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蘭克林的戰(zhàn)斗真的結束了嗎?卡麗走向她的墓地,放眼四望,所有的傷口都已愈合,結疤,但這只是像一棵被雷電擊中的櫟樹的自我愈合方法,把傷口纏繞起來:從外表看它還是一棵樹,還是像一棵樹那樣生長,還能抽枝,結果實,但是它的中心,深深地藏在綠色幕簾里面,沒有結成奇形怪狀的疤,所以依然是空空的,或者盡是些碎片。我們?yōu)槟强脴錄]死而高興,我們可以從正當?shù)慕嵌瓤此?,以為它還是原來那棵樹,但其實已經(jīng)不是,永遠不會是了。
卡恩頓的寡婦體現(xiàn)了一種希望,那棵樹將始終挺立。任何有理智的人看著曾經(jīng)那么傲慢自負的南方這些舊日的田地和荒蕪的農場,不會看不出事情無可挽回地、永遠地發(fā)生了變化。鐵路重新像蜘蛛網(wǎng)一樣在南方土地上穿行,破壞了鐵路轉彎處外圍的鎮(zhèn)子,靠著尖聲轟鳴、咯噔咯噔的機車和車上裝載的貨物,建造出別的鎮(zhèn)子,那些年,那幾十年,人們創(chuàng)造了又失去了財富。一種全新的南方人出現(xiàn)了,對他來說,舊日的傳統(tǒng)和習俗,如果不能阻礙獲得和開發(fā)財富,就不值一提。他們開始像廢除奴隸制一樣有力地鄙視舊日的貴族和他們那上千英畝規(guī)模的種植園,盡管不是出于同樣的原因。但是每一種轉變都以一連串新的挫折和因為無根而產(chǎn)生的無聊為代價。人們改變了自己和南方,圍繞著卡恩頓的田地長出了茂密的雪松和楊樹,而別的舊樹林已被清除,中田納西和南方的其他地方的外貌在不斷地變化與重組,以適合人們的成功與失敗。曾經(jīng)的一片古樹參天的涼爽的樹林,現(xiàn)在成了高爾夫球場。隨著轉變而來的,是一種悄然的意識:意識到變化的無限可能性,變化的無限可能,同時所有的事情變得可怕而不穩(wěn)定。人們渴望知道,有些事情不會變化,我們中有些人不會被遺忘,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的開場白不是沒有針對性或目的的。
卡麗·麥加沃克本身也是一個發(fā)生了變化的女人,那些年里她始終待在卡恩頓。她還將待在那里,看護著她的墓地,每天用腳步丈量它的深度和寬度,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她那持之以恒的照料是對轉變的一種抗衡。從她的小樹林里散發(fā)出又一張網(wǎng),不過這張網(wǎng)提供的是解脫的可能,至少某些事情,某些人是不會被遺忘的,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會奔向無名的湮滅。誰沒見到過偶爾處于憂傷中的生意人,政治家和畫家呢?他們渴望一個讓他們立足的牢固的東西,并為此而痛苦,他們以為,要是生活在遙遠的過去,他們或許會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也可能他們永遠都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悺溂游挚顺汕先f次地見到過,每次有人來她的墓地探訪,并意識到——至少對其中一些人來說——只要這個穿著破舊的黑色邦巴辛毛葛長衣裙的漂亮女人始終把眼睛盯著那些小伙子,那么活人的犧牲就意味著一種不朽。
我們在死亡中洗凈我們的罪孽、任性和生活中的重重糾紛??愔肋@一點。她年復一年地閱讀來自許多家庭的信,看著他們轉移并改變了對死者的懷念,隨著那些懷念被時間沖淡,變得更加理智與簡單,直到所有的死者都成了英雄。有朝一日這個變化也會發(fā)生在她的身上;她知道這一點,她害怕這一點。簡單的英雄已被遺忘,只被當成了平凡的血肉之軀。她最渴望的事情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被人記住。我看這毫無希望,瑪麗婭。
在她重新安葬死者的幾年之后,一個來自佐治亞的人家來到了卡恩頓,他們來自利伯蒂縣,住在海恩斯維拉西面的鄉(xiāng)下,周圍沒幾個鄰居,屋前有一條小溪,小溪里有許多鱸魚,他們在家鄉(xiāng)種著玉米,始終不與他人來往。一個丈夫,一個妻子,他們成人的兒子,以及幾個十來歲的孫子。他們姓溫,是坐大車來的。幾個月之前,他們問店里的人,能不能替他們給他們聽說過的田納西富蘭克林的那個女人寫一封信。我們是農場工人,我們只有用玉米來償付占用你的時間,但如果你能告訴我們的兒子——詹姆斯·威爾遜·溫——的下落,我們會非常感激??惒榱瞬楸咀樱l(fā)現(xiàn)了他們的兒子,他的墓碑上只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