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武三思既殺五王，權(quán)傾中外，當(dāng)時為三思羽翼，約有數(shù)人，最著名的叫做五狗：一個就是御史中丞周利用，還有侍御史冉祖雍，太仆丞李俊，光祿丞宋之遜，監(jiān)察御史姚紹之。終日伺候門墻，一經(jīng)三思呼喚，無不奉命惟謹(jǐn)，所以時人號為五狗。宗秦客坐贓被黜，見三十二回?？退缼X表，有弟楚客及晉卿，由三思舉薦入官，累次超遷，楚客竟得任兵部尚書，晉卿亦得為將作大匠。紀(jì)處訥系三思姨夫，三思姨頗有姿色，為三思所羨，處訥慷慨得很，縱妻與三思通奸，三思即引為太府卿，廉恥道喪。都下稱為宗紀(jì)，相率側(cè)耳。三思又擢任鄭愔為侍御史，崔湜為兵部侍郎，湜系故御史崔仁師孫，父名挹，因湜得寵，也得任禮部侍郎。父子同時為侍郎，系唐朝所罕有。湜因感恩不盡，愈為三思效力。三思嘗語人道：“我不知此間何人為善？何人為惡？但教與我善便是善人，與我惡便是惡人?！币话嘹呇赘絼莸墓賰海寐劥苏Z，越發(fā)巴結(jié)三思，愿為走狗。由此五狗以外，又輾轉(zhuǎn)鉤引，聚成無數(shù)狗奴。

　　會中宗還駐長安，相王旦請速立太子，借固邦本。太平公主亦以為言。中宗遂不與韋氏三思等熟商，竟立衛(wèi)王重俊為太子。重俊系后宮所生，非韋氏嫡出，韋氏追諫無及，心甚怏怏。三思亦因建儲大事，絕不與聞，故隱懷忮忌。又有一個宮中寵女，自恃恩眷，嘗欲以女統(tǒng)男，謀竊神器，驟聞儲位已定，更不禁著急起來。此人為誰？就是安樂公主李裹兒。原來韋氏只生一子，重潤受封邵王，前被武氏杖斃。見三十六回。安樂公主以嫡后無兒，竟癡心妄想，求為皇太女，中宗頗有允意，召問魏元忠。元忠答道：“公主為皇太女，駙馬都尉當(dāng)作何稱？”中宗也一笑而罷。公主聞元忠言，大恚道：“元忠山東木強(qiáng)，曉得什么禮法？阿母子尚為天子，天子女獨(dú)不可作天子么？”看官道“阿母子”三字作何解？因?qū)m中嘗稱武氏為阿母子，所以公主有此憤言。中宗勸諭百端，且令她得開府置官，公主方才息恨。至重俊立為太子，公主瞧他不起，與駙馬都尉武崇訓(xùn)，呼他為奴。太子怨不能平，默思盈廷大臣，多系諸武黨羽，惟魏元忠李多祚兩人，較為正直，乃即與他密商。多祚極端贊成，只元忠尚有異議。元忠自起用后，遇事模棱，不似在武氏朝，侃侃持正，譽(yù)望已經(jīng)減損。想是慮患太深，遂把豪情減去。此次太子為討逆計，元忠恐事機(jī)不成，必罹巨禍，所以不愿與謀?？汕伤釛椢驹?，貽書元忠，謂朝廷有十失，勖他規(guī)正，略云：今皇帝新服厥德，當(dāng)進(jìn)君子，退小人，以興大化，正天下，君侯安得徒事循默哉？茍利國家，專之可也。夫安天下者先正其本，本正則天下固，國之興亡系焉。太子天下本，古立太子，必慎選師保，教以君人之道，蘊(yùn)崇其德，所以固根本也。今嫡嗣雖定，師保未端，有本無枝，本將曷恃？此朝廷一失也。女有內(nèi)則，男有外傅，豈相混哉？幕府者丈夫之職，今公主得開府置吏，以女處男職，所以長陰抑陽也。而望陰陽不愆，風(fēng)雨時若得乎？此朝廷二失也。

