤聽傳聞,寡人實在不值得單于自污如此。

  傳聞有誤,寡人并無罪過,敬希單于見諒。

  謹以御車二輛,良馬八匹,奉送單于作為常駕。”冒頓得到這封書信,又派使者來道謝說“:因我從未聽說過中國的禮義而有所冒犯,幸蒙陛下寬赦。”并順勢獻上馬匹,依舊和親不變。

  到文帝即位,再次修好和親。

  文帝三年(前177)夏天,匈奴右賢王侵入河南之地劫掠,文帝下詔說:“漢與匈奴約為兄弟,不應侵害邊境,漢因而輸送匈奴的財物甚為豐厚。

  今天右賢王離開他自己的國土,率部移居河南之地,這是以前沒有過的事。

  他們往來出入我邊塞,捕殺吏卒,驅趕侵擾在上郡一帶筑塞自保的蠻夷,使他們不得居其故地,殺害我邊吏,進入內地擄掠,甚是傲慢無理,不合和親之約。

  應征發(fā)邊境將士車騎八萬趕到高奴,派丞相灌嬰率領去攻打右賢王?!庇屹t王逃出塞外,文帝巡視太原。

  此時,濟北王造反,文帝回朝,解散了丞相率領攻打匈奴的軍隊。

  第二年,單于送信給漢朝說:“上天所立的匈奴大單于敬問皇帝平安。

  前時皇帝所說和親之事,與書中意旨相符,雙方都很喜歡。

  漢朝的邊吏侵辱了右賢王,右賢王未向單于報告,聽信了后義盧侯難支等人的計策,與漢朝的官吏對抗,破壞了兩國君主之約,離間了兄弟之親。

  皇帝責備的書信再次送來,我們即派使者去解釋,漢朝扣下了使者,又不再派漢使前來說明。

  漢因這個原因而破壞和平,將使鄰國不來歸附。

  現(xiàn)在我因小官破壞盟約之故,已懲罰了右賢王,派他到西邊去攻打月氏。

  托上天之福,我軍吏卒精良,馬匹強壯,因而消滅了月氏,殺盡了頑抗者,將其臣民完全降服下來。

  樓蘭、烏孫、呼揭以及周邊二十六國都已為匈奴所有。

  他們那些會射箭的人都合并成了一家,北方州郡因而安定了。

  希望從此停止戰(zhàn)爭,休養(yǎng)士卒,放牧馬匹,解除前嫌,重修故約,以安撫邊民,以保持自古以來的友誼,使年幼的得以成長,年老的得以安居,世世代代平安快樂。

  因不知皇帝旨意,所以派郎中系乎淺奉書前來請命,順便獻上駱駝一頭、坐騎之馬二匹、駕車之馬八匹。

  皇帝如不愿匈奴之人靠近邊塞,我就下詔讓吏民遠遠離去。

  漢使一到,我便立即開始調遣?!绷麻g,匈奴使者來到新望那個地方,將單于的書信傳到,漢朝君臣于是商討對匈奴究竟是攻打還是和親有利,公卿們都說“:單于新近打敗了月氏,正乘著勝利余威,不可攻打。

  況且得到了匈奴之地,也是些沼澤鹽堿不可居住,還是以和親為有利。”漢朝于是同意了匈奴的和議。

  文帝前六年(前174),致匈奴書說:“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

  貴國使者系乎淺給朕送來書信,上說‘希望停止戰(zhàn)爭休養(yǎng)士卒,解除前嫌,重修故約,以安撫邊民,世世代代平安快樂’,朕甚為嘉慰。

  這也是古代圣王的用意。

  漢與匈奴約為兄弟,因而送給單于的禮物很豐厚。

  違背盟約,離間兄弟親情的事,經(jīng)常在匈奴發(fā)生。

  不過右賢王事件已經(jīng)赦免,就不必再深責。

  單于如果真能做到與信中說的一致,就請明白告訴諸位官吏,要他們不再負約,遵守信義,不然則敬如單于信中所說來處置。

  貴使者說單于親率大軍兼并各國,功勞很大,也甚為兵事勞苦,現(xiàn)以朕所穿用的繡袷綺衣、長襦、錦袍各一件,頭飾一件、黃金鑲飾腰帶一件、黃金帶鉤一件、繡十匹、錦二十匹、赤綈、綠繒各四十匹,派中大夫意、謁者令肩贈送單于?!贝撕蟛痪?,冒頓去世,其子稽粥繼位,號為老上單于。

  老上稽粥單于初繼位,文帝又派宗室女翁主去做單于閼氏,派宦官燕人中行說為翁主的師傅。

  中行說不想去,朝廷強迫他去。

  中行說說:“非要我去,我必為漢朝制造禍患?!敝行姓f到匈奴后,就投降了單于,單于很寵信他。

  起初,單于很喜歡漢朝的繒絮和食物,中行說說:“匈奴的人口不如漢朝一個郡多,之所以能夠比漢朝強盛,就是因為衣食與漢人不同,不須依賴漢朝。

  現(xiàn)單于改變習俗喜好漢朝的東西,漢朝不過拿出了十分之二的財物,而匈奴則將全部歸化漢朝了。

  應將所得的漢朝繒絮,穿起來在草叢荊棘中奔馳,使衣褲都裂開破損,以顯示不如旃裘堅韌耐穿;將所得的漢朝食物統(tǒng)統(tǒng)丟棄,以顯示不如奶酪食用方便甜美?!敝行姓f還教單于的左右分類記事,以統(tǒng)計登記人口、牲畜數(shù)量。

  漢朝致單于的書信,所用木板是一尺見方,信中有“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以及所送的物品等話語。

  中行說唆使單于用一尺二寸見方木板,并將印信封泥等都比漢朝的加寬加長加大,使用傲慢的言辭,寫上“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敬問漢朝皇帝無恙”以及所送物品等語。

  有的漢使說匈奴之俗輕賤老人,中行說便窮詰漢使說:“按漢朝之俗,屯戍從軍之人出發(fā)時,其父母不也是將自己溫厚的衣物肥美的食品拿出來送給遠行之人么?”漢使說:“是這樣。”中行說說:“匈奴公然以攻戰(zhàn)為業(yè),老弱之人不能戰(zhàn)斗,所以把肥美的食物給健壯者飲食,這是為了自衛(wèi),如此父子才能都得到保護,怎能說匈奴是輕賤老人呢?”漢使說“:匈奴父子睡在同一帳篷下,父親死了,兒子可以娶后母為妻。

  兄弟死了,則可把其妻全部娶來為妻。

  沒有戴冠束帶之服飾,缺乏朝廷的禮節(jié)。”中行說說:“匈奴人習慣于吃獸肉,飲奶汁,穿獸皮;牲畜吃草飲水,隨季節(jié)轉移。

  所以遇有急難則人人練習騎射,形勢和緩則人人安樂無事。

  所受的約束很輕,容易施行;君臣之禮很簡單,能夠長久。

  一國的政治就如同一個人的身體。

  父兄死了,娶其妻為妻,是惟恐種姓失傳。

  所以匈奴倫常雖亂,卻必立宗嗣種族。

  現(xiàn)在中國雖表面上不娶其父兄之妻為妻,但親戚之間則越來越疏遠以致互相殘殺,發(fā)展到改換姓氏,都是由此而來。

  況且禮義也有弊端,使得上下之人互相怨恨;同時為講禮義而大造房屋,也使人們財窮力盡。

  努力耕田種桑是為了求得衣食,修筑城郭是為了自衛(wèi),所以這種人民在急難之時不去練習攻戰(zhàn),而平時又為生產(chǎn)所??唷?br />
  你們這些住在土屋之中的漢人,何必喋喋不休,你們固然戴冠束帶,那又有何益處呢!”從這以后,漢使中有想辯論的,中行說就說:“漢使不要再多說了,只要管管漢朝輸往匈奴的繒絮米糧,讓數(shù)量充足、品質優(yōu)良就行了,說這么多有什么用呢?況且你們送來的東西好則罷,如果不好的話遭殃的只是你們自己,那樣秋收之時,匈奴就將用騎兵去馳騁踐踏你們的莊稼了?!彼€教單于日夜率軍在利害之處守候。

  文帝十四年(前166),匈奴單于率十四萬騎兵侵入朝那蕭關,殺死了北地都尉,掠奪人民畜產(chǎn)很多,接著殺到彭陽。

  又派騎兵深入焚燒了回中宮,其偵察前哨甚至到了雍地甘泉宮。

  于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張武為將軍,調發(fā)兵車千乘,騎兵十萬,駐防長安附近以備匈奴侵襲。

  同時拜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寧侯魏速為北地將軍,隆慮侯周灶為隴西將軍,東陽侯張相為大將軍,成侯董赤為將軍,征發(fā)大批車騎趕赴邊境攻打匈奴。

  單于在塞內逗留了一個多月,漢軍將其驅逐塞外就收兵了,未能給其殺傷。

  匈奴因而日益驕傲,每年都侵入漢朝邊境,屠殺擄掠人民甚眾,云中、遼東最為嚴重,每郡達萬人之多。

  漢朝甚為憂慮,于是派使者送書信給匈奴,單于也派當戶來回謝,又提出了和親之事。

  文帝后元二年(前162),派使者送書給匈奴說:“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

  貴使當戶且渠雕渠難、郎中韓遼為朕送來馬二匹,已到,朕已接受。

  先帝定下制度,長城以北彎弓射箭之國都受命于單于,長城以內戴冠束帶的人家也同樣由朕治理,讓萬民耕種、紡織、射獵以謀衣食,父子不分離,君臣都相安,全無暴虐之事。

  現(xiàn)在聽說有些邪惡之民,貪圖私利,背信毀約,不顧萬民的生命利益,離間兩國君主的歡情,不過這些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

  你來信說:‘兩國已經(jīng)和親,兩國君主皆大歡喜,停止戰(zhàn)爭解散軍隊,希望世世代代繁榮快樂,從現(xiàn)在起開始新的關系?!迣Υ松鯙橘澷p。

  圣明的君主應每天有所創(chuàng)新,改革舊弊創(chuàng)建新制,使老者得以安息,幼小得以成長,人人身家平安,得以終其天年。

  朕與單于都是按照這個道理,順從天意安撫百姓,如能世世相傳,施行無窮,天下人沒有不高興的。

  漢與匈奴雖相鄰而氣候不同,匈奴處在北方,氣候寒冷,肅殺的陰氣降臨得早,所以朕詔令官吏贈送單于秫蘗、金帛、綿絮以及其他物品,每年各有定數(shù)。

  而今天下太平,萬民安樂,惟有朕與單于作為民之父母而操心。

  朕回想以往之事,都是因些細小之故,或謀臣計議失策,這些都不值得離間我們的兄弟情誼。

  朕聽說天不會只覆蓋某地,地不會只承載某物。

  只要朕與單于都捐棄前嫌,共遵大道,消除以往的不快,共圖長久的友誼,就能使兩國人民親如一家。

  蕓蕓眾生,下至魚鱉,上至飛鳥,不管是奔跑的還是爬行的生靈,沒有不趨向安全便利,而避開危險災難的。

  所以,不阻止前來投奔之人,是上天的道理。

  讓我們都拋開以前的事,朕對那些逃亡匈奴的人一概赦免,單于也不要再提單尼等人的事。

  朕聽說古代帝王,與人約定分明即從不違背諾言。

  只要單于牢記和親盟約,天下必將太平無事,和親之后,漢朝是絕不會首先背約的,請單于明察?!迸c單于訂立和親之約后,文帝詔令御史說“:匈奴大單于送信給朕,和親之約已定,逃亡之人不足以增加人口擴張土地,今后匈奴不入邊塞,漢朝也不要出塞,凡違背這一盟約的一律格殺,這樣才可以保持長久的友誼,只要以后沒有過錯,對雙方都有利益。

  朕已批準,將此事布告天下,使天下人都明白知曉。”四年后,老上單于去世,兒子軍臣單于繼位,但中行說又侍奉新單于。

  漢朝也仍與匈奴和親。

  軍臣單于繼位一年多后,匈奴再次斷絕和親,大肆侵擾上郡、云中,兩地各派三萬騎兵,屠殺擄掠甚眾。

  于是,漢朝調遣三名大將駐屯北地郡,代國駐屯句注,趙國駐屯飛狐口,沿邊各地也都堅壁防守以備匈奴為患。

  又設置三將軍,分別領軍駐扎在長安以西的細柳、渭水以北的棘門和霸上以防匈奴深入。

  匈奴騎兵再次侵入代地句注邊境,烽火一直傳到了甘泉、長安。

  幾個月后,漢軍趕至邊境,匈奴卻遠離邊塞而去,漢軍也只好作罷。

  幾年后,文帝駕崩,景帝即立,因而趙王劉遂暗中遣使與匈奴勾結。

  吳楚造反時,匈奴想與趙合謀侵入邊塞。

  漢朝圍攻打敗了趙軍,匈奴也就停止了行動。

  從此后,景帝又與匈奴定和親之約,互通關市,給單于送禮,派翁主去作閼氏。

  終景帝之世,時不時有匈奴小股騷擾,但沒有大規(guī)模入侵。

  武帝即位,再次申明和親之約束,關市更為優(yōu)惠,贈物更為豐盛。

  匈奴自單于以下都親近漢朝,和平往來于長城之下。

  漢朝派馬邑人聶翁壹利用私自出塞交易之機,詐稱要出賣馬邑城以引誘單于。

  單于輕信了,因貪圖馬邑城財物,就以十萬騎兵進入了武州塞。

  漢朝埋伏了三十多萬大軍在馬邑城邊,御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統(tǒng)率四位將軍以伏兵等待單于。

