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夏曼的這句話明顯地表露出他對合伙人里夏的不信任，后者只得處處委屈求全，查明真相的心情也就更為急切了。

　　因此，在“花園”一幕中場休息時，秘書雷米所注意到的兩位經(jīng)理的奇怪舉止便不足為怪了。雖然這樣的舉止有違經(jīng)理的尊嚴，但也在情理之中。

　　他們的所為完全是受了吉里太太的啟示：首先，這天晚上，里夏按照上次交款的程序重新來過；其次，蒙夏曼密切注意里夏的上衣口袋，親眼目睹吉里太太怎樣把兩萬法郎再次放入。

　　里夏站在自己上次和文化部副秘書長打招呼的地方，蒙夏曼則站在他的背后。

　　吉里太太走來，從里夏身旁一擦而過，順勢把兩萬法郎塞進了他的燕尾服口袋，然后立刻消失，或者說是被強制離開。因為依照蒙夏曼的指示，在重新排練塞信封的那一幕場景之前，梅爾西應(yīng)該把吉里太太關(guān)在行政辦公室里面，以防她與幽靈聯(lián)絡(luò)。而這位正直的老婦人此刻也任憑他們擺布，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母雞，凌亂的雞冠下睜著一雙因恐懼而呆滯的眼睛，似乎已經(jīng)聽見走廊里傳來一陣陣警察的腳步，口中不時發(fā)出聲聲沉重的悲嘆。

　　這時，里夏鞠躬、行禮、道安、后退著走路，仿佛面前真站著文化部的那位高官。

　　明白了緣由，這一幕場景當(dāng)然是合情又合理，但是，當(dāng)時不知情的人見了卻只會連聲稱怪。他們心里不解地琢磨：經(jīng)理面前明明沒人，他向誰行禮道安呢？

　　而他身后的蒙夏曼也跟著做同樣的動作。

　　他推開雷米，然后請求波爾第大使和中央銀行行長千萬別碰經(jīng)理先生。

　　蒙夏曼不希望里夏過來告訴他兩萬法郎不翼而飛：“可能是大使先生，行長先生，甚至可能是雷米?！?br/>
　　而且根據(jù)里復(fù)對當(dāng)天的回憶，被吉里太太輕輕地撞了一下之后，在劇院的這一片位置，他再也沒遇見任何人……為了使這一次的排練演習(xí)與上次情況完全吻合，又怎能讓里夏憑空遇見幾個人呢？

　　于是，里夏就這樣一直往后，退到通往劇院辦公區(qū)域的走廊里，蒙夏曼也退著走路，這樣才能當(dāng)面看清接近里夏的人。

　　容我再重復(fù)一遍，經(jīng)理們這種新奇的行走方式當(dāng)然不可能不引人側(cè)目。

　　有人確實注意到了這奇怪的一幕。

　　所幸的是，當(dāng)時，劇院的那幫小學(xué)員們幾乎都已經(jīng)回了宿舍。

　　若非如此，劇院恐怕早就鬧開花了。

　　但此刻，他們的心里只有那兩萬法郎。

　　辦公區(qū)的走廊里有些昏暗，里夏對蒙夏曼說：

　　“我敢肯定沒人碰過我……現(xiàn)在，你離我遠一點，在暗處看著我一直走到經(jīng)理室的門口……千萬別驚動任何人，我們倒要看看到底會發(fā)生什么?！?br/>
　　但是，蒙夏卻一口反對：

　　“不行，里夏！不行！……你走前面……我跟在后面！我決不離開你半步！”

　　“你這樣會讓偷錢的人無從下手！”里夏叫道。

　　“希望如此！”蒙夏曼回答。

　　“那么，我們所做的這一切豈不是太無聊了！”

　　“我們是完全按照上次的情形來行事的……上次，你從劇場出來以后，我就是在這里和你碰面，然后一直跟在你身后?！?br/>
　　“這倒是沒錯！”里夏無奈地搖搖頭，只好按照蒙夏曼的意思去做。

　　兩分鐘后，他們已把自己鎖在了經(jīng)理辦公室。

　　蒙夏曼還把房門鑰匙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上次，我們就是這樣關(guān)在這里，一直到你離開劇院回家?！?br/>
　　“沒錯！而且沒有外人進來過，是嗎？”

　　“對，沒人進來過！”

　　“那么，”里夏努力地回想著，“我應(yīng)該是在從劇院回家的路上被偷的……”

　　“不！”蒙夏曼的聲音顯得格外冷酷，“不……這不可能……那天，是我用馬車送你回家的，因此，那兩萬法郎是在家里消失的，我想，這一點應(yīng)該確定無疑。”

　　蒙夏曼此刻正保持著這種想法。

　　“這簡直讓人難以置信！”里夏反駁道，“我十分信任我的仆人！……如果真有人這么做，他早就應(yīng)該拿著錢遠走高飛了?！?br/>
　　蒙夏曼聳聳肩，一副對這些細節(jié)不感興趣的樣子。

　　里夏終于難以忍受他的腔調(diào)和態(tài)度。

　　“蒙夏曼，我受夠了！”

　　“里夏，你太過分了！”

　　“你敢懷疑我？”

　　“沒錯，我懷疑這是個惡毒的玩笑！”

　　“沒人會拿兩萬法郎開玩笑！”

　　“這正是我的看法！”蒙夏曼說著，翻開一份報紙，心不在焉地看著。

　　“你在干什么？”里夏問，“這種時候還看報紙？”

　　“是的，里夏，然后再送你回家。”

　　“和上次一樣？”

