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論語·述而》

　　馮友蘭的《中國哲學(xué)史》在談到孔子時，刻意比較了他與希臘大哲蘇格拉底這兩位老師的風(fēng)范。結(jié)論之一是：蘇格拉底有教無類，并且不收學(xué)費(fèi)；孔子也是有教無類，但是他曾公開聲明："只要交了學(xué)費(fèi)，我是沒有不教的。"

　　誠如馮先生所說，生活總是要維持的，因此教書收費(fèi)是無可厚非的。但是，姑不論孔子與蘇氏的社會背景、歷史條件有多大歧異，也不論這種比較是如何無聊，我們?nèi)匀豢梢陨钊胩絾枺嚎鬃铀^"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嘗無誨焉"這句話真是指收費(fèi)教徒嗎？

　　我們無意美化孔子，或者為他曲意回護(hù)，我們只想辨明真相。首先，這句話的讀法若是"自行／束修／以上"，就可能有"自己帶著／薄禮或?qū)W費(fèi)／來見我的"這種意思。但是，由古人說話的句法來看，整部《十三經(jīng)》里，沒有任何一處是以"自行......以上"來表達(dá)的。反而，我們看到"自......以上"的句法出現(xiàn)兩次，都是在《周禮·秋官司寇》里，原文是"自／生齒／以上"，亦即從"長出牙齒"（約一歲）以上的小孩，才可以登錄在戶口上。在此，明明指的是"年齡"。

　　那么，孔子的意思可能是"自／行束修／以上"了。古代男子十五歲入學(xué)，所備之禮即為束修，行此禮之男子的年齡可用"行束修"稱之。因此，東漢鄭玄為"束修"所下之注語即是："謂年十五已上"（見《后漢書》卷六十四，《延篤傳》注）。

　　于是孔子的意思轉(zhuǎn)而成為："從十五歲以上的人，我是沒有不教的。"簡單明了，表現(xiàn)了有教無類的胸襟。他自己十五歲志于學(xué)，因而推己及人。他要求弟子"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又怎么可能大聲宣稱自己要收費(fèi)教徒呢？當(dāng)然，弟子誠心送來的薄禮，他也沒有理由拒收。但是本末輕重不宜混淆。像顏淵這樣的學(xué)生，一貧如洗，孔子對他卻贊譽(yù)備至。把束修當(dāng)成學(xué)費(fèi)，實(shí)在是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