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桂萼傳

白話明史 作者:清·張廷玉 等


  桂萼,字子實,江西安仁人。正德六年(1511)進士。初任丹徒知縣,性格剛強,好耍脾氣,屢次觸犯上司。朝廷調(diào)他到青田去,他不去上任。后來因為別人推薦出任武康知縣,又觸犯上司被逮入獄。

  嘉靖初年,他由成安知縣升任南京刑部主事。世宗想尊崇自己的親生父母,朝中大臣強烈反對,已稱興獻王為帝,妃為興國太后,頒布詔書通告全國兩年了,桂萼當(dāng)時和張璁同事,就在二年十一月上書說“:據(jù)考訂宋朝范純?nèi)试鴮τ⒆诨实壅f‘陛下過去接受仁宗皇帝的詔書,親自承認過您是他的兒子,至于給您的封爵,用的也全是皇子的慣例,與從他途入繼皇位的天子不一樣’,這樣說來宋朝大臣當(dāng)時的議論和今天的情形自然不同?,F(xiàn)今陛下遵循祖宗的教導(dǎo)入繼皇位,又不曾接受孝宗皇帝的詔書收您做兒子,這樣說來陛下不是給人做后裔,而是入繼皇位的天子,這是很明顯的。以興獻帝為父考,以興國太后為母親,又有什么可遲疑的?古人常說非天子不談?wù)摱Y制,天下有道,禮樂制度應(yīng)由天子制定出來。我很早就想這樣奏請了,而今又看到席書、方獻夫的兩篇奏疏。我懇請陛下果斷地裁決,把我和他們倆的奏疏一起發(fā)給禮官,讓我們當(dāng)面和他爭論看!”世宗大為高興,第二年正月就親自批示予以討論、實施。

  三月,桂萼又上書說:“自古帝王相傳承,王位為重,后裔為輕。所以我們高皇帝取法前代圣王,制定了兄終弟及的規(guī)章。陛下繼承祖宗傳下的天子之位,正是遵循了高皇帝定下的規(guī)章。執(zhí)政大臣竟然毫無根據(jù)地固執(zhí)己見,違背祖訓(xùn),這樣的大逆不道,還能怎么講呢?我聽到路上閑人們都在說,執(zhí)政大臣是窺測到陛下對興獻王的極端孝心無法壓制,才加了一個‘皇’字在他身上。但是陛下孝敬自己的父親,關(guān)鍵還不在于皇不皇,而只在于考不考。假使以獻帝作為父考的愿望可以放棄,那么即使加千百個字的徽號,對孝德又有什么幫助呢?陛下也就只好終身做一個沒有父親的人了。那些人違背人倫、不懂道理到了這個程度,還可以讓他們參加這場討論嗎?”他的奏疏和張璁的一起遞交上去。世宗更加高興了,就征召他們到京城去。當(dāng)初,討論“大禮”的大臣們還沒有極力攻擊執(zhí)政大臣的,到了桂萼這時就把他們指斥為大逆不道,并且想不讓他們參加討論,他的話講得肆無忌憚,大臣們尤其痛恨他。征召他們倆的命令傳下來,大家大為吃驚,接著又群起排擠他們,世宗卻不為此動搖。桂萼又和張璁不停地上書陳述,于是都被召為翰林學(xué)士,最后采用了他們的意見。桂萼從此便特別地受到世宗的信任。

  四年春天,給事中柯維熊上書說:“陛下親近君子,可是君子沒能被容納下來,如林俊、孫交、彭澤的離開就是例子。疏遠小人可是小人還在朝廷里,如張璁、桂萼受到的任用就是例子?,F(xiàn)在到宮門前哭諫的大臣很多人或死或貶了,御史王懋、郭楠又被貶出去了,我個人認為對他們的懲罰太重了?!惫疠?、張璁因此就請求離職,世宗客氣地頒詔安慰、挽留他們。不久桂萼被提升為詹事兼翰林學(xué)士。后來討論世廟前墓道的修筑及太后拜訪太廟的禮儀,他們又力排眾議,迎合了世宗的心意,世宗更認為他們兩個賢能,他們兩人也更加盛氣凌人。但是內(nèi)閣大臣壓抑他們,不讓他倆和其他翰林平等共事。他們兩個于是接連上書攻擊費宏和石王缶,把他們排擠出去了。

