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俗（下）

番俗（居處、飲食、衣飾、婚嫁、喪葬、器用）番情（番界、彈壓、撫綏、番割）

番俗

番情

番俗

蘭地未入版圖以前，諸番惟以射鹿、鏢魚為生，名曰出草，至今尚沿其俗。十齡以上，即令演弓矢。煉習(xí)既熟，三、四十步外取的必中。當(dāng)春深草茂，則邀集社眾，各持器械、帶獵犬逐之，呼噪四面圍獵。得鹿則刺喉吮其血，或擒兔生啖之，■〈鹵奄〉其臟腹令生蛆，名曰肉筍，以為美饌。其皮則以易漢人鹽、米、煙、布諸物（參「臺海釆風(fēng)圖」）。內(nèi)山生番皆在深潭峻嶺之間，惟知采捕獐鹿，聽商貿(mào)易；鮮食衣毛，所異于禽獸者幾希矣。番之性雖剛而狠，但見小而善疑，故無非分之求。其技善奔走，穿藤、攀棘，捷于猿猴。所用之器，鏢槍最利，竹弓、竹箭雖不甚勁，而射飛逐走，發(fā)無不中（參「諸羅志」）。內(nèi)山產(chǎn)藤，粗如繩，長數(shù)十丈，人跡不到，深林蓊翳之區(qū)，滋蔓芃茸，沿盤澗谷；生番往往匿其中，剸刃殺人，故最難取。然資用廣而取利大，人多貪之，雖冒險亦無畏焉（參「釆風(fēng)圖」）。番無年歲，不辨四時，以刺桐花開為一度。每當(dāng)花紅草綠之時，整潔牛車，番女梳洗盛妝飾，登車往鄰社游觀，麻達(dá)執(zhí)鞭為之驅(qū)。途中親識相遇，擲果為戲（「釆風(fēng)圖」）。平地近番，不識不知，無求無欲，狀貌亦無甚異，惟兩目拗深，瞪視似稍別。其語多作都盧嘓轆聲，呼酒曰「打喇酥」，煙曰「淡巴菰」。終歲不知春夏，老死不知年歲，有金錢不知蓄積。秋成納稼，計終歲所食，有余則盡付曲蘗，無男女皆嗜酒。屋必自構(gòu)，衣必自績?？椔闉榫W(wǎng)，屈竹為弓，以獵以漁，罔非自為而用之。腰間一刀，凡所成造，皆出于此。惟陶冶不能自為，得鐵，則取澗中兩石自槌之，久亦成器。社惟一、二人為甲螺，如內(nèi)地鄉(xiāng)老、耆老之屬，非滇、廣征賦稅劫殺擁兵自衛(wèi)者比（參「稗海紀(jì)游」）。重陽時節(jié)，亦仿紙鳶戲為樂，或以竹籜結(jié)成鷹鷂，篾皮系作弓弦，上插雞翹，中銜空管，雖取質(zhì)過重，而因風(fēng)送響，音韻悠然，亦天趣也。

居處：蘭番居處，在內(nèi)山者，好居高峻，以瞭望防守。在近港者，原聚平地，以耕種漁獵。故蘭之化番，或謂之平埔番，以其皆處于平地也。其房屋則以大木鑿空倒覆為蓋，上下貼茅，撐以竹木，兩旁皆通小戶；前另筑一間，號北投口。相傳老番至雞籠，見覆舟依岸，因仿之以為屋制焉。

