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被她震撼了,這個十歲的孩子居然能透徹地讀懂約瑟夫·康奈爾。講解員和整個班上的孩子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看起來還是老師早就習慣了她,說:“謝謝你,愛爾芭,你的感覺很敏銳?!彼D身沖老師感激地一笑,于是我看見了她的臉,我看見的是我女兒的臉。我一直站在隔壁的展廳里,我往前走了幾步,這樣能看得更清楚一些,我看見了她,她也看見了我,她的臉一下子放出光彩。她跳起來,撞倒了自己的小折椅。我?guī)缀踹€沒有反應過來,她已撲進我的懷中。我緊緊抱住她,跪在地上,雙手環(huán)繞著她,聽著她叫我“爸爸”,一遍又一遍。
所有的人都瞠目結舌地看著我們,老師跑了過來。
她問:“愛爾芭,這是誰?先生,請問您是……?”
“我是亨利·德坦布爾,愛爾芭的父親?!?/p>
“他是我爸爸!”
老師的雙手幾乎完全絞在了一起,“先生,愛爾芭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了?!?/p>
我啞口無言,可是愛爾芭,我的女兒,卻能從容應對。
“他是去世了,”她對老師說,“可他不是一直都死的?!?/p>
我開始整理思路,“這個很難解釋——”
“他是個時錯人,” 愛爾芭說,“和我一樣?!崩蠋熗耆靼琢怂脑?,可我卻被弄得一頭霧水。老師的臉在彩妝下有些蒼白,但也充滿了同情心。愛爾芭捏了捏我的手,暗示讓我說些什么。
“呃,老師您叫——”
“庫泊?!?/p>
“庫泊老師,我可以和愛爾芭單獨待幾分鐘么,就在這兒,和她說說話嗎?我們平常見面的機會并不多?!?/p>
“嗯……只是……我們正在實地考察……集體……我不能讓您把孩子單獨帶走,再說,我不能確定您就是德坦布爾先生,要知道……”
“我們打電話給媽媽。” 愛爾芭說,她在書包里翻了會兒,突然掏出一只手機,她按了一個鍵,鈴聲隨即響起來,我迅速地意識到機會來了:另一端,有人接起電話,愛爾芭說:“媽媽?……我在美術館……不,我很好……媽媽,爸爸在這里!告訴庫泊老師,他真的是我爸爸,行嗎?……哦,太好嘍,再見!”她把手機遞給我。我遲疑了一會兒,湊了上去。
“克萊爾?”那頭傳來幾聲清晰的吸氣聲。“克萊爾?”
“亨利!哦,天哪,真難以置信!快回家來!”
“我爭取……”
“你從什么時間里來的?”
“二〇〇一年,愛爾芭快要出生的時候,”我朝愛爾芭笑了笑,她靠在我身上,把手放在我的手心里。
“還是我過來吧?”
“這樣會更快一些。聽著,你能告訴老師我就是我嗎?”
“當然——我去哪兒找你們?”
“大獅子這里??巳R爾,你越快越好。我的時間不多了?!?/p>
“我愛你?!?/p>
“我也愛你,克萊爾?!蔽要q豫了一下,把手機遞給庫泊老師,她和克萊爾簡短地聊了幾句,總之,她同意我把愛爾芭帶到美術館門口,和克萊爾在那里碰頭。我謝過庫泊老師,她面對這個異常的局面始終相當優(yōu)雅。我和愛爾芭手牽手走出了摩頓翼樓,走下旋轉樓梯,來到中國陶器館。我的大腦在飛轉,我首先該問什么呢?
愛爾芭說:“謝謝你留給我的錄像帶。媽媽在我生日的時候送給我的?!笔裁翠浵駧??“我可以開耶魯和馬氏特了,我現(xiàn)在正在研究沃特斯?!?/p>
都是鎖,她在學撬鎖?!疤昧?,繼續(xù)努力。聽我說,愛爾芭?!?/p>
“嗯,爸爸?”
“什么是時錯人?”
“時間坐標錯亂的人?!蔽覀冏谔拼升埱懊娴拈L凳上,愛爾芭在我對面,兩手放在腿上。她看上去和我十歲時一模一樣,我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愛爾芭還沒有出生呢,可她已經(jīng)在這里了,就像落入凡間的雅典娜。我們坦誠相對。
“知道么?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