  給事中陳..被重刑處死,桂萼和尚書趙鑒捋起胳膊爭執(zhí),被南京給事中彈劾,世宗也不加過問。桂萼曾經(jīng)上書評論時政,請求預(yù)先免除六年田租,改革登基初年還存在的舊的弊端,放寬登聞鼓禁約,恢復(fù)邊塞上領(lǐng)取中鹽的制度,懲辦破壞養(yǎng)濟院的歹徒,聽任窮苦百姓耕種城墻跟前的閑地,停止地方官來吏部進行滿任考評,增加皇帝應(yīng)養(yǎng)成的尊敬,加強皇帝應(yīng)具備的孝行,共幾件事,大多經(jīng)討論得到實行。

  六年三月桂萼升任禮部右侍郎,同時仍兼原任。當(dāng)時正趕上京官考評,南京的言官糾察政事涉及到桂萼。桂萼就上書說“:前任首輔楊廷和廣植私黨,把陛下蒙蔽了六年之久,現(xiàn)在雖然這些人逐漸被驅(qū)逐,還是有遺留下的死黨在諫院里。憲宗初年曾經(jīng)命令科道官在考察政事過失后互相檢舉揭發(fā),諫院里的奸人方被肅清。請按舊制舉行!”他的奏章下到吏部后,侍郎孟春等上書說:“憲宗沒有這個詔書。桂萼被人檢舉想進行報復(fù),無法令人心服?!惫疠嗾f:“詔書出自憲宗的文集。孟春想討好言官,應(yīng)該一起被問罪。”奏章再下發(fā)吏部討論后,孟春等人說成化年間科道官有破格升任巡撫而不稱職的,憲宗讓他們互相揭發(fā),然后免除了七個人,這和常規(guī)的考察糾正過失不能相比。世宗最后還是認為桂萼說得對,催促吏部迅速進行,給事中御史勸阻的都被罰了俸祿。孟春等于是就把儲良才等四個人報了上去,世宗只罷了良才的官,同時又特別頒發(fā)詔書免了給事中鄭自壁、孟奇。并且傳令吏部、按察院繼續(xù)清查,又罷了給事中余經(jīng)等四個人和南京給事中顧氵秦等幾個人,這才算完。

  當(dāng)年九月桂萼改任吏部左侍郎,同一個月里又做了禮部尚書兼翰林學(xué)士。按慣例,尚書沒有兼翰林學(xué)士的,這還是從桂萼始開的頭。剛過一個月,又升任吏部尚書。世宗賜給他兩枚銀章,上面分別刻了“忠誠靜慎”、“繩愆匡違”四個字,讓他和輔臣一樣密封上書評論政事。七年正月,世宗傳下手令給桂萼加官為太子太保?!睹鱾惔蟮洹烦蓵?,他又加官做了少傅兼太子太傅。

  桂萼得志以后,一天到晚以報復(fù)怨家為事。陳九疇、李福達、陳..三案,先后株連到彭澤、馬錄、葉應(yīng)驄等很多人,有的直至被坑害到發(fā)配充軍。朝廷中的大臣無不畏懼他的兇殘毒辣。只是他也曾上書推薦過因論事被辦罪的鄧?yán)^曾、季本等人,還有因事被貶官的黃國用、劉秉鑒等,這些人都酌情得到就近安置,當(dāng)時人們也因此稍稍認為他有點好處。但是王守仁得到起用,實際上是他推薦的,過后他恨守仁不依附自己,就極力排擠守仁。守仁死后,他極力加以丑化、詆毀,剝奪了守仁的世襲封爵,各種撫恤恩典都沒有給。