  單于進入漢塞之后,未到馬邑,還離一百多里,看見牲畜遍野而無人放牧,覺得很奇怪,就攻下邊塞哨亭。

  當時雁門尉史恰好巡邊于此,發(fā)現(xiàn)敵情,正退守此亭,單于將他捉住,要殺他。

  尉史知道漢朝的計謀,因怕死就自己下亭來一五一十告訴了單于。

  單于大驚,說:“我本來就有懷疑?!庇谑且巳?。

  出塞后說:“我能捉到尉史,真是天意?!北阋晕臼窞樘焱?。

  漢軍本來約定待單于進入馬邑城后一齊出擊,因單于未到,所以一無所獲。

  將軍王恢所部本來領命出代國攻打匈奴的輜重,聽說單于已回,匈奴軍隊很多,他也不敢出擊。

  漢朝因王恢本為謀劃此次行動的人卻不敢進兵,就誅殺了他。

  從此后,匈奴斷絕了和親,攻取了一些直通要道的邊塞,經(jīng)常入邊騷擾,不可勝數(shù)。

  但匈奴貪利,還是喜歡關市和漢朝的物品,漢朝也仍然開通關市不予拒絕,以迎合匈奴人心。

  馬邑事件五年后的秋天,漢朝派出四員大將各領萬騎,到關市之下攻打匈奴。

  將軍衛(wèi)青從上谷出塞,攻至龍城,斬獲七百人。

  公孫賀出云中,無所斬獲。

  公孫敖出代郡,為匈奴所敗損折七千。

  李廣出雁門,也為匈奴所敗,李廣被活捉,在押解途中逃脫歸來。

  漢朝囚禁了公孫敖、李廣,他們后來都贖罪成了平民。

  這年冬天,匈奴數(shù)千人犯邊擄掠,以漁陽受害最為嚴重。

  漢朝派將軍韓安國屯駐漁陽防守。

  第二年秋,匈奴二萬騎兵攻入漢境,殺死了遼西太守,擄掠了二千多人。

  又打敗了漁陽太守的軍隊一千多人,包圍了漢將軍韓安國。

  安國當時僅千余騎兵也將損失殆盡,恰好燕國的救兵趕到,匈奴才離去,又到雁門屠殺擄掠了一千多人。

  因此漢朝派將軍衛(wèi)青統(tǒng)三萬騎兵出雁門,李息出代郡,攻打匈奴,斬首捕獲數(shù)千。

  第二年,衛(wèi)青接著出云中西至隴西,在河南之地攻擊歸附匈奴的樓煩、白羊二王,斬獲虜首數(shù)千,奪取牛羊百萬頭。

  因此漢朝取得了河南之地,構筑起朔方城,修復了秦朝時蒙恬所設的舊塞,利用黃河來鞏固邊防。

  漢朝也放棄了上谷郡遠懸塞外的造陽縣給予匈奴。

  這一年是武帝元朔二年(前127)。

  此后一年的冬天,軍臣單于去世,其弟左谷蠡王伊樨斜自立為單于,他打敗了軍臣單于的太子于單。

  于單逃出來投降了漢朝,漢朝封他為涉安侯,但幾月之后就死了。

  伊樨斜單于繼位后,這年的夏天,匈奴數(shù)萬騎兵侵代郡,殺死了太守共友,擄掠了千余人。

  秋天又入侵代郡、定襄、上郡,每次都以三萬騎兵,殺掠達數(shù)千之眾。

  匈奴右賢王怨恨漢朝奪走了河南地并修了朔方城,屢次犯邊騷擾,直至攻入河南,侵襲朔方,殺害擄掠了很多官吏民眾。

  第二年春,漢朝派衛(wèi)青統(tǒng)率六將軍十多萬人從朔方高闕出征。

  右賢王認為漢軍一時不能趕到,喝醉了酒。

  漢軍出塞后深入六七百里,趁夜色包圍了右賢王。

  右賢王大驚失色,脫身逃走,其精銳騎兵也隨之散去。

  漢軍捕獲了右賢王手下男女部眾一萬五千人,裨小王十多個。

  這年秋天,匈奴又以一萬騎兵攻入代郡,殺死都尉朱央,擄掠千余人。

  次年春,漢朝再派大將軍衛(wèi)青統(tǒng)領六將軍十余萬騎,又從定襄出塞,深入數(shù)百里反擊匈奴,前后斬獲首虜一萬九千多,但漢朝也失去了二位將軍,損兵三千余騎。

  右將軍蘇建僅以只身逃脫,而前將軍翕侯趙信作戰(zhàn)失利,投降了匈奴。

  趙信原為匈奴的一個小王,投降漢朝后被封為翕侯,因前軍與右軍合并行軍,他脫離大軍單獨與單于遭遇,所以導致全軍覆沒。

  單于得到趙信后,封他為自次王,并將姐姐嫁他為妻,與他共謀對付漢朝。

  趙信教單于更往北撤,渡過沙漠,引誘拖垮漢軍,待漢軍疲憊之極然后攻取,而不要靠近漢朝的邊塞。

  單于聽從了他的計策。

  第二年,匈奴兵數(shù)萬騎又侵入上谷,殺了數(shù)百人。

  又一年春,漢朝派驃騎將軍霍去病率一萬騎兵出隴西,越過焉耆山一千多里,斬獲匈奴首虜八千多,獲得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像。

  這年夏天,驃騎將軍又和合騎侯的數(shù)萬騎兵一起出隴西、北地二千里,打過居延,攻至祁連山,斬獲匈奴首虜三萬多,裨小王以下首領十多個。

  與此同時,匈奴亦攻入了代郡、雁門,殺掠了數(shù)百人。

  漢朝派博望侯和將軍李廣從右北平出塞,攻打匈奴左賢王。

  左賢王包圍了李廣,李廣軍四千人死者過半,斬殺敵人則更多。

  博望侯救兵趕到,李廣才得以逃脫,而其部被殲。

  合騎侯延誤了與驃騎將軍會師的日期,和博望侯都罪當處死,經(jīng)贖為平民。

  這年秋天,單于對住在西邊的昆邪王、休屠王被漢軍殺虜了數(shù)萬人極為不滿,想召來加以誅殺。

  昆邪、休屠二王很恐懼,密謀投降漢朝,漢朝派驃騎將軍前去接應,昆邪王殺掉了休屠王,兼并了他的部眾來降漢,共有四萬多人,號稱為十萬。

  這樣,漢朝得到昆邪王后,隴西、北地、河西等地匈奴為害就更少了,于是將關東一帶的貧民遷往從匈奴奪來的河南地新秦中,以充實邊疆,將北地以西的戍卒減少了一半。

  第二年春,匈奴再入右北平、定襄各數(shù)萬騎,殺掠了千余人。

  又過了一年春,漢朝以“翕侯趙信給單于獻計,退往大謨以北,認為漢軍不能到達”而將計就計,以粟喂肥馬匹,征調了十萬余騎,加上自己負擔糧餉隨軍從征的共十四萬匹,運送糧餉輜重的還不算在內。

  令大將軍衛(wèi)青、驃騎將軍霍去病各領軍一半,大將軍出定襄,驃騎將軍出代郡,約定渡過沙漠追擊匈奴。

  單于聽說后,就將輜重運往遠方,以精兵等候在大漠以北,單于與漢大將軍相遇,戰(zhàn)斗了一天,天黑時刮起了大風,漢軍派左右兩翼軍隊包抄單于。

  單于估計不能戰(zhàn)勝漢軍,就單獨和幾百名精壯騎兵沖破重圍向西北逃遁。

  漢軍連夜追擊未能趕上,一路上斬獲虜首共一萬九千多,向北攻打到..顏山趙信城才回師。

  單于逃走時,其部下通常先與漢軍亂成一團然后再尾隨單于撤走。

  單于此次走后很久沒有與其大部隊會合,右谷蠡王認為單于死了,便自立為單于。

  等真單于又回到兵眾中,右谷蠡王才去掉單于之號,恢復原來的王位。

  驃騎將軍出代郡二千多里,與左賢王相遇交戰(zhàn),漢軍斬匈奴首虜共七萬多人,左賢王及其將領都逃走了。

  驃騎將軍在狼居胥山,姑衍山舉行封禪之禮,登臨了翰海后才回師。

  此后匈奴遠遠逃遁,大漠以南沒有了單于的王庭。

  漢軍渡過黃河從朔方以西至令居一帶,常在那里挖渠墾田,有吏卒五六萬人,逐漸蠶食,將國土推進到匈奴故地以北。

  起初,漢朝的兩位將軍大舉出兵圍攻單于,所殺敵首八九萬,漢軍士兵也犧牲了幾萬,馬匹死了十幾萬匹。

  匈奴雖受了重創(chuàng),遠遠逃開,但漢朝馬匹少,也無力再去追擊。

  單于采用趙信之計,派使者來以好話請求和親。

  天子讓群臣計議,有的主張和親,有的主張強迫匈奴臣服。

  丞相長史任敞說“:匈奴剛剛戰(zhàn)敗陷于困境,應令他們做漢朝的外臣,到邊境來朝見請安?!睗h朝派任敞出使單于,單于聽了任敞的話非常生氣,將他扣留不準回朝。

  原來漢朝也留下了一些投降的匈奴使者,單于也就扣留了漢使以相當。

  漢朝正準備再次集合士卒戰(zhàn)馬,恰好驃騎將軍霍去病死了,因此漢朝很久沒有北征匈奴。

  幾年后,伊樨斜單于在位十三年后死去,兒子烏維繼單于位。

  這年是武帝元鼎三年(前114)。

  烏維單于登位后,漢武帝正開始出巡郡縣。

  其后漢朝正忙于在南方攻打兩越,而沒有攻打匈奴,匈奴也沒有侵犯邊境。

  烏維繼位三年后,漢已消滅了兩越,便派前任太仆公孫賀率兵一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余里,直到浮苴井,從驃侯趙破奴率萬余騎出令居數(shù)千里,直到匈奴河水,兩軍都未見到一個匈奴人而回師。

  這時天子巡狩邊境,親自來到朔方,統(tǒng)御十八萬騎以顯揚武威,并派郭吉去勸告單于。

  郭吉到匈奴后,匈奴的接待官問他出使的目的,他以卑謙委婉的口吻說“:我見到單于后再親口對他說。”單于接見郭吉,郭吉說:“南越王的頭已懸掛在漢朝的北闕下。

  現(xiàn)在單于如果能前去與漢朝交戰(zhàn),漢天子將親自率兵在邊境等候;如不能戰(zhàn),就應該向漢朝南面稱臣,何必遠逃,躲到大漠以北這個又冷又苦又沒有水草的地方呢?”說完,單于大怒,馬上將接待官斬了,而將郭吉扣留不放,把他流放到北海邊上。

  不過單于也始終不肯到漢朝邊境騷擾,只是休養(yǎng)士卒馬匹,練習射獵,并屢次派使者到漢朝以好言好語請求和親。

  漢朝派王烏等去窺探匈奴虛實。

  匈奴法規(guī)定:漢朝使臣如果不除去符節(jié),不以墨黥面的,不能進入穹廬。

  王烏,北地人,熟悉匈奴習俗,便去掉旄節(jié),黥面后進入廬帳。

  單于很喜歡,假裝答應說:“我要派太子到漢朝去當人質,以求漢朝同意和親?!睗h朝又派楊信出使匈奴。

  這時漢已在東邊攻下了穢貉、朝鮮,設置為郡,在西邊設置了酒泉郡,以隔斷匈奴與羌人的通路。

  又與西域的月氏、大夏交通,以翁主嫁給烏孫王,用以分裂匈奴在西方的援國。

  又向北方擴大墾田直把邊塞推至眩雷,而匈奴始終不敢提出抗議。

  這年,翕侯趙信死了,漢朝主事的大臣認為匈奴已經(jīng)衰弱,可以使他臣服了。

  楊信為人剛烈正直,不易屈服,因他向來不是漢朝的貴臣,單于不與他親近。

  單于想召見他,但他不肯除去旄節(jié),單于只好坐到穹廬外面接見他。

  楊信勸單于說“:如果你想和親,就把太子送到漢朝作人質?!眴斡谡f:“這不合從前的盟約,按照前約,通常是漢朝派翁主來,贈送繒絮食物有一定之規(guī),以示和親,而匈奴也不再擾亂邊境。

  今天卻想不依舊制,要我的太子去做人質,我國中就無人了?!毙倥晳T于對不是漢朝貴臣而是儒生的漢使,認為是想來游說的,便要打斷他的辭辯;對年輕使者,認為他必將諷刺,便要打擊他的氣勢。

  每當漢兵來投匈奴,必給予報償。

  漢朝如扣留了匈奴使者,匈奴也要扣留漢使,非要數(shù)目相當才肯罷休。

  楊信回來后,漢朝又派王烏出使匈奴。

  單于仍以甜言蜜語獻媚,想多獲得漢的財物,就騙王烏說:“我想到漢朝去覲見天子,當面和他結為兄弟?!蓖鯙趸貋韴蟾婧?,漢朝為單于在長安修建了邸宅。

  匈奴說:“不是漢朝的貴人來當使者,我就不和他講實話?!毙倥伤馁F人出使?jié)h朝,生病了,漢朝想讓他服藥治愈,沒料到會不幸死去。

  漢朝便派路充國佩二千石官員的印綬,出使護送這位貴人的遺體,并贈送了價值數(shù)千金的厚禮。

  單于認為是漢朝殺了他的貴人使者,便將路充國扣留下來不準回國。

  單于以前所說的那些,不過是特意欺騙王烏而已,根本就沒有到漢朝去覲見、派太子作人質的意思。

  此后匈奴屢屢派出奇兵侵犯漢的邊界。

  漢朝于是拜郭昌為拔胡將軍,和浞野侯一起屯駐朔方以東,以防范匈奴。

  烏維單于在位十年死去,其子詹師盧繼位,因他年紀小,號為兒單于。

  這年是漢武帝元封六年(前105)。

  從此開始,單于更加在西北一帶擴張,左賢王的軍隊直逼云中,右賢王的軍隊則直逼酒泉、敦煌。

  兒單于登基時,漢朝派出二名使臣,一人為吊唁單于,一人為吊唁右賢王,想以此使匈奴國內發(fā)生內哄。

  漢使一到匈奴,匈奴人卻把他們都送到了單于那里。

  單于很生氣,就把他們全部扣留下來。

  漢使被匈奴所扣的前后已達十余批了,不過匈奴出使?jié)h朝的使者,被扣留的也與之大體相當。

  這一年,漢朝派貳師將軍西征大宛,又命因木于將軍修筑受降城。

  這年冬天,匈奴遭到大雨雪,牲畜多被凍餓而死,單于因年少氣盛,喜好殺伐攻戰(zhàn),其國人深感不安。

  左大都尉想殺掉單于,尋機派人告訴漢朝說:“我想殺死單于投降漢朝,但距離漢朝太遠,漢朝如派軍隊前來接應,我就馬上發(fā)動政變?!碑敵鯘h朝聽了這番話,所以才修筑受降城,但又認為還是離匈奴太遠。

  第二年春,漢朝派浞野侯趙破奴率二萬騎兵出朔方,向北挺進二千余里,與左大都尉約定到達?;胶笤倩貛煛?br />
  浞野侯如期趕到了,而左大都尉準備起事時被發(fā)覺,單于將他誅殺了,接著發(fā)兵攻打浞野侯。

  浞野侯且戰(zhàn)且退斬獲敵人首虜數(shù)千人。

  回師途中,在離受降城不到四百里的地方,被匈奴八萬騎兵包圍。

  浞野侯夜間私自出營找水,被匈奴兵生擒,匈奴因而猛攻他的部隊。

  軍中的吏員害怕回去因丟失主將而被誅斬,就勸士卒們只管四散逃命,于是這支部隊就全軍覆沒于匈奴境內。

  單于大喜,接著派兵攻打受降城,不能攻下,就侵入邊塞擄掠而去。

  第二年,單于親自率兵來攻打受降城,還未抵達,單于就病死于軍中。

  兒單于在位僅三年就死了。

  其子年幼,匈奴便立他的叔父即烏維單于的弟弟右賢王句黎湖為單于。

  這年是武帝太初三年(前102)。

  句黎湖單于繼位后,漢朝派光祿徐自為出五原塞,挺進數(shù)百里,最遠的達千里,筑起城壘障礙,哨所相連直到盧朐,又派游擊將軍韓說、長平侯衛(wèi)伉屯兵在其左右,派強弩都尉路博德在居延澤上構筑了城堡哨所。