飲食：蘭初開時，諸番耕種田園，不知蓋藏。人各一田，僅資口食。刈獲連穗懸之室中，旋舂旋煮，仍以鏢魚打鹿為生。其耕種不知時候，惟視群木萌芽為準(zhǔn)。樹藝稻谷約供一歲口食并釀用而已，故家無贏余而地多荒穢。收成后，于屋旁別筑室，圍以竹箙，覆以茅苫，連穗倒而懸之令易干，名之曰禾間。其粟名倭，粒大而性黏，略似糯米。蒸熟攤冷，以手掬而食之（「釆風(fēng)圖」）。每秋成，會同社之人，賽戲飲酒，名曰做年，或曰做田。其酒用糯米，每口各抓一把，用津液嚼碎入甕，俟隔夜發(fā)氣成酒，然后沃以清水，群坐地上，或木瓢或椰碗汲飲，至醉則起而歌舞。無錦繡，或著短衣、或袒胸背，跳躍盤旋如兒戲狀。歌無常曲，就現(xiàn)在景作曼聲，一人歌，群拍手而和。番婦見漢人至，則酒滿斟以進(jìn)客，惟盡辭之不飲為妙。倘前進(jìn)者飲，后進(jìn)者辭，遂分榮辱，必有所計較矣。將捕鹿，先聽鳥音占吉兇。鳥色白、尾長，即蓽雀也（番曰蠻在），音宏亮、吉，微細(xì)、兇。食物餒敗生蟲，欣然食之。酒以味酸者為醇。蘭各社番，向?qū)⒑３庇可仙碁┲啄?，掃貯布袋中，復(fù)用海水泡濾，淘凈沙土，然后入鍋煎熬成鹽，其色甚白，其味甚淡。食物中著鹽過多，味亦苦澀（「咨稿」）。番俗多產(chǎn)，母自攜所育婗嬰，同浴于溪，不怖風(fēng)寒。蓋番性素與水習(xí)。秋潦驟降，溪壑漲盈，腰掖葫蘆，徑渡如馳。有病，亦取水灌頂，傾舄而下，以渾身煙發(fā)為度。未發(fā)，再灌，發(fā)透則病愈（「釆風(fēng)圖」）。相傳明太監(jiān)王三保舟至臺，投藥水中，令土番投病者于水中，洗澡即愈。今蘭番猶沿此風(fēng)，每在海坪鏢魚，見漢人神形委頓，臉色生黃，不知其它疾也，行逼近岸，輒激水以澆其背；而其人亦知其誤而意善也，急走避之，旁觀者不覺眙■〈目咢〉失笑（參「臺灣志略」）。

衣飾：蘭初辟時，諸化番解穿漢人衣服，一社無過二、三人。惟以番布作單褂，如肩甲狀；下身橫裹番布一片，乍見如赤身一般。近時則冬裘夏葛，漸有數(shù)輩；第無衣褐者尚多，只用一白番布，自頸垂至足踝，而叉兩手于其內(nèi)。其布亦祗遮蔽前身，若行遇風(fēng)雨，則移其所向；不袖不襟，終難蔽體。番女織杼，以大木如栲栳，鑿空其中，橫穿以竹，便可轉(zhuǎn)纏經(jīng)于上。刓木為軸，系于腰，穿梭闔而織之。以樹皮合葛絲及染過五釆狗毛織氈，名曰達(dá)戈紋。以色絲合鳥獸毛織帛，采各色草染釆，斑斕相間。又有巾布等物，頗皆堅致（參「釆風(fēng)圖」）。蘭番常以低金絲線作一弓一弦之勢，長約尺許，高約二寸，以金線豎纏于弓弦之際，狀似扁梳，懸于眉額，名金鯉魚。諸番割用銅線鍍金，仿效其制，以贗易真，致滋轇轕。實(shí)則老番夸為祖制，雖貧不肯粥于人。又好雜色珠玩，有如榴子大者，有類瑪瑙形者，有小如魚目者，編串成圍，多非真玩。遇社中有事，不拘大小，輒妝頭掛頸，與紅嗶吱諸色物，鋪陳門首，以相夸耀。

婚嫁：番已娶者名暹，調(diào)奸有禁。未娶者名麻達(dá)，番女年及笄，任自擇配。每日梳洗，麻達(dá)有見之而屬意者，饋鮮花朵，贈芍歸荑，遂與野合，乃告父母，成牽手焉（「釆風(fēng)圖」）。番俗以女承家，凡家務(wù)悉以女主之，故女作而男隨焉。番婦耕稼，備嘗辛苦，或襁褓負(fù)子扶犁，男則僅供馌餉者有之（同上）。夫婦親昵，雖富無婢妾、僮仆，終身不出里闬，行攜手、坐同車，不知有生人離別之苦。不為盜竊穿窬，不識博奕，種織漁獵采樵之外，渾乎混沌之未鑿也（「諸羅志」）。猴猴一社，從蘇澳之南風(fēng)澳移來東勢，其語言風(fēng)俗獨(dú)與眾異，婚娶亦不與各社往來，至今番女多有至老而不得配者。

喪葬：番死曰「馬歹」，華言衰也。死不棺殮，眾番幫同掘葬。如農(nóng)忙時，即用雙木搭架水側(cè)，懸裹其上，以令自潰，指其地曰「馬鄰」；猶華言不利市也。從此該社徑行不由其地。番婦持喪，被發(fā)不飾珠寶，視新月生魄則除。若暴死者，如遇戕害或溺于水之類，則通社延請北投（番道士）群哭水涘，念咒施法，拍腿禳逐。既畢，眾番泅水潛歸，終不敢再經(jīng)其地。番無借貸之資，亦無養(yǎng)老之禮。有病危者，則搭一茅，蓋于四無人跡之區(qū)，將其服食家具移置于此。過三、五日，或遙遙于宅外呼之。有應(yīng)，則就之而扶起；否則老于是鄉(xiāng)，無或敢過而問之者。如遇打牲、出草，為人戕害，身首不全，社中概將其家器散盡。謂此人不良，不復(fù)更居其室。