　　緇衣羽流，不務(wù)本業(yè)，專以重寶附權(quán)門。私賣度錢，自肥私橐，國家多一僧道，即多一游手，此朝廷三失也。唯名與器，不可假人，今倡優(yōu)之輩，因耳目之好，遂授以官，非輕朝廷，亂正法耶？此朝廷四失也。有司選士，非賄即勢，上失天心，下違人望，非為官擇吏，乃為人擇官，葛洪有言：“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濁如泥，高第賢良雜如蛙?！贝顺⑽迨б?。閹豎第給宮掖，供掃除，古以奴隸畜之，后世不察，委以事權(quán)，豎刁亂齊，伊戾敗宋，后漢用十常侍以亂天下，可謂明戒。今中興以后，閹宦得坐升班秩，率授員外，乃盈千人，此朝廷六失也。古者茅茨土階，以儉約貽子孫，所以愛力也，今外戚公主，所賞傾府庫，所造皆官供，高臺崇榭，夸奢斗靡，民力耗敝，徒使人主受謗于天下，此朝廷七失也。官以安人，非以害人，今天下困窮，州牧縣宰，非以選進(jìn)，割剝自私，民不聊生，乃更員外置官，十羊九牧，有害無利，此朝廷八失也。政出多門，大亂之漸，近封數(shù)夫人，皆先朝宮嬪，出入無禁，交通請謁，此朝廷九失也。不以道事其君者，所以危天下也，危天下之臣，不可不逐。今有引鬼神執(zhí)左道以惑眾者，熒惑主聽，竊盜祿位。傳曰：“國將興，聽于人，將亡，聽于神?！?br/>
　　今幾聽于神乎？此朝廷十失也。凡茲十失，均足召亡，君侯不正，誰與正之？愿君侯留意焉！

　　元忠得書，自覺懷慚，于是太子討逆，也不加勸阻，惟推李多祚出頭，自己作壁上觀，靜待成敗。仍然狡滑。多祚向來意氣自雄，自謂前次討平二張，反手即定，此次三思淫惡，與二張無異，天怒人怨，但教稍稍舉手，便可立除，驕必敗。因此邀同將軍李思沖李承況獨(dú)孤袆之沙吒忠義等，矯制發(fā)羽林兵三百余人，擁著太子重俊，殺入武三思私第。三思正在家夜飲，與一班嬌妻美妾，團(tuán)坐敘歡，連崇訓(xùn)也在旁陪宴，只有安樂公主入宮未歸，不在座間，猛然聽得人聲馬嘶，免不得驚疑起來，方呼侍役等出門探視，不防羽林兵一擁而入，見一個，殺一個，三思父子，無從脫逃，被多祚等次第拿下，推至太子馬前。太子斥他淫兇萬惡，自拔佩劍，剁死兩人，一面飭軍士搜殺全家，無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俏的丑的，一古腦兒拖將出來，亂刀劈死。快哉快哉！太子乃命左金吾大將軍成王千里，太宗孫。及千里子天水王禧，分兵守宮城諸門，自與多祚等，入肅章門，直指宮禁。

