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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也蒼郁,也清冽

四手聯(lián)彈 作者:章詒和


章詒和

2009年的賀衛(wèi)方,像一只仙鶴向西飛去。在飛機上拍下這張照片,不是攝影家的他自稱為“航拍”。照片發(fā)送給我,笑過后細(xì)看,蠻不錯呢!說他是業(yè)余攝影家,足夠的。極其湊巧的是拍攝時辰。

他去石河子大學(xué)支教,我便稱石河子為詩鶴子。別人為之惋惜,我偏偏替他高興 —— 一個思想觀念頗新、中國文人氣質(zhì)頗濃的學(xué)者,終有一個撲向大自然的機會了!我在信中寫道:“到生命不可企及的地方去感受生命的渺小和孤絕;在非常陌生的地方找到回歸鄉(xiāng)土的親切感覺。”小賀喜歡莊子,可比逍遙游。

人生是旅程,山川亦流逝。于是,鏡頭里蒼茫的山巒和沉郁的雪色,都帶上了強烈情感,攪動著人心?!盎只?,試問青天我是誰?飛飛,上的青霄我讓誰?”我很有些激動,說:天山雪景的呈現(xiàn),有東山魁夷的氣息,寂靜而傷感。我的下一本書,想用它做個封面。真的,不開玩笑。

他答:那我以后,要用好一點的相機了,拍些夠水準(zhǔn)的。

我不知道什么叫水準(zhǔn),喜歡就行。

賀衛(wèi)方

其實,愚姐對于我的西行感到高興我是完全理解的。記得我選擇離開北京到杭州時,她也沒有像許多朋友那樣勸我不要離開北京;也許跟她一輩子經(jīng)歷的風(fēng)浪太多有關(guān),處變不驚了。但是她卻周到地安排送行的宴會,又提前叮囑說:大家就是吃飯,聊天,就是不談你離開的事情。當(dāng)然,事實上每個人的言談和眼神都讓我感受到他們對我的殷殷關(guān)切。

后來的進展證明去杭州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wù)”,我慚愧的是,假離開換來真惜別;一次不成功的調(diào)動,卻“賺取”了那么多的餞行宴。友人浦君甚至發(fā)短信來:“假稱調(diào)動,騙吃騙喝?!弊屛也唤袔追趾诡?。年底曾寫一打油詩:

黑天望眼覓星星,

白日無光欲點燈。

夢里錢塘波浪涌,

哪知一場亂折騰。

后來的西行是不一樣的事情。“到生命不可企及的地方去感受生命的渺小和孤絕”,這樣的話令我感動。其實我此前已經(jīng)多次到新疆,每次最喜歡看的就是快要到達(dá)烏魯木齊機場時天山壯麗的景觀。但是,成為石河子的一個居民之后,再看天山,好像有了一種不同的感受。它就在自己的身邊,每天早晨拉開窗簾,總是喜歡面對那皚皚極頂凝視半晌。每次在飛機上,更喜歡多拍幾張那“生命不可企及的”山頂。

東山魁夷回憶川端康成時,提到過川端對他畫作的評論:“有一件事卻留在我的心中,沒能寫到文章里。那就是東山風(fēng)景畫中那種內(nèi)在的魅力、精神的苦惱、不安的凈福和虔敬。在畫面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是隱藏在深處。”

只有川端有這樣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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