器用：耕稼無田器，只用鉏；漁獵無網(wǎng)羅，止用鏢?；虿婶~兼用篾篙。炊以三塊石為灶，螺蛤殼為碗，竹筒為汲桶，用土燒鍋，名曰「木扣」。與人交易稻谷，以篾籃較準(zhǔn)，而亦不設(shè)升斗。番無碾米之具，以大木為臼，直木為杵，帶穗舂令脫粟，計足供一日之食，男女同作，率以為常（「釆風(fēng)圖」）。番渡水小舟名曰「蟒甲」，即艋舺也。一作蟒葛。其制，以獨(dú)木挖空，兩邊翼以木版，用藤系之。又無油灰可艌，水易溢入；彼則以杓時時挹之，恰受兩三人而已（參「番俗六考」）。

附考

生番殺人，臺中常事。此輩雖有人形，全無人理。穿林飛菁，如鳥獸猿猴，撫之不能，剿之不忍，則亦未如之何矣。惟有于出入要隘必經(jīng)之途，游巡設(shè)伏，大張炮火，虛示軍威，使彼畏懼而不敢出耳。然此皆由于地廣人稀，不辟不聚之故，不盡由侵?jǐn)_而然。蓋生番所行之處，必林木叢茂，荊榛蕪穢，可以藏身。遇田園平埔，則縮首而退，不敢過。其殺人割截首級，烹剝?nèi)テと?，飾髑髏以金，夸耀其眾。眾遂推為雄長。野性固然，設(shè)法防閑，或可稍為斂戢，究未有長策也。然地將何以治之？曰：以殺止殺，以番和番；征之使畏，撫之使順；辟其土而聚我民焉，害將自息。久之生番化熟，又久之為戶口貢賦之區(qū)矣（「東征集」）。

內(nèi)山生番，野性難馴，焚廬殺人，視為故常。其實(shí)啟釁多由漢人。如佃戶利在開墾，番割利在占奪。不論生番熟番，越界侵畊，不奪不饜。復(fù)勾引伙黨，入山搭寮。見番弋取鹿麂，往往竊為己有，以故多遭殺戮。又或小民深入其地，抽藤鋸板，為其所害者亦有之。但此輩雖愚，業(yè)既為人，孰不好逸而惡勞、貪生而畏死？其所以負(fù)性兇狠，亦不盡生番如是也。譬之漢人，安逸樂生者，自在家室。其冒險而希冀徼幸者，皆出無賴之徒，非番割即羅漢腳耳。以番割遇番割，烏得不爭？以羅漢遇羅漢，烏得不殺？臺中倘無此輩，則民番固已相安矣。然臺中而盡無此輩，土地又何以日辟耶？平心而論，功過正適相半。響者之蜂屯猬集，無非為盛世先驅(qū)除耳。要在平時處置得宜，朝廷可相安于無事。俟其日久，彼將不化而自消矣（參「番社雜記」）。

歸化土番散處村落，或數(shù)十家為一社，或百十家為一社。社各有通事，可聽指使；惟性好勇、尚力，所習(xí)強(qiáng)弩、鐵鏢、短刀，別無長刃、利戟、藤牌、烏鎗之具。或與鄰社相惡，稱兵率眾，群然哄斗而已，固未嘗有步伐止齊之規(guī)也?？偠撝?，不論生熟各番，其戰(zhàn)爭長于埋伏掩襲之謀，利于巉巖草樹之區(qū)，便于風(fēng)雨瞑晦之候。若驅(qū)之于平埔曠野，則其技立窮。且不可以制其死命者有二：其地依山，并不產(chǎn)鹽；斷絕其鹽，彼將搖尾求食矣，一也。春夏之際，其地雨多而露濃，故一望蓊翳；至隆冬之日，則一炬可盡，彼將各鳥獸散矣，二也。夫生之殺之，其權(quán)在我，土番豈能為患乎？若利其有而資之以鹽，任番割剝克而不之禁，令雕題鑿齒之倫，鋌而走險；乃復(fù)不察地勢、審利害，茍且動眾，而曰土番能戰(zhàn)也，豈不謬哉？大凡土番雖號殊悍，而頗近信。倘招之以義，撫之以恩，明賞罰，善駕馭以導(dǎo)之，吾見耕者、獵者安于社，敬事赴公者服于途，其風(fēng)可近古也（節(jié)「理臺末議」）。

