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相思結(jié)(1)

船訊 作者:(美)安妮·普魯


在過去,害相思病的水手會給他的意中人送去一段打著相思結(jié)的釣絲。如果繩結(jié)被原樣送回,表示兩人關(guān)系沒有變化。如果繩結(jié)被拉緊,表示感情得到回應(yīng)。但如果繩結(jié)被弄亂,則是暗示水手離開。然后,在一次會議上,佩塔爾·貝爾出現(xiàn)了。精瘦、濕潤、熱烈。朝他眨了眨眼??鼱枒延写髩K頭男人對嬌小女人的那種渴慕。他挨著她站在茶點桌旁。一對靠得很近的灰眼睛,棕櫟色的卷發(fā)。熒光燈照得她的臉像蠟一樣白。眼瞼閃著某種暗黑色油膏的光澤。玫瑰色的毛衣中夾織了一根金屬色的線,這些微弱的閃光映得她的臉熠熠發(fā)亮。她微笑著,珍珠色澤的嘴唇上帶著蘋果汁的濕潤。他的手迅速捂住下巴。她選了一塊嵌有糖眼和杏仁的小甜餅。她用牙齒脆生生地咬出了一個新月,一邊用眼睛打量著他。一只無形的手把奎爾的肚腸攪得翻騰交錯起來,襯衫下傳出了嚎叫。

“你怎么想,”她說,語調(diào)很快。她說著她慣常說的話?!澳阆敫医Y(jié)婚,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跟我結(jié)婚?”等著聽俏皮話。說話的時候,她起了某種挑逗性的變化,整個人似乎突然浸透了色情,像潛水者在剛出水的一瞬間渾身披著一層完好的水簾,銀鉻一般閃閃發(fā)亮。

“是的?!彼f,他是當(dāng)真的。她覺得這是句俏皮話。她笑了,把指甲尖尖的手指彎起來放到他手里。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像配鏡師檢查眼睛有無缺陷似的。一個女人朝他們做了個鬼臉。

“離開這個地方,”她低聲說,“去喝一杯。現(xiàn)在是七點二十五。我想十點我會跟你上床,你覺得怎么樣?”

后來她說:“我的天,那真是個最大的家伙。”

像熱乎乎的嘴溫暖冷勺子一樣,佩塔爾溫暖了奎爾。他離開了他租住的活動住房、亂糟糟的臟衣服和空的包子罐頭,跌入了痛苦的愛情,他的心永遠(yuǎn)留下了佩塔爾·貝爾這一名字的刺痕。

一個月火熱的歡樂,然后是六年糾纏不清的痛苦。佩塔爾·貝爾渾身都是渴望,但結(jié)婚以后,奎爾就不再是她渴望的對象了。渴望轉(zhuǎn)化為憎惡,就像橡皮手套翻了個里朝外。換一個時代,換一個性別,她很可能會是成吉思汗。她需要的是燃燒的城市,俘虜們結(jié)結(jié)巴巴的哀告,追逐她無窮的疆域邊境累得筋疲力盡的戰(zhàn)馬,然而卻只能得到微不足道的性交的勝利。就這么回事兒,她對自己說。我也不想這樣,她說。

白天她在北部治安防衛(wèi)局賣防盜鈴,一到夜里,就變成一個肆無忌憚闖進陌生人房間的女人,不管是在臭烘烘的休息室還是拖把間,她都能和人性交。她跟不相識的男人到處亂跑。飛往遙遠(yuǎn)城市的夜總會。戴著一個由炸薯條袋做成的面具拍了盤色情錄像。用水果刀削她的眼線筆,使奎爾疑惑他的三明治奶酪上怎么會有綠色的道道。

她憎恨的不是奎爾的下巴,而是他那猶豫畏縮的樣子。好像他等著她發(fā)火,盼著她來折磨他。她不能忍受他熱烘烘的脊背,他睡在床上的龐大的身軀??上Э鼱柹砩厦烂畹哪且徊糠质呛退钠溆嗖糠诌B在一起的。像頭喘著氣的海象躺在她身邊。而她依然是一個吸引著許多數(shù)學(xué)家的奇妙的方程式。

“對不起。”他咕噥著,汗毛很重的腿擦著她的大腿。黑暗中他懇求的手指爬上她的手臂。她一哆嗦,把他的手甩開了。

“不要那樣!”

她沒有說“豬油腦袋”,可是他聽到了。他沒有一處能讓她忍受。她希望他下地獄。她無法抑制這種厭惡,就像他無法抑制他愚蠢的愛一樣。

奎爾嘴巴發(fā)硬,感覺身體被纜繩勒緊,像有棘輪拉著。他結(jié)婚時期望的是什么?不是他父母那種廉價商店式的生活,而是像帕特里奇家后院那樣的——朋友,烤肉的煙,摯愛及其不用說出的語言。但是這些沒有發(fā)生。似乎他是一棵樹,而她是嫁接到他體側(cè)的一根帶刺的枝條,隨著每一陣風(fēng)而屈伸,抽打著受傷的樹皮。

他得到的是他假裝擁有的。小兔出生四天后,請來了一個看孩子的,這位穆薩普太太手臂粗得塞不進袖子,來了就懶洋洋地坐在電視機前。佩塔爾拖出一件不容易暴露她松弛腹部的斑痕和滴奶的乳房的衣服,到外頭去看她能有什么奇遇。設(shè)定了一種氣氛。第二年懷上陽光之后,她成天怒氣沖沖,直到那個異體離開她的身體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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