  這年秋,匈奴大舉侵入云中、定襄、五原、朔方,殺擄漢人數(shù)千,打敗了幾個二千石的官員才退兵,邊退兵又破了光祿徐自為所筑的城壘哨所。

  又派右賢王侵入酒泉、張掖,擄掠了數(shù)千人。

  恰好漢將任文趕來救援,匈奴又丟掉了全部所獲而離去。

  匈奴聽說貳師將軍攻破了大宛,殺掉了大宛王,正在回師途中,單于想去攔截,又不敢。

  這年冬天單于又病死了。

  句黎湖在位僅一年,其弟左大都尉且革是侯立為單于。

  漢朝消滅大宛之后,威震外國。

  天子想趁此機會孤立匈奴,就下詔說:“高皇帝給朕留下了平城被圍的仇恨,高后時單于所致書信又極其卑鄙下流。

  昔日齊襄公報了九世之仇,《春秋》對他大為稱頌?!边@年是太初四年(前101)。

  且革是侯單于繼位之初,恐怕漢朝派兵襲擊,就將漢使當中不愿投降的如路充國等人全部釋放。

  單于還自稱“:我是個小孩子,怎敢與漢朝天子相提并論?漢天子,是我的老前輩。”漢朝便派中郎將蘇武帶著豐厚的禮物來饋贈單于,不料單于卻非常傲慢,不以禮相待,完全不是漢朝所想像的樣子。

  第二年,浞野侯趙破奴從匈奴逃走回到了漢朝。

  又一年后,漢朝派貳師將軍率三萬騎兵出酒泉,在天山攻打右賢王,斬獲首虜一萬多而回師。

  匈奴調集大軍包圍貳師將軍,他幾乎無法擺脫,漢兵戰(zhàn)死了十分之六七。

  漢朝又派因木于將軍公孫敖出西河,與強弩都尉會師于涿邪山下,但無所斬獲。

  又派騎都尉李陵率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向北前進千余里,與單于遭遇,雙方激戰(zhàn),李陵軍殺死殺傷敵人一萬多,因糧餉已盡,準備返回,單于將李陵包圍,李陵投降了匈奴,其部下兵卒逃脫回到漢朝的僅有四百人。

  單于很尊重李陵,將女兒嫁給他為妻。

  兩年后,漢朝又派貳師將軍率六萬騎兵、七萬步兵出朔方;派強弩都尉路博德率一萬多人與貳師將軍會合作戰(zhàn);派游擊將軍韓說率步兵三萬出五原;派因木于將軍公孫敖率騎兵一萬、步兵三萬出雁門。

  匈奴得到消息,就將其輜重和累贅全部送往余吾水以北,而單于率領十萬騎兵在余吾水的南岸嚴陣以待,準備同貳師將軍決戰(zhàn)。

  貳師將軍得知單于意圖,準備引兵返回,但單于不放,雙方激戰(zhàn)了十多天。

  游擊將軍出征一無所獲。

  因木于將軍與右賢王交戰(zhàn)不利,也引兵回師。

  第二年且革是侯單于去世,其在位五年,長子左賢王繼位,稱為狐鹿姑單于。

  這年是太始元年(前96)。

  原且革是侯單于有兩個兒子,長子是左賢王,次子為左大將。

  且革是侯病重將死之時,立下遺言以左賢王繼單于位。

  左賢王尚未趕到時,王庭中的貴人認為他有病,就更改遺言擁立左大將為單于。

  左賢王聽到這個消息,不敢再進發(fā)。

  左大將派人召來左賢王并將單于位讓給他。

  左賢王以有病相推辭,左大將不聽,對他說“:如果你病死了,再傳位給我?!弊筚t王才同意了,于是繼立為狐鹿姑單于。

  狐鹿姑單于繼位后,以左大將為左賢王。

  幾年后左賢王病死,單于不讓其兒子先賢禪襲王位,而改封他為日逐王。

  日逐王的地位低于左賢王。

  單于卻又以自己的兒子做了左賢王。

  單于繼位后六年,匈奴侵犯上谷、五原,殺掠吏民很多。

  這一年,匈奴再次侵入五原、酒泉,殺死兩郡都尉。

  于是,漢朝派貳師將軍率兵七萬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率兵三萬多出西河,重合侯莽通率兵四萬騎出酒泉一千多里。

  單于探聽到漢兵大規(guī)模出擊,將輜重全部送走,遷徙到趙信城以北直達郅居水邊。

  左賢王則驅趕其民眾渡過余吾水六七百里,住到兜銜山一帶。

  單于本人則帶著精兵與左安侯一起渡過姑且水而去。

  御史大夫所部走到追邪徑一帶,未見匈奴蹤跡而回師。

  匈奴派大將與李陵一起率三萬余騎兵追擊漢軍,追到?;较嘤觯p方輾轉大戰(zhàn)九天,漢兵沖鋒陷陣將敵人擊退,敵人死傷慘重。

  打到蒲奴水一帶,形勢對敵不利,引兵退走。

  重合侯所部來到天山,匈奴派大將偃渠與左右呼知王率領二萬余騎攻打漢兵,看到漢兵勢力強大,就引兵退走了,重合侯這一路既無所得也無所失。

  當時,漢朝擔心車師國出兵攔截重合侯,就另派閏陵侯率兵去圍攻車師,俘獲了車師王的全部民眾而回師。

  貳師將軍所部出塞后,匈奴派右大都尉與衛(wèi)律一道率五千騎兵在夫羊句山狹谷阻擊。

  貳師將軍派出歸附的匈奴騎兵二千與之交戰(zhàn),敵人潰亂,被殺死殺傷數(shù)百人。

  漢軍乘勝向北追擊,直搗范夫人城下,守城匈奴軍棄城而逃,不敢抵抗。

  恰在此時,貳師將軍的妻子因巫蠱之禍被收監(jiān),他聽到消息十分擔擾恐懼。

  其軍中的掾吏胡亞夫也是因為躲避犯罪而來從軍的,便勸說貳師將軍投降匈奴,說“:你全家老小都在官府獄中,如果你想回去解救,一句話不稱皇上之意,正好讓你到獄中與家人相會,到那時你再想投奔匈奴,難道還能來到郅居以北嗎?”貳師將軍因此猶豫不決,又想繼續(xù)深入敵境以建大功,便向北來到郅居水邊。

  匈奴已經(jīng)逃走,貳師將軍派護軍將領率二萬騎渡過郅居水。

  一天,漢軍與左賢王左大將遭遇,匈奴以二萬騎與漢軍混戰(zhàn)了一整天,漢軍斬殺了左大將,匈奴死傷甚眾。

  貳師軍中長史與決眭都尉火軍渠侯密謀,說:“貳師將軍現(xiàn)在心懷異志,想把眾軍陷于危境以求建立奇功,恐怕一定要失敗。”他們企圖共同把貳師將軍抓起來。

  貳師將軍知道了這件事,斬了長史,引兵退回速邪烏的燕然山。

  單于知道漢軍已疲勞困倦,便親自統(tǒng)領五萬騎兵阻擊貳師將軍,雙方傷亡甚眾。

  匈奴軍夜間挖掘數(shù)尺深的塹壕,潛至漢軍營前,從背后發(fā)動突襲,漢軍潰敗,貳師將軍便投降了。

  單于早就知道他是漢朝大將和親貴之臣,便以女兒嫁他為妻,其受尊寵的程度在衛(wèi)律之上。

  第二年,單于遣使致書漢朝說:“南面有大漢,北邊有強胡,胡人是天之驕子,不因為小的失禮以自尋煩惱。

  現(xiàn)在想與漢朝互通關市,娶漢朝翁主為妻,每年送給我烈酒萬石、稷米五千斛、雜色繒帛一萬匹,其他物品像以前的盟約一樣,那樣漢朝的邊境就不會遭到騷擾了。”漢朝派使者回報,并送匈奴使回歸。

  單于讓左右之人與漢使辯難,說:“漢朝是所謂禮義之國,貳師將軍說前太子竟發(fā)兵造反,這是為什么呢?”漢使說:“是有這回事。

  是丞相私下與太子爭斗,太子發(fā)兵想誅殺丞相,丞相誣蔑他謀反,所以將丞相誅殺了。

  這是兒子搬弄父親的兵,按法罪當鞭笞,只不過是小小的過失。

  不像冒頓單于親手射殺其父以代立,經(jīng)常以后母為妻,那才是禽獸的行為!”單于便扣留了漢使,三年后才放他回去。

  貳師將軍在匈奴一年后,衛(wèi)律妒忌他的受寵,恰逢單于的母閼氏有病,衛(wèi)律就唆使匈奴巫祝說是因為死去的單于發(fā)怒了,在說“匈奴過去曾祠兵誓師,發(fā)誓捉到貳師將軍一定用來祭祠社神,現(xiàn)在得到了為何不用來祠社呢?”于是將貳師將軍關押起來了。

  貳師將軍大罵說“:我死了一定要消滅匈奴!”這樣,匈奴把貳師將軍屠殺了用來祭祠。

  剛好碰上一連幾個月的雪雨,牲畜大批死亡,人民疫病流行,莊稼谷物不能成熟,單于恐懼了,就為貳師將軍建立了祠廟。

  從貳師將軍覆沒后,漢朝因剛剛失去了大將軍,損折了士卒數(shù)萬人,所以不再出兵。

  三年后,武帝駕崩。

  在此之前,漢朝軍隊深入大漠窮追匈奴二十余年,匈奴人疲于奔命,以致孕婦墮胎,生活??嘀畼O。

  所以自單于以下人們常想再與漢朝和親。

  三年過后,單于剛想請求漢朝和親,就病死了。

  當初,單于有個異母弟弟是左大都尉,很是賢能,國人都擁戴他,母閼氏擔心單于不立自己的兒子而立左大都尉為單于,就暗中派人將左大都尉殺了。

  左大都尉的同母兄弟怨恨不已,就不肯再參加單于王庭的聚會。

  單于病重將死之際,對諸位貴人說:“我的兒子年齡尚小,不能治理國家,應立右谷蠡王為單于?!钡葐斡谒篮?,衛(wèi)律等與顓渠閼氏密謀,隱瞞單于的死訊,詐傳單于的詔令,要與各位貴人暢飲盟會,改立兒子左谷蠡王為壺衍革是單于。

  這年是漢朝始元二年(前85)。

  壺衍革是單于繼位后,以委婉的方式向漢朝使者表示想與漢朝和親。

  左賢王、右谷蠡王因為未被立為單于而懷恨在心,就想率其部眾南下歸附漢朝。

  他們擔心靠自己的力量不能到達,就脅迫盧屠王,想讓他西去投降烏孫,一起來攻打匈奴。

  盧屠王告發(fā)了這件事,單于派人審問,右谷蠡王不承認,單于反以這一罪名將盧屠王治罪,匈奴國人都知道他冤枉。

  從此左賢王、右谷蠡王離開了他們居住的地方,再也不肯到龍城聚會。

  二年后的秋天,匈奴侵入代郡,殺死了漢朝都尉。

  單于年紀小又初繼位,其母閼氏不正派,導致國內眾叛親離,常常擔心漢兵來襲擊。

  于是衛(wèi)律為單于出謀“挖掘水井構筑城堡,修建樓宇以貯藏糧食,派那些秦朝時逃入匈奴的人的子孫去防守,漢兵即使殺到,也對我奈何不得?!庇谑峭诹藬?shù)百口井,砍伐了上千根木材。

  有人說匈奴人不能守城,這樣做只能白送給漢軍糧餉,衛(wèi)律因此又停了下來,改變主意,將扣留的漢使中那些死不投降的如蘇武、馬宏等人釋放。

  馬宏跟隨前副光祿大夫王忠出使西域,被匈奴所阻截,王忠戰(zhàn)死,馬宏被活捉,死也不肯投降。

  匈奴之所以放回這二人,是想以此向漢朝表示善意。

  當時是單于繼位后三年。

  第二年,匈奴征發(fā)左右賢王部眾二萬騎,分為四路,一起侵入漢朝邊境劫掠。

  漢兵追擊,斬獲虜首九千人,活捉了甌脫王,而漢軍沒有傷亡。

  匈奴見甌脫王被漢捉去,恐怕他作向導引漢軍來攻,就向西北遠去,不敢南下到水草豐茂處放牧,也不敢征發(fā)民眾到甌脫屯墾。

  又過一年,匈奴再派九千騎兵屯駐受降城以防守漢軍,在北邊的余吾水上架起橋梁,使得隨時可渡河,以備奔走逃遁。

  當時,衛(wèi)律已死。

  衛(wèi)律在時,常常說和親之利,但匈奴不相信,等他死后,匈奴軍隊幾次被困,國家越發(fā)貧窮。

  單于的弟弟左谷蠡王想起衛(wèi)律所言,想和親但又擔心漢朝不同意,所以不肯先開口,只是派左右之人從旁暗示漢朝使者。

  不過他們在邊境的騷擾越來越少,待遇漢朝使者也更加豐厚,想以此逐漸實現(xiàn)和親的目的,漢朝也順勢加以籠絡。

  其后,左谷蠡王死。

  第二年,單于派犁氵于王到邊境窺探,回來說酒泉、張掖一帶漢朝兵力最弱,可出兵試探攻擊,希望能收復丟失的土地。

  當時漢朝早就從投降的人口中得知了匈奴的計劃,天子詔令邊塞嚴加警惕防備。

  不多久,右賢王、犁氵于王率四千騎兵,分為三隊,進入日勒、屋蘭、番和。

  張掖太守、屬國都尉發(fā)兵攻擊,大破匈奴兵,俘獲逃脫的數(shù)百人。

  屬國千長義渠王手下的騎士射死了犁氵于王,被賞賜黃金二百斤,馬二百匹,因功勞被封為犁氵于王。

  屬國都尉郭忠被封為成安侯。

  從此后,匈奴不敢再侵入張掖。

  第二年,匈奴三千多騎兵侵入五原,殺掠數(shù)千人,后又以數(shù)萬騎南下沿著邊塞游獵,沿途攻打漢兵哨所,擄掠吏民而去。

  當時漢朝邊郡的烽火警戒很精明,匈奴此次入邊搶劫獲利很少,寄希望于再打邊塞。

  漢朝又得到來投降的匈奴人,說烏桓曾經(jīng)挖了老單于的墳墓,匈奴非常痛恨,正征發(fā)二萬騎兵去攻打烏桓。

  大將軍霍光想發(fā)兵阻擊匈奴,就此向護軍都尉趙充國詢問。

  充國認為“烏桓屢次參與侵犯漢邊,現(xiàn)在匈奴去攻打它,對漢朝有利;而且匈奴在邊境為寇少了,是北部邊境之幸。

  蠻夷自相攻擊,如果發(fā)兵去阻擊,只會招惹是非生出禍患,這不是好計”。

  霍光又問中郎將范明友,明友則說可以出擊。

  于是拜明友為度遼將軍,率二萬騎兵出遼東。

  匈奴聽到漢軍來到便退走了。

  起初,霍光告誡明友說:“軍隊不可白白出師,如果趕不上打匈奴,就去打烏桓?!睘趸府敃r剛被匈奴所敗,明友既然未趕上匈奴,就乘烏桓疲憊之機前去攻打,斬首六千多,獲得了三個王的首級,回朝后被封為平陵侯。