新官蒞任，各化番社例有饋獻(xiàn)，率皆佃首、書記醵金承辦羊、豕、鵝、鴨，惠泉包酒，從中侵漁，不翅數(shù)倍（參「番社雜記」。案蘭屬化番通事、土目經(jīng)給領(lǐng)永遠(yuǎn)戳記，一切陋習(xí)，裁革已盡）。

番情

熟番

熟番，自嘉慶十五年總督方惟甸過臺，行至艋舺，即有噶瑪蘭番頭目包阿里等，帶領(lǐng)加禮遠(yuǎn)等社番，叩送戶口清冊。業(yè)已遵制矱發(fā)，呈請收入版圖；并請照例設(shè)立通事，得免欺凌。查番性善攀緣，好住山巔，以延睇遐矚。蘭地三十六社，化番獨(dú)散處于近港左右，以漁海營生，負(fù)性愚魯，不知耕作。所有余埔，漢人斗酒尺布即騙得一紙贌字。又不識漢字，所有贌約，即系漢人自書，但以指頭點(diǎn)墨為識，真?zhèn)尉肯的?。而所贌耕之輩，尤貪得無厭，雖立有約，至墾透后，應(yīng)納租谷，居多糾纏不清。

番界：嘉慶十八年，通判翟淦奉將各社番埔，督飭三籍頭人，公同社丁、土目，逐一丈量甲數(shù)，繪圖造冊，先經(jīng)詳報在案。所有番社自耕田園，再為逐社清出界址，分別造具四至戈聲，清楚定案，永禁漢人侵占。其番社于余埔內(nèi)，請留茅埔、牧場，亦丈出四至戈聲界址，永禁漢人私贌覬覦。

彈壓：開蘭時，以熟番人眾，僅有土目大宇一名，照料難周，請準(zhǔn)就于岸里、阿史等社熟番內(nèi)，另選通事一名、土目一名，協(xié)同土目大宇，分頭管束各社熟番，各安耕作，毋許凌虐近地生番，致滋釁端；亦毋許與耕種漢人滋事。十八年，通判翟淦舉報西勢各頭目馬籠、東勢各頭目素瑪干等，令各約束化番，以資彈壓。

撫綏：嘉慶十六年九月，蘭地被水，委巡檢胡桂動支正供榖一百七十六石八斗五升，給發(fā)化番口糧。內(nèi)有西勢辛仔罕、奇武暖，東勢流流、辛仔羅罕、抵美福、奇立板等社。大口番男婦五百五十一名，各賑谷三斗；小口番男女七十七名，各賑谷一斗五升。

經(jīng)新設(shè)通判翟淦勘準(zhǔn)詳銷在案。又于「創(chuàng)始事宜」內(nèi)，奉準(zhǔn)撫恤番租，加留余埔，以資生計。查溪南（即東勢）幾穆?lián)频仁呱纾ㄋ锰奁瘃R賽系流番，只十六社），倍于溪北（即西勢）哆啰妙■〈女完〉等二十社之番丁。茲議小社周圍加番余埔一里，大社周圍加留余埔二里，給與化番，栽插樹木為界，不許漢人占墾。如現(xiàn)在社番人少不敷耕種，始準(zhǔn)贌給漢人開墾，呈官立案，接年完納番租，以示體恤。其西勢二十社沿海一帶，久被漢人占墾，今自烏石港口至東勢界，約長三十余里，寬一、二里不等，永為西勢番業(yè)。該地沙侖與漢民田園，相隔大溪一條，雖日久不能混淆，聽其留作自耕，不便官為招墾（此條至道光元年，升倅姚瑩勘定其地，每丁得田二分一厘七毫七絲，詳前「番社」條中）。惟東勢十六社，丈得余埔計一千二百五十五甲二分零。該番愚昧，官為招佃詳準(zhǔn)，分作五股，漳墾其三，泉、粵各墾其一，經(jīng)于二十年間，招有佃人八百二十六名。據(jù)佃首保家具結(jié)，均系務(wù)農(nóng)之人，限三年滿起租。每甲納定番租四石。由佃首帶同各社通、土，自向佃戶量收。其各佃認(rèn)耕應(yīng)給執(zhí)照，亦由廳給發(fā)，以歸簡易（翟淦詳文云：其收租之式，各社有土目、社丁可以司事。先將某莊佃戶應(yīng)納何社租榖，于招佃后，通盤計算，分定立案；后屆冬成，聽各社番黎公選曉事老番，協(xié)同社丁、土目，會齊佃首，赴各莊按佃量收回社，按該社丁口勻分散給，以資口糧。此定議也。續(xù)因佃首等收入公所，不肯實(shí)時攤發(fā)，乃有丁胥監(jiān)放之舉，其弊更加百出。道光五年，通事龜劉等赴署倅烏竹芳請免監(jiān)放，旋為社書舞弊。至十一年薩廉任內(nèi)，仍請準(zhǔn)免丁胥監(jiān)放；雖經(jīng)府駁，亦云監(jiān)放弊大，斷不可行）。此外有隆恩息莊二百甲，在貓里府煙及奇武荖等地，每甲向佃年收租榖八石。除以二石交蘭營中（亦即營莊）備作戍兵藥餌之資，又以二石聽墾首向收，償其資本外，所余每甲四石租榖，即向墾戶指交佃首，匯給東勢化番糧食。年款年清，歷辦在案。

