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們走到了田野的盡頭，可以看見房子了。但是她們沒有直接朝房子走去，而是轉(zhuǎn)向了鹿園的斜坡。她們想要玩玩。她們不知疲倦地將嬰兒車推上最長的那個斜坡坡頂，擺好位置。她們把孩子從嬰兒車內(nèi)抱出來，放在地上，艾德琳把自己塞進車內(nèi)。她下巴貼著膝蓋，手抓住車的兩邊，臉色蒼白。她使一個眼神，埃米琳便用盡全力推了嬰兒車一下。

起初，嬰兒車走得很慢。地面不平，那段路的坡度也不大。但是接下去，嬰兒車便越跑越快了。隨著輪子的滾動，黑色的車身在夕陽下飛奔。速度越來越快，輪輻的形狀也看不清楚了。坡度越來越陡，不平的地面使嬰兒車搖來搖去，幾近翻倒。

空氣中響徹著一聲聲的叫喊。

“啊——！”

隨著嬰兒車飛快地沖下山坡，被震得骨頭發(fā)麻、深感刺激的艾德琳開心地尖叫著。

突然，她停住了，顯然發(fā)生了什么事。

嬰兒車的一只輪子撞到了泥地上凸起的一塊石頭上。金屬和石頭的摩擦爆出火星，嬰兒車頓時改變方向，沒有朝山下走，而是在陽光下飛到了空中，輪子朝天。車子在空中靜靜地劃出一道弧線，然后重重地摔在隆起的地上，發(fā)出一聲驚心的動靜，有東西碎了。艾德琳興奮的叫喊在空氣中回蕩之后，一切突然都安靜下來了。

埃米琳跑下坡。朝著天空的那只輪子被撞彎了，輪子的一半都扭曲了；另一只輪子還在轉(zhuǎn)動，不過轉(zhuǎn)得很慢，所有的急迫感都消失了。

一只白白的手臂從變形的黑色車身中伸出來，以一個奇怪的角度靠在滿是石頭的地面上。手上染有紫色的樹莓污跡，還有許多薊造成的刮傷。

埃米琳跪下來查看。變形的車身內(nèi)漆黑一片。

但是還有動靜。一雙綠眼睛回望著埃米琳。

“轟轟！”她說，然后笑了。

游戲結(jié)束了。是回家的時候了。

除了故事本身，溫特小姐在我們會面時很少說話。起初幾天，我到達藏書室時還會說：“你好嗎？”但她只會用幾近生氣的口吻說：“在生病。你好嗎？”仿佛我是一個傻瓜才會那樣問。我從不回答她的問題，她也不指望我回答，于是交流很快就結(jié)束了。我會提前一分鐘悄悄地走進房間，在爐火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從包里拿出筆記本。接著，她會不說任何導言，便直接開始從她上次停下來的地方繼續(xù)把故事講下去。這些會面何時結(jié)束并不是由時鐘來控制的。有時候，溫特小姐會一直講到一段情節(jié)自然結(jié)束。她會講出最后幾個詞，她的聲音停下來時會有一種明白無誤的終結(jié)感。隨之而來的安靜就像一個章節(jié)末尾的留白那樣明確。我會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下最后一段記錄，合上封面，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然后離開。在另一些時候，她會出人意料地停下來，在一幕場景的中間，有時是一句話說到一半，我會抬頭看看她因為忍耐而抽緊的蒼白臉龐?！拔夷転槟阕鳇c什么嗎？”我第一次看到她這樣時曾問過。但她只是閉上眼睛，示意我走。

當她對我講完瑪瑞麗和嬰兒車的故事，我把鉛筆和筆記本放進包里，站起來，說：“我要離開幾天?！?/p>

“不行?！彼車绤枴?/p>

“我恐怕必須要這么做。我原本只打算在這里留幾天，但我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一周多了。我沒帶夠長期逗留所需的東西?！?/p>

“莫里斯可以帶你去鎮(zhèn)上購買任何你所需要的物品。”

“我需要我的書……”

她向我示意她藏書室里的書架。

我搖搖頭?！氨?，我真的必須走?！?/p>

“李小姐，你似乎認為我們擁有世界上所有的時間。也許你有，但讓我提醒你，我是一個很忙的女人。我不想再聽到任何要走的話。到此為止吧?！?/p>

我咬緊嘴唇，一度覺得受到了威嚇。但是我重整旗鼓?！坝浀梦覀兊募s定么？三件真實的事情。我需要做一些調(diào)查?！?/p>

她猶豫了一下。“你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