　　中宗與韋氏婉兒，及安樂公主等，夜宴才罷，忽由右羽林大將軍劉景仁，踉蹌進(jìn)來，報稱太子謀反，已領(lǐng)兵入肅章門了。中宗不覺發(fā)顫道：“這……這還了得！”還是婉兒有些主見，便道：“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劉將軍所掌何事，乃聽叛兵犯闕么？”景仁碰了一個釘子，連話兒都答不出來。安樂公主接口道：“你快去調(diào)兵入衛(wèi)，守住玄武門，再報知兵部宗楚客等，速來保護(hù)！”景仁聽了，飛步趨出。婉兒又獻(xiàn)議道：“玄武門樓堅固可守，請皇上皇后等，快往登樓，一來可暫避兇鋒，二來可俯宣急詔。”安樂公主也以為然，遂相偕趨玄武門樓。適遇劉景仁帶兵百騎，轉(zhuǎn)來保駕，中宗即令他屯兵樓下，自與韋氏等上樓。宮闈令楊思勖，亦隨步同上，既而宗楚客紀(jì)處訥，及中書令李嶠，侍中楊再思蘇瓖等，均前來請安，數(shù)人約率兵二千余名，由中宗敕令駐太極殿，閉門固守。說時遲，那時快，李多祚等已至玄武樓下，嘩聲不絕。中宗據(jù)樓俯視，語多祚道：“朕待卿不薄，何故謀反？”多祚道：“三思等淫亂宮壺，陛下豈無所聞？臣等奉太子令，已誅三思父子，惟宮闈尚未肅清，愿將黨同三思的首惡，請制伏誅，臣等當(dāng)立刻退兵，自請?zhí)幾?，雖死不恨?！敝凶诼勅几缸?，已經(jīng)被殺，不由的吃了一驚。還有韋氏婉兒安樂公主，都忍不住泣涕漣漣，牽住中宗衣襟，愿報仇雪憤。安樂公主或念結(jié)發(fā)之情，應(yīng)該如此，韋氏婉兒何亦如之？中宗尚看不出破綻，真是笨伯。急得中宗越加惶急，不知所為。又聽得多祚大呼道：“上官昭容，勾引三思入宮，乃是第一個的罪犯。陛下若不忍割愛，請速將她交出，由臣等自行處置。”此語未免專擅。中宗待他說畢，回顧婉兒，但見婉兒兩頰發(fā)赤，紅淚下流，突向前跪下道：“妾并無勾引三思情事，諒經(jīng)陛下洞鑒，妾死不足惜，但恐叛臣先索婉兒，次索皇后，再次要及陛下?！焙靡粋€激將法。中宗道：“朕在宮中，豈真不見不聞？怎忍將卿交與叛逆。卿且起來，商決討逆方法?！蓖駜悍讲牌鹆ⅰ钏价迷谂赃M(jìn)言道：“李多祚挾持太子，稱兵犯闕，這等叛臣逆賊，人人得誅。臣雖不才，愿率同禁兵，出門擊賊?！敝凶诒凰徽f，稍覺膽壯起來，便道：“卿愿效力，尚有何言？但此去須要小心！”思勖領(lǐng)諭，當(dāng)即下樓，馳至太極殿內(nèi)，傳諭宗楚客等。楚客即撥兵千人，歸他帶領(lǐng)，他便披甲上馬，領(lǐng)兵出來。多祚因中宗未曾答復(fù)，尚在樓下待著，按兵不動。也是呆鳥。太子接應(yīng)多祚，道遇魏元忠子太仆少卿昇，也脅令同來，因見多祚尚未動手，也在后面扎住。多祚婿野呼利，曾任羽林中郎將，至是執(zhí)戈前驅(qū)，意欲奪門升樓，為將軍劉景仁所拒，再進(jìn)再卻，忽見門已大啟，忙馳馬欲入，兜頭碰著楊思勖，一刀砍來，急切里閃避不及，被思勖劈落馬下，再是一刀，了結(jié)性命。思勖殺死野呼利，麾兵齊出，與多祚接戰(zhàn)。多祚手下，不過二三百人，且見野呼利被殺，越覺氣沮，便紛紛倒退。中宗在樓上觀戰(zhàn)，見思勖已是得勝，不禁改憂為喜，遂高聲傳呼道：“叛軍聽著！汝等皆朕宿衛(wèi)士，何故從多祚造反？若能立刻反正，共誅多祚，朕不但赦汝前愆，還當(dāng)特別加賞，勿患不富貴呢?！庇鹆直牭酱酥I，已知多祚無成，大家顧命要緊，索性遵敕倒戈，殺死多祚。思沖承況袆之忠義等，前后受逼，都戰(zhàn)死亂軍中，連魏昇亦為所殺，只有太子策馬走脫。