  匈奴由此恐懼,不敢出兵,就派使者到烏孫,想要它交出漢朝的公主。

  同時派兵攻打烏孫,奪取了車延、惡師等地。

  烏孫公主上書漢朝,天子交給公卿大臣商討援救之法,未形成決議。

  昭帝駕崩,宣帝即位后,烏孫昆彌再次上書說:“連年被匈奴侵犯削弱,昆彌愿意拿出全國一半精兵,以人馬五萬盡全力攻打匈奴,懇請?zhí)熳映霰?,解救公主!”本始二?前72),漢朝大規(guī)模征調關東地區(qū)的精銳士卒,將各郡國中三百石官吏中的健壯而會騎射的挑選出來,統(tǒng)統(tǒng)從軍。

  派御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率四萬余騎出西河;度遼將軍范明友率三萬余騎出張掖;前將軍韓增率三萬余騎出云中;后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率三萬余騎出灑泉;云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率三萬余騎出五原。

  共五位將軍,兵力十余萬騎,各路出塞二千多里。

  并派校尉?;莩鍪篂鯇O、西域,監(jiān)護其發(fā)兵,昆彌親自率翕侯以下五萬余騎從西邊進攻,與五將軍一起總兵力達二十余萬眾。

  匈奴得知漢兵大規(guī)模出擊,老弱奔走相告,驅趕性畜遠遠逃遁,因此五位將軍很少戰(zhàn)果。

  度遼將軍出塞一千二百多里,來到蒲離侯水,斬首俘虜共七百余級,繳獲馬牛羊一萬多頭。

  前將軍出塞一千二百多里,到達烏員侯山,斬首俘虜百余級,繳獲牛羊二千頭。

  蒲類將軍應當與烏孫聯(lián)合攻打匈奴的蒲類澤,烏孫兵先期到達又離去了,漢兵來不及與其會合。

  蒲類將軍出塞一千八百余里,向西到達侯山,斬首捕虜,得單于使者蒲陰王以下三百余級,繳獲牛羊七千余頭。

  聽說匈奴已引兵退走,就都不到時間就回師了。

  天子記下了他的過錯,但從寬發(fā)落未予治罪。

  祁連將軍出塞一千六百里,到達雞秩山,斬首俘虜十九級,繳獲牛馬羊百余頭。

  碰上從匈奴回來的漢使冉弘等人,說雞秩山西邊有很多敵人,祁連將軍便告戒冉弘,讓他說沒有敵人,想回師退兵。

  御史的屬官公孫益壽勸諫他,認為這樣做不對,祁連將軍不聽,于是引兵回來了。

  虎牙將軍出塞八百余里,到達丹余吾水之上,就停止不前了,斬首捕虜一千九百多級,繳獲牛羊七萬多頭,引兵回朝。

  皇上因虎牙將軍未到時間就回師,虛報增加繳獲數(shù)量,而祁連將軍明知有敵在前,卻逗留不進,將他們都交法司責其自殺了。

  提拔公孫益壽為侍御史。

  校尉?;菖c烏孫兵到達右谷蠡王庭,俘獲了單于的叔父以及嫂嫂、居次、名王、犁氵于都尉、千長、將以下三萬九千多人,繳獲馬牛羊驢騾駱駝等七十多萬頭。

  封?;轂殚L羅侯。

  然而,匈奴民眾死傷逃亡的以及牲畜在長途轉移中死亡的不可勝數(shù)。

  因此匈奴便衰弱下去了,非常怨恨烏孫。

  這年冬天,單于親自率領萬騎攻打烏孫,捕獲了很多老弱,準備返回,碰上漫天大雪,一天之中雪深達一丈多,人民牲畜多被凍死,回來的不到十分之一。

  因此,丁令乘其衰弱從北邊進攻,烏桓侵入其東邊,烏孫攻打其西邊。

  三國共殺匈奴數(shù)萬人,馬數(shù)萬匹,牛羊更多。

  又加上餓死的,其人民死去了十分之三,畜產(chǎn)喪失了十分之五,匈奴大為虛弱,許多原依附它的小國都瓦解了,互相攻伐無力治理。

  其后漢朝又以三千騎兵出塞,分為三路同時進軍,捕獲了數(shù)千人而回,匈奴始終不敢再來報復,只是更加向往和親之事,因而漢朝邊境少事了。

  壺衍革是單于在位十七年后死去,其弟左賢王繼位,為虛閭權渠單于。

  這年是漢地節(jié)二年(前68)。

  虛閭權渠單于繼位后,以右大將的女兒為大閼氏,而廢黜了前單于所寵愛的顓渠閼氏。

  顓渠閼氏的父親左大且渠怨恨不已。

  這時匈奴不能到漢朝邊境劫掠,因此漢朝撤除了塞外城防,以讓百姓休養(yǎng)生息。

  單于聽說后為之大喜,召來親貴謀劃,要與漢朝和親。

  左大且渠心中不愿此事成功,就說:“以前漢使到匈奴來,漢兵就緊隨其后,現(xiàn)在我們也效法漢朝的用兵,先派使者前去。”于是自告奮勇與呼盧訾王各率一萬騎南下靠近邊塞游獵,兩軍相逢后就一起侵入。

  還未走到,正好有三個騎兵逃走投降了漢朝,說匈奴要來擄掠。

  于是天子下詔征發(fā)邊郡騎兵駐屯到要害之處,派大將軍、軍監(jiān)、治眾等四人率五千騎兵,分為三隊,出塞各行數(shù)百里,各捕獲俘虜數(shù)十人而回。

  當時匈奴逃走三個騎兵后,就不敢侵入而引兵退回了。

  這年匈奴饑荒,人民畜產(chǎn)死亡十之六七。

  又征調了兩屯各一萬騎以防守漢軍。

  這年秋,匈奴以前從西域俘來住在左邊的那些奴隸,在其君長率領下數(shù)千人驅趕著畜群逃走,與甌脫激戰(zhàn),殺傷甚眾,于是南下投降了漢朝。

  第二年,西域各城邦國家聯(lián)合攻打匈奴,奪取了車師國,俘獲其國王及民眾而去。

  單于又以車師王的弟弟兜莫為車師王,集合其剩余的民眾向東遷徙,不敢再住在原地。

  漢朝便增派屯田士卒充實車師故地屯墾。

  第二年,匈奴因怨恨西域諸國聯(lián)合攻打車師之事,就派左右大將各率萬騎到右邊屯田,想以此來侵蝕壓迫烏孫和西域諸國。

  二年后,匈奴又派左右奧革建各率六千騎,與左大將一起再度攻打漢朝在車師的屯戍軍隊,未能打下。

  到第二年,丁令連續(xù)三年到匈奴擄掠,殺掠了人民數(shù)千,驅趕了大量馬匹牲畜而去。

  匈奴派萬余騎去追趕,一無所獲。

  又過了一年,單于率十萬多騎兵到漢朝邊塞游獵,想入邊搶劫。

  還沒到,有個匈奴人題除渠堂逃降漢朝講了這一情況,漢朝將他封為言兵鹿奚盧侯,并派后將軍趙充國率兵四萬余騎屯駐沿邊九郡加強守備。

  一個月后,單于得病嘔血,匈奴因而不敢犯邊而罷兵。

  于是匈奴派題王都犁胡次等人出使?jié)h朝,請求和親,還沒有到達,單于就死了。

  這年是漢神爵二年(前60)。

  虛閭權渠單于在位九年死去。

  從他上臺就廢黜了顓渠閼氏,顓渠閼氏就與右賢王私通。

  右賢王到龍城來與她幽會,她告訴了他單于病得厲害,要他不要遠離。

  幾天后,單于死了。

  郝宿王刑未央派人召諸位王爺前來,都還沒到,顓渠閼氏就和她弟弟左大且渠都隆奇密謀,立右賢王屠耆堂為握衍朐革是單于。

  握衍朐革是單于是代他父親做的右賢王,他是烏維單于的耳孫。

  握衍朐革是單于繼位,再次提出和親,派他弟弟伊酋若王勝之出使?jié)h朝。

  他繼位之初,十分兇惡,把虛閭權渠單于時當權的貴人刑未央等都殺了,而任用顓渠閼氏的弟弟都隆奇掌權,又將老單于的子弟近親全部罷免,而安插自己的子弟代之。

  虛閭權渠單于的兒子稽侯冊未能繼承單于位,就出逃投奔他的岳父烏禪幕。

  烏禪幕本來是烏孫和康居之間的一個小國,因屢受欺凌,就率領數(shù)千民眾降了匈奴,當時狐鹿姑單于以其弟弟的兒子日逐王的姐姐嫁他為妻,仍讓他掌管自己的部眾,居住在右地。

  日逐王先賢撣,其父左賢王本當為單于,而讓位于狐鹿姑單于,狐鹿姑單于許諾,死后讓他繼位。

  匈奴國人因此都說日逐王應當成為單于。

  日逐王一向與握衍朐革是單于不和,就率其部眾數(shù)萬騎投奔漢朝。

  漢封日逐王為歸德侯。

  單于便改立自己的堂兄薄胥堂為日逐王。

  第二年,單于又殺掉了先賢撣的兩個弟弟。

  烏禪幕求情,單于不聽,心里很惱怒。

  之后左奧閚王死了,單于又立自己的小兒子為奧閚王,留住在王庭。

  奧閚貴人共同擁立已故奧閚王的兒子為王,同他一起向東遷徙。

  單于便派右丞相率萬騎去追殺,士兵卻逃亡了數(shù)千人,未能打勝。

  當時單于已繼位兩年了,因暴虐好殺,國內人心不服。

  又因其太子、左賢王三番五次說左地貴人的壞話,左地的貴人們都很怨恨。

  第二年,烏桓攻打匈奴東邊的姑夕王,俘獲去很多民眾,單于大怒。

  姑夕王惶恐不安,就和烏禪幕以及左地貴人一起共同擁立稽侯犭冊為呼韓邪單于,征發(fā)左地兵力四五萬人,向西征討握衍朐革是單于,兵至姑且水北,尚未交戰(zhàn),握衍朐革是單于的軍隊就四散奔逃,他派人去對其弟右賢王說:“匈奴人都來攻打我,你愿意發(fā)兵幫助我嗎?”右賢王說“:你沒有愛人之心,濫殺兄弟和諸位貴人,到你居住的地方去死吧。

  不要沾污我的土地!”握衍朐革是單于氣壞了,就自殺了。

  左大且渠都隆奇逃到右賢王那里,其部眾都投降了呼韓邪單于。

  這年是漢神爵四年(前58)。

  握衍朐革是單于在位只三年就失敗了。

  呼韓邪單于回到王庭數(shù)月后,解散了軍隊讓他們各回故地,將他流落在民間的哥哥呼屠吾斯找了回來,立為左谷蠡王,派人告訴右賢貴人,命令他殺掉右賢王。

  這年冬天,都隆奇和右賢王共同擁立日逐王薄胥堂為屠耆單于,發(fā)兵數(shù)萬人向東征討呼韓邪單于。

  呼韓邪兵敗逃走,屠耆單于回到王庭,以其長子都涂吾西為左谷蠡王,小兒子姑瞀樓頭為右谷蠡王,留居在單于王庭。

  第二年秋,屠耆單于派日逐王先賢撣之兄右奧革是王為烏藉都尉,率二萬騎兵屯駐東方以防守呼韓邪單于。

  這時,西方的呼揭王來同唯犁當戶策劃,一起讒毀右賢王,說他想自立為烏籍單于。

  屠耆單于就殺了右賢王父子,后來知道他們冤枉,就又殺了唯犁當戶。

  因此呼揭王害怕了,就背叛而走,自立為呼揭單于。

  右奧革建王知道后,也自立為車犁單于。

  烏藉都尉也自立為烏藉單于。

  這樣一共有了五個單于。

  屠耆單于自己帶兵向東去討伐車犁單于,派都隆奇去打烏藉。

  烏藉、車犁都被打敗了,向西北逃竄,與呼揭單于聯(lián)合起來,兵力達四萬。

  烏藉、呼揭都去掉了單于稱號,而合力擁戴車犁單于。

  屠耆單于聽說后,便派左大將、都尉率兵四萬騎分別屯駐東方,以防備呼韓邪單于,自己則率四萬騎兵向西征討車犁單于。

  車犁兵敗,向西北逃走,屠耆單于就引兵向西南方,留住于閎敦那個地方。

  此后第二年,呼韓邪單于派他弟弟右谷蠡王等人向西襲擊屠耆單于的屯兵,殺虜了一萬多人。

  屠耆單于知道后,立即親率六萬騎來攻打呼韓邪,走了一千里,還沒到辱姑地,就碰上了呼韓邪的軍隊,大約有四萬人,雙方混戰(zhàn)一團,屠耆單于兵敗自殺。

  都隆奇于是與屠耆的小兒子右谷蠡王姑瞀樓頭逃奔漢朝,車犁單于也東來投降了呼韓邪單于。

  呼韓邪的左大將烏厲屈與其父呼毒累烏厲溫敦看到匈奴動亂,就率其部眾數(shù)萬人南下投降了漢朝。

  漢封烏厲屈為新城侯,烏厲溫敦為義陽侯。

  這時李陵的兒子又立烏藉都尉為單于,呼韓邪將他們抓到處斬了,然后再建都單于庭,但其部眾減少了數(shù)萬人。

  屠耆單于的堂弟休旬王指揮他所屬的五六百騎兵,擊殺了左大且渠,吞并了他的部隊,跑到右地,自立為閏振單于,活動在西邊一帶。

  其后,呼韓邪之兄左賢王呼屠吾斯也自立為郅支骨都侯單于,活動在東邊。

  過了二年,閏振單于率其部向東攻打郅支單于。

  郅支與其交戰(zhàn),殺掉了閏振,吞并了他的軍隊,接著進攻呼韓邪。

  呼韓邪兵敗逃走,郅支占領了單于庭。

  呼韓邪被打敗后,左伊秩訾王向他獻計,勸他向漢朝稱臣,入朝侍奉天子,以求漢朝援助,這樣就可平定匈奴內亂。

  呼韓邪征詢大臣們的意見,都說:“不能這樣做,匈奴的習俗從來就是以力勝人為上,以服侍于人為下,以馬上戰(zhàn)斗立國,因而威名震于百蠻;即使戰(zhàn)死,也是壯士應有之義。