　　“和上次一樣?！?br/>
　　里夏一把奪過蒙夏曼手中的報紙，蒙夏曼跳起來，憤怒無比地盯著里夏，后者雙臂交叉在胸前，氣急敗壞地說：

　　“告訴你，蒙夏曼，我現(xiàn)在想到一點，我認為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如果和上次一樣，我們兩人先關(guān)在房間里，然后你送我回家，可是；臨別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兩萬法郎又不翼而飛……就像上次那樣?！?br/>
　　“你會怎么想呢？”蒙夏曼面紅耳赤地叫道。

　　“我可以這樣假設(shè)，既然你寸步不離地跟著我，而且像上次那樣，你是唯一接近我的人，我想，那兩萬法郎如果不在我的口袋里，就只可能進了你的口袋！”

　　蒙夏曼一聽此言，立刻跳了起來。

　　“哦！”他大喊，“拿根別針來！”

　　“你要別針干什么？”

　　“別在你身上！……去拿別針來！……一枚別針！”

　　“你想把別針別在我身上？”

　　“沒錯，把你和兩萬法郎別在一起！……這樣一來，木管是在這里，回家的路上，還是在你家，如果有人拽你的口袋，你就會立刻醒覺……你再看看偷錢的人是不是我！現(xiàn)在，你居然懷疑到我的頭上……去拿根別針！”

　　于是，里夏打開門，沖走廊里大喊：

　　“一根別針！誰給我拿根別針來？”

　　我們知道，沒帶來別針的雷米秘書當(dāng)時是怎樣受里夏“禮遇”的。幸好，辦公室的一位小伙計跑著拿來了那枚十萬火急的別針。

　　蒙夏曼重新關(guān)上門，對里夏說：

　　“我真希望那兩萬法郎還在?！?br/>
　　“我也是，”里夏說。

　　“而且一定還是真鈔！”蒙夏曼下定決心，這一次決不能再遭人愚弄。

　　“你看看！我可不想碰它們一下?！崩锵奶嶙h。

　　蒙夏曼顫抖著從他的口袋里抽出信封，然后再從信封里抽出鈔票。這一次，為了能隨時檢查鈔票是否被偷，他們沒在信封上加蓋印章，甚至也沒封口。看見鈔票仍原封未動，他放心了，把它們又放回里夏的口袋，用別針仔細別好。

　　然后，他就坐在里夏的背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里夏。后者則坐在辦公桌前，不敢輕舉妄動。

　　“再堅持一會兒，里夏，”蒙夏曼命令道，‘且有幾分鐘……吊鐘馬上要敲午夜十二點了。上次，我們就是在那個時候回家的?！?br/>
　　“哈！我耐心十足！”

　　時間緩慢而沉重地流逝著，房間里有一種讓人窒息的神秘氣氛。里夏試著開開玩笑：

　　“到最后，我可能不得不相信萬能的幽靈，”他說，“尤其是在這個時候，你不覺得房間里有一種氣氛，讓人不安?？只藕秃ε聠?？”

　　“沒錯，”蒙夏曼也確實有所感覺，供認不諱。

　　“幽靈！”里夏壓低聲音，仿佛害怕被那雙看不見的耳朵聽到了……“幽靈！不久以前，我們還聽見他在這張桌上敲了三下……一次次神乎其神地把信封放在上面……他是那個在五號包廂說話的幽靈……殺死約瑟夫·布蓋……制造吊燈事件的罪魁禍首……偷我們錢的盜賊！因為，因為這里只有你和我兩個人！如果我們誰也沒碰鈔票一下，那么唯一的嫌疑就是幽靈……幽靈！”

　　這時，懸掛在壁爐上方的吊鐘敲響了午夜十二點的第一下。

　　兩位經(jīng)理不禁哆嗦起來。他們感到一種莫名的憂慮籠罩在心頭，揮之不去，額頭上直冒冷汗。最后一下鐘聲依然在他們耳邊回響。

　　一直等到鐘聲停止，他們才長長地舒了口氣，站起來。

　　“我想，我們可以走了?！泵上穆f。

　　“我也這么想。”里夏順從地回答。

　　“臨走之前，你能讓我再檢查一遍你的口袋嗎？”

　　“蒙夏曼，怎么這樣說話？當(dāng)然應(yīng)該再檢查一遍！”

　　“怎么樣？”里夏迫不及待地問正在摸他口袋的蒙夏曼。

　　“別針還在。”

　　“當(dāng)然還在。就像你說的，有了別針，我不可能覺察不到有人偷口袋里的錢?！?br/>
　　蒙夏曼的手依然在口袋上摸來摸去，突然，他大聲吼道：

　　“別針還在，可是，我怎么也摸不到里面的錢?！?br/>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開這種玩笑，蒙夏曼！”

　　“你自己摸摸看。”

　　里夏迅速地脫掉外衣，兩人急忙扯開口袋……里面是空的！

　　最奇怪的是別針仍然別在原來的地方。

　　里夏和蒙夏曼面色全無?，F(xiàn)在，唯一可能的解釋便是魔法。

　　“幽靈！”蒙夏曼自言自語地念了一句。

　　然而，里夏卻突然撲到他同伙的面前：

　　“只有你碰過我的口袋！……還我兩萬法郎！……還我兩萬法郎！”

　　“我以靈魂擔(dān)保，”蒙夏曼哀求著，幾乎快要昏厥，“我發(fā)誓我沒有……”

　　這時，又有人敲門，蒙夏曼毫無知覺地走過去開門，像根本不認識梅爾西主任一樣，和他說了幾句話，卻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他下意識地把那枚再也派不上用場的別針，放入早已瞠目結(jié)舌的梅爾西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