　　成王千里父子，聞多祚等已經(jīng)接仗，也進(jìn)攻右延明門。宗楚客紀(jì)處訥等，引兵抵?jǐn)常Ю锏裙巡粩潮?，同時傷亡。楚客再遣果毅軍將趙思慎追捕太子，太子率百騎走終南山，逃至鄠西，隨身只有數(shù)人，暫憩林下，被左右刺死，將首級獻(xiàn)與思慎。思慎攜太子首，歸報中宗。中宗毫不痛惜，把太子首獻(xiàn)入太廟，并祭三思及崇訓(xùn)柩，然后懸示朝堂。東宮官屬，無敢近太子尸，惟永和縣丞寧嘉勖，解衣裹太子首，號哭多時，后來被貶為興平丞。成王千里父子，及多祚等家屬，悉數(shù)誅夷，且改千里姓為蝮氏。

　　韋氏婉兒，逼中宗窮治余黨，連肅章門內(nèi)外諸守吏，并請盡誅。中宗乃更命法司推斷，大理卿鄭惟忠道：“大獄始決，人心未定，若再加推治，恐更多反側(cè)了?！敝凶谀酥?。但坐各門吏流罪，頒制大赦，改元景龍，加授楊思勖為銀青光祿大夫，楊再思為中書令，紀(jì)處訥為侍中，追贈武三思太尉梁宣王，淫慝如三思，還要追封，無怪淫夫愈多，妻女越受糟蹋了。武崇訓(xùn)開府儀同三司魯忠王。先是中宗復(fù)位，追念重潤兄妹，含冤未白，特贈重潤為皇太子，賜謚懿德，永泰郡主為公主，以禮改葬，號墓為陵。安樂公主亦請用永泰公主故事，稱崇訓(xùn)墓為陵。給事中盧粲，上書駁斥，以為永泰事本出特恩，魯王系是駙馬，不得為比。中宗手諭道：“安樂與永泰無異，魯王同穴，不妨援例?！濒佑竹g奏道：“陛下鍾愛公主，施及女夫，未始非推恩至意。但駙馬究系人臣，豈可使上下無辨，君臣一貫?zāi)?？中宗乃將此議擱起。公主恨粲多言，擅擬制敕，令帝署印，出粲為陳州刺史。當(dāng)時宮廷內(nèi)外，還道公主情深伉儷，所以有此奏請，或?qū)頌橥ㄆ鹨姡亟栉涑缬?xùn)事，同表顯榮，亦未可知。哪知崇訓(xùn)在日，承嗣子延秀，與崇訓(xùn)為同族兄弟，隨時往來，叔嫂不避。延秀在突厥數(shù)年，頗通番語，兼嫻胡舞，姿度閑冶，豐采麗都。延秀被拘突厥及其后放還，見三十五六回，安樂公主，早已另眼相看，曲意款待，只恨崇訓(xùn)在旁，沒法兒與他偷情，此次崇訓(xùn)死了，樂得召入延秀，共敘幽歡，名目上是幫助治喪，背地里是陪侍枕席。延秀又是個知情識趣的人物，驟得公主委身，自然格外盡力，溫柔鄉(xiāng)里，趣味獨(dú)饒，風(fēng)月夢中，歡娛倍甚，太宗可納弟婦，延秀應(yīng)該盜嫂。漸漸的明目張膽，公然與夫婦一般。最可笑的是中宗聞知，竟令延秀尚主，授太常卿，兼右衛(wèi)將軍，封溫國公。延秀入朝謝恩，并謁韋氏，韋氏見他翩翩少年，也很羨慕。且因三思已死，無可續(xù)歡，看到這個愛婿，頓不禁惹起慾火，后來竟迫令侍寢，居然母女同歡。丈母逼奸女婿，越是怪事。