  現(xiàn)在兄弟之間爭奪國家權力,不落在兄則落在弟之手中,雖然戰(zhàn)死也威名猶在,子孫仍可做諸屬國的君長。

  漢朝雖說強盛,也始終未能兼并匈奴,為何要一反祖先的規(guī)矩,去作漢朝的臣子而使先世單于蒙受恥辱,見笑于各國呢!雖說這樣做可換來安寧,那我們還怎樣能作百蠻之長呢!”左伊秩訾說:“不對,強弱是可變化的,現(xiàn)在漢朝正處于強盛時期,烏孫等城邦各國都臣服于漢。

  匈奴自且革是侯單于以來,一天比一天削弱,至今不能復興,雖說頑強地生存著,但從來沒有過一天的安寧。

  現(xiàn)在歸附漢朝就可安定長存,不歸附就會危亡,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諸大臣互相辯難了很久。

  呼韓邪采納了左伊秩訾的意見,率領部眾南遷,靠近漢朝邊境,派兒子左賢王銖婁渠堂入朝侍奉天子。

  郅支單于也派他兒子右大將朐于利受入朝侍奉。

  這年是漢甘露元年(前53)。

  第二年,呼韓邪單于到五原塞前叩問,希望能參加甘露三年正月的朝賀。

  漢朝便派車騎都尉韓昌前往迎接,令所經(jīng)過七個郡各派二千騎夾道護衛(wèi)。

  正月,單于朝拜天子于甘泉宮,漢朝待以特殊的禮儀以示尊寵,將他位置擺在諸侯王之上,拜見天子時讓他只稱臣而不必通名。

  賜給他冠帶衣裳,黃金印和綠綬帶,玉具劍,佩刀,一張弓,四發(fā)箭,十柄蓕戟,一輛安車,一副鞍勒,十五匹馬,黃金二十斤,錢二十萬,衣被七十七套,錦繡綺繒雜帛八千匹,絲絮六千斤。

  賀禮完畢,派使者引導單于先行退朝,到長平歇息。

  皇上則從甘泉到池陽宮歇息。

  皇上登臨長平坂時,特意詔令單于不必拜謁,單于左右當戶等臣下都可列隊觀看,他們和各蠻夷國君長王侯一起,數(shù)萬人同在渭橋下夾道相迎。

  皇上登上渭橋,大家齊呼萬歲。

  單于后回到其府邸,留居一個多月,漢朝才讓他回國。

  單于臨行時請求,愿留守在光祿塞下,一遇緊急情況就來保衛(wèi)漢朝的受降城。

  漢朝派長樂衛(wèi)尉高昌侯董忠,車騎都尉韓昌率騎兵一萬六千名,又調邊郡兵馬數(shù)千,護送單于從朔方郡雞鹿塞出境。

  又下詔令董忠等人留下來保衛(wèi)單于,幫助他誅滅不肯順從者,并轉運邊境的谷米干糧接濟,前后共三萬四千斛供給匈奴食用。

  這年,郅支單于也派使者到漢朝進貢,漢朝同樣給予優(yōu)厚的待遇。

  第二年,兩位單于都派使者來漢朝朝賀、貢物,漢朝對呼韓邪優(yōu)禮有加。

  又過一年,呼韓邪再度入朝,給他賞賜與前次一樣,另加衣服一百一十套,錦帛九千匹,絲絮八千斤。

  因為沿途有了屯兵,所以他回去時不再派兵護送。

  起初,郅支單于以為呼韓邪投降了漢朝,怕自己兵力薄弱不能再返回故地,就帶著部眾向西開去,企圖占領右地。

  又有屠耆單于的小弟,本來是侍奉呼韓邪的,也逃到右地去了,收集了他兩個哥哥的殘兵共得數(shù)千人,自立為伊利目單于,他在途中與郅支遭遇,交戰(zhàn)中被郅支所殺。

  郅支吞并了他的兵眾,勢力擴大到五萬多人。

  聽說漢朝出兵出餉援助呼韓邪,郅支即在右地留居不敢東歸。

  他自度其力量不能平定匈奴,就繼續(xù)西去靠近烏孫,想與烏孫聯(lián)合,派使去見小昆彌烏就屠。

  烏就屠看到呼韓邪有漢朝扶持,郅支成了流亡者,就想攻擊郅支以稱漢朝心意,于是殺死了郅支的使者,把他的頭送到漢朝都護駐地,并派出八千騎兵去迎擊郅支。

  郅支見烏孫兵多,又不見使者返回,就領兵攻打烏孫,大敗烏孫兵。

  接著北上攻打烏揭,烏揭投降。

  又發(fā)兵西破堅昆,向北征服了丁令,兼并了這三個國家。

  郅支又幾次派兵攻打烏孫,都取得了勝利。

  堅昆東距單于王庭有七千里,南到車師五千里,郅支就留下以此為都。

  元帝即位之初,呼韓邪單于又上書,說其民眾困乏。

  漢朝詔令云中、五原郡轉運谷米二萬斛接濟。

  郅支單于認為自己離漢朝遠,又怨恨漢朝庇護呼韓邪,便派使者上書要求漢朝放回兒子。

  漢朝便派谷吉護送,送到后郅支殺了谷吉。

  漢朝不知谷吉的音訊,而從匈奴來投降的人卻說,在邊界處聽甌脫說已被殺害。

  呼韓邪的使者來朝,漢朝就按照文簿急切地加以責問。

  第二年,漢朝派車騎都尉韓昌和光祿大夫張猛護送呼韓邪的兒子回匈奴,又追問谷吉的下落,但申明與單于無關,免得他起疑心。

  韓昌、張猛看到單于的民眾越發(fā)多了,而邊境地區(qū)的禽獸也差不多獵取光了,他的力量也足以自衛(wèi),不再畏懼郅支。

  聽到他的大臣常勸單于回歸北方故地,他們擔心北去之后難以約束,就與呼韓邪訂下盟約,說“:從今往后,漢與匈奴合為一家,世世代代不得互相欺詐、互相攻伐。

  發(fā)現(xiàn)盜賊,要互相通報,盜賊予以誅殺,償還所盜財物。

  如有敵人侵犯,雙方都應發(fā)兵相助。

  無論漢與匈奴,誰敢首先違背盟約,必將受到上天的懲罰。

  讓我們世世代代子子孫孫謹守盟約!”韓昌、張猛與呼韓邪單于及其大臣一起登上匈奴諾水邊的東山,殺白馬,單于用徑路之刀和金飯勺攪攔酒漿,用老上單于當年攻破月氏后用月氏王的頭骨做的酒器來同飲血酒而盟誓。

  韓昌、張猛回朝上奏后,公卿中有人異議,認為“單于已成了保衛(wèi)漢朝邊塞的屏障,雖然想回北方,也還不至于危害。

  韓昌、張猛擅自以漢朝世代子孫的名義與夷狄結盟起誓,讓單于得以胡言亂語上告蒼天,有辱國家,有傷威嚴,這絕對不行。

  應派使臣去知照匈奴、祭祠上天,與他們解除盟約。

  韓昌、張猛執(zhí)行君命有失體統(tǒng),犯了大逆不道之罪!”但皇上認為他二人的過錯并不嚴重,就下詔對他們以贖罪論處,也不要與匈奴解除盟約。

  其后,呼韓邪終于北上回到單于王庭,其民眾逐漸歸附,匈奴國內平定下來。

  郅支殺了漢使,自知背負了漢朝,又聽說呼韓邪更加強大了,恐怕受到襲擊,打算往遠地遷移。

  正好康居王多次遭到烏孫困擾,與翕侯商議的結果,認為匈奴是大國,烏孫就是一向臣服于它,現(xiàn)郅支單于困厄在外,可迎來安置在東邊,跟他聯(lián)合討伐烏孫,讓他在那里立國,以后就永遠不受匈奴的威脅了。

  便派使者到堅昆去傳話給郅支,郅支這些年來惶恐不安,又與烏孫有怨,聽了康居的計劃,非常高興,便與康居結盟,引兵西進。

  康居也派出貴人,帶著駱駝驢馬數(shù)千匹前來迎接郅支。

  郅支的部眾在途中凍死了不少,只剩下三千人到康居。

  其后,漢都護甘延壽與副都護陳湯發(fā)兵到康居誅殺了郅支。

  此事記載在《甘延壽傳》和《陳湯傳》中。

  郅支被誅后,呼韓邪單于既喜又怕,上書漢朝說:“我常想來拜謁天子,確實是因郅支在西方,恐怕他聯(lián)合烏孫來襲擊我,因此才沒能來漢朝。

  現(xiàn)郅支已經(jīng)伏誅,我希望來朝見天子?!本箤幵?前33),呼韓邪單于第三次入朝。

  漢朝對他的禮遇和賞賜與第一次一樣,另加賞賜衣服錦帛和絲絮,每樣都比黃龍元年的賞賜加倍。

  單于自己說,愿意做漢家的女婿,成為漢家的親戚。

  元帝就將后宮中的良家女子王嬙字昭君的姑娘嫁給單于。

  單于十分歡喜,上書表示愿意為漢朝守衛(wèi)從上谷以西至敦煌的邊塞,保證要世代傳下去,請漢朝撤走守備邊塞的將吏士卒,使天子的人民得以休養(yǎng)生息。

  天子讓朝臣們計議,大家都認為可行。

  郎中侯應熟悉邊防情況,認為不能應允。

  皇上詢問緣由,侯應說:“從周秦以來,匈奴就暴虐殘忍,侵犯邊境,漢朝興起以來,更是備受其害。

  臣聽說北部邊塞直到遼東,外有陰山,東西長達千余里,草木茂盛,禽獸很多,當年冒頓單于就是安扎在這里,制作弓箭,出來搶劫,把這一帶當成他們的苑囿一樣。

  到武帝一代,出師征討攻伐,奪取了這片土地,將匈奴趕到大漠以北。

  又在此修建塞堡,搭起哨亭,挖掘隧道,構筑外城,設置屯戍加強防守,這樣邊境才稍得安寧。

  漠北地勢平坦,草木很少,沙漠連片,匈奴來侵擾,很少有隱蔽,從邊塞往南,路經(jīng)深山峽谷,往返困難。

  邊境上的長老們說,匈奴失去陰山之后,每從那里經(jīng)過,沒有不哭的。

  如果撤走守衛(wèi)邊塞的戍卒,就是把大利讓給夷狄,這是不可應允的第一個理由。

  如今圣上仁德廣被,像天一樣覆蓋匈奴,匈奴蒙恩得以保全存活,所以對漢朝稽首稱臣。

  然而夷狄的本性是:窘困時則卑謙恭順,強盛時則傲慢悖逆,天性使然不可改變。

  以前已經(jīng)撤掉了外城,減少了哨所,現(xiàn)在可以再減一些,只要足以候望烽火傳遞消息就行了。

  古人居安而不忘危險,因此不能再撤除邊塞了,這是第二個理由。

  中國有禮義的教化,又有刑罰的誅懲,但愚民尚且敢觸犯禁令,又何況單于,能保證他的部眾不違犯盟約么?這是第三個理由。

  從中國設置關梁以制約諸侯的情況看,就是用來杜絕臣下覬覦的野心的。

  修筑邊塞,設置屯戍,并非只為防御匈奴,也是為了限制諸屬國的降民,他們本為匈奴之人,怕他們思念舊地逃亡出境。

  這是第四個理由。

  把靠近西羌的邊塞讓匈奴守衛(wèi),他們與漢人交通,那些貪利的吏民侵擾掠奪羌人的牲畜和妻子兒女,激起羌人怨恨,以致起兵背叛,就世世不得安寧。

  現(xiàn)在撤除邊塞守衛(wèi),就會出現(xiàn)互相欺侮而成為無窮紛爭的開端。

  這是第五個理由。

  以往從軍征戰(zhàn)多有逃跑失蹤沒回國的人,現(xiàn)其子孫貧困,一有機會就想逃出去投奔自己的親戚。

  這是第六個理由。

  又有邊境人家的奴婢愁苦不堪,想逃亡的很多,他們說:‘聽說匈奴那邊很快活,可惜邊塞看守太嚴出不去!’然而還是不時有逃亡出塞的。

  這是第七個理由。

  盜賊兇暴狡黠,結伙犯法之后,如追捕緊急,他們就會往北逃出邊塞,那就無法控制。

  這是第八個理由。

  從開始建邊塞以來,已經(jīng)有一百多年了,并非都是土墻,有的是因山勢以巖石構筑,有的是砍伐山上樹木建造,有的是依溪谷走向以水作為門戶,只是稍加平整,這些年來征發(fā)戍卒民工來建筑修整它,用工之多、歷時之久、耗費之巨,不可勝計。

  臣恐怕議論的人沒有深思邊塞的前因后果,只想輕而易舉地減省徭役兵役,那樣在十年以后,百年之內,如果突然發(fā)生變故,而邊境上障塞破壞,亭隧滅絕,當然要再征發(fā)屯兵修繕,但經(jīng)幾代人努力所建成的被毀壞之后,畢竟不可能倉猝修復。

  這是第九個理由。

  如果撤除戍卒,減少候望,讓單于來保塞守御,他必然自以為對漢朝有大恩大德,要求賞賜就會沒有止境,稍稍不如他的意,其心就不可推測。

  為夷狄打開國門,損害中國的穩(wěn)固,這是不可應允的第十個理由。

  總之,這不是用來永保安寧,以威力制服百蠻的好計策?!苯?jīng)過辯論,天子下詔說:“不要再提撤除邊塞之事。”派車騎將軍去向單于口頭傳達天子旨意,說:“單于上書希望漢朝撤除北方邊塞的官吏將士屯兵戍卒,愿意子孫世代為漢朝保衛(wèi)邊塞。

  單于向往仰慕禮義,因而為民眾考慮得很多,這是一個長久的良策,朕十分贊賞。

  中國四方的邊界都有水陸關卡和障塞,這并非只為防御外敵而設,也是用來防止國內的奸邪之徒逃竄,跑到境外去為非作歹,所以是用它來彰明法度以統(tǒng)一人心。

  單于的善意,朕已盡知,并無疑心。

  為了怕單于不理解,所以派大司馬車騎將軍許嘉前來向單于說明。”單于聽后謝罪說“:我愚昧無知,不懂邊塞還有如此之用,幸蒙天子厚愛,派大臣來告訴我。”當初,左伊秩訾為呼韓邪出謀劃策,歸附漢朝,使匈奴終于得以安寧。

  以后卻有人進讒言說左伊秩訾居功自傲,時常怏怏不樂,呼韓邪對他起了疑心。

  左伊秩訾害怕被誅,就率其部眾千余人投降了漢朝。

  漢封他為關內侯,食邑三百戶,準他佩帶在匈奴為王時的印綬。

  到竟寧年間,呼韓邪來朝拜天子,與左伊秩訾相見,向他謝罪說:“王為我謀劃得非常好,使匈奴至今安寧,全是王的功勞,王的恩德我豈能忘懷!我誤解了王的心意,使王離開匈奴而不再有顧念之心,都是我的錯啊。

