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王步凡回到市委,剛坐在辦公室里,市委辦公室的秘書就把報紙送過來了,他翻看了一下,《天野日報》上有他在東遠縣抓賭博封淫窩的報道,東遠縣公安局的兩個副局長已經被撤職,兩個副書記和副縣長正在接受審查。他看著報紙心里很不舒服,一個市政法委書記親自去抓賭博查封淫窩,這件事情的背后說明了什么?是公安部門太無能,還是他這個政法委書記工作管得太細了?一個政法委書記,即使要抓賭博查禁賣淫嫖娼也用不著親自去吧,這種表揚的話其實是在損他,也不知道是東遠縣寫的稿子,還是《天野日報》派記者去采訪的,寫這篇報道的記者叫聞過喜,王步凡不認識,但是知道這個人。再看副刊,他那篇《活著》的隨筆也登出來了,他并沒有給《天野日報》投過稿,肯定是尤揚在收拾他的辦公室時自作主張把他的文章給了報社,這種討好領導的行為是犯了大忌的,發(fā)表領導的文章最起碼要征得領導的同意。王步凡開始琢磨尤揚其人了。為了避免再有類似的情況發(fā)生,王步凡打電話讓尤揚過來。尤揚來到后,王步問:“我的那篇隨筆是你給報社的吧?”
尤揚先是很高興地說:“我看王書記的文章寫得很好,很有發(fā)表的價值,就送到報社了!”
王步凡陰著臉沒有吭聲,斜了尤揚一眼。尤揚見王步凡是這樣的表情,知道自己辦錯事了,嚇得頭上冒了汗,搓著手不知說什么好。王步凡看尤揚那個樣子,也不想再說什么,叮囑道:“小尤,有些東西是自娛自樂性的雜感,不一定要發(fā)表,像這篇文章我就沒有發(fā)表的意向,以后關于我的報道,或者是其他東西最好征求一下我的意見,不要擅自做主,也不要隨便琢磨領導的心思……”王步凡說這話時又變得表情很平和,盡管如此已經讓尤揚有些無地自容了,王步凡看尤揚窘在那里,就擺擺手讓他出去了。
王步凡正悶著頭在抽煙,他老家的本家兄弟王步流來找他,是尤揚帶著來的。王步流的兒子那年被學校里的危房砸死了,只剩下一個女兒。王步凡見王步流到來,很熱情地讓他坐下,給他遞了煙,然后問他最近干點兒什么事情。王步流與王步凡是一年生的人,只是生月比王步凡小,見面時總叫哥,但他頭發(fā)全白了,牙齒也脫落了,看上去像個五六十歲的人。王步流聽王步凡問他,就嘆著氣說:“兒子被危房砸死了,女兒現在正上大學,花錢得很,我就在天野市郊開了個收破爛的門市。唉,一天到晚總有人去找事,被逼無奈我就想到了你,我也曾經對人家說,市委書記叫王步凡,我叫王步流,你們就不會想想我和他是什么關系?王步凡是我哥呢,可是人家都不相信,說市委書記姓喬不姓王,該欺負我照樣欺負我,還說你要是有個當市委書記的哥哥,你能收破爛?笑話!步凡哥,你要為我做主??!不然我就沒法收破爛供閨女上學了?!?/p>
王步凡聽王步流這么一說直想笑,這么一點兒小事也值得來找他,還把他吹噓成市委書記。又一想百姓身上無小事,也許不讓別人欺負在王步流看來就是最大的事了,再說他也不一定知道政法委書記不是市委書記。于是王步凡對尤揚說:“小尤,你到步流的門店上走一趟,和工商、稅務、公安等部門打個招呼,就說步流是我的弟弟,讓他們關照一下,不要無事生非。他收破爛供女兒上學也是為國家培育人才,他很不容易??!”