生番

蘭自嶐嶐嶺至蘇澳，幅員袤長一百二、三十里。各民人田園都在山根之下，遠(yuǎn)望則層巒迭障，皆由東南而趨西北；近至山腳，則皆兩山對列。其中有鳥道溪徑，一似天生門戶、容生番出沒者。生番尚武勇、性嗜殺，或五、六名，或三、四名，潛蹤出山，伏在菁深林密之中。見行人多，則匿而不動，行人即由其身旁而過，亦不之覺；若一、二人往過，彼手鏢極準(zhǔn)，從背后一射，已中入要害矣。全臺雖各有生番之害，惟蘭地實(shí)逼處此，其害尤甚。叭哩沙喃額喇「王」字者，尤逼近，尤兇惡；不論熟番、土番，亦時受其荼毒。此雖緝捕兵役，斷不敢罙入其阻。若云山邊截捕，而生番性更狡黠，無從揣其出沒時地。間有民人請糾鄉(xiāng)勇自入剿捕，而當(dāng)?shù)酪允玛P(guān)重大、路徑不熟、種類不分，其殺人為害者，無從辨別，諭令不得冒昧起釁。第設(shè)隘防堵，是一常法耳；究當(dāng)謀一良策，以杜其出擾也。

番界：「開蘭事宜」奏準(zhǔn)，于沿山隘寮之外，以五里為率，劃界堆、筑土牛。凡民人樵采，毋許越界啟釁。查「番社雜記」謂：康熙六十一年，官斯土者議：凡逼近生番處所，相去數(shù)十里、或十余里，豎石以限之；越入者有禁。山朝社、蛤仔難諸地，耕種樵采所不及，往來者鮮。今則山前土牛諸界，久成腹地，而蘭亦已開辟二十余載矣。

彈壓：蘭屬沿山隘口，原設(shè)隘寮十有一處，募丁一、二十名至五、六十名不等。此乃從前吳沙在日，請設(shè)鄉(xiāng)勇，以巡防堵御，名曰民壯寮；相安日久，并無劫奪孤客之危。迨開蘭時，請毋庸另設(shè)番?。坏蛟O(shè)汛，裁撤其嶐嶺、硬枋二隘外，復(fù)準(zhǔn)添設(shè)叭哩沙喃及清水溝、鹿埔?guī)X（即頂溪洲）三隘，分別泉、粵籍募守，共十有二隘。近又有續(xù)添數(shù)隘（詳「關(guān)隘志」）以防御生番，使毋出擾，則尤密矣。又查舊路由三貂大嶺至牡丹坑、遠(yuǎn)望坑，新路三貂嶺至三貂社，俱由大里簡入頭圍。未設(shè)官以前，民人自設(shè)有牡丹、遠(yuǎn)望、三貂、大里、頭圍五處隘丁，護(hù)送出入行人。每名送隘丁辛勞錢，一處各四十文；由當(dāng)時硬枋、烏石港口時有生番出沒，不得不多為防備；故通判翟淦曾有另籌口糧、賞給隘丁之議。然且為司中所駁，況今則安謐已日久乎。