  現(xiàn)在我想稟告天子,請王回歸匈奴王庭?!弊笠林撒ふf“:單于遵照上天之命,自己歸附于漢朝,使匈奴得以安寧,這是單于的神靈,又得天子佑助的結果,我哪里有什么功勞!我已投降漢朝,如再回匈奴,便是有二心了。

  我愿作單于的使者留在漢朝侍奉天子,其他則不敢聽命?!眴斡谝辉僬埱笠膊荒苁棺笠林撒ぴ倩匦倥?。

  王昭君的封號為寧胡閼氏,她生有一個兒子叫伊屠智牙師,后為右日逐王。

  呼韓邪在位二十八年,于建始二年(前31)去世。

  起初,呼韓邪娶了左伊秩訾之兄呼衍王的兩個女兒,長女為顓渠閼氏,生有二子,長子叫且莫車,次子叫囊知牙斯。

  小女兒為大閼氏,生有四子,長子叫雕陶莫皋,次子叫且麋胥,都比顓渠閼氏的長子且莫車要大,兩個小兒子咸、樂,又都小于顓渠閼氏的次子囊知牙斯。

  還有其他閼氏所生的兒子十多個。

  顓渠閼氏地位最高,且莫車最受寵愛。

  呼韓邪病重將死時,想讓且莫車繼位,其母顓渠閼氏說“:匈奴動亂了十多年,雖未滅絕但國祚細微如發(fā),依靠漢朝的力量,所以才恢復安寧。

  而今平定時間不長,人民創(chuàng)傷未愈,況且莫車年紀輕輕,百姓未必歸附,恐怕又將危及國家。

  我與大閼氏是一家的姊妹,不如立她的長子雕陶莫皋為好。”大閼氏說:“且莫車雖說年少,但有大臣們共掌國事,現(xiàn)在如果舍棄親貴而立低賤,必為后世種下亂根?!眴斡谧罱K還是聽從了顓渠閼氏的話,立雕陶莫皋繼嗣,但約定必須傳國于弟。

  呼韓邪死后,雕陶莫皋即位,為復株累若革是單于。

  復株累單于繼位后,派兒子右致盧兒王醯諧屠奴侯到漢朝侍奉天子,以且麋胥為左賢王,且莫車為左谷蠡王,囊知牙斯為右賢王。

  復株累單于仍娶王昭君為妻,生了兩個女兒,長女為須卜居次,小女為當于居次。

  河平元年(前28),單于派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等人參加了該年正月的朝賀。

  賀禮完畢,漢派使者將他們送到蒲反。

  伊邪莫演說“我想降漢,如果不接納我,我就自殺,無論如何也不敢回去了?!睗h使報告天子,天子讓公卿們商議,公卿們有的說應像原來一樣處理,接受他投降。

  光祿大夫谷永、議郎杜欽認為:“漢朝興起以來,匈奴一直在邊境為害,所以才設立了以財物和爵位的賞賜來對待其投降者。

  現(xiàn)在單于向漢朝屈禮稱臣,成為北邊的屏藩,派使臣來朝賀,沒有二心,漢朝對來降者的辦法,應該與過去有所區(qū)別。

  現(xiàn)在如果一邊接受單于誠懇的貢奉,一邊又接納其叛逃之臣,就是貪圖得到一人而失去一國之心,庇護其有罪之臣而斷絕了仰慕仁義的君主。

  假使是因為單于剛剛繼位,想委身于中國又不知利害,便暗中派伊邪莫演來詐降以卜吉兇的話,那么接受他投降就于仁有虧,也破壞了雙方的友好關系,使單于從此與漢疏遠,不再接近邊郡官吏;或者是設的反間之計,想以此事作為挑釁的借口的話,那么接受他投降就正好中了他的計,使得匈奴可以將責任推到漢朝方面而予以譴責。

  這件事實在是關系到邊境安危的根本、軍隊行動的關鍵問題,不可不仔細斟酌。

  不如不接受他的投降,以向單于昭示漢朝遵守信義有如日月經(jīng)天,使他不致產(chǎn)生欺騙詭詐之謀,更加堅定歸附親近之心。

  這樣做才有利?!碧熳硬杉{了他的意見。

  派中郎將王舜去詢問伊邪莫演投降的原因。

  伊邪莫演說“:這不過是我發(fā)了狂病而胡言亂語?!本蛯⑺菜突厝チ?。

  他回去后官位如故,不肯再與漢使相見。

  第二年,單于上書表示愿意參加河平四年(前25)正月的朝賀,于是來到了漢朝,漢加賜給他錦繡繒帛二萬匹、絲絮二萬斤,其他財物與竟寧年間相同。

  復株累單于在位十年,鴻嘉元年(前20)去世。

  其弟且麋胥繼立,為搜諧若革是單于。

  搜諧單于繼位后,派兒子左祝都韓王朐留斯侯入漢朝侍奉天子,以且莫車為左賢王。

  搜諧單于在位八年,元延元年(前12),出發(fā)去參加元延二年正月的朝賀,尚未入塞,病死在途中。

  其弟且莫車繼立,為車牙若革是單于。

  車牙單于繼位后,派兒子右於涂仇撣王烏夷當入漢朝侍奉天子,以囊知牙斯為左賢王。

  車牙單于在位四年,綏和元年(前8)去世。

  弟囊知牙斯繼立,為烏珠留若革是單于。

  烏珠留單于繼位后,以第二閼氏的兒子樂為左賢王,以第五閼氏的兒子輿為右賢王,派兒子右股奴王烏革是牙斯入漢朝侍奉天子。

  漢派中郎將夏侯藩、副校尉韓容出使匈奴。

  當時皇帝的舅父大司馬驃騎將軍王根兼攝尚書職務,有人向王根游說說“:匈奴有塊飛地夾在漢朝土地之中,就在張掖郡,那里生長著奇特的木材,可作箭桿,如果得到那塊土地,對于邊境有著富饒之利;對于國家則有開拓疆土的實惠;對于將軍則建立顯要功勛,可永垂于無窮?!蓖醺阆蚧噬瞎拇荡笱云淅?,皇上想直接向單于討求,又怕求之不得,有損體面威儀。

  王根就把皇上的心思告訴了夏侯藩,令他向單于討求并說是自己的意思。

  夏侯藩到匈奴后,對單于說:“據(jù)我所知匈奴有塊飛地在漢境內,就在張掖郡。

  漢朝派了三個都尉駐守那兒的邊塞,士卒數(shù)百人十分寒苦,候望烽火長期辛勞。

  單于應該上書獻出此地,將邊界劃直,這樣可省卻兩個都尉數(shù)百士卒之勞,以報答天子的厚恩,漢朝的回報必然比這更大?!眴斡谡f:“這是天子下詔說的呢?還是使者自己要討求的呢?”夏侯藩說“:這是皇上詔令的意思,然而也是我為單于謀劃的良策?!眴斡谡f:“孝宣、孝元皇帝哀憐我父呼韓邪單于,宣布從長城以北都歸匈奴所有。

  這塊地方由溫偶馬余王管轄,我也不知它的形狀和物產(chǎn)如何,請讓我派使者去問問看?!毕暮罘㈨n容就回朝了。

  后來再次出使匈奴,他一到就求這塊土地,單于說:“我們父子兄弟相傳已過五世,漢朝從未討求這塊土地,為什么偏偏現(xiàn)在來討求?我已問過溫偶馬余王,整個匈奴西邊的諸侯制作穹廬和車輛,都是仰賴這座山上的木材,況且這是先父傳下來的土地,我不敢丟失?!毕暮罘貋砗螅徽{為太原太守。

  單于派使者上書,將夏侯藩求地的情況報告皇上,皇上傳詔單于說“:夏侯藩擅自以皇上名義向單于求地,依法當處死罪,現(xiàn)經(jīng)過兩次大赦,已將他貶為濟南太守,不讓他再管匈奴之事。”第二年,單于在漢朝侍奉的兒子死了,歸葬匈奴。

  又派另一個兒子左於馬余仇撣王稽留昆入朝侍奉。

  到哀帝建平二年(前5),烏孫王的庶子卑援..侯的部眾侵入匈奴的西部邊界,盜走牛馬牲畜,殺死了很多百姓。

  單于得知,派左大當戶烏夷泠率五千騎兵攻打烏孫,殺死數(shù)百人,擄掠了數(shù)千人,驅趕牛馬牲畜而去。

  卑援..大為恐慌,便派兒子趨碩到匈奴當人質。

  單于接受了人質,并將情況報告漢朝。

  漢派中郎將丁野林、副校尉公乘音出使匈奴,責備單于,令他歸還卑援..作人質的兒子。

  單于接受了詔令,將他送回了烏孫。

  建平四年,單于上書表示愿意參加建平五年的朝賀。

  當時哀帝染疾在身,有人說匈奴是從上游來的厭人,自從黃龍、竟寧年間以來,單于每次入朝,中國就有大喪發(fā)生。

  哀帝由此感到為難,便征詢公卿意見,也都認為單于來朝只會白白耗費國庫的錢財,可以暫時不同意他來。

  單于的使者準備告辭回去,尚未出發(fā)。

  黃門郎揚雄上書進諫說:“臣聽說以《六經(jīng)》治國,貴在未亂而治,兵家用兵,貴在不戰(zhàn)而勝。

  亂而后治、戰(zhàn)而后勝都不足為貴,然而軍國大事之根本,不可不予明察。

  現(xiàn)在單于上書請求朝賀,國家不同意而加以推辭,依臣愚見,恐怕漢與匈奴將從此疏遠了。

  匈奴本是北方地區(qū)的夷狄,五帝時不能使它稱臣,三王時不能將它制服,我朝之所以不能和它疏遠的原因也甚為明了。

  臣不敢稱說遠古之事,只引秦朝以來的史實加以說明:“以秦始皇之強大,蒙恬之威武,擁有甲兵四十余萬,然而仍不敢窺視西河,只能修筑長城作為邊界。

  漢朝剛興起時,以高祖之威靈,而三十萬大軍竟然被困于平城,以至于士兵七天無食。

  當時的奇謀之士、大計之臣多得很,但都無法解救,最終所用來脫身的辦法,簡直不可以對世人言說;又有高皇后受匈奴侮辱而氣憤填膺,群臣廷議之時,樊噲請求給他十萬兵馬橫掃匈奴,而季布說:‘樊噲應該殺頭,因他以狂妄之言阿諛順從主上的意旨!’于是大臣們只好順辭以答而回書,并送其禮物,然后與匈奴的冤結才得以解開,中國的憂患才稍稍平息。

  到文帝時,匈奴侵犯北部邊境,其偵察騎兵甚至深入到雍地甘泉宮,京師為之震動驚駭,調遣三位將軍駐屯在細柳、棘門和霸上,以防備匈奴襲擊,幾個月后才敢罷兵。

  武帝即位后,巧設馬邑之計,企圖引誘匈奴前來,派韓安國率三十萬大軍埋伏于要塞,匈奴覺察而引兵撤回,白白耗費資財興師動眾,竟連一個敵兵都沒見到,更何況單于呢!其后為了社稷的穩(wěn)固,萬代的安寧之計,便大規(guī)模地興師數(shù)十萬,派衛(wèi)青、霍去病統(tǒng)率進攻匈奴,前后達十余年。

  于是渡過了西河,橫絕大漠,破敵于..顏山,襲擊單于王庭,打遍了匈奴之地,又向北追擊,封于狼居胥山,禪于姑衍山,并登臨了翰海,俘虜匈奴的名王、貴人數(shù)以百計。

  從此以后,匈奴被震懾而恐懼,更加請求和親,然而還是不肯稱臣。

  “難道說是前代圣上樂意拿出無量的費用,役使無罪的百姓,以到達北方的狼望之地而快心嗎?不是,是因為沒有一時之勞就不能獲得長久的安逸,不耗費巨額之費就不能永保安寧,所以才忍心勞苦百萬之師以摧毀餓虎的血盆大口,甘愿拿出府庫中的錢財去填滿盧山的溝壑而毫不后悔。

  到本始初年,匈奴又起豺狼之心,企圖劫掠烏孫,侵擾公主,于是我朝派遣五位將軍率領十五萬騎兵從南面進攻,而長羅侯則用烏孫的五萬騎兵從西面進攻,兩軍會合之后才回師。

  當時戰(zhàn)果很少,只是向匈奴揚武示威,讓它明白漢朝的兵馬有如迅雷疾風而已。

  但是因空行空返,還誅殺了兩位將軍。

  所以只要北邊的夷狄不稱臣馴服,中國就不能高枕安臥。

  到了元康、神爵年間,上天有靈,降下鴻恩,匈奴內亂,五個單于爭立,日逐王、呼韓邪率眾歸化,向漢朝伏拜稱臣,然而當時還只是拉攏漢朝以求援助,并非真心實意甘為臣妾。

  自此之后,匈奴想入朝者不予拒絕,不想來朝也不加勉強。

  為什么呢?這些外國人天性兇狠、形體魁健,自恃孔武有力,難于以善德教化,易于用威力馴服,其強大時難以讓它屈服,其來求和實為難得。

  所以在它未臣服之前,勞師遠征,傾盡全國之財力,伏尸流血無數(shù),才能破堅拔敵,是如此的艱難;它臣服之后,又要加以慰勞安撫,饋贈財物,交通使者,威儀俯仰之間,又是如此的小心翼翼;過去也曾血洗過大宛之城,踐踏過烏桓之壘,掏盡了西夷姑繒的府庫,掃平了羌族蕩姐的場地,撕裂了朝鮮的旗幟,拔掉了兩越的旗桿,時間短的不過只旬月之兵役,長的也不超過兩個季節(jié)的勞頓,就已將其王庭翻耕,聚落掃除,隨后即在其地設置郡縣,就像風卷殘云一樣,并未留下后患余災。

  惟有這北方的夷狄不能如此,真正是中國之頑敵,萬萬不可輕視。

  “現(xiàn)在單于歸化仁義,懷有坦誠之心,想離開王庭,來朝拜天子,這是上世留下的規(guī)矩,也是神靈所想望的事情,國家雖然耗費甚多,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為什么要以所謂厭人為借口而將他拒之門外,以無日之期與其疏遠,將往日對他的恩德一筆勾消,而啟開將來敵對的間隙呢?他誠懇而我見疑,必使他懷恨于心,而背負以前所說的話,并據(jù)以前的約定,將責任推給漢朝,以此作為口實自絕于朝廷,不再有北面稱臣之心,那時候,威嚇它不怕,曉諭它不聽,怎能不成為大憂患呢!眼明者應看到無形之物,耳聰者應聽到無聲之音,真能做到先于未然的話,即使有蒙恬、樊噲也不必再用,棘門、細柳也不必再設防,用不著再設什么馬邑之計,怎會讓衛(wèi)青、霍去病去沙場征戰(zhàn)?怎會再用五位將軍去耀武揚威?不然的話,產(chǎn)生嫌隙之后,即使有奇謀妙計的智者勞心于內,有能言善辯的使者奔波于外,還是比不上未然之時。