尤揚點著頭領著王步流走了,王步流走時的樣子有點兒昂頭翹尾,似乎有王步凡撐腰,以后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他了。王步凡也相信尤揚會打著他的旗號對工商稅務部門施壓,也許以后管理費和稅都不讓王步流交了。
星期四王步凡在《天野日報》上又看到一篇文章,題目是《政法委書記哥哥和收破爛的弟弟》。文中極力贊揚王步凡如何關心群眾,如何不徇私情,弟弟現在還是個收破爛的,他并沒有利用手中的權力給他安排工作等,作者仍是聞過喜。王步凡甚至懷疑聞過喜是不是尤揚的筆名,但他沒有問,這些小事也上了《天野日報》頭版,太滑稽了。王步凡這時覺得報紙不是在表揚他,簡直是在作踐他。不過這樣也好,可能從此沒有人敢再欺負王步流了。但是對尤揚他就更有看法了。
王步凡正在為王步流的事情感慨,劉暢來叫王步凡,說喬書記讓他去一下,王步凡應了一聲并沒有立即動身,等劉暢走后,過了一會兒王步凡才來到喬織虹的辦公室里。他剛坐下,劉暢就把茶水放在他面前然后退出去了。喬織虹來到王步凡身邊,掏出女士常抽的香煙遞給王步凡一支說:“派到各縣去的人都到位了,東遠縣存在的問題很嚴重,你把他們的問題揭開了蓋子,我又派廉書記去東遠縣了,對于違法違紀的干部一定要嚴肅處理。”喬織虹的話雖然這么說著,但始終沒有提及雷潤耕的事情,王步凡就不好多問,只好裝糊涂,看來這次喬織虹并不準備處理雷潤耕。兩個人坐著連續(xù)抽了幾支煙,室內已布滿煙霧,喬織虹起身把窗簾打開,隨即一股冷空氣鉆進室內,讓人有一種心情舒暢的感覺。喬織虹重新坐下,兩個人仍然沒有扯到實質性的話題上,只說了些閑話。
王步凡這時猜不透喬織虹的心思,對于他的東遠縣之行,也不知喬織虹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一開始喬織虹就沒有明確地作出什么指示,王步凡也是糊里糊涂地到東遠縣去送張沉上任的,只要喬織虹不下決心把雷潤耕拿掉,東遠縣的問題就得不到真正意義上的解決。如果想拿掉雷潤耕,目前還只有喬織虹說話才行,其他人沒法插手人事問題,因為雷佑胤的勢力太大了。
又是一個星期五的下午,王步凡接到李直的電話,說是小兒子李曲伸要結婚了,晚上五點半鐘想請四大班子的領導們去坐一坐,要他去維真大酒店幫忙料理一下。王步凡當即表示將提前到達。放下電話,王步凡就有些不解,李直總共有兩個兒子,小兒子結婚時他是送過禮的,不知是離婚了,還是怎么的,這些情況總得搞清楚,不搞清楚怕說錯了話鬧得難堪。他撥通了墨海的電話,要他過來一下,墨海以為有什么大事跑著來了。王步凡讓他坐下,然后去給墨海倒水,墨海好像有些承受不起,急忙站起身要了杯子自己去倒水。“接到李主任的通知了嗎?”王步凡冷不丁地這么一問,墨海瞪大了眼睛,一時弄不明白是什么通知。王步凡先笑了,笑自己這句話問得太含蓄。于是補充道:“就是他小兒子結婚的事情?!?/p>
墨海終于明白過來:“哦,接到了,他呢,還讓我通知一下歐陽市長、林濤繁書記和廉可法書記,說是自己通知不太方便?!?/p>
王步凡問道:“他的小兒子不是結過婚了嗎?怎么又結婚,離了?”
“不是,前幾年呢,他兒媳婦文新花自己開車出去旅游,路上出了車禍,車毀人亡。文新花是文史遠的女兒?,F在這個呢,是雷佑胤的女兒?!蹦=榻B著說。
王步凡有些吃驚,前幾天李直話中的語氣對雷佑胤還有些不滿,沒過幾天就成親家了。李直、雷佑胤和文史遠這三股勢力大聯合,非要在天野鬧出些名堂來不可,只怕以后喬織虹和歐陽頌的日子會更加不好過。王步凡有些懷疑,就問墨海道:“這樁婚姻只怕是臨時決定的吧?”
墨海道:“原來呢,雷佑胤托人說過,李直沒有答應,他兒子也看不上雷佑胤的姑娘,后來不知道怎么兩個年輕人又好上了,如今的年輕人呢都是先上車后買票的,現在呢,雷佑胤的女兒雷雁的肚子已經大了,不結婚也沒有辦法了?!?/p>
王步凡聽墨海這么一說,隱隱覺得雷佑胤肯定在醞釀著什么陰謀,不然自己的女兒是個黃花大閨女,哪肯嫁給死了媳婦的二婚男人?況且雷佑胤與李直的關系一向不怎么好,不好的原因還是因為文史遠,當初文新花死后文史遠對著李直發(fā)了一通脾氣,說他不該讓新花學開車。其實李直正為此生氣呢,他從來沒有讓文新花去學開車,是她自己要學開車才出了事故車毀人亡的。文史遠和雷佑胤關系好,李直自然連雷佑胤也恨了。另一個原因是自從李直到人大后,雷佑胤就不怎么聽他的話了?,F在雷佑胤主動與李直攀親家,事出必定有因。王步凡又有一個疑點:按理說請四大班子領導吃飯道喜,應該在天道賓館里,為什么偏偏放在維真大酒店呢,不知這個維真大酒店又是什么背景,就問墨海道:“維真大酒店有什么背景嗎?是誰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