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編 告訴你未被糟蹋的孔子

《論語》所謂“君子”究竟何指(2)

解“毒”于丹 作者:徐晉如、楊昊鷗主編


  孔子所設想的“周道”和柏拉圖設想的“理想國”在理想的社會領袖這個問題上有相近之處??鬃釉O想的是“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論語·為政》),而柏拉圖設想的是有德性的“哲人王”來統(tǒng)治城邦?!皟仁ネ馔酢彪m然最早出自《莊子·天下篇》,但實際上可以視做對儒家政治理念的一種解讀。它的意思強調,只有當一個人的內心道德修養(yǎng)已經(jīng)達到了“圣”的地步,他才能外在地成為一個社會的領袖;反過來說,一個社會的領袖人物內在的道德修養(yǎng)必須達到“圣”的水準。從現(xiàn)實的角度說,這當然是一種空想,但也正是從現(xiàn)實的角度,因為“內圣外王”之說在中國歷史上的影響非常巨大,也為促使歷代當政者朝著“內圣”的方向努力提供了學理上的支持和輿論壓力。

  “圣人”在《論語》之中設定的標準之高,不僅孔子不敢自居,甚至連堯舜這樣杰出的人物也當不起?!墩撜Z·雍也》中說道:

  子貢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p>

  不僅堯舜當不起“圣人”的稱號,在《論語》中孔子就根本沒有給出一個可以稱為“圣人”的人物供后世參考。

  自“五四”運動“打倒孔家店”以來,孔子在很大程度上被曲解成為了一個借“圣人”之名招搖撞騙的偽圣人。通過《論語》原典的解讀,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孔子從來就沒有希望自己能成為或者希望別人將他看做一個“圣人”。如果他希望借“圣人”之名稱王天下,那他就不是一個大哲,而是一個類似于借明教起家的朱元璋,但如果我們看看史書,了解一下孔子的一生,我們就會明白哲人和政客的區(qū)別在哪里。東漢學者、思想家王充有感于孔子空有圣德,而沒有成就王圖霸業(yè),說了這樣一句話:“孔子不王,素王之業(yè)在于《春秋》。”就是說按照“內圣外王”的標準,孔子編著《春秋》的德行已經(jīng)可以達到作為一個社會領袖的標準,所以追認他為“素王”,也就是沒有功業(yè)的“王”。

  所以孔子說:“圣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毖韵轮馐牵笆ト恕钡臉藴侍呶覀冸y以達到,那么退而求其次,“君子”在現(xiàn)實的操作上,我們是可以達到的。

  這時我們對孔子所說“君子”的概念已經(jīng)有了一個大概的印象——從道德修養(yǎng)的層面上不如“圣人”,但又和“小人”涇渭分明。但是這個印象仍然過于籠統(tǒng)。那么在這個籠統(tǒng)的概念下,它的含義是不是和于丹所說的一致呢?

  在“君子之道”這個章節(jié)中,于丹擬定了這樣三條標準:

  1善良。

  2胸懷天下,奮發(fā)有為。

  3君子是合群的,雖然他內心里莊重、莊嚴不可侵犯,但他在一大群人里頭卻從來不爭。

  我們逐條來看一看。

  于丹在論述第一條“善良”的標準時,引用《論語》的論據(jù)是“顏淵篇”中的這么一段:

  司馬牛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已乎?”子曰:“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于丹進一步解釋到,“不憂不懼”的意思就是“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

  在這里必須指出,于丹這種說法可以稱為曲解之曲解,首先她把“善良”和“不憂不懼”錯誤地聯(lián)系在一起,再把“不憂不懼”庸俗化地加以解釋,所以使得讀者對這段話的本意反倒模糊不清了。

  楊樹達先生在《論語疏證》中引用了《禮記·中庸》的一句話來解釋這段話:“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于志,君子之所以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見乎?”我認為這個說法是符合《論語》原意的,意思是說君子通過內省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志向不為外部世界所影響,并堅定不移地向理想努力,自然在面對外物的時候可以做到“不憂不懼”。如果說這段話體現(xiàn)了“君子”某一方面的品格的話,那么它說明的是堅毅和不屈,這和“善良”以及后面于丹說的“厚道”完全八桿子打不到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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