撫綏：嘉慶丁丑年間，翟淦詳請安番之法。其略云：臺中鳳、嘉二邑，每有安番之法。嘉義責(zé)成阿里山八社番通事，鳳山則每年官為安撫。再四思維，噶瑪蘭惟有仿照此法，年給賞番對象，令彼有所希冀而不出擾，庶切近山邊埔地民人，亦可安心耕種、樵牧。當(dāng)經(jīng)出示招募熟悉番語、周知番社之人，前往酌辦，日久未有以應(yīng)之者。訪查原委，鳳、嘉內(nèi)山各番，皆有一社為之頭目。如鳳之枋寮山后一社，為眾社生番之長，嘉則有阿里山八社生番通事為之長，可以與彼頭目商議安撫。各生番俱受約束，不敢私出生事。蘭則內(nèi)山溪徑藂雜，生番種類極多，原無頭目；并有淡水、彰化等內(nèi)山生番，來蘇澳叭哩沙喃打牲，即乘便出擾者。其來蹤去跡，更飄忽異常。間有能通一、二社番語者，無濟(jì)于事，亦畏縮不敢應(yīng)募。惟有加緊在各山路險要之處，添設(shè)隘寮、督率隘丁，上緊防范；一面再行招募熟悉各生番語之番割，諭令各老番，即就生番為線，輾轉(zhuǎn)勸化，務(wù)期辦理妥協(xié)。仍照嘉、鳳二邑，每年所需賞給對象，皆地方官自為捐資籌備，無煩報銷、奏咨司批，以應(yīng)如所請，歸入覆奏案內(nèi)辦理。

番割：沿山一帶，有學(xué)習(xí)番語、貿(mào)易番地者，名曰番割。販鐵鍋、鹽布諸貨，入市易鹿茸、鹿筋、鹿脯、鹿角出售，其利倍蓰。生番引重，以女妻之。番不知書，結(jié)繩計數(shù)，日久失賬，即思?xì)⒅７顟?，嫁其祻于近莊民，指為實(shí)某所欠，引出恣殺，取其頭顱去，即解結(jié)勿索。然則生番殺人盡由此乎？曰：否。漢人占墾其地，議年供榖若干。負(fù)約即出殺。番嗜酒，漢人或與某為仇，囑通番割，引醉番出而刺殺者有之。番不出痘，偶出痘、熱狂，自出而殺人者，亦有之。其假妝生番，披發(fā)涂面，入夜仇殺截頭顱而去者，案尚少。其治之法，不外戰(zhàn)、守、和三策。嚴(yán)辦番割，禁絕往來；復(fù)令沿山聚族而居，聯(lián)合一氣；附近隘丁見生番軼出，鳴金擊鼓，擒而刺之，彼自畏威不敢犯。此以守為戰(zhàn)。如淡水之三角涌，其明效也。近來民間如蘇澳一帶，每年惟以煙、布、鹽、糖諸物與之講和而已。

附考

臺灣土番，種類各異；有土產(chǎn)者、有自海舶飄來及宋時零丁洋之?dāng)《萃鲋链苏?。聚眾以居，男女分配，故番語處處不同（沈文開「雜記」）。

臺灣東北為東番、為琉球、為日本諸國；西南為占城、為三佛齊、為呂宋、為暹羅諸國。其俗可考而知。內(nèi)山生番延袤不知幾百里，猶不與華通。其婚無媒妁，多贅男，完配后亦少淫亂。娶妻曰牽手，去妻曰放手。喪無棺槨，埋其尸于臥榻下，覆以土石。其居室，砌石、誅茅以蔽風(fēng)雨。其飲食，近界內(nèi)者，漸種五谷、具農(nóng)器，薄種、薄收。歲有余糧外，多薯芋為食，嚼米為酒。以手攫食，不用匕箸。其服飾，女結(jié)辮，男披發(fā)、跣足，或翦發(fā)散垂。下體無褲，前后遮以鹿皮；近界內(nèi)者，或用布二幅，上體亦然。考史家謂：琉球嚼米為酒，煮海為鹽，好斗刃殺。山以澎湖為大，小琉球近泉州，霽日登鼓山可望見。又云：琉球旁有毗舍邪者，在小島中（見「文獻(xiàn)通考」：臺灣即毗舍耶古地。「楞嚴(yán)經(jīng)注」云：西天貴賤，族分四姓，毗舍、商賈也。然則臺灣為西洋互市地，自昔然矣。「泉州志」又云：宋干道七年，島寇毘舍邪掠海濱。八年復(fù)以海舟入寇，置水塞控御之。按此一類能用武，又非今之生番流種矣），鳥語鬼形，殆非人類，則臺灣近小琉球，即毗舍耶無疑（「問俗錄」）。