　　宗楚客等且表上帝后尊號，稱中宗為應(yīng)天神龍皇帝，韋氏為順天翊圣皇后，改玄武門為神武門，樓為制勝樓。安樂公主，復(fù)陰結(jié)宗楚客等，謀譖相王及太平公主，嗾令御史冉祖雍，誣奏二人與重俊通謀，請收付制獄。中宗竟召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蕭至忠，命他鞫治。至忠泣諫道：“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乃令人羅織成獄么？相王昔為皇嗣，嘗向則天皇后前，以神器讓陛下，累日不食，這是海內(nèi)所共聞，奈何因祖雍一言，遂滋疑竇么？”中宗素來友愛，因即罷議。宗楚客等復(fù)訐奏魏元忠，說他縱子助逆，明明是重俊黨援，應(yīng)夷滅三族，中宗不許。這卻尚有見地。元忠卻自嘆道：“元惡已誅，鼎鑊亦所愿受，可惜太子隕沒，不得重生呢。”乃表請辭官。有制令以齊公致仕，仍朝朔望。楚客再引右衛(wèi)郎將姚廷筠，為御史中丞，令他申劾元忠，援侯君集房遺愛等舊案，作為比例，因貶元忠為渠州司馬。冉祖雍復(fù)上言元忠謀逆，不應(yīng)出佐渠州，楊再思等亦以為言，那時中宗亦動起惱來，駁斥再思等道：“元忠久供驅(qū)使，有功可錄，所以朕特矜全，現(xiàn)在制命已行，豈容屢改？朝廷黜陟，應(yīng)由朕出，卿等屢奏，殊違朕意。”有此剛決，卻是難得。再思等始惶恐拜謝。楚客心終不死，再使袁守一彈劾元忠，謂：“重俊位列東宮，猶加大法，元忠非勛非戚，如何獨(dú)漏嚴(yán)刑？”中宗不得已，再貶元忠為務(wù)州尉。元忠行至涪陵，得病而終，年已七十余。他本宋州宋城人，以剛直聞，晚年再入朝秉政，自損豐裁，聲望頓減。但終為奸黨所譖，仍至貶死。至景龍四年，睿宗即位，乃追贈尚書左仆射齊國公，玄宗開元六年，追謚曰貞，這且慢表。

