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發(fā)現(xiàn)了那兩頁紙，當真相大白，一切又重歸平靜后，我想，正是如此。失落。悲傷。孤單?？偸怯幸环N感覺將我和別人隔絕開來——它陪伴著我——貫穿我的一生，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了兩張出生證明，我明白了那種感覺是什么。我的妹妹。

過了很長時間，我聽見樓下廚房的門被打開了。盡管小腿發(fā)麻，我還是跑到樓梯口，羅布夫人出現(xiàn)在樓梯底下。

“一切都好嗎，瑪格麗特？”

“是的?！?/p>

“你需要的東西都有嗎？”

“是的?！?/p>

“好，如果有需要就到我家來。”

“好的。”

“你的媽媽和爸爸，他們很快就會回來了。”

羅布夫人走了。

我把文件裝回餅干罐中，并將罐子重新放到床底下，便關(guān)門離開了臥室。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我震驚地感受到自己的眼睛被另一雙眼睛緊緊鎖住。在她的注視下，我的臉感到刺痛。我能摸到自己皮膚下的骨骼。

后來，我的父母走上門口的臺階。

我打開門，父親在樓梯口給了我一個擁抱。

“好樣的?！彼f，“各方面都能得到高分?！?/p>

母親看上去蒼白而疲勞。出門總會引起她的頭痛。

“是的?！彼f，“好姑娘。”

“那么，甜心，一個人在家里，你過得怎么樣？”

“很好?！?/p>

“我就知道?！彼f。然后，他不禁又張開雙臂給了我一個開心的擁抱，還親吻了我的額頭?！霸撍X了?？磿鴦e太久?！?/p>

“我不會看太久的?！?/p>

之后，我聽見父母做上床睡覺前的準備工作：父親打開藥柜，找出母親的藥片，倒了一杯水。他像往常那樣說：“好好睡一晚，你會感覺好些?！苯又?，客房的門關(guān)上了。過了一會兒，另一個房間里的床發(fā)出了咯吱聲，我聽見父親喀噠一聲關(guān)上了燈。

我了解有關(guān)雙胞胎的知識。本應(yīng)該變?yōu)橐粋€人的一個細胞由于某種難以解釋的原因變成了兩個同樣的人。

我是雙胞胎中的一個。

我的雙胞胎妹妹死了。

此事現(xiàn)在對我有什么影響？

我躲在毯子底下，手緊緊地壓著我身體上的銀粉色的月牙形疤痕。這是我妹妹留下的影子。猶如一個肌肉考古學(xué)家，我在自己的身體上仔細探尋它古老的歷史。我冷得像一具尸體。

我手里握著信，離開店堂，上樓去自己的公寓。每上三層書的高度，樓梯就會窄一點。我一邊走，一邊關(guān)掉身后的燈，開始準備寫一封措辭禮貌的回絕信。我可以告訴溫特小姐，我不是她要找的那種傳記作家。我對當代文學(xué)作品毫無興趣。我沒有讀過溫特小姐寫的任何一本書。我覺得待在圖書館和檔案室里很安適，我這輩子還從未采訪過任何在世的作家。我與死人打交道時更覺自在，坦白說，活人讓我感到緊張。

或許沒有必要將最后這句話寫進信里。

我不愿費勁去做一頓飯了。喝一杯可可就行。

熱牛奶的時候，我向窗外望去。夜晚的窗玻璃上映出的人臉是如此暗淡，你可以透過它看見漆黑的夜空。我們隔著冰冷的玻璃，臉頰貼著臉頰。假如你看見我們，你會明白，若不是因為這堵玻璃，真的沒有任何東西能將我們區(qū)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