「臺灣番社紀(jì)略」：臺灣四面皆海，而大山亙其南北。山以西民番雜出，山以東有番無民。番所聚處曰社，于東西之間，分疆劃界。界內(nèi)番或在平地、或在近山，皆熟番也；界外番或歸化、或未歸化，皆生番也。幸沾皇化，惟有歷年地益辟、民益集、番益馴。猶恐番黎有不得輸之情，特設(shè)南北路理番同知以撫之。北路熟番可紀(jì)者，嘉義二十三社、彰化三十三社、淡水三十六社。每社有通事、土目約朿其眾，廢置皆由同知。此外歸化生番，嘉義則內(nèi)優(yōu)六社及阿里山八社。而崇爻八社亦附阿里山輸餉；彰化則水沙連二十四社。其淡水之蛤仔難，向在界外，今入版圖，改稱噶瑪蘭，設(shè)官吏如淡水廳（按嘉慶十五年開蘭設(shè)廳，制度一視澎湖；惟設(shè)羅東巡檢，同城兼司獄務(wù)，視淡水焉），通判即兼理番，不類北路同知矣。內(nèi)優(yōu)通事尚由官置。余如土司之世襲、阿里山之副通事、水沙連之社丁首，皆治贌社、輸納事宜。夫贌社，即民番互市也；所謂歸化，特輸納耳；而不薙發(fā)、不衣冠，依然狉狉獉獉。間或掩殺熟番，而有司不能治，為之太息！安得如噶瑪蘭之改土為流乎！南路理臺、鳳兩縣番，載在「府志」者，臺灣祗三社，皆平地番；鳳山熟番亦祗六社；余俱歸化生番。以余所聞，惟山豬毛四社、傀儡山二十七社，實(shí)與鳳山相接；瑯嶠十八社，山行須歷生番界，水行則由下淡水小舟可通，而沙馬磯頭為其盡處。故由鳳山往者，皆取水洋之捷。若卑南覓七十二社，則西南值鳳山，北接崇爻，又在嘉義山后，「府志」紀(jì)其大概，故系于鳳山下耳。今山豬毛已在界內(nèi)，民番錯處，有都司駐焉?，槏c沙馬磯頭，皆見于藍(lán)鹿洲「東征集」，瑯嶠當(dāng)日已稱樂郊，不忍棄諸界外。今益繁盛，民雜閩、粵，番甫歸化，有司俱得通文告，不比傀儡山之有番無民者矣。鹿洲嘗為元戎，檄卑南覓大土官文結(jié)，令搜山擒賊，賞以帽鞾、補(bǔ)服、衣袍等件。是生番中未嘗無衣冠文物。今其大土官寶珠盛飾，如中華貴家，治事有法；或奉官長文書，遵行唯謹(jǐn)。聞其先本逃難漢人，踞地為長，能以漢法變番俗。子孫并凜祖訓(xùn)，不殺人、不抗官。然則雖在界外，又何殊內(nèi)地乎？由卑南覓而崇爻，其北為秀孤鸞，又北為奇萊，又北為蘇澳，已是海島盡處；迤西乃達(dá)于噶瑪蘭。自噶瑪蘭既開，人跡罕到之處始知其名，宜前此無及之者。獨(dú)怪巴荖遠(yuǎn)、獅頭、獅尾，至今尚未歸化，而「府志」附于彰化番社之末。其猴猴等二十二社，今皆在噶瑪蘭界內(nèi)，當(dāng)日并未歸化，何以「府志」載在淡水番社中？恐生、熟番揉雜似此者尚多，非親歷不能核實(shí)也。我國家車書一統(tǒng)，聲教無外，不宜于一島中判華、夷。溯臺灣初平時，僅有臺、鳳、諸、三縣，已而于半線置彰化縣矣，又于竹塹置淡水廳矣，今又于艋舺、三貂之東南增噶瑪蘭廳矣。誠如鹿洲所謂氣運(yùn)將開，非人力所能遏抑者。分界禁墾，前人權(quán)宜于一時。究竟舊日疆界，無不踰越，所當(dāng)變而通之，以番和番，為柔服伐二、內(nèi)外合一根本。郁滄浪「稗海紀(jì)游」云：『有賴科者，欲通山東土番，與七人為侶，晝伏夜行，從野番中越度萬山，竟達(dá)東面（按東面太平洋，其地即卑南覓，由彰化埔里社東南行百余里即是）。東番導(dǎo)游各社，禾黍芃芃，比戶殷富，謂苦野番間隔，不得與山西通；欲約西番夾擊之』。又曰：『寄語長官，若能以兵相助到山東，萬人鑿山通道，東西一家，共輸貢賦為天朝民矣』?？假嚳浦?，亦見于『東征集』，是大雞籠通事，曾招崇爻八社向化者。所謂野番，似指淡水山后，未知所稱野番即是崇爻、抑尚崇爻以北？茲姑存之，以備一說（「蠡測匯鈔」）。

