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不定,我確實救了泰利斯一命。
在泰利斯看來,我們能夠成為朋友是基于這樣的一種依賴關(guān)系:他就像只獅子,我是只小老鼠,小老鼠幫獅子拔掉了瓜子里的尖刺,救了他一命。其實不然。
他和萊蒂莎其實并沒有結(jié)婚。這里很少有父親來走動,泰利斯是為數(shù)不多的一位。握完手,泰利斯塞給我兩張百元鈔票,好像我是著名的紐約馬戲團餐廳領(lǐng)班似的。
他沖我遞了一個眼色,“好好照顧我的孩子?!?/p>
“好。”
“醫(yī)生,你是最棒的?!彼f給我一張名片,上面沒有名字,沒有地址,也沒有頭銜,只有一串手機號碼?!叭绻惺裁葱枰痛蜻@個號碼找我?!?/p>
“我會記住的?!蔽艺f。
還是一樣的眼神,“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好。”
我把錢收進口袋。我們這樣你來我往的已經(jīng)連續(xù)六年了。我在這里工作,認(rèn)識了不少毒販,沒有一個撐得過六年。
當(dāng)然,這個錢我沒有放進自己的口袋,而是拿給琳達作為慈善捐款。我知道那都是一些來路不明的錢,但我發(fā)現(xiàn),把錢收下然后捐出去,總比在毒販?zhǔn)掷锖枚嗔恕N也恢捞├褂卸嗌馘X,他老是換新車,好像偏愛有染色玻璃的奔馳車,小孩穿的衣服比我衣柜里的東西都值錢,但是孩子的媽媽既然接受醫(yī)療補助,那就表示可以免費就醫(yī)。
這沒有道理可講的,我知道。
泰利斯的手機鈴聲聽起來像是嘻哈舞曲。
“我得接這個電話,有生意要做?!?/p>
“好?!蔽艺f。
有的時候,我真的很生氣。誰能不生氣呢?但情緒歸情緒,畢竟有活生生的孩子等著你,而且受了傷。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活潑可愛的,遠非如此。有的時候,我所面對的小病人,一看就知道是遲早會走上歧途的孩子,但無論如何,孩子都是無辜無助的,脆弱又難以自保。我可以舉出很多實例,看過之后,你會完全改變對人類的定義。
因為如此,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小孩身上。
本來今天只需接診到中午,但因為早上讓調(diào)查局的兩個家伙給耽擱了,不得不延長時間到下午三點。一整天,我的思緒不經(jīng)意就會想起早上的質(zhì)詢對話。伊麗莎白傷痕累累的照片不斷地浮現(xiàn)在腦海里,就像詭異的閃光燈。
誰會知道這些照片的事呢?
一想到這個問題,我馬上就有了答案。我拿起電話,這個號碼我已經(jīng)很久沒撥了,但仍然記在心里。
“薩耶?dāng)z影?!庇袀€女人接起電話。
“你好,瑞貝卡?!?/p>
“臭小子,你還好嗎?貝克。”
“還好,你呢?”
“還不錯,很忙?!?/p>
“你工作太賣力了?!?/p>
“沒辦法啊,我去年結(jié)婚了。”
“我知道,抱歉我沒去參加你的婚禮。”
“你少來了?!?/p>
“好啦,還是恭喜你?!?/p>
“找我什么事?”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我說。
“嗯?!?/p>
“有關(guān)伊麗莎白的車禍?!?/p>
我聽見一聲細微的回音,之后就完全靜悄悄的。
“你還記得車禍的事嗎?伊麗莎白遇害前發(fā)生的那次車禍?!?/p>
瑞貝卡?薩耶,我太太最好的朋友此刻沉默不語。
我清清喉嚨,問:“當(dāng)時是誰開車?”
“嗯?!彼龑χ赃呎f,“好,等一下?!苯又謱ξ艺f:“貝克,我這里有點事,我待會兒打電話給你,好嗎?”
“瑞貝卡?”
電話掛斷。
老實說,悲劇對靈魂有益。
事實上,面對死亡,讓我成為更好的人。若真相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即便線索無跡可尋,但真相還是在那里,不可否認(rèn)。這并不是說犧牲生命也值得,或者這是場公平的交易等。但無論如何,我知道自己比以前進步了,更加知道輕重緩急,也更加能體會別人的痛苦。
現(xiàn)在回頭想想覺得可笑,我曾經(jīng)很在意自己參加哪個俱樂部、開什么車、墻上掛著什么文憑,或者其他種種身份地位的象征。我想做醫(yī)生,因為想獲得別人的贊賞,想讓周圍的人刮目相看,想出人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