  況且以往圖謀西域,制服車師,在西域三十六個城邦小國設置都護,每年耗費數(shù)以百萬計,難道是怕康居、烏孫能夠越過白龍堆而侵犯我西部邊境么?不是,也是用來牽制匈奴的。

  這些經(jīng)過上百年苦心經(jīng)營而成的局面,一日之內便將它失去,耗費了十分的財物氣力而吝惜最后的一點,臣不禁暗自為國家深感不安。

  懇請陛下稍加留意于未亂而治、不戰(zhàn)而勝的道理,以將邊境之禍阻遏于未萌之時。”此書上奏,天子醒悟,忙召回匈奴使者,換了一封給單于的回信,同意了他的請求。

  賜給揚雄帛五十匹,黃金十斤。

  單于還沒有出發(fā),就生病了,便再派使者來說愿意明年來朝。

  按以往的規(guī)定,單于來朝,隨員包括名王以下以及待從共二百余人。

  單于又上書說“:蒙天子神靈保佑,匈奴人民盛壯,希望以五百人跟隨入朝,以彰明天子的盛德。”哀帝都同意了。

  元壽二年(前1),單于來朝,皇上因他們是從太歲厭勝所在之處而來,特意將他們安置在上林苑蒲陶宮,囑咐要對單于更恭敬,單于也知道皇上的心意。

  這次增加賞賜衣裳三百七十件、錦繡繒帛三萬匹、絲絮三萬斤,其他物品與河平年間相同。

  朝賀禮畢,派中郎將韓氵兄護送單于回國。

  單于出塞,經(jīng)過休屯井,向北渡過車田盧水,道路迂迥比來時更遠。

  韓氵兄等人缺乏食物,單于便供給他們糧食,超過規(guī)定的時間五十多天還沒有返回。

  當初,皇上派稽留昆跟隨單于回國,他到家后,單于又派稽留昆的同母哥哥右大且方和他的妻子一起入朝侍奉天子。

  他們回國后,又派且方的同母哥哥左日逐王都和他妻子入朝侍奉。

  這時,漢平帝年幼,由太皇太后稱制,新都侯王莽秉政,想以不同于前世的威德對待匈奴來取悅于太后,便勸單于,要他派王昭君的女兒須卜居次云入朝來侍奉太后,所以賞賜得非常豐厚。

  正好此時西域的車師后王句姑、去胡來王唐兜都因怨恨漢朝的都護校尉,就帶領妻子人民逃亡出去投降了匈奴,這件事記載在《西域傳》。

  單于接受了他的投降并把他安置在左谷蠡王的土地上,又派使者上書漢朝報告情況,說“:臣已經(jīng)接受了他的投降。”皇上下詔派中郎將韓隆、王昌、副校尉甄阜、侍中謁者帛敞、長水校尉王歙出使匈奴,告訴單于說“:西域是中國的臣屬,匈奴不應當受降,現(xiàn)在就把他們送回去?!眴斡谡f:“孝宣、孝元帝哀憐匈奴,因而定下約束,自長城以南為天子所有,長城以北則為單于所有。

  如有侵犯邊塞者,必須及時通報;有出降者,不得接受。

  臣的父親呼韓邪單于曾蒙天子無量的恩德,臨死時留下遺言說:‘有從中國來的投降者,不要接受,馬上送到邊塞,以報答天子的厚恩?!噹熓峭鈬?,所以我可以受降?!笔拐哒f“:匈奴骨肉之間互相攻伐,國脈幾乎斷絕,蒙中國大恩大德,拯救危亡,才得以復興賡續(xù),妻子兒女得以保全安寧,世世代代相繼,應該以此來報答天子的厚恩?!眴斡诿殿^謝罪,把兩個來降車師王交付給使者。

  皇上又詔令中郎將王萌在西域惡都奴山谷的邊界迎候。

  單于又派使者送漢使回國,并請他們向皇上請示如何治罪。

  使者回來報告,皇上詔令不能赦免他們的罪過,于是召集西域諸國前來,將二人斬首以示儆尤。

  然后定下四條:中國人逃入匈奴者、烏孫逃到匈奴投降者、西域各國佩中國印綬的官員投降匈奴者、烏桓投降匈奴者,匈奴一概不得接受。

  并派中郎將王駿、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尋出使匈奴,向單于頒布這四條規(guī)約,將這四條與璽書裝在一封,交付單于,令他奉行,順勢將原來宣帝所定的約束封函收回。

  當時,王莽上奏,命令中國人不得用二個字取名,也派使者諷勸單于,應該上書表示仰慕漢化,取一個字的名,漢朝必加厚賞。

  單于聽從了,上書說“:我有幸位列漢朝的藩臣,得以享受太平圣制的歡樂,臣原名叫囊知牙斯,現(xiàn)在謹改名為知?!蓖趺Т笙?,忙報告太后,派使者去答諭表彰,給予厚厚的賞賜。

  漢朝頒布四條之后,都護烏桓使者向百姓告示,不準南向匈奴交納皮布稅。

  匈奴因為這是過去的常稅,便派使者去督責烏桓交納,匈奴很多百姓婦女想做買賣的都跟著前往。

  烏桓拒絕說“:我們接到了天子的詔條,不應向匈奴交稅?!毙倥拐叽笈?,將烏桓的酋長抓起來,捆綁吊打。

  酋長的兄弟發(fā)怒了,集合民眾一起殺死了匈奴使者及其屬官,搶奪了跟來的婦女及其牛馬。

  單于聽到這一消息,派使者調左賢王的兵馬進入烏桓,以追查殺死使者的兇手為名,大肆發(fā)動攻擊,烏桓居住分散,有的跑上了山,有的逃進東邊的堡塞。

  匈奴殺了很多民眾后,驅趕婦女小孩數(shù)千人而去,把她們放在左地,向烏桓通告說:“拿馬匹牲畜皮布來就可贖回去?!睘趸缚绰幼叩娜酥杏袃汕Ф嗳耸怯H戚,就拿了很多財物牲畜去贖,但匈奴接受了財物,卻不將人放還。

  王莽篡位后的建國元年(9),派五威將王駿統(tǒng)率甄阜、王颯、陳饒、帛敞、丁業(yè)六人,帶了很多金銀錦帛,以重禮饋贈單于,向他曉諭以受上天之命而代漢的情狀,就此換了單于原來的印信。

  原印文是“匈奴單于璽”,玉莽改為“新匈奴單于章”。

  將率們到匈奴后,先授予單于新印,再宣詔令單于交上舊印。

  單于再次下拜受詔,翻譯的人上前,想解下舊印,單于舉起胳膊讓他解。

  左姑夕侯蘇在旁邊對單于說:“還沒看新印文,暫時不應上交舊印?!眴斡诰屯O聛恚豢辖怀?。

  便請使者到穹廬坐定,單于正準備上前祝酒。

  五威將說“:舊印應該及時交還?!眴斡谡f“:行。”又舉起手臂讓翻譯來解。

  蘇又說:“沒看新印文,暫不要給?!眴斡谡f“:印文怎么會變更!”接著就解下舊印奉還,將率接了過去。

  掛新印時,也沒有解開看印文,飲酒直到深夜才散。

  右率陳饒對諸位將率說“:白天時姑夕侯對新印文有疑問,幾乎使單于不肯交出舊印,如果讓他看了印文,發(fā)現(xiàn)其中的改變,一定要討還舊印,這不是靠嘴巴辯論所能拒絕得了的。

  我們得到后又把它失去,是大大有辱于君命。

  倒不如用椎子把舊印破壞,以斷絕禍根?!睂⒙蕚儶q豫不決,沒有人響應他。

  陳饒是燕國的壯士,果敢而強悍,馬上拿起斧頭椎子把印破壞了。

  第二天,單于果然派右骨都侯當來對將率說:“漢朝賜給單于的印,是‘璽’字而不是‘章’字,也沒有‘漢’字,只有諸侯王以下的才有‘漢’字、‘章’字。

  現(xiàn)在印去掉了‘璽’字而加上了‘新’字,同臣下的印沒有兩樣,希望把舊印還來?!睂⒙拾雅f印拿出來給他看,說:“新朝皇室順應天命而制作,所以舊印一到將率手中就自行破壞了。

  單于應當承認天命,奉新朝之制?!庇夜嵌己罨厝蟾婧螅瑔斡谏钪呀?jīng)無可奈何了,又因多得了贈饋財禮,便派其弟右賢王輿帶著牛馬跟隨將率們入朝謝恩,并上書請求歸還舊印。

  將率回國途經(jīng)左犁汗王咸住的地方,看到很多烏桓民眾,就問咸是怎么回事,咸都以實相告了。

  將率說:“以前規(guī)約四條之中有不得接受烏桓投降者一條,立即將他們放還?!毕陶f:“請讓我請示了單于,他發(fā)了話,我就放他們回去?!眴斡谂上虇枌⒙收f“:是應當送他們從塞內回去呢?還是從塞外回去?”將率不敢作主,忙上奏朝廷。

  皇上下詔說,從塞外走。

  單于從夏侯藩討求土地開始,就有拒絕漢朝話語,后來因向烏桓征稅不得而擄掠其民眾,又生出許多是非,更主要的因為印文改變,所以心中怨恨。

  于是派右大且渠蒲呼盧訾等十余人率兵一萬騎,以護送烏桓百姓回國為名,勒兵于朔方塞下。

  朔方太守慌忙奏報。

  第二年,西域的車師后王須置離企圖投降匈奴,都護但欽將他斬了。

  須置離的哥哥狐蘭支帶著人眾二千余,驅趕著畜群,舉國逃亡出降匈奴,單于接納了他們。

  狐蘭支與匈奴一起興兵作亂,攻打車師,殺了后成國的君長,打傷了都護司馬,然后又跑回匈奴。

  當時戊己校尉史陳良、終帶,司馬丞韓玄,右曲侯任商等人眼看西域諸國都將要背叛中國,又聽說匈奴準備大舉入侵,恐怕都不能活命,就策劃組織數(shù)百個邊吏戍卒,一起將戊己校尉刀護殺了,派人與匈奴南犁汗王、南將軍取得了聯(lián)系。

  南將軍便率二千騎兵進入西域迎接陳良等人。

  陳良等人又將戊己校尉管轄區(qū)內所有男女民眾二千多人脅迫到了匈奴。

  韓玄、任商留在了南將軍那里,陳良、終帶則徑直到了單于王庭,所帶去的人眾則分別安置在零吾水一帶墾田定居。

  單于稱陳良、終帶為烏桓都將軍,留他們住在王庭,經(jīng)常招呼他們來一起飲酒。

  西域都護但欽上書,反映了匈奴南將軍左伊秩訾帶領人馬襲擊擄掠西域諸國的情況。

  王莽于是將匈奴大加分割,分為十五個單于,派中郎將藺苞、副校尉戴級領兵一萬騎,帶著許多珍寶來到云中塞下,招呼引誘呼韓邪單于的兒子們,想一個一個都將他們拜為單于。

  他們派翻譯出塞引來了右犁汗王咸以及他的兒子登、助,三人一到就強迫拜咸為孝單于,賜給他安車、鼓車各一輛,黃金一千斤,雜繒一千匹,戲戟十柄;拜助為順單于,賜給他黃金五百斤;并將助、登二人用傳車送到了長安。

  王莽便封藺苞為宣威公,拜為虎牙將軍;封戴級為揚威公,拜為虎賁將軍。

  單于聽到這一消息,極為憤怒地說“:先父單于受過漢宣帝的隆恩,我不能背叛漢朝。

  如今的天子并非宣帝的子孫,他憑什么得以立國?”于是派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盧訾以及左賢王樂率領兵馬侵入云中郡益壽塞,大肆殺戮官吏民眾。

  這年是王莽建國三年(11)。

  此后,單于通告左右兩部的都尉,各位邊王,盡可入塞燒殺擄掠。

  他們大者上萬,中者數(shù)千,少者數(shù)百,輪番入塞搶劫,殺了雁門、朔方太守、都尉,擄掠吏民畜產(chǎn)不可勝數(shù),整個邊境由此虛耗。

  王莽剛剛即位,企圖依恃國庫的殷實以建立威名,于是拜了十二部將率,征發(fā)各郡國的勇士和武庫中的精良兵器,分赴沿邊屯守,將大量物資運往邊境。

  又打算以三十萬大軍,帶足三百天的口糧,分成十路同時出塞,窮追匈奴,把他們趕到丁令境內,然后瓜分匈奴的土地,立呼韓邪的十五個兒子為單于。

  將軍嚴尤進諫說:“臣聽說匈奴為害,從開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久了,沒聽說上古的帝王中有一定要征伐它的。

  后來有三代即周、秦、漢征伐了匈奴,但都不是上策。

  周朝僅得中策,漢朝只能算下策,秦朝可說是無策。

  周宣王時,獫允侵犯中國,一直打到了涇陽,宣王命大將征討,只將他們趕出邊境就回師了。

  在周朝看來,戎狄侵犯,就好比蚊蟲叮咬一樣,把它趕跑就行了。

  因此天下人都稱之為圣明,這就是中策。

  漢武帝時挑選將領,精練士卒,輕裝簡行,深入敵境,發(fā)動遠攻,雖然有克敵斬獲之功,但匈奴也給予報復,兵連禍結三十余年,以致中國民力耗盡,疲憊不堪,匈奴也受到重創(chuàng)。

  因而天下人稱之為威武,這就是下策。

  秦始皇不能容忍一點點恥辱而輕用民力,筑起了堅固的長城,綿延萬里,轉輸財物的隊伍,從海邊到內地絡驛不絕,等到邊疆安定,國內已完全枯竭,以致喪失了社稷,所以這叫做無策。

  現(xiàn)在國內久遭干旱,連年饑荒,西北部邊境尤為嚴重。

  如果征發(fā)三十萬大軍,帶足三百天口糧,必須東邊從海、代,南面從江、淮等調集,才能夠備足。

  計算路程,恐怕一年之內還不能集合,如果軍隊先到了,聚居于野外,士兵???,器械毀壞,就沒有什么戰(zhàn)斗力了,這是一大困難。

  邊境地區(qū)已被匈奴搶光,不能供應軍餉,從內地郡國協(xié)運,也不能源源相濟,這是兩大困難。

  按一人帶三百天口糧計算,每人需用糧十八斛,不用牛力不能勝任,牛又要自帶餉食,再加二十斛,負擔太重了。

  匈奴之地都是沙漠鹽堿,缺乏水草,從以往的經(jīng)驗看,出師不到一百天,牛就會全部死光,但余下的糧餉仍很多,人力又不堪重負,這是三大困難。

  匈奴之地秋冬季節(jié)甚為寒冷,春夏兩季又常刮風,必須多帶大鍋和大量薪炭,更是沉重得不得了。

  吃干糧一定要喝水,一年四季之中,軍隊難免有疾疫流行之憂,所以前世攻打匈奴,時間不超過一百天,并不是不想久留,而是形勢所迫、力所不能,這是四大困難。

  如果輜重由軍隊負擔隨軍行動,那么輕銳部隊就少;行軍走不動,匈奴就是慢慢地逃跑,也趕不上它;偶爾與敵人遭遇,又為輜重所拖累,不能戰(zhàn)而勝之;假如遇到險阻,部隊只能單列行進,敵人將我軍前后斬斷,其危險真是不可預料,這是五大困難。