「番俗近古說」：生番人稀土?xí)?，地?zé)o此疆彼界。但就民之所近，隨意樹藝，不深耕、不灌溉，薄植薄收，余糧已不勝食。積粟無糶與糴；其所恃以與社丁互市，乃射獵所得之皮革、骨角、毛羽及山中諸藥物取之而不盡者。既無貧之足憂，又何富之可羨？所謂貧富不相耀歟！古之為市，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耳。九府圜法之權(quán)輕重，蓋昉于征商以后，其初無泉布、泉刀也。今制錢為國寶，而不流通于界外；番錢來自外洋，為商所重，而不行于生番。社丁以番之所需，入山贌社，無非日用飲食，不貴異物賤用物，生番之所以易足也。夫輸餉之社，歸化番也；不輸餉之社，野番也。生番何能輸納？惟是社丁以贌社所得，納稅于官耳。其冒險趨利與野番交易之番割，官不得而問焉。然則熟番之餉，即漢之算、唐之庸也；生番之餉，猶是周禮之征商也。曷嘗苛責(zé)于界外乎？界外不通語言，焉解文字？互市或有賒貨，皆以結(jié)繩代券，如期而償則去之。蓋風(fēng)之似上古者如此。然而民分番、漢，漢恒欺番；番分外內(nèi)，內(nèi)能和外。即如水沙連之社仔社，曩皆生番聚居，不知如何為漢人所餌，遂奪其地而墟其社。埔里社之膏腴，固漢人所耽耽者；熟番饋以貨物，竟得受地而墾，雜居無猜。春秋魏絳之論「和戎」，所謂貴貨易土，土可賈焉者；洵不誣也。賈誼云：『秦人家貧，子壯則出贅』?！甘酚洝埂富鼈鳌梗骸捍咀喻眨R之贅婿也」。蓋以贅婿為賤矣。番俗入贅之男，如于歸之女，順以聽命，無敢自遂，賤孰甚焉。古之去妻，禮有明文，今已不行。惟番俗娶妻曰牽手，去妻曰放手，不合則去，亦猶古之道歟。被發(fā)衣毛，固是戎俗；然上古之民，亦衣羽皮而獉獉狉狉。沙連生番，女或結(jié)辮，男發(fā)并散垂，被體之襦皆革。女更增以抹胸，或革或布。中古之戎，即上古之民也。至土目見漢官必加裝飾，衣襦皆紅嗶吱。又有朿股及腓之褲。女則衣白，其襦褲或紅或綠?？贾?，襦褲本不相連；褲之襠，漢以后始有之。但古之襦藏于內(nèi)，番之襦見于外耳。其女衣尚白，似古之一命展衣；男之上下皆紅，又似「春秋傳」之靺韋跗注。睹袀服之振振，慨然思載纘武功之遺焉。斷發(fā)不同剃發(fā)，「春秋傳」艾陵之戰(zhàn)，齊公孫揮因吳短發(fā)，令其徒尋約以系折馘。今岸里社番婦，翦其前發(fā)，以短發(fā)覆額。蘭界外之番男，亦翦發(fā)下垂，乃知斷發(fā)固如此。但番僅翦發(fā)之半，仍以其半作髺，不似吳人之全翦耳。「詩」稱：『斯倉斯箱』。注謂：箱為車箱。觀水里社番結(jié)寮為倉，而以方箱貯粟，累數(shù)箱為一倉，或中原有小于倉之箱，而非謂車之牝服，未可知也?！盖Y」：『共飯不澤手」。注：澤，捼莎也。禮：飯以手。記又云：『履不上于堂』。凡祭于室中，上堂無跣，燕則有之。故衛(wèi)褚?guī)熉曌右蛞m而登席，觸出公怒。是以古者上堂登席，以跣為恭，安得謂番無不跣，及生番以手攫食，不用七箸之喬而野也？噫！自古質(zhì)、文之遞嬗，踵事增新，文日勝而質(zhì)日遠(yuǎn)，何由反本修古，尋千百之十一于書缺有閑中？不謂求之海外、驗諸荒陬，因俗之至陋，得禮之最初焉。于是即經(jīng)傳之或委或原，有離有合，附會以申其說，竊比于不賢識小，以備考古者之采擇乎（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