　　且說重俊事敗，韋氏婉兒安樂公主等，聲焰益盛，再加宗楚客紀(jì)處訥等，趨承奔走，事事效勞，因此宮禁變作朝廷，床闥幾同都市。景龍二年，宮中忽傳出一種新聞，說是皇后衣笥裙上，有五色云凝聚，非常祥瑞?？质欠x跡。中宗昏頭磕腦，竟令宮監(jiān)繪成圖樣，攜示百官。侍中韋巨源，安石從子。也是宗紀(jì)一流人物，即頓首稱賀，且請布示天下。中宗準(zhǔn)奏，因大赦天下，賜五品以上母妻封號，無妻授女，婦人八十以上，俱準(zhǔn)授郡縣鄉(xiāng)君。太史迦葉復(fù)姓音迦涉。志忠入奏道：“昔神堯皇帝未受命，天下歌桃李子，文皇未受命，天下歌秦王破陣樂，天皇未受命，天下歌堂堂，則天皇后未受命，天下歌武媚娘，應(yīng)天皇帝未受命，天下歌英王石州，順天皇后未受命，天下歌桑條韋。臣思順天皇后，既為國母，應(yīng)主持蠶桑，供給宗廟衣服，所以臣謹(jǐn)擬桑條韋歌，共十二篇，上呈睿鑒，請編入樂府，俟皇后祀先蠶時，奏此篇章，也是鼓吹休明，上繼周南化雅哩?！闭f罷，即將歌詞雙手捧上。經(jīng)中宗覽畢，喜動眉宇，即賜志忠美絹七百段。太常少卿鄭愔，又逐篇引伸，說得韋氏德容美備，居然是西陵黃帝元妃縲祖，系西陵氏。復(fù)出，太姒周文王妃。重生。誰知是一個淫婦。右補(bǔ)闕趙延禧，且上言：“周唐一統(tǒng)，符命同歸。昔高宗封陛下為周王，則天時，唐同泰獻(xiàn)洛水圖，孔子有言：‘繼周而王，百世可知。’陛下繼則天皇帝，因周為唐，可百世王天下?！碧澦綍?。中宗大喜，立擢延禧為諫議大夫。上官婉兒，本與武三思私通，所擬詔書，多半崇周抑唐，至是因三思被殺，意中少一個知心人，免不得又要另覓，她想文人學(xué)士中，總有幾個風(fēng)流佳客，可供青眼，遂慫恿中宗開館修文，增設(shè)學(xué)士員，選擇能文的公卿，入修文館，摛藻揚(yáng)華，有時令學(xué)士等陪侍游宴，君臣賡和，韋氏安樂公主等，俱不避嫌疑，與諸文士結(jié)詩酒歡，連流竟夕，醉不思?xì)w。中宗韋氏，本不工詩，即由婉兒代為捉刀，各文臣亦明知非帝后親筆，但當(dāng)面只好認(rèn)她自制，格外稱揚(yáng)，這一個說是臣百不逮，那一個說是臣萬不及，喜得中宗韋氏，似吃雪的爽快，遂把那婉兒寵上加寵，所有乞請，無一不從。才足濟(jì)奸，男子尤且可憎，況在婦女。婉兒趁此機(jī)會，揀得一個兵部侍郎崔湜，引作面首。湜年少多才，與婉兒真是一對佳耦，此番結(jié)成露水緣，婉兒才得如愿以償，但尚有一種不滿意處，崔湜在外，婉兒在內(nèi)，宮闈雖然弛禁，究竟有個孱主兒，擺著上面，始終不甚方便。婉兒又想出一法，請營外第，以便游賞。中宗當(dāng)即面許，撥給官費(fèi)營造，于是穿池為沼，疊石為巖，先布置得非常幽勝，然后構(gòu)成亭臺閣宇，園榭廊廡，風(fēng)雅為洛陽第一家，一任婉兒崔湜，棲遲偃息，日日演那鴛鴦戲浴圖。中宗還莫名其妙，常引文臣往游，開宴賦詩，令婉兒評定甲乙，核示賞罰。相傳婉兒將生時，母鄭氏夢見巨人，付與一秤道：“持此稱量天下士?！奔巴駜荷延庠?，鄭氏輒戲語道：“汝能稱量天下士么？”婉兒即啞然相應(yīng)，至是果驗。可惜有才無德，好淫不貞，此八字是婉兒定評。徒落得貽穢千秋，垂譏百世。小子有詩嘆婉兒道：儒林文字任評量，夢兆何曾寓不祥？

　　獨(dú)怪有才偏乏德，問天何不畀貞良？

　　婉兒既得營外第，安樂公主等援例辟居，頓時爭奢斗靡，各造出若干華屋來了。欲知詳情，請看下回。

　　淫惡如武三思，驕慢如武崇訓(xùn)，誰不曰可殺？太子殺之，宜也。但父在子不得自專，太子雖銳意誅逆，究犯專權(quán)之罪，況稱兵犯闕，索交后妃，為人子者，顧可如是脅父乎？竊謂三思父子，既已受誅，太子即當(dāng)斂兵請罪，聽父取決，雖終難免一死，究之與入犯君父者，順逆不同，死于闕下，人猶諒之，死于山間，毋乃所謂死有余辜乎？況韋氏婉兒等，益張威焰，愈逞淫兇，母女可以通歡，文臣可以私侍，深宮濁亂，無出其右，蓋未始非出于太子之一激，而因增此反動力也，小不忍則亂大謀，觀本回事實，益信古圣賢之不我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