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雖有祖父的鼓勵，但一直都沒通過鄉(xiāng)試。（張岱屢試未中，以致情緒低落，至少有一段時間是頗為失意的，幸好有弟弟與好友祁彪佳從旁相勸。）28張岱雖然與功名無緣，但也一直嗜讀不輟。他雖對科舉制度心存芥蒂，但似乎借著對典籍有自己一套獨特的深刻看法，而能從祖父的功名中得到慰藉。張岱甚至還期待，說不準(zhǔn)哪天會有主考官賞識他的學(xué)識，張岱自己的說法是：“古人精思靜悟，鉆研已久，而石火電光，忽然灼露，其機神攝合，政不知從何處著想也。舉子十年攻苦，于風(fēng)檐寸晷之中構(gòu)成七藝，而主司以醉夢之余，忽然相投，如磁引鐵，如珀攝鄒，相悅以解，直欲以全副精神注之?！?29
　　
　　張汝霖也有他輕松的一面，偶爾會表現(xiàn)在張岱這個孫子的面前。張汝霖曾為弟弟張汝森（也就是張岱的叔公）寫了一篇文字精妙、格律森嚴(yán)的文章，讓張岱印象尤其深刻。當(dāng)時張岱十五歲，而祖父與叔公想必讓他深覺游龍山樂趣無窮，讀書之樂也不在功名而已。張岱寫道：“族祖汝森，貌偉多髯，人稱之曰髯張。好酒，自曉至暮無醒時。午后，岸幘開襟，以須結(jié)鞭，翹然出頷下。逢人轍叫嚎，拉至家，閉門轟飲，非至夜分席不得散。月夕花朝，無不酩酊大醉。人皆畏而避之?！钡珡堘愤M一步說，汝森性好山水，“聞余大父出游，杖履追陪，一去忘返”。30
　　
　　兩老手足情深，張汝霖對弟弟汝森的嗜好也不以為忤，還煞有介事寫了一篇漂亮的文章，措辭莊嚴(yán)，寫的卻是胡鬧之事，形成對比，煞是有趣。據(jù)張汝霖的說法，這篇文章寫于萬歷四十年（1612），張汝森修葺一軒毫，以供來訪賓客一同飲酒之用。張汝森請兄長為這新建明軒命名，張汝霖于是題以“引勝”，并作《引勝軒說》，解釋名稱由來：“吾弟眾之（汝森之字），性嗜酒，一斗貯腹，即頹然臥，不知天為席而地為幕也。余嘗許眾之得步兵之趣，卜居龍山之陽。居未成，先構(gòu)一軒以供客，曰：‘吾不可一日無酒。’因問名于余，余題以‘引勝’。眾之瞪目視曰：‘此何語？我不解義，毋作義語相向?！栊炫e王衛(wèi)軍‘酒正是引人著勝地’語未絕，眾之跳曰：‘義即不解，但道酒即得?！?1
　　
　　張汝霖喜好鉆研文字義理，張岱在別處提到，祖父正在編纂一部辭典，便把辭典編纂之理和酒并列觀之：“夫世人為文義纏結(jié)，至唔作苦，曾不得半字之用者，殆以義縛耳。且文義至細者也，粗至于富貴，大至于死生，糾緜結(jié)約，膠不可解。甚或慕富貴，將捐死生，尊死生，又將脫富貴，而不知兩皆縛也。深于酒者，有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