  大規(guī)模地征用民力,又不見得能夠成功,臣甚為擔擾。

  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發(fā)兵,應該派先到的部隊先行出擊,請讓臣嚴尤等率兵深入發(fā)動突襲,先給匈奴以沉重的一擊再說?!蓖趺烙鹊脑捖牪贿M去,仍一意孤行地調動軍隊、轉運糧餉,天下為之騷動。

  咸接受了王莽給他的孝單于封號之后,火速出塞趕到單于王庭,一五一十地將所受脅迫的情形告訴了單于。

  單于將他改為於粟置支侯,這是匈奴最下賤的官。

  后來助病死了,王莽便讓登代替助做了順單于。

  厭難將軍陳欽、震狄將軍王巡屯駐云中郡葛邪塞。

  這時匈奴屢次入邊搶劫,殺死將吏士卒,擄掠人口,驅趕牲畜極為嚴重。

  審問捉到的俘虜,都說孝單于咸的兒子角幾次參加了搶劫。

  兩位將軍報告了朝廷。

  王莽四年,召集各蠻夷君長聚會,把咸的兒子登在長安斬首棄市。

  當初,自漢宣帝以來,北部邊境已幾世看不到烽火警報,人口繁盛,牛馬布野。

  到王莽擾亂匈奴,與它結怨之后,邊境民眾被殺被虜,加上十二部兵馬長期駐屯又不出塞,官吏民眾更為疲敝,只幾年時間,北部邊疆就荒無人煙了,野外到處是拋棄的尸骨。

  烏珠留單于在位二十一年,死于王莽建國五年(13)。

  匈奴掌權的大臣右骨都侯須卜當,即王昭君女兒伊墨居次云的夫婿。

  伊墨居次云常想與中國和親,她又向來與咸的關系很好,她看到咸先后幾次被王莽拜為單于,所以就不立烏珠留的弟弟輿而立咸為烏累若..單于。

  烏累單于繼位后,以輿為左谷蠡王。

  烏珠留單于的兒子蘇屠胡本來是左賢王,又以其弟屠耆閼氏的兒子盧渾為右賢王。

  烏珠留在位時,因為左賢王死了好幾個,認為這個封號不吉祥,就改左賢王的名號為“護于”。

  護于之號最為尊貴,僅次于單于,所以烏珠留單于把這一封號授給自己的長子,準備將來傳國于他。

  咸因為怨恨烏珠留單于將他貶為最低賤的稱號,又不想傳國于他,所以等他繼位后,就將護于又貶為左屠耆王。

  云和當二人都勸咸請求與中國和親。

  天鳳元年(14),云、當派人來到西河虎猛的制虜塞下,告訴守塞的將吏說想見和親侯。

  和親侯王歙,是王昭君哥哥的兒子。

  中部都尉馬上向朝廷稟報。

  王莽就派王歙和他的弟弟騎都尉展德侯王颯出使匈奴,為祝賀單于繼位,賜給很多黃金、衣被、繒帛,并說他入朝侍奉的兒子登仍健在。

  又要求用金錢來購回陳良、終帶等叛徒。

  單于就把四個叛徒以及親手殺死戊己校尉刀護的兇手芝音的全家二十七人都抓了起來,用囚車裝著交付使者,并派廚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護送王歙、王颯回國。

  后王莽用他新制的“焚如”之刑,將陳良等人都活活地燒死了。

  接著撤除了邊境上十二部將率屯兵,只保留了一個游擊都尉。

  單于貪圖王莽的贈饋賞賜,所以外表上恭順仍像對待漢朝的老樣子,然而內心里卻想著搶劫擄掠帶來的利益。

  加上他的使者回來后,知道了他兒子登被殺的真相,更是怨恨,就不斷從左地派兵入邊劫掠。

  王莽派使者質問,他就說:“這是烏桓和匈奴的一些無賴奸民干的,就好比中國境內的盜賊一樣。

  咸剛剛繼位治理國家,威信還很淺薄,我一定竭盡全力來禁止,不敢對中國有二心?!碧禅P二年五月,王莽又派王歙與五威將軍王咸帶領伏黯、丁業(yè)等六人,出使護送右廚唯姑夕王回匈奴,順便將以前所斬的登以及其他匈奴貴人的靈柩送回,都是用普通的驛車裝載的。

  走到塞下,與單于派來迎接的云、當及其兒子大且渠奢等人相遇。

  王咸等到后,又送給單于很多金銀珠寶,乘機勸說他改變封號,將匈奴改為“恭權”,把單于改稱“善于”,賜給他新的印綬。

  又封骨都侯當為后安公,封當?shù)膬鹤由轂楹蟀埠睢?br />
  單于貪圖王莽的金銀幣帛,所以也就姑妄聽之,然而寇邊擄掠卻依然故我。

  王咸、王歙又將購買叛徒陳良等的金錢交付給云和當,讓他們按功行賞。

  十二月,王咸一行回到國內,王莽大喜,賜給王歙錢二百萬,伏黜等人都一一得到了封賞。

  單于咸在位五年,于天鳳五年(18)死去,其弟左賢王輿繼立,為呼都而尸道皋若革是單于。

  所謂“若革是”,就是匈奴語中“孝”的意思。

  自呼韓邪單于以后,因與漢朝的親密關系,看到漢朝皇帝的謚號都有一個“孝”字,非常仰慕加以仿效,所以都在單于前面加上“若革是”。

  呼都而尸單于輿繼位后,仍貪圖財貨、賞賜,派大且渠奢和云的妹妹當于居次的兒子醯櫝王一起帶著貢品到長安去。

  王莽派和親侯王歙與奢一起來到利虜塞下,與云、當?shù)认鄷?,乘機以軍隊相脅迫,將云、當?shù)裙鼟兜介L安。

  云、當?shù)膬鹤釉谌绿用摚芑亓诵倥?br />
  到長安后,王莽將當拜為須卜單于,企圖派大軍出塞輔助他上臺。

  由于軍隊已從邊塞調開了,在匈奴更被惹惱的情況下,大肆攻打邊塞,北部邊疆由此大為敗壞。

  正好此時當病死了,王莽便將他的女兒陸碩任嫁給后安公奢作妻子,所給予他們的尊寵非常之厚,始終想出兵立他為單于。

  恰好漢朝的軍隊誅殺了王莽,云和奢也都死了。

  更始二年(24)冬,漢朝派中郎將歸德侯王颯、大司馬護軍陳遵出使匈奴,授予單于原來漢朝所制的璽綬,王侯以下授予印綬,順便將云、當剩下來的親屬、貴人以及隨從人等送回。

  單于輿十分傲慢,對陳遵、王颯說“:匈奴本來與漢朝是兄弟,因匈奴國內動亂,孝宣皇帝輔助呼韓邪單于立國,所以稱臣以尊漢朝。

  現(xiàn)在漢朝也是天下大亂,為王莽所篡位,匈奴也曾出兵攻打王莽,搶光了他的邊境,使天下騷動而思念漢朝,王莽終于失敗而漢朝復興,也有我的功勞,應當再度尊奉于我!”陳遵與他辯難很久,單于始終堅持這樣說。

  第二年夏,陳遵等回國。

  正好赤眉軍張望進長安,更始帝失敗。

  班固評論:《書經(jīng)》上說“蠻夷猾夏”,《詩經(jīng)》上稱“戎狄是膺”,《春秋》上說:“有道守在四夷”,夷狄成為中國的禍患,其年代真是太久遠了。

  所以自漢朝興起以來,忠言良謀的臣子們何嘗不時時以運籌之策爭論于廟堂之上?高祖時則有劉敬,呂氏時則有樊噲、季布,文帝時則有賈誼、晁錯,武帝時則有王恢、韓安國、朱買臣、公孫弘、董仲舒,人持所見,各有同異,然而總括其要點,都可歸到兩個方面,即寬衣博帶的儒生都主張和親,而披甲戴胄的武士都主張征伐,這些都只是根據(jù)一時的利害的偏見,而沒有深究匈奴為害的自始至終。

  自漢朝興起以至如今,所經(jīng)歷的年代,比春秋時期還長,其間與匈奴的關系,有時友好往來與之和親,有時出兵動武大加攻伐;有時低聲下氣小心侍奉,有時示之以威使其臣服,或屈或伸的不同變化,或強或弱的相互轉換,這些前事之因是可以探求的。

  昔日和親的主張,首先由劉敬提出。

  當時天下剛剛平定,就遭到平城之難,所以采納了他的主張,與匈奴結下和親之約,以財物饋贈單于,企望以此使邊境安寧。

  惠帝、高后時仍照此辦理,但匈奴犯邊為寇不僅沒有停止衰減,而單于反而更加驕橫傲慢。

  到文帝時,又與匈奴互通關市,以宗室之女嫁單于為妻,增加對他的饋贈禮物,每年達千金之多,而匈奴卻幾次背負約束,漢朝邊境屢被其害。

  因此文帝中年,發(fā)憤圖強,親自穿上戎裝,跨上戰(zhàn)馬,帶領六郡良家子弟中的材力之士,馳騁射獵在上林苑中,講習演練戰(zhàn)斗陣式,集合天下的精兵,檢閱于廣武,以馮唐為顧問,與他商討任用將帥之道,不禁喟然嘆息,想望古代的名臣。

  到此時和親對漢朝之無益,已完全為事實所證明。

  董仲舒親眼看到了以上四世的事件,但仍想照老章程來辦,只在約束中增加一些新的內容。

  他認為“君子為義所動,貪人為利所動,比如匈奴,就不是可用仁義說教的,惟一可行的就是以厚利來取悅他,同時與他對天盟誓;所以要給他更豐厚的利益以打消他的擄掠之意,與他一起對上天盟誓以使約束更為堅固,讓他派愛子來當人質以系住他的心。

  這樣,匈奴雖然想反悔,但他怎愿失去重大的利益、怎敢欺騙上天神明、怎能忍心愛子被殺呢?送給匈奴的財貨再多也比不上龐大的軍費開支,城池再堅固也抵不過派一女子去和親的力量,而使邊境戍守的將士能夠父兄安穩(wěn)地睡上一覺,幼小的兒子能夠口中有食,匈奴的戰(zhàn)馬不再到長城下窺伺,中國境內看不到帶弓持箭的士兵,不也是大有益于天下么!”分析董仲舒的議論,以實際情況相考證,可見這種觀點不僅不符合當時的實際,而且對后世有害。

  武帝時,雖然出兵征伐戰(zhàn)果累累,而士兵、馬匹死亡的也不計其數(shù);雖然開辟了河南之地,建立了朔方郡,但也丟掉了造陽以北九百里的地方。

  匈奴人民每來投降漢朝,單于也就拘留漢使以相報復,其桀驁不馴仍然如此,怎么可能以愛子來作人質呢?這真是不符合當時情況的言論。

  如果沒有人質,和親之約就只是空文,就是重襲文帝既往的悔恨,而助長匈奴貪求無已的欺詐之心。

  如果不慎選保邊守境的良將,不修繕障塞隧道等保邊御敵的依憑,不磨礪長戟勁弩等精良的武器,不發(fā)揮自己的長處以打擊來犯之敵,而只是向民眾聚斂賦稅,不遠萬里給匈奴送去貨賂,就好比割剝百姓的皮肉,以供奉養(yǎng)肥自己的仇寇,相信他的甜言蜜語,死守一紙空文的盟約,而希冀匈奴之馬不到長城窺視,不是想入非非么!至宣帝之世,上承武帝時奮力反擊的威力,加上匈奴碰到百年不遇的厄運,因其國內動亂幾乎滅亡,漢朝權衡利弊因時制宜,威德并用,然后單于才稽首臣服,派兒子入朝侍奉天子,三世之中稱為屏藩,以賓客身份往來漢庭。

  這一時期邊境城門晚閉,牛馬遍野,三世之中沒有犬吠之驚,黎民百姓沒有兵徭之役。

  后六十余年之間,遭到王莽篡位,才又生出嫌隙,單于由此將責任推于中國而斷絕情誼,王莽于是斬了他的侍子,邊境之禍就又釀成了。

  以前呼韓邪開始朝拜漢朝時,漢朝君臣議論以什么禮儀相待,而蕭望之說:“所謂戎狄荒服,就是說他來臣服是恍惚無常,有時來有時去,應該以賓客之禮相待,而不必讓他稱臣。

  這樣的話,如果他的后嗣逃跑了,對中國來說也不為叛臣?!钡皆蹠r,朝廷議論撤除邊塞的守備,侯應認為不可,可以說是盛不忘衰,居安思危,具有遠見識微的明智。

  至于單于咸竟然棄其愛子于不顧,貪嗜財利以至如此,侵犯邊塞擄掠所獲,每年以數(shù)百萬計,而和親所得到的贈饋,每年則不超過千金,對他來說怎么能不拋棄作人質的兒子而愿失去重利呢?董仲舒的言論,其漏洞就在這里。

  謀劃國事發(fā)表議論,不圖萬世的穩(wěn)固,只顧一時的安寧,是不能經(jīng)受時間考驗的。

  比如對征伐的作用,針對秦漢的情況,嚴尤所議論的就十分得當。

  所以先王度量國土,以中心作為王畿,再劃分九州,排列五服,隨地之所產(chǎn)貢奉方物,定出內外有別之制,有的以刑政來治理,有的以文德來昭明,主要是按親疏遠近的關系而采用不同的辦法。

  因此《春秋》以諸夏為內而以夷狄為外。

  夷狄之人貪財好利,披發(fā)左衽,人面獸心,與中國服裝有別,習俗相異,飲食不同,言語不通。

  他們居住在偏僻遙遠的北方邊陲,露宿于天寒地凍的野外,追逐水草畜牧、射獵為生,和中國之間隔著高山、狹谷、沙漠,這是天地用來斷絕外和內的界限。

  因此古代圣王把它們看成禽獸,不與它們定約盟誓,也不去攻打征伐它們。

  認為與其定約則耗費財物顯得軟弱可欺,攻打它們則勞苦軍隊還招來禍患。

  其土地不能耕種生產(chǎn)糧食,其民眾不可臣服加以蓄養(yǎng),所以外就是外,不得準其入內;疏就是疏,不必與其親近,政令教化不必涉及其人民,正朔改換不必加于其國家;它來進攻則堅決抵御,予以嚴懲,它逃竄而去則仍要警惕,加強守備,它仰慕仁義而進貢奉獻,則以禮讓相接待,并注意籠絡不使斷絕,即使破裂,其背信屈理也在于彼方。

  這才是圣王制御蠻夷的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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