  八年二月世宗讓桂萼以原職兼武英殿大學(xué)士入內(nèi)閣參與機要事宜。當(dāng)初,桂萼、張璁應(yīng)召赴京,朝中大臣想仿效前朝馬順的故事在左順門捶死他們,他們跑到武定侯郭勛家里才躲過來。郭勛于是和他們結(jié)交很深,也受到世宗喜歡,讓他掌管禁軍。時間長了,郭勛干的壞事明顯暴露出來,張璁、霍韜仍極力庇護郭勛,桂萼知道世宗已討厭他了,就獨自上書揭發(fā)他幾件貪污、違法的事情,郭勛于是被辦了罪。楊一清作為首輔辦事沉穩(wěn)、慎重,桂萼、張璁喜歡改這改那,并且討厭一清壓抑自己,所以雙方不能相容。給事中孫應(yīng)奎請世宗鑒別他們?nèi)齻€人誰賢誰不賢,對桂萼攻擊得厲害。世宗本來就懷疑桂萼,這下就傳令要他改正過去的錯誤,以成全君臣之間有始有終的道理。桂萼這才大為害怕,趕忙上書辯解,并且稱病求退。世宗回答說:“你辦事一定要盡可能地聽取公眾的意見,以期不違背自己當(dāng)初的忠心。”桂萼更加懼怕了。給事中王準(zhǔn)于是彈劾桂萼舉薦自己的親信李夢鶴當(dāng)了御醫(yī)。世宗傳令讓吏部核實,吏部說夢鶴是經(jīng)過考選的,沒有舞弊營私。世宗還是疑心,就讓太醫(yī)院再次對夢鶴進行考試。言官知道世宗對桂萼已經(jīng)改變看法,給事中陸粲就上書極力講桂萼的罪證,并且講到夢鶴與桂萼的家人吳從周、序班官桂林三個人從中行賄的事情。奏章遞上后,世宗一下子省悟過來,立即罷了桂萼的官,讓他以尚書的名義退休。張璁也被免了職。世宗又發(fā)布詔書向大臣們宣布了他們兩人的罪行,大概是說:“他們自以為是,肆無忌憚,對不住君上也對不起國家。他們所制造的事端大家都明白看到了,桂萼尤其惡劣。依法本當(dāng)判處重刑,現(xiàn)在特別寬恕他們一回。”然后把夢鶴等交給法司審訊,都一一認了罪。

  沒過多久,霍韜兩次上書訴說桂萼受了冤屈,說是一清和法司勾結(jié)故意捏造了桂萼的贓罪。一清于是離任而去,刑部尚書周倫被調(diào)往南京,郎中、員外全被罷了官,然后世宗讓法司會同錦衣、鎮(zhèn)撫官再審理此案。結(jié)論說是夢鶴等人假托桂萼的名義舞弊營私,事實上與桂萼沒有牽扯。世宗傳令削了夢鶴、桂林的官籍,重新判罪,桂萼恢復(fù)散官職。當(dāng)時張璁又被召回朝中,史館一個儒生叫蔡圻的猜測世宗一定會讓桂萼復(fù)職的,就上書稱贊桂萼的功勞,請召他還朝。世宗于是傳令讓桂萼家鄉(xiāng)的撫按官催促桂萼上路回朝。桂萼人還沒到,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錢潮等人又上書請催促桂萼還朝。世宗惱怒地說:“大臣的任免,你們這些人也敢說話?”就把他們連同蔡圻一起打入監(jiān)牢。第二年四月桂萼回到朝中,恢復(fù)了被免除的全部官職,仍舊參與機要事宜。桂萼當(dāng)初銳意功名,敢于辦事,不顧忌周圍的輿論,現(xiàn)在突然間受到打擊以后,膽量因此驚嚇了,不敢再放肆了。在位僅僅幾個月,就一再稱病求退,世宗總是用和緩的口氣表示慰問、挽留。十年(1531)正月,桂萼得到批準(zhǔn),告老還鄉(xiāng),然后死在家中了。朝廷追贈他為太傅,謚文襄。

  桂萼所著并進呈的《帝王心學(xué)論》、《皇極論》、《易·復(fù)卦》、《禮·月令》及《禹貢圖》、《奧地圖說》,對君主的德行、當(dāng)時的政治都有裨益。但他疑心重,又狠毒,喜歡排擠異己,所以當(dāng)時不能被社會輿論所認同。當(dāng)初他和張璁在一起好得不得了,后來等兩個人都進入內(nèi